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孟琵琶冷笑了两声,“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在你老娘我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的时候,你还没从我下面拽出来呢!你早一日想进他小白脸的家门,不就是想早一天把我踹走吗?”说到这里,语气却忽地又软了,道:“孩子,你忘了你说的要给我赚下养老钱了?到时候我老了,孤苦无依,可找谁去哟!”
“行了行了,”珠玉皱起眉头,“别在这哭丧似的丢人了!我答应你的我自会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去莺美楼?这不是都为了给你赚钱吗?我够孝顺的了!得了,走吧,林妈妈又该说了。”
听了珠玉这话,孟琵琶又像是突然吃了个定心丸,脸上又泛上笑容,道:“我就说我有个好闺女,不过我可跟你说,下次可别在兆先生的东西上动刀了,要不然,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我知道了。”珠玉不耐烦地说。
顾盼宇和方锦如回家倒是顺利,只是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直接去了书房睡觉,而方锦如自己进了内宅休息。
顾盼宇躺在书房的小床上,孤枕难眠,倒不是被褥不温暖,小床上方锦如早就差小翠给铺上了厚厚的褥垫,被子也是找得一床新蓄的棉被。
让他辗转反侧的,是回想起珠玉的如花样貌来,又想起除了自己,还有那么些人捧她,只怕她一颗芳心再有所转移,自己得抓紧时间到父亲面前要来些财政大权才行。
这么胡思乱想着,倒是到了清晨才昏昏睡去,一觉睡到中午,感到有人在后背推搡,睁开眼来,大亮的天色透过窗棂射到床头,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道:“几点了?”
只听身后一声轻笑:“都十二点了,大少爷,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去拜见了姑母、姑父,倒都是说你去听戏晚归,新妇去禀明了你还在睡觉,午饭也不需叫人闹你。可是你怎么反倒不在内宅,在书房里孤孤单单的?”
顾盼宇一听这声音,霍然坐了起来,转头道:“你还敢来?这些日子我就在寻你!都是你惹的事!”
正午阳光和煦,江云若笔直立在光影里,仪容华贵,穿着一身暗纹西装,右胳膊上搭着一件毛呢子大衣,虽穿得正式,但举止里少不了活泼之感,又气又笑道:“得了,我躲了这么些日子,终究没有躲过!前阵子来过一趟,专门不愿见你。你难道还不知,告诉姑丈根本不是我成心,谁料到事情那么凑巧!偏偏我打牌的时候叫他听到?事已至此,你打我骂我也没用,说吧,要我怎么补偿你?”
顾盼宇听着表哥这说法和方锦如早就告诉他的如出一辙,自己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此时也并不惊异,倒是咕噜着眼珠子,想着下一步应对表哥的对策。
他翻身下了床,之前和衣睡的,此时身上衣服都压得有些皱褶,索性也不去整理,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歪着脖子道:“你弟弟我如今被打了一顿,又被圈了起来,手头又紧,真是没法过了。”
江云若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个钱夹子,掏出一小叠钞票来,放在桌上,笑道:“好了,说得这么可怜,你自个去逛窑子的事,倒像是我惹的祸了!不过,你和新妇感情升温倒快,我早说了,和那些窑姐玩耍便罢了,何必认真?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晚上去听听戏,全家皆大欢喜。”
“你!”顾盼宇听了他这略带戏谑的语气似乎有些气恼,站了起来,又望了一眼门外,才复又坐下,叹气道,“你不是问我,怎么在这书房里孤孤单单?因为我和新妇之间,只有兄妹情谊!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和她昨日去听戏,其实是去见珠玉!”
“什么?”
看着江云若有些惊异又疑惑的神色,顾盼宇却感到像是有一分戏弄的得意,笑道:“好在我娶的夫人果然是贤良淑德,我与她摊牌,实话实说了,和她拜了干兄妹,在珠玉进门之前,我是不会碰她的。去听戏见珠玉的事,她也是全力配合。”
听了这话,江云若无视顾盼宇的得意,反而皱起眉头来,道:“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妇?我倒是闻所未闻!自己的夫君要拱手相让,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这也是现实!”见一向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表哥也惊异成这个模样,顾盼宇更加得意,“和珠玉之间,我是坚如磐石了!锦如恐怕也知道自己无望撼动我吧!”
江云若依然蹙眉,道:“天下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很是奇怪,这不叫贤良淑德,这叫荒诞不经!”
“好了,”顾盼宇摆摆手,把桌上的钱揣到兜里,“你这告状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清,你倒又要教训起我来了。倒是你,成天寻花问柳,还说我呢!”
江云若这才笑道:“你怎么说得我这么不堪?”
顾盼宇也笑道:“好,你那不叫寻花问柳,叫风流韵事好不好?你今天又穿得这么气派,等到在我家蹭过晚饭,又要去哪里?大饭店找招待,还是去舞厅跳舞?”
江云若摊了摊手:“今天有个大舞厅开业,我得去凑凑热闹,你不跟我一起去么?”顿了一顿,又笑道:“忘了你不能出门了。”说完,料得顾盼宇要气愤,往后挪了一下步子,那锃亮的黑皮鞋熠熠发光。
顾盼宇歪头道:“莫说是我不能出门,就是能出门,我也没有西服、皮鞋去跳舞场,再说了,我还得和锦如去听戏呢!”
江云若又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有??的脚步声,不禁住了口,与顾盼宇一起向门口望去。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九章 苦恼
片刻工夫,方锦如进了屋内,她穿着一身印度红绸的夹袄,袖口和领口有银白色的裹边绣花,在光下显得更加明艳。她碎步一顿,见着江云若也在,面上微怔,却很快平静下来,浮上客气的笑意,略略点头致意。
江云若也微微点头回礼,而后道:“你们俩有话说,我便不在这当灯泡了。”
“瞧你说的,我和她有什么话可说!”顾盼宇脱口而出,说到这里,却又觉得不妥,急忙住了口。
江云若也是听到了顾盼宇的话,觉得一滞,再想起他和新妇做出的荒唐约定,不由得向着方锦如的脸色望去。
可是,只看到平如静水的一双明眸和带着温暖的淡淡笑意。
心中更是一怔。
这表弟妹还真是如表弟所说,对这些毫不在意?连自己的男人都不在意的话,那她的心,又放在哪里?
自己留过洋,交际圈也广,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素来听说表弟妹家中家风朴素严谨,教导出温婉的媳妇倒不足为奇,但是这种过分的纵容,也太可怕了吧?
正思忖着,方锦如朱唇轻启,道:“表哥不要介意,我不过是来问问盼宇哥何时用饭,让厨房去做。”说完又是一笑,两个浅浅的笑涡漾在脸上,珠贝般的小白牙微微露出一点,显得纯真无邪,连江云若看了都是一愣。
他记得很久之前见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是个跟着奶妈的小丫头,却已经留露出羞涩温柔的天性,她的眉眼很淡,整个人也像是被清水冲淡了的墨汁,要在周围的浓墨重彩中消隐而去一般。可是如今,这一眼望去,倒像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池,她明明如在那一色黑墨之上艳红的一朵红莲一般,耀眼夺目,又怎么会留给自己清淡的印象?
顾盼宇却已经抢着回话:“不急着吃,你去安排听戏的事了么?今晚咱们还去吧?”
“还是订了两个人的位子,”方锦如转头惑道,“表哥也要去么?”
“他不去,”顾盼宇还没等江云若插言,抢白道,“他晚上要去大舞厅跳舞。”
“跳舞?”
江云若笑道:“是的,今天兆先生的新舞厅开张,请的俄国来的乐队,可不能不去看看,就算不跳舞,单单听听曲子也是好的。”
江云若的笑容很好看,和顾盼宇不同,他的笑,在清秀之余,多了一份诱人的放荡不羁,反而更显得洒脱自然。
方锦如觉得心内一阵莫名绞痛,如今明明就站在江云若的跟前,望着他那在记忆中曾经深情注视自己的眉眼,却又渺远得遥不可及。
此时保持着有些僵硬的笑容,低声回道:“这样啊。”
可是一旁的顾盼宇却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说谁?兆先生?”
“是啊!怎么了?”江云若不解地看着顾盼宇的反应。
见他反应这么激烈,方锦如心中也是疑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静待下文。
“你说兆先生开舞厅?开舞厅的是兆先生?”顾盼宇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那么兆先生就是舞厅的老板?”
“是啊,有什么奇怪么?”
“唉!”顾盼宇似心中很是烦乱,在屋中踱起步子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难道就是这个兆先生?”
江云若更是眉头锁成了一团:“你这是做什么?晃得我眼晕!你和这兆先生还有什么宿怨么?我倒是听说他与谁都不甚交际,神秘得很。但是路子很硬,在生意场上做得很开。你平日里不爱打听这些事,怎么这会儿倒注意起来了?”
听江云若这么一说,和昨日珠玉说的“兆先生”如出一辙,看来就是同一个人了。他登时顿住了步子,跺了一下脚,叹道:“还真是他!”气得喘了几口粗气,又不顾旁边还站着方锦如,直接一步子窜到江云若跟前,一股脑问道:“他多大年纪?可曾婚配?可有女朋友?家世如何?你统统说来!”
江云若被他问得吓了一跳,继而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调查起人家的背景来?你这些问题,说得上来的恐怕没有几人!都说了他不与人交际,只知道生意做得很大,黑白两道都能通吃,这还不厉害?年纪嘛,应该小不了,据说他也做军火生意,传闻很多。恐怕就算姑丈见了他,都得让他三分!”
“难道是个老头子?”顾盼宇突然有些欣喜,然而转瞬又觉得苦恼,一方面为珠玉的忠贞而感动,有这么大势力财力的主儿捧她,她依然不为所动,对自己一往情深;另一方面,又为自己的无能而烦躁,若不能早点在家中掌权,有些说话的底气,恐怕这要迎珠玉进门,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幻想,终有幻灭的一天。
江云若道:“你和他能有什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的。”
顾盼宇讪讪道:“我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人,打听打听……”
江云若点点头,又和方锦如闲言了两句,便转身出了书房。
顾盼宇颓然坐在椅子上暗自忧愁了好一会,连江云若告辞出门都没有心思理会,心里翻来覆去,却又定不下主意,忽地觉得屋内尚有一股幽香,扭头望去,才发觉旁边椅子上方锦如一直端坐着静静注视着自己,已经默然许久。
见顾盼宇终于抬头望向自己,方锦如不失时机地说:“哥哥这是遇到了什么愁事?说出来让妹妹我听听,或许能帮着哥哥想到解决的办法呢。”
顾盼宇辩解道:“没什么愁事,只是……我想我如今成家了,是不是可以和父亲提出,接管家族生意的事了?”
方锦如心中一震。
没想到重生再来,世事竟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前世的时候,顾盼宇并没有心思接管生意事宜,直到她死的时候,仍是顾老爷在掌管大权。她重生时立誓要解开自己家和顾家的生意纽带,让方家不再如鱼儿恋水一般依附于顾家,而能够解脱出来,自己从而也能获得自由,离开顾家。
只是,想要接触顾家的核心生意,还离得很远,自己正愁如何一步步谋划,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十章 账目
方锦如心中惊喜,表面上却反似忧愁道:“哥哥,只怕爹爹难以答应,毕竟你这才老实在家没几日,若是真想做生意,还需一步步来。”
顾盼宇叹道:“我也知道,我只是着急。”
见顾盼宇又退缩了,方锦如眨眨眼,道:“哥哥,一步步来倒也需要个开始,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如趁着哪日爹爹心情好的时候,你直说出来,从小事开始做,慢慢的,也便能独当一面了。”
顾盼宇讪讪笑道:“说的是容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哥哥,能不能容妹妹我问一句,哥哥是为什么突然想接管生意?即便是爹爹,想必也要问出这样的话,若说哥哥是突然脱胎换骨了,即便妹妹我能信,恐怕爹爹也不愿相信呢!”
“唉!”顾盼宇重重叹了一声,“实话和你说,你可不要生气!”
“我不生哥哥的气,你只管说。”
“我和那珠玉……”说到这儿,顾盼宇偷瞄一眼方锦如的脸色,见毫无变化,才又大胆说下去,“我和那珠玉在莺美楼喝茶聊天,大多数我走的时候都是不留钱的。”见方锦如满脸迷惑,他又接着道:“你自然不懂这莺美楼里面的规矩,客人走的时候,是要把钞票、银元搁在桌上,总要消费。但是那珠玉待我甚好,知道我手头不宽裕,很多时候,都是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钱来放在桌上……这情谊,你能懂吧?”
方锦如听了一愣,她前世没有和顾盼宇如此推心置腹地聊过,自然不知道其中这些异事。想不到那窑姐居然还真是有情有义,按照顾盼宇这些日子以来的说法,这窑姐和顾盼宇之间注重举止分寸不说,还自己倒贴钱养小白脸,倒真个是天下奇闻。
方锦如心中只觉得是哭笑不得,望着顾盼宇却语气诚恳地说道:“竟是如此。那哥哥想要接管生意,是想自己赚钱独立么?”
顾盼宇叹道:“是想这样,但是我这么大年龄,一直在戏耍中过了,要说做生意的本事,却真的没学到多少。你说的在理,恐怕我跟爹爹说了,爹爹也不会同意,反而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无法应对。”
顾盼宇已经十八岁,方锦如也有十六岁了,但在顾家老爷看来,两人都是无知孩子,方锦如的话并不是想阻止顾盼宇的行为,而是怕他盲目的举动,反而更会坏了事,使得以后的路更不好走。
“哥哥,既然如此。”方锦如开口了,“你何不跟爹爹说,把以前的账目要来学习学习,等到理清了思绪,再慢慢打理现行的账目,这生意上的事,不就慢慢了解了么?”
顾盼宇似见到一丝曙光,眼前一亮,却瞬息又黯淡下去,支吾道:“话虽这样说,也不见得爹爹会同意。”
“不要急,我们从长计议。”表面上,方锦如这话是说给顾盼宇听的,而实际上,却是她心底的回音。
吃晚饭的时候,江云若已经不见了踪影,据顾老夫人说,是在外面有应酬,还让顾盼宇多向他学着点。顾盼宇也不点破,他已经笃定心思要扮演乖宝宝的角色,丝毫不忤逆长辈的意思。见顾盼宇这次没有像从前一样撒娇,顾老夫人心中欣喜,真当是儿子娶了媳妇之后成熟了许多,不由地赞许地望了一眼方锦如。
但是当顾盼宇提出要出门看戏的时候,顾老爷的脸色又拉了下来:“又看?昨天不是刚去过?门房跟我说你们是天亮才回来,成天这样可怎么能行?今天不准去了!”
顾盼宇一听,急了,忙撒谎道:“爹,我们听那戏可是连起来的,昨天演不完的,今个接着演,就是我不看,您新儿媳也要看呢!”
顾老爷瞥了一眼方锦如,皱着眉道:“是这样么?锦如,你说实话。”
方锦如略略颔首,缓缓答道:“是。”
顾盼宇心中松了口气,冲着她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方锦如也莞尔回应,他人看来,倒像是伉俪情深。
顾老夫人见状也劝道:“孩子愿意听戏,就随他们去!这盼宇就是随着我的脾气了,这故事不知道个尾儿呀,心里老是不踏实。”
“那便去吧!”顾老爷沉声道,“只是要早些回来,不能再像昨日了。”
顾盼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如昨日雇洋车到了德香园,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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