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三笑道:“我知道你就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果真不舍我们性命!你说你个阔少爷,和我们丁老板又是交好,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瞧瞧我们赌坊里的人,除了我要在门口拦着,帮他们拖延时间,哪有个被抓的?我看啊,你和我们丁老板是表面上看起来好,实际上不然吧!”
顾盼宇挠头道:“我和丁弭力那么长时间没见,虽然没有深厚交情,倒也不是仇人吧?他为何逃跑时不叫着我,陷我于此等境地?”
醉酒三摇摇头:“那就不知道喽!”顿了一顿,接着道,“跟着你和丁老板一起进来的那个窑姐,倒是早走一步,是不是她干的坏事?我见她出门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不知道丁老板怎么惹的她!”
顾盼宇怒道:“那是我太太!”
“胡说!顾少拿我寻开心。”醉酒三笑着抖着手道,“那种地方,即便有阔少爷去玩闹的,也没见带自己夫人去的,顾少会做这样的荒唐事?”
顾盼宇被他说得脸红,闷头不说话。
醉酒三见此景,却皱了皱眉,有些了然,继而又笑道:“顾少果然洒脱之人,不拘小格,真让人佩服。”说着,把旁边的酒瓶拎过来,酒瓶中只剩个底子,晃晃悠悠。他一把把酒瓶杵到顾盼宇怀里,道:“顾少喝酒!”
顾盼宇哪有心思喝酒,更别说这等残余,将酒瓶搁到一旁,道:“到底你还有没有出去的主意?”
醉酒三笑道:“我与你说了两条道,你都是不从,那我又有什么办法?”
顾盼宇索性一拍腿,道:“好,不就是两千一百块?我一个人出便是,你说,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
醉酒三抚掌道:“你若愿意出,那就好办了,托刘铺头寻来笔墨,写封信给你的家人,办理交款出狱的手续,或许有人来探视你,你便将这困难情况与他说了,我们一干人等的自由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顾盼宇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醉酒三又问道:“你家住哪里?”
顾盼宇以为他是提前预备送信,便将自己家的地址和表哥家的地址都一一说了一遍。
醉酒三揉了揉脑袋,想了片刻,又问道:“你家便是那卖食品的顾氏?”
顾盼宇尴尬道:“是。”
“哦哦,真没想到能和你这样的公子结识,真是福气福气。”
顾盼宇只讪笑回应。
两人又聊了一会,只听门外所丁传唤:“顾盼宇,有人探。”
“你瞧!”醉酒三笑道,“我说准了吧,有人探视你,你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
顾盼宇忙不迭地起身,跟着门口的所丁到了探视房,搁着铁栏见是表哥江云若,更是欣喜地抓住冰冷铁棍,道:“表哥救我!”
才不过一夜工夫,顾盼宇已经显得憔悴不堪,江云若看得心中不忍,此时急道:“我从昨晚就开始忙活,不过听说换了政策,如今要你们一案人全缴上罚款,才能释放,我正寻思着,那些去赌之人,不定是什么穷光蛋,在赌局里找零钱混饭吃的,一点指望都没有,索性我都交上那罚款,把你解救出去算了,也比你在牢中受苦强!”
顾盼宇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道:“是,表哥,就是这样。”
江云若见顾盼宇也是同意,也便知道自己说的并无差错,叹了口气道:“你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取钱,今日就能交上,最迟明日一早就能放你出来。”
顾盼宇心中安定下来,又向江云若身后探了探头,道:“锦如怎么没来?她回家有没有告诉爹娘?难不成被爹娘知道了?”
江云若安慰道:“没有,你别担心,姑丈姑姑都不知道,我已经交代,就说你这昨日住在我家,今早我还又去你家,探听了一下消息,暂时还没事发。只是锦如突然病倒了,所以没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
江云若苦笑:“你只顾你自己,你太太病了,你也不问一声?”
顾盼宇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这自顾不暇,哪有工夫管她?行了,表哥,这事全靠你了。”
江云若应允下来,又嘱咐了两句在牢中莫要得罪人,也莫要多说话,才又离开了。
好在江云若众望所归,当日就办成了事,到了傍晚的时候,托关系少了一夜就将顾盼宇一干人等释放出来,江云若将消息差人传给方锦如,自己直接去了习艺所接人。
顾盼宇出了狱,到江云若家里洗了个澡,洗去一身晦气,才又和江云若一起回了自家,走到转回家的路口,却见到方锦如拖着病体早早在那接应了。
那夜风乍起,凛冽中孑然独立的方锦如脸色雪白,盈盈的身子如同要随着寒风逝去一般,江云若忙让司机停了车,把她接到车上来。
顾盼宇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病了么?”
方锦如道:“我心里焦急。”
顾盼宇捂了捂她的小手,冰冰凉凉,又抬头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却是滚烫,便又压低声音道:“这还发着烧,你在这路口发什么疯?”他不想说的过多,反而让司机听到。
方锦如默然没有说话,只缓缓舒了一口气。
顾盼宇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一切也没有东窗事发。
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风寒,定是因为夜里受了各种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忙忙活活地去找江云若帮忙奔走,受了冷风所致。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不要紧。
只是,回忆起昨日至今,一切惊险,竟如幻梦一般。
她不经意抬头望了望坐在咫尺之远的江云若,他俊朗的侧脸被车窗外时明时暗的灯光勾勒得美好且安宁,曾经那张面孔带给自己的笃定和踏实,如今,却已经也如同车窗外的夜色一般,遁入一片迷蒙。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二十六章 讲故事
腊去春来,转眼就过了年。
自顾盼宇这出事以来,他再不敢声张,又是老实在家了一阵,安安稳稳地出了正月。而早时方锦如的小病,也没到过年就已然痊愈,一家人和和睦睦,似真是世间少有的完美幸福家庭。
只是顾老爷和老太太都没有见到,每当夜幕降临,这份和谐安逸背后,在顾盼宇的卧房中,又是怎样一副可笑的场景。
顾盼宇为卧房添置了一张舒适的大沙发,他夜夜睡在沙发上,而方锦如独自安睡在床上,两人相距不远,偶尔交谈,却少有推心置腹的时候。
方锦如的睡眠很安静,顾盼宇却不然,他时而将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时而呢喃含混地梦呓,每当这时,方锦如都能霎时从梦中惊醒,过很久,才能再次入睡。
方锦如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太敏感了,当重生之后,神经就像是绷紧了弦,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与世无争的淡漠女子。而顾盼宇,在伪装的痛改前非的假面背后,却时刻揣着一颗思念珠玉的心。
好在经过了年前的小忐忑,年后一开春,在顾母的撺掇下,顾老爷倒是放宽了心怀,将历年的账目交给了顾盼宇,并交代他,好好查阅学习,等到自己理顺得差不多了,也便放一部分权力给他。
这消息对于顾盼宇来说,是开年好兆头。而方锦如听了顾盼宇告知此事,也是心内暗喜。
可是,这暗喜的背后,却又是一阵莫名的惶然。
窗前书桌上漫然铺洒着早春和煦的阳光,桌上整整齐齐摞着好几叠账本,顾盼宇修长的手指轻轻划动着那些账目的边缘,发出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
他背着光影,微蹙的眉宇下,低垂着的眼眸流露出一股清雅的温柔。
方锦如默然看着他的举动,想象着不久的将来,就将离他远去,两人之间,再没有错乱不堪的瓜葛,心中,突然有种解脱之感。她曾经暗中策划过无数种方案,甚至想再次使尽全力,诱惑了这顾盼宇,再狠狠将他甩掉。可是,终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若是有恨,那必然有爱。
而自己对顾盼宇,事到如今,唯有一份寂寥的漠然。他开心幸福也好,痛苦颓废也罢,于自己而言,都不过像是陌上客的擦肩而过,已不重要。即使日日夜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倾此一生,也难以动情。
方锦如怔怔出神了一会,顾盼宇却先皱着眉头开了口:“妹妹,这么多账目,你说我有没有这理账的天赋啊?最近心情确实有些焦躁,不知道能不能沉下心来。”
方锦如心中一动。
本来正思虑着用什么借口让他全心全意扑到他心心念念的小三儿身上去,自己不声不响地接管过这理账的事宜来,却没想到他正好成全。
方锦如笑道:“这可说不好,但是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讲与哥哥听听?”
“你说。”
方锦如唇角一勾,娓娓道来:“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小镇,太阳高挂,街道无人,每个人都债台高筑,靠信用度日。这时,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旅客,他进了一家旅馆,拿出一张十元钞票放在柜台,说想先看看房间,挑一间合适的过夜。就在此人上楼的时候,店主抓了这张十元钞票,跑到隔壁屠户那里支付了他欠的肉钱。屠夫有了这十元,横过马路付清了猪农的猪本钱。猪农拿了这十元,出去付了他欠的饲料款。那个卖饲料的老兄,拿到十元赶忙去付清他召窑姐的钱。有了这十元,这名窑姐冲到旅馆付了她所欠的房钱。旅馆店主忙把这十元放到柜台上,以免旅客下楼时起疑。此时那人正下楼来,拿起十元,声称没一间满意的,他把钱收进口袋,走了……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可全镇的债务都清了,大家很开心。请问这个故事的漏洞在哪里?”
顾盼宇在方锦如一字一句说的时候,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听着,听到最后,却更加迷糊了,喃喃重复道:“是啊,全镇的债务怎么清的呢?”
方锦如趁机扑哧笑了一声,道:“据说搞不清这个的人呢,也是理不清账目的。”
顾盼宇有些微愠,讪讪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劳动产生价值,货币的意义在于流通。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通货也完成了自己的周转,很完整的故事。其实这个帐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大家早已互不相欠,货币这种一般等价物,只是个交换媒介,一种形式。在没有货币之前,大家都是直接对换所需,以上故事大家的‘环环相欠’其实已经是一种直接交换手段,只不过在这个货币盛行的时代,大家还是很按‘规矩’的再做一次形式交易,本质上还是多此一举,但正是这样大家遵守这个游戏法则,社会才会相对稳定有序!另外,这个故事里其实存在了时间价值,因为旅客的钱在他上楼去的时间里,其实已经在流通领域创造价值,理论上来说,旅客损失的就是利息!”
方锦如铿锵有力地说完,顾盼宇却愣在当场。
方锦如心中冷冷一笑,自己的这套经济学的名词叠加,在经济学家面前是班门弄斧,在后世的小白领的办公室里也是没法唬人的,毕竟谁上学的时候没学过几年经济学啊,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上学时候也吊儿郎当的顾盼宇,已经足够了。
顾盼宇愣了一会,颓然坐在书桌前,懊恼道:“没想到我竟如此愚钝。”
“我不觉得哥哥愚钝。”方锦如走上前一步道,“只是人在思绪不稳的时候,特别不易沉下心来。哥哥如今思念珠玉妹妹甚浓,没有心思思索这些事是人之常情。哥哥不要着急,先让妹妹我把这些账目理理头绪,等到摆在哥哥面前时,一目了然,不是更好?”
顾盼宇抚掌道:“正是这样!”继而顿了一顿,又道:“那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父亲你会理账?后来父亲又私下问了我几次,我都不敢说你会呢!只道你确实一窍不通。”
方锦如笑道:“哥哥,这点你还想不明白么?若是爹知道了我理账,你的功劳又怎么算?就像年前你解决家里的事件一样,让爹爹对你刮目相看,不好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妇道人家,只要在哥哥背后,能为哥哥出谋划策,我就满足了。”
顾盼宇笑道:“妹妹,你真好。”
方锦如温柔相望:“哥哥,快别这么说。”
此时此刻,顾盼宇的眉目安静而充满柔情,然而在记忆中,这眉眼中含着怒气和漠然,曾经如同一只恶兽,日日吞噬咀嚼着自己的侍奉的情感血肉!
那一切如何能忘!
心中冷笑,顾盼宇,好戏还在后面!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二十七章 理账
可是当方锦如真正接管账目过来,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流水账中一天又一天的出入货物的情况,表面上看井井有条,实际上一条条看下来,却发现其中暗藏玄机。
方锦如本来以为,自己嫁入顾家,对于顾家和方家的生意来说,是从买卖关系到伙伴关系的转变,两家之间,会在一个特定长的时间内就产品和服务达成一定的承诺和协议,包括信息共享,分享和分担由于伙伴关系带来的利益和风险,两家的婚姻,也是建立在合作和信任之上。
但是,经过查看账目,却让她觉得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那日顾老爷会没头没脑地问起她是否会理账,原来顾家的生意经做得是这般精明。
顾家不想着如何降低内部成本、改善生产力,反而觊觎采购成本可以压榨的部分,换言之,顾家依仗其巨额的采购实力,开始采取强硬的措施,首先是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挟大额采购的优势,逼迫供应商方家大幅降低价格。方家一方面看在顾家大规模的订单量,另一方面基于两家的姻亲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了价格的让步,实际上意味着顾家获得了额外的好处而将损失转移给了供应商方家!
而供应商方家此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从内部增加效益或挖掘节约来补偿这个损失;二是同样地将等价的损失再以其它的方式还给它的买主,结果是不会按期交货,或供应劣质货物。
但是这第二种抉择,方家却从来没有做过!
顾家很会玩这一场游戏。
若是方家被其他不相干的买方这样对待,时间一久,便会发现自己榨取了太多的利益而心生暗恨,更可能会开始失去忠诚与信赖。
但是,方家和顾家的姻亲关系在此做基础,方家不会对顾家产生丝毫的怀疑,甚至就算有稍许疑心,也会转瞬即逝,毕竟两家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称作一大家的关系。
可是,在方家做出此等让步的条件下,顾家依然从方家的竞争对手之中拿货!方家供应不起吗?不是!
方锦如深深知道,当时在家时,哥哥常会为找下家而东奔西走,明明有多余的货物,顾家却吃不了。本以为只顾家的肚子小,却没想到,这是顾家与方家的竞争对手合作的一场戏,只是为了压制着方家,不让它一方独大!
而另一点,更是让方锦如产生了莫名惊恐的隐忧,顾家亏欠了方家很多账款,因为两家的信任关系,这些账目如今已经变得异常的凌乱,有些陈年老账,甚至变成了死账坏账!
方锦如推测,娘家对于这些烂帐没有在意,就是基于对顾家毫无保留地信任,然而,他们却没有认真想一想,一个企业,若是资金都无法回笼,最终将会难以为继!
顾家,在下资本运作的这盘棋!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顾家要和方家拼得你死我活来枪吃现有的这块饼呢?这块利益大饼一定就只有这样大吗?何不联手来把它做的更大,让双方都同时受益,一同吃更大的饼呢?
方锦如想不明白。
巴尔扎克说过,每笔巨额财富背后,都隐藏着罪恶。
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生活的这个小小圈子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许多秘密。
顾老爷其实暗中留给顾盼宇很多财产,只是顾盼宇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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