于是她宽慰了他几句,让他稍安勿躁,这段日子里不要出篓子,更不要让爹抓住把柄,自然会有机会。
顾盼宇听她说的有理,也表示认同。
他看了看表,也近凌晨一点,便和方锦如招呼了一声,自己去书房睡觉了。方锦如也独自安睡,自不必说。
而回到了莺美楼的珠玉,却没有像这两人一般对着未来怀有美好的憧憬,反而觉得一股莫名的怨气无处发泄。
她回了自个儿的小屋,关紧了门,也不开灯,就直挺挺地躺在小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愣,外面的莺莺燕燕之声更是使得心中烦乱。
珠玉在莺美楼有自己的小屋,平素里她的生母孟琵琶替女儿当着老妈,她自年轻时就伺候过各种脾气的花钱大爷,世故人情懂得自然比珠玉要多,也能帮她遮蔽不少风雨。到落灯之后,客人散了,就和女儿珠玉睡一个床。
今日她知道女儿珠玉去德香园唱戏,她自己便去了烟馆抽烟,到了这夜半时分才回来,推开小门,屋内一片漆黑,她以为珠玉还没回来,就自己捻开了电灯。
灯光之下,照的床上有个人影,兀自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看清是珠玉,忙抚着胸口走过去,嗔怪道:“你这娃儿,吓了我一跳,知道我还没回来也不给我留灯,自个儿睡……”话没说完,见女儿珠玉并没有睡,而是瞪着两只眼睛,拉长着脸发怔,她了解女儿,便又改口道:“哟,你这是跟谁怄气呢?”
珠玉半晌无言,许久才转了眼神,瞪着孟琵琶道:“我要是入了那顾家门,那岂不是都是用得上等的陈设、许多的佣人,过着被人伺候的生活?胜过我在这儿伺候别人千万倍!”
孟琵琶笑道:“我当你是怄气,竟是发起白日梦来了!你不是与我说过,那顾少爷忌惮他的老爹,不敢娶你么?怎么?要有喜事吗?”
珠玉撇了撇嘴:“哪有什么喜事。”顺势坐了起来,摊手在孟琵琶面前一展,道:“你瞧这是什么?”
那细嫩手掌之上,盈盈白珠晶莹闪亮,看得孟琵琶一愣。
“哪位客人送的?”忙捏在手里又是细细一瞧,凭经验便知道这是真品,更是愣了,“顾少爷这么大方?”
“呵。”珠玉轻笑一声,可是听起来却更似是叹气,“不是他,是他的太太送的。”
“什么?”孟琵琶眼珠一翻,道,“你还见了她的太太?她没刁难你吧?”
“刁难我如何会送我这珠子?不知道她是傻,还是摆大小姐架子,竟平白无故送我这个,还与我姐妹相称!要不然我怎么会又想起进顾家的事。”
“这么说真是有戏?”孟琵琶的眼中闪着光,“按理说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是有求于你,或许是想让你离开那小子,但依照你的话,她并没有,反而把你看做将来的自家人?”
“你说可笑不可笑!”
孟琵琶拍了拍珠玉的手,道:“我看咱们真是要有喜事,你催着那小子一些,说不定这进门的事,还真能成真。他手头没什么钱,可是他家里倒有,难不成你真有这个福气!”
“可是……我心中竟觉得憋屈……”
“傻孩子,”孟琵琶一根手指杵了下珠玉的额头,“你吃的是什么饭?难道还跟钱过不去?有钱便是爷,有奶便是娘,你不总说么?”
珠玉仿佛突然释然,扑哧笑了,道:“好了,娘,这链子你收好了,可记在我还你的账上。”
“你放心,若是你真能进顾家门,我绝不拦你,也不撒泼,咱自会按约定的来,娘不会给你丢人。”
“你可记好了你此时说的。”
“好。”孟琵琶神色有些黯然,自己和女儿之间,总是多了一份交易之感,毕竟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境遇,竟使得她变得这样薄情寡义。但是孟琵琶再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珠玉这样的心肠,正适合吃的这碗饭,自然不用真心的好,用了真心的窑姐,往往没几个好下场。这样一想,心也便宽了。
此后一连半月,珠玉都待在莺美楼,也没有人来请她再去德香园唱戏,虽然那日顾盼宇已经和她说得清楚,顾老爷令他禁足不能常常出来,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他在家里和新妇出入成双,更是妒忌。
顾盼宇在这段时间里又何尝不焦躁?
他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对珠玉的思念愈重,但是为了自己和方锦如的计划,为了在爹娘眼中营造一个好儿子的形象,他只能隐忍下来这份焦灼的思念。
离别了珠玉的第二日,他正正经经地陪着方锦如回门,由于前一日是个单日子,不是“双吉”,这才又拖延了一日。而后,便一直再没出去过。
这样过了半月,连方锦如都觉得或许是时候让顾盼宇向其父提出来理账的要求了,却没想到,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十四章 变故
整整一日,在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见顾老爷的影子,而顾老太更是眉头紧锁,像是在忧愁什么事。
晚饭的时候,顾盼宇终于忍不住,问道:“爹去哪了?”他心中盘算的是,若是爹出了远门,晚上不回来的话,那么他正好趁机去莺美楼找珠玉,以解自己许久以来的相思之苦。
“你爹去市里面的门店了。”
顾家做的是食品生意,当年顾老爷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从叫卖蜜饯、干果、瓜子等零食开始,一步步做大,到现如今拥有自产自销蜜钱、糖果、兼营粤式茶食的工厂、门店,并在郊外拥有一百余亩农场,给家中也创造这般优异环境,已是十分不易。
“哦。”顾盼宇听了这话,却又垂头丧气起来,如此说来晚上父亲定会回家,自己出门偷偷去找珠玉的小算盘又落空了,只得失望地埋头扒饭。
方锦如却眉头一皱。
顾老太太如此神色,而顾老爷在这么晚依然在门店没有回来,甚至一天都不见人影,并不像他往常运筹帷幄的作风。
“娘,”方锦如柔声开口道,“爹这么晚还在门店,是有什么事么?”
顾老太太看了一眼方锦如,脸上神色更是难看,欲言又止。
方锦如循循善诱:“娘,有什么事?家里有盼宇,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让盼宇给您拿捏拿捏,总比您一个人闷着强。”
顾盼宇听了她这话,倒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味来,道:“娘,家里出什么事了?”
听了顾盼宇关切的问话,顾老太太终于叹了口气,道:“有几个地痞无赖说是吃了咱们家的蜜饯,死了一个人,如今找上门来,要我们赔偿。”
“什么?”顾盼宇大吃一惊。
吃死了人?方锦如也是心中一震。
在前世时,她和顾盼宇不问家中生意事,并不知道是不是也发生了这么一出,此时听来固然是十分震惊。
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怪不得顾老爷忙得不归家,顾老太太又如此焦虑。但是,她为何又说是地痞无赖呢?
没等方锦如说出心中的疑虑,顾盼宇却急得把手中筷子拍在桌上,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早不跟我说!”
顾老太太有些支吾:“如今没有查明白缘由,和你说了也是叫你空担心。据说吃了咱家蜜饯那人是泻肚子泻死的,咱家蜜饯一直卫生,怎么会出这样的问题,所以你爹怀疑……”
“怀疑什么?”顾盼宇亟不可待。
“怀疑是不是原料出了问题……”说出这话,顾老太太轻轻瞥了一眼方锦如,却又立即移开了目光。
方锦如觉得脑中似轰的一声响!
方锦如的娘家和顾家的生意往来,其实主要就是由方家提供原料,顾家用方家的原料生产销售!
如今顾家出了这样的事,顾老太太又说出这样的话,换言之,就是怀疑是方家提供的原料被污染,从而导致这样惊人的后果!
顾盼宇听了这话,也似有些明白,尴尬地望了方锦如一眼,又低声道:“娘,这话可不要无凭无据地说。你也说了,那几个找事的是地痞无赖,是不是碰瓷的,故意讹咱家的?又或是竞争对手的卑鄙手段?”
顾盼宇这般袒护方家,已是难得。方锦如心中稍慰。
顾母也有些讪讪:“是呢,如今这不只是怀疑么……许是误会……”
方锦如不好说什么辩解的言辞,只静默听着两人的对白,心中做着盘算。
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她已经清楚了这顾老爷的生意作风,如今纵使方家与顾家如此相熟,生意合作已久,顾老爷对原料及制作的把关仍是一丝不苟,和他做人的风范一样,十分严谨,甚至于苛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原料出了问题,那么他本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几人都有心事,沉默地吃完了饭,顾盼宇和方锦如就回了屋子,而方锦如私下里嘱咐小翠在门房盯着,若是顾老爷一回来,便去知会她,小翠自然答应下来,得令去了。
冬日天黑的早,这时分外面已是夜色沉沉,卧房中方锦如早就撤下了新婚时候的红色灯泡,换了个散发着明亮白光的灯泡,此时捻亮了,照得屋中似白昼一般。
顾盼宇来回踱着步,抖着手道:“怎么会出这样的变故?这一闹起来,我又何时才能和父亲说接管账目,又何时才能自立,又何时才能见珠玉?”
方锦如哭笑不得。
顾家出了此等大事,顾家这独苗的宝贝少爷居然只想着自己去找窑姐的事,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哥哥,”方锦如压下心中的讥讽,语气和缓地说道,“这是咱们家的大事,在这紧要关头,若是哥哥把这事完美解决了,那理账的事更是顺水推舟,又何必着急呢?”
顾盼宇一拍脑门:“嗨,对啊,我这急糊涂了!可是……这人命关天的,我又没有解决过,没有经验,如何处理?”顿了一顿,又斜眼看着方锦如,低声道:“莫不是……你家的原料真有什么猫腻,你一清二楚?”
方锦如正色道:“哥哥,如今我俩虽是一家,但是我娘家毕竟是我娘家,你这等污蔑,我也是听不下耳去的。”
顾盼宇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但此时并不道歉,反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将那黄铜蝶耳凤凰提炉提到自己跟前,伸手烤着,默不作声。
若是前世的方锦如,在此等时刻,必然纠缠不休,让顾盼宇道歉为止。而顾盼宇的性格,是被宠坏了,若是他自个儿愿意道歉,那话音甚至会绵软得像是羽绒;而若他不是心甘情愿,忤逆了他的心意,他是只会耍小孩子性子的。这一点,此时的方锦如早就了然于胸,并不再追究,而是也落座到一旁,将茶壶中泡好的雨前给顾盼宇倒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呷着,前思后想。
穿越前作为销售的方锦如自然处理过客户投诉,虽然没有死人这么严重,但也是费尽心力的事。食品企业是良心企业,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对顾老爷的正直深信不疑的,以他的性格,及对事业的专注、用心和珍惜,是绝不会容许产品污染的事情发生的。但是倘若真的发生了,又要怎么办呢?
过了片刻,她转过头去,面朝着正垂头丧气、冥思苦想的顾盼宇,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哥哥,你听妹妹我说几句……”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十五章 意见
方锦如软言细语地和顾盼宇说了许久,说得他时而惊异、时而思索,更多的时候,是抚掌赞叹。
两人说了一会话,就听到门口有动静,小翠在门口站定,瞧着方锦如。方锦如会意走过去,低声道:“老爷回来了?”
小翠点点头,眨着俏皮的眼睛,细声道:“老爷回了上房,不过,我不用按你说的看察他是不是去休息,便知道他定没休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哦?还有谁?”
“还有表少爷。”
江云若!
半月未见他,本以为已经将他深深埋在心底,可是仅仅是小翠无意间的一句话,方锦如的心口却又像是忽地压上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此间的情感,甚至比上一世更加沉重,更加泛滥!
上一世,两人后来的默然遥望,哪怕不说,也知道彼此胸中澎湃的爱意!
而现如今,只有似作弄一般寂寥的单恋!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方锦如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继而转身回到顾盼宇身边,又和他交代了两句,两人一起去了上房。
两人进门时,顾老爷端坐在高背檀木椅上,正蹙着眉头,和小桌旁坐着的穿着一身灰白色西装的江云若说着什么。
而顾盼宇对生意的主动关心,使得顾老爷和江云若很是惊异。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二人也不觉得顾盼宇会说出什么可借鉴的东西来。
顾老爷并不让顾盼宇和方锦如落座,听了顾盼宇说了来意,反而叹了口气,道:“你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欣慰了,只是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屋去吧!”
一句话,就断绝了他的任何建议与意见,在父亲的眼中,这个儿子不学无术,在这种大事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这事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根本不想让新儿媳参与,毕竟她娘家便是有嫌疑的方家,可是又不便直言不讳地让她自己回去,这样让儿子和她一起回去,倒更是妥帖。
其实,江云若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此时的江云若眉宇间凝着一丝愁意,灯光之下,勾勒出他英俊的脸颊轮廓,望着顾盼宇,脸上也写满了不信任。
顾盼宇有些气馁,但是想起之前方锦如的交代,反而有了些底气,道:“父亲,表哥,我作为家中的独子,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如何能不闻不问?即便现在叫我回去,我也是夜不能寐,食不思味,根本一点也放不下心,如今我和锦如已经知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是有怀疑在方家提供的原料,因此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管。锦如也是这样的意思。”
顾盼宇一口气把刚才在房中方锦如交代给他的意思转达了一遍,顾老爷和江云若听罢,对视了一眼,又一同看了看方锦如,方锦如端庄立在顾盼宇身侧,此时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老爷叹了口气,道:“罢了,和你说吧。方才我和你表哥去了警局,这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几个无赖整日在咱们家门店门口叫嚣,搞得我们根本没法做生意,因此我和你表哥商议了一下,不管警局调查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决定先赔偿给他们,息事宁人。”
“赔偿?”顾盼宇心中暗暗吃惊,但是他吃惊的不是他父亲的处理方式,而是这种处理方式竟然和刚才方锦如所怀疑的如出一辙。
方才在房中,方锦如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是给出了事情的几种可能性,其中,便有这一条!
此时,他心中微微有些触动,转头望了望方锦如,但是她的脸上仍没有特别的表情,仍是风轻云淡,目光中透着理性和睿智。
“是啊!”顾老爷道,“今日和云若去了警局,钱款使了不少,但是警探总是推诿,不知何时才能破案,我自然相信自家产品不会出什么差池,可是警局这样拖下去,即便是破案了,我们的坏名声也弄得妇孺皆知,到时候还怎么做生意?这几天使了不少钱,也麻烦了江家不少,堵了不少记者的嘴,真是累得我心力交瘁。你若是只为了打听个事情真相,我也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劝你不要惹事,你爹我是没有心思再管你的破事!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给我出什么篓子,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顾老爷的话说到最后,反而又拐到对顾盼宇的教育身上,顾盼宇有些不快,但仍是稳了稳心神,又向前走了一步,朗声道:“爹,容我说一句,我觉得这事的处理,并不能如此草率!”话说到这里,其实心里底气已经用完,又转头望了一下在身旁的方锦如,她也正凝眸回应着他,略略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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