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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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因缘-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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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母笑道:“他不会打的,我来教教他,也是换换手上运气。”

众人都笑。

在这期间,方锦如都被江母晾在一旁,也没特意招待。看着他们打了半圈,方锦如主动走到顾盼宇和江母旁边,低声道:“盼宇。舅母,我去看看表哥。”

江母睨了她一眼,才又漫不经心地扬手叫了下人引她上楼。

方锦如看江母的神色,心里却莫名地不得劲,不知为何她似乎对自己有几分敌意。但是这时候心里更牵挂着江云若,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仆人引着方锦如到了一间卧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白色的小门,向里面通禀了一声,里面传出轻声回应,仆人才又退了下去。

方锦如推开虚掩的小门。这卧房内的一切摆设,如同前世一样。

乳白色的窗帘并未拉开,光线透过它照进屋内。不再耀眼,而是柔柔暖暖。

天花板上,一副垂钟式的罗帐,此时已经规整束起在床侧,雪白床褥。江云若像是没在绵绵的白云中一般,露着脑袋。向着门口望了望。

床头小桌上,有一个干净精致铜盆,盆沿上搭着一条白色手巾。

方锦如心里隐隐的心疼,轻轻走过去,道:“你还好吧?怎么不让人来伺候?”

江云若的侧脸被照进来的阳光投下淡淡阴影,睫毛的影子令英挺轮廓添了几分柔和,悠悠一笑,道:“我又没什么事了,要人来伺候什么?盼宇呢?”说完,轻咳了两声。

听着江云若的嗓音有几分沙哑,方锦如感到一阵心酸,低声说道:“他被舅母拉住打牌。”

江云若笑道:“我猜也是。”

两人微笑对视了一瞬,方锦如殷殷关切目光那样鲜明和灼热,江云若忙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道:“其实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特意来看我的。不过看到你没事,我还是安心了。”

“昨日……谢谢你了。”方锦如犹豫片刻,才只说出这么一句,千言万语似凝在心头,又不知从何说起。

江云若咳了两声,道:“你昨日突然上去,是有些冲动了,但是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家父曾寄予厚望在我身上,送我留洋,我回来之后,当然看得更加清楚,如今国内如同有恶瘤在身,刚回来之时,我也曾踌躇满志,也曾立志以一己之力革除国内旧弊。可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学生运动闹了那么久,却总是如他们昨日所说的那样,三分钟热度过后,就又放下不管了。”

方锦如没想到他突然会说这话,便只静心聆听。

江云若又道:“呵呵,如今我看似少年得意,实际上却放浪形骸,沉迷于灯红酒绿,无所事事,日复一日,几乎忘记了当年的理想初衷,你昨日突然站在那高台之上,我竟好像看到了往日的自己。一时有千般感触,聚于心头。”

方锦如脱口道:“你别这么说你自己。”

江云若道:“其实我赞成你们方家和顾家这样的,发展实业救国,可是我父亲却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也去洋行做买办,我有时在想,要不要再去国外进修一阵子,如今,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浅薄了。”

方锦如记得前世江云若后来确实在洋行里做一些买办的工作,虽然此时的买办已经不是清朝的买办,已经被剥夺了话语权,但是,外商放手派遣买办携带巨款深入内地进行商品购销、磋商价格、订立交易合同、收付货款、保证华商信用等活动,这些买办还是成为洋行业务的实际经理人或外商代理人。很多洋行的在职买办同时又是投资于钱庄、贩卖鸦片、经营丝茶的巨商,所以这里面油水颇丰。

只是前世的时候,江云若并没有和她谈起自己也想实业救国的抱负,方锦如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初衷,但是方锦如此时心里清楚,这时候鼓吹的实业救国的流行理论有着自己的桎梏,在他们宣扬此论的同时,却否定采取革命手段改变落后生产关系的必要性,可是这么直白说出来,江云若也不见得能接受,于是便劝解道:“我觉得从买办做起也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你积累了自己的资本,许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江云若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锦如突然心念一动,道:“舅舅如今在哪就职?”前世的时候,和江云若在一起只顾偷偷摸摸地卿卿我我,这些都没有问及。

江云若道:“在怡新洋行轮船部,已经十几年啦!”

竟是如此!

方锦如心里一喜,怎么会忘了这么一门亲戚?这里面还大有文章可以做!

VIP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不自禁

如此聊了几句时局的话,不觉间方锦如那温暖的身子已贴上来,江云若只觉搁在床沿的手臂已经触到了几分绵软,忙缩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病情又加重了,有难以喘息的错觉。

他有些恨方锦如了,为什么她这样美好的女子,要有意无意地来引诱自己,她的带着笑的眉眼,蕴着媚的唇齿,都像是施了魔一般,让人不敢瞩目。

窗外远远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乐曲声,若有若无,明明是晴天白日,却像是在幽静的黑夜里听着大提琴的呜咽,如泣如诉。

方锦如轻轻抬手,想要试试江云若额头的温度。

江云若却忽地一把抓住那纤手,又像是烫着一般甩到旁边去,脸上挂着病意的潮红,道:“我没事了。”

拒绝再拒绝。

江云若连自己也不清楚,还能坚持拒绝几次,若是有朝一日真是做出错事,又要怎么和这家里上上下下交代?

想到这里,心里已经不胜烦躁,硬着喉咙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意思是逐客令。

方锦如如此聪明的人,却仿若不觉,道:“我在这看着你睡。”

江云若心里像是有千头万绪凝成了一团纷乱麻绳,理不出个鲜明头绪来,索性闭了眼,想真的睡去,将旁边的阵阵幽香忽略掉。

闭上眼,那城中光怪陆离,见识的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却都轰然入脑,盘旋不止,突然一个淡淡身影在娥娥红粉中凸显出来,她回眸一笑,竟万籁俱寂。

这样心思缭乱,竟也无法入睡。刚想要翻个身子,却觉得手背上突然按上冰凉纤指,像是骤然过了电,他全身竟僵硬紧绷起来,一动不敢动。

迷迷糊糊间,却更有一星绵软,轻轻落在手背之上!

是吻!

江云若心里一惊。

霍然睁眼!

果真!是方锦如伏在他的手上,发丝软软落在颊边,长睫低垂,轻轻、柔柔地落下一个吻!

他觉得周身像是唰地一下子掉进冰雪之中。又转瞬置于热火,惊得不能自持,却又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像是怕惊动在花端的蝴蝶一般,就这么静静望着。

片刻,方锦如抬起眼来,看到江云若正睁着一双惊愕的眸子望着自己,似也吓了一跳。她本当他已经睡着,含着泪水将一个吻悄然留在他的指间,却没想到他竟被这个轻吻惊醒,像是窗户纸“噗”的一声戳破,两人就这么默默悚然对视着。

方锦如的眼前,早已经是水蒙蒙的一片。物是人非的伤感,已在她的心头划下许多伤痕,对江云若的倦意病态的心疼。又像是一记催情药,督促着踯躅的她迈开步子去。

而江云若,一双幽幽瞳仁之中,此时带着犹疑、惊愕、悲伤、狂乱,许多种情愫糅杂在一起。

屋内。像是其他声响都早已经宁息,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仓促清晰。

她泪眼盈盈,微微颤抖,仿佛像个犯了错事的孩子。

轻轻咬了咬下唇,那果冻一般的嘴唇泛着晶莹而性感的光泽,露出的一点点贝齿,更是红梅上的一点白雪,衬得她的一丝一毫的细节,也是精致美艳。

他忽地腾起一股欲望,想把她拽到身边,狠狠吻住那娇唇,吮吸缠绵,什么都不去管,只享受这片刻的快意。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复又缄默地闭上眼,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是一个梦,而没有真实地发生过。

方锦如心中已是绝望。

这放纵,已是拒人千里之外,已是给足了她十分颜面。

她哪有脸再待下去?双颊通红,浑身局促不安,如芒在背,心里也是如鼓在敲,拭了拭眼泪,仓惶起身。

就在她身子一动之际,却觉手“啪”地一声被拽住!

“别走。”

他沙哑的嗓音登时响起,像是欲望悬在那一线,不高不低,只蛰伏不动。

方锦如骤然一颤!

顷刻间从心底里猛然散发出的欣喜,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回身望着他,他连眼睛也没有睁,双颊的倦意晕红也并未消散,长睫闭着,却隐隐颤动着,像是撩动在心间的薄羽,≮我们备用网址:。。≯引着说不出的悸动之感。

他的大手紧紧拉住她的纤指,真是奇怪,明明没有睁眼,却怎么拉得那么准确,像是两块异极的磁铁,紧紧吸在一起。

这一刻留住她,意味着什么?

方锦如的心里却不敢再多想,只觉得满心欢喜已经容不得一丁点别的念想,回身坐下,双手握住他的手,手指交扣,一个字也没有说,似乎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默然相守的时光只是一瞬,却像是放大到无尽无限里去一般。

这时,门口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两人的手慌乱间便都回归了原位。

顾盼宇跨进门来,道:“表哥!”

江云若睁开眼,撑起身子,斜靠在床头上,道:“你终于得了解脱了?”

顾盼宇笑道:“舅母非拉我打上两圈,我也真是法,只好帮她赢了两个钱,也算是报答你之前的接济之恩。”

江云若笑道:“说得你好像多厉害似的。”

顾盼宇也嘿嘿直乐。

三人轻巧谈笑了片刻,顾盼宇和方锦如便告辞了,让江云若好好休息。

行到门口,方锦如回首望了一眼,江云若却没有看她,目光偏向另一个方向,落在那乳白色的窗帘上,像是刻意不愿目送他们。

心中留恋不能表现,只好随着顾盼宇出了门。

打了洋车回家,顾盼宇见顾老爷不在家,又是高兴了一阵,直接去了隔壁,和门房的说辞依旧是找廖青峰讨教学问。

这回,方锦如倒是和他前后脚。也跟着去了邻居廖青峰家。

廖青峰倒果真不在家。兆苍亲自给方锦如开了大门,跟着他走到院里,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不觉心旷神怡。

到了厅里,兆苍自己大咧咧地斜倚在沙发上,手里又拿起桌上一叠资料看起来,对方锦如也不过多客气,只瞥了她一眼,道:“坐。”

未等方锦如开口,兆苍便道:“顾盼宇和珠玉在偏房。”说话的时候。目光也不离开手里的资料。

方锦如坐下道:“兆老板,谢谢你昨日援手相救。”

兆苍只唇角一勾,道:“谁跟你说是我做的?”

“这等能耐。我也不认识第二人了。”方锦如淡淡回道。

兆苍望向她,忽地粲然一笑:“说的这么可怜。”顿了一顿又道:“不用客气。”说完,又低下头。

再没有多余的话说。

方锦如有些尴尬地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已经走了两步。

兆苍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我知道昨天那小子对你不礼貌。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方锦如心中一颤,她知道兆苍指的是那个刘队长,她虽然对刘队长的行为恨之入骨,但是已经恐吓吓唬他了,也不想再进一步伤害他,这世道炎凉。若是伤了他,无异于给自己再立下一个仇敌,若是杀了他。绝了所有后患,自己也没有那个胆。

她缓缓转身,扬眉道:“处理?”

兆苍却也不抬头,只淡淡道:“以后见不到这个人了。”

方锦如觉得身子一紧,想问上几句质疑的话。却终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只点点头。道:“知道了。”

兆苍太危险了。

他即便此刻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掐着一叠纸张,本应该是很文明的画面,却仍让方锦如觉得他的身后,似有血腥溅起,他像是毒蛇盘踞,靠近他,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活活绞死!

方锦如快步出了门,简直有几分夺路而逃的味道。

路过院中偏房时候,却听着里面传出嘻嘻哈哈的笑声,顾盼宇玩心太重,将珠玉豢养在隔壁,心里不知道觉得多甜蜜呢。

方锦如也不去打搅他们,径直出了门,趁着门房没有瞧见,又绕了个圈打了个洋车,径直去了蓝光侦探所。

这时候已经临近午饭时间,蓝光正收拾东西要去吃午饭,见了方锦如来,便自然邀约她一同去。

方锦如并无心情,客气谢绝,然后交代他再查查富华交易保证所那边,这个项目的进展情况,还有顾家和方家到底投了多少资金在里面。

蓝光自然应允了。

方锦如又问道:“还有件事,上次我筹办司马英楠南通轮船公司的开业酒会,却没有详细打听他们这公司如今运营怎么样?”

蓝光笑道:“他们上头有关系,还能不好么?如今和洋行关系都很好,不知道赚多少钱呢!”

方锦如点头道:“我想也是。不知道他们合作的洋行里面,有没有怡新洋行?”

“怎么会没有?怡新洋行那么大生意,当然少不了。”

“不知道怡新洋行轮船部是负责什么的?我有个亲戚在那里。”

“哦,你的亲戚是在轮船部做什么?要是买办的话,可是厉害了!他们负责印度和中国沿海航运,航行的口岸自印度加尔各答起,中国全部海岸线几乎都圈在里面。”

“正是买办呢!有什么厉害?”

蓝光笑道:“买办管理我刚才所说的这些航线的经营、揽载、货物上下存送等。替怡新洋行船只揽载所得的佣金,是他们的正规收入,而经办进口、出口船只的时候,除洋行给他们的佣金外,客户方另有佣金。除此之外,更多的收入来自于‘外快’。轮船对客户接载凭提单,对海关报运凭舱单,随船买办就利用这些复杂的单据手续多运少报从中钻空子、捞油水。”

方锦如恍然道:“原来如此。”

蓝光笑道:“还不止呢!我不知道你的亲戚是否参与,但是我听说大发战争财的也不在少数。战争期间,洋行从华北地区收购了大量战略物资,猪鬃、羊毛、棉花、大豆等运往英国。在收购过程中,洋行里他们有熟悉的朋友将国外供需情况、行情趋势暗中指示给国内的这些买办,让他们能够把货买到自己手中囤积,等国外急需各洋行高价收购时,再按照市价卖出,从中赚取超值利润。这些买办利用出口便利,在对内收购时把价格压到最低,对外出口时把价格谈到最高,低买高卖才是他们真正的财富来源。”

方锦如点点头,将这些暗暗记在心里。

又聊了几句,才又和蓝光告别。

办完这些,她坐车回到家里,门房不觉,还以为她是刚刚从隔壁回来的。

VIP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投资

过了两日,方锦如正在家里,突然上房仆人传话来,说是有电话找少奶奶。

方锦如去接了电话,居然是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

她在电话里自我介绍道:“顾太太,你好,我叫王晓萍,是那天放孔明灯时候拉着你跑的女学生,你还记得我吗?”

方锦如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电话那端道:“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我回去之后,有学生认出你说是顾家的少奶奶,我回家和父亲说起此事,父亲那里还有你的名片哩。”

“令尊是?”

“我父亲是中原股份有限公司技术部部长王有才。他说前阵子我们全家去看戏的戏票,还是你给的呢!”

方锦如心中一动,那女学生竟然是那百货公司王部长的千金。

语气柔和了几分,道:“哦,原来是王部长的千金,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端犹疑了片刻,道:“我想登门拜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锦如立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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