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了咧嘴,“手一滑,把茶壶打碎了,我出来拿笤帚。”
“哦。”林初荷简短地应了一声。
简兴旺四周转了转,从院子墙根儿底下取了笤帚,却并没有马上回屋,站在那儿呆立了片刻,搭讪着对林初荷道:“妹子,听我爹说,你今儿过生日,爹说,本来还打算给你煮寿面来着。没成想闹出这种事情,大伙儿心里都别别扭扭的……”
“咳,我就是个小孩子,过不过生日,有什么要紧?”林初荷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再说,来日方长,这生日明年再过也是一样的。”
“不是,爹说,你今年是本命年,按理……唉,算了,说啥都没用了!”他一只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像是想赶走什么,“明儿一早,你和吉祥回山上?”
林初荷仍是非常平静地点头:“嗯,我哥成亲,爹答应了让我回去瞅瞅。也幸好贺礼啥的我都先置办下了,否则,没了钱,我就只能打空手回去了。”
简兴旺愈加局促,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吭哧了半晌,憋出来一句:“那赶紧歇着吧,明天早点走,错过了吉时,那就不好了。”说完,他立刻扭头进了屋。
简元宝见他进屋关了门,便小声对林初荷道:“早两年,那时候我好像才五岁,咱家酒坊招了一个伙计。那人是个贼,把酒坊里每个人都偷遍了,后来,就是我大哥把那个人揪出来的。姐,你是没瞧见大哥那样儿,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指着那人鼻子地骂,最后连工钱都没给,就把那人赶出了咱家酒坊。我娘说,我哥小时候吃过扒手的亏,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贼了。”
林初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他屁股上一拍,道:“你记性倒挺好。快去睡吧,姐明儿一早得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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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初荷和简吉祥鸡一叫就起了床,外头还是黑洞洞的,墨蓝色的天空中,零星挂着几个星星。两人拾掇利索便出了门,也来不及多话,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了寒鸣山林家。
小小的三间破砖房,这一天却是焕然一新。门口挂了簇新的帘子,两旁贴着喜联,屋子里的一干家私器皿,也收拾得立立整整的,也不知李氏擦过多少遍,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儿来。
林家槐要成亲,弟弟林家柏就从两人原先那间屋子搬了出来,如今里面更是焕然一新。喜烛、大红色的帐子、就连新买的木头脸盆、脚盆上,也挂了一条红布,映得整个房间里红光耀目,喜庆味儿十足。
见到林初荷和简吉祥回来,李氏自然是非常欢喜,但她正在灶上忙活,实在腾不出空儿来和两人寒暄。
这段日子,林家槐和林家柏两兄弟都在帮着简家酒坊寻摸、搬运野果,着实也替家里多挣下了两个钱,办起婚事来,手头也能宽裕一些。尽管如此,李氏仍然本着尽量节省的原则,坚持事事亲力亲为。中午这一顿婚宴,便是由她亲手一力张罗。
林家槐早早地便去了山坳那头迎亲,原想带着林家柏一块儿,又怕他性子猴儿坐不住,反而添乱,思前想后,还是将他留在了家里。这会子见林初荷他们回来了,小猴子自然很高兴,扑上来搂住她的腰笑道:“我还以为姐你昨儿个就会跟着咱哥一起回来呢,叫我等了你老半天,可见,你是一点儿也不惦记我呀!”
“得了吧你。”不管心中如何郁卒,见到林家柏,林初荷心中总是很高兴,暂且也将那些糟心的事儿丢到一旁,赶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笑嘻嘻道,“咱娘忙得那样,你也不知道搭把手。”
“咱娘做菜呀,我能帮啥忙?”林小猴嘟了嘴,“咱今天要请五桌,幸好刘大哥他娘和他媳妇都过来帮忙了,要不,非把咱娘忙死不可!”
“那你在这儿跟吉祥哥玩,我进去帮忙。”林初荷一听这话,立马将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转头就进了厨房。
临近晌午,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老赵家是山中猎户,家里也没几个钱,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痛痛快快就答应将自个儿的女儿嫁过来。这一趟来送亲的,是赵家闺女的两个叔叔,此外,她的两个婶子和一个大嫂也随行而来。
新娘子到了,接下来便是一应不能免去的礼俗,拜过堂之后,新娘子被送去了新房,林家就在屋子前面那一片空地上支起了桌子,准备喜宴。
自古以来,结亲的两家,对于送亲的队伍,是势必要好好招待的,赵家闺女的两个叔叔各在一张桌上坐了,三个女眷都算是眼力见儿的,也知道给李氏帮点小忙。好容易等饭菜上了桌,未开席之前,就站在空地上聊闲篇儿。
林初荷忙活了一阵儿,此刻闲下来,也和简吉祥站在一旁等着开席,也直到这时,两人才有时间好好说句话。
简吉祥朝她脸上看了看,有些迟疑地道:“妹子,我瞅着,你咋好像还是不大高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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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124章人心难测
正文 第125章新媳妇
第125章新媳妇
“也没啥。”林初荷低着头抿了抿嘴唇,“不过,那么多的钱,说没就没了,我心里咋都有点不舒坦。”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对简吉祥叮嘱道:“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在我哥和我弟——尤其是我娘的面前透露,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不是滋味。我哥今儿的大好日子,别给人添堵。”
“瞧你说的,难不成在你眼里,我连轻重都不知道分?”简吉祥连忙摆了摆手,“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们,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不少字咱家里人一向都是老老实实的,你瞅大哥大嫂他们,哪个不是本分的?等闲下来,咱再想法子查一查,咋说,那些钱都是你辛苦攒下的,不能……”
“到时候再说吧。”林初荷好容易心情好点,是实在不愿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对我好,生怕我吃了亏,不过咋说都是自家人,要真个查起来,那未免就会伤了面皮,不好看。”
“可是……”简吉祥还想说话,冷不丁地,忽听见前来送亲的那几个女眷凑在一处嘀咕。声音不算大,可偏巧就是能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穿一身黄的丫头是谁,长得挺俊啊,也是他们老林家的人?咋从没见过哪!”说这话的,是赵家闺女的二婶子金氏。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从嘴里吐出一口冷气,不阴不阳地道:“嗬,不就是我钏儿妹子的小姑子吗?论起模样来,那的确是没得挑,可惜天生贱命,年前被卖去山下那个叫啥村儿的,给人当童养媳了!”
赵家闺女本名叫赵钏儿,这女人,正是她嫂子范氏。
林初荷听那几个女眷大大咧咧地议论自己,也不避着人,便皱了皱眉头,抬眼朝她们看过去。
“啊,真有这事儿啊,我还当旁人是瞎扯的哪!”另一个婶子陈氏忍不住张大了嘴,“咋说都是自个儿肚皮里扒拉出来的亲闺女,钏儿她婆婆,还真狠得下那心哪!”
“有啥狠不下心的,这不是穷怕了吗?”范氏得意洋洋地梗了梗脖子,一低头,“扑”一声冲地上擤了一把鼻涕,“不是我搬嘴,两位婶儿你们想想,那李婶子对自个儿的亲闺女都能下狠手,往后还能指望着她对我钏儿妹子好?他家那槐小子,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也是个要啥没啥的,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要不是这样,能熬到都要二十了才娶上媳妇儿?”
“要我说啊,咱家钏儿妹子模样也不差,咱也不图那正经有钱的人家,但找一户比他们家强的,怕也不难吧?不少字我老公公是不计较这个,我冷眼瞧着,却是替钏儿妹子不值啊!”
“行了行了!”金氏连忙拉了她一把,“你这张嘴啊,就是不饶人,好歹儿小声些,仔细被人听见了。那……那丫头身边儿的那个,又是谁?”
范氏拍起掌来,笑得愈加厉害:“说起这个,就更可乐了!那丫头被卖去给人当童养媳,许的,不就是这个姓简的半大小子吗?你瞧那丫头才多大,还没圆房呢,我听说这小子倒跟着她回了好几趟林家了,哈哈哈!”
“你笑个啥?”陈氏有些迷糊,推搡着她道,“话别说半截儿啊!那小子这么看着不挺好吗?长得文文秀秀的,个头也高,过二年,跟那丫头,那还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现在就肯陪着她回娘家,那成亲之后,指定是个知道心疼媳妇儿的呀!”
范氏翻了翻眼睛,满面不屑地道:“过二年?他有没有那个命还得另说呢!婶儿,我告诉你们吧,那小子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日子是窝在床上下不来的,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个痨病鬼儿!”
“啊?!”金氏和陈氏同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林初荷被他们这一番议论,弄得心头顿时火起,撸了袖子就要冲过去。
早知道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是最难伺候的,但谁能想到,这大喜的日子里,他们也能毫不避讳地在那儿编排人家的事儿?当着矮人不说短话,什么童养媳,痨病鬼,这些话是能轻易出口的吗?她们说的话,她林初荷听见了,周围离她们更近的人,肯定是听得更加清楚,保不齐明天就在这寒鸣山漫山遍野地传开了!
“妹子别去!”简吉祥见她脸色有变,忙使劲将她拽回身边,正色道,“嘴长在人家身上,她要说,你还能拦着不成?你现在拦下了,她回家之后不照样还是要叨咕?今天是家槐哥的好日子,你不许胡来。”
这还是第一次,他跟林初荷说话时,有了两分管束的意味。林初荷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跺脚道:“不是吧你,这你都能忍,你是忍者神龟啊?”
“什么……龟?”简吉祥摸不着头脑,却仍旧是正儿八经地道,“不管是住在村里还是山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难免会传这些闲言碎语,挡不住,倒不如听之任之。再说……她们也没说错。”
“你气死我了!”林初荷恨不能给他一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哪,那起长舌妇都议论到他头上了,他还这么云淡风轻的,练的是哪门子功夫啊!
“这就不算是个事儿。”简吉祥冲她笑笑,“要搁在从前,我肯定比你还生气呢,可是现在,朱大夫替我瞧病之后,我不是好多了吗?用不了多少日子,我就能彻底把这病给甩开,到时候,谁再想说我,那也找不着把柄不是?你听话,别闹。”
林初荷无语地闭了闭眼睛,过了好半天,才咬牙道:“哥,你争点儿气,一定得快些把病治好,我要让这些个碎嘴的妖精,一个个儿排成一排,自个儿打嘴!”
“行,我一定努力。”简吉祥忍俊不禁,“你消消气,脸都皱成一团了,多难看。”
话虽如此说,等到喜宴正式开始,林初荷仍旧瞅准了那几个媳妇坐的桌子,偷偷叫来林家柏,趁着上菜的时候,让他往盘子里吐了一口唾沫。
林家柏向来跟林初荷好得很,她吩咐下的事,自然连问也不问,痛痛快快地照办。菜上了桌,林初荷瞧见那几个女人吃得喷香,忍不住躲到一旁捂嘴狂笑。
人都说,这些个长舌妇,上辈子都是吃了猴儿尿的,既这样,让她们再尝尝猴儿的口水,也不算太过分吧?不少字
这一顿喜宴,直吃到下晌方才结束,送亲的人与林家道了别,回了山坳那头,前来道喜的亲朋,也纷纷告辞回家。
林初荷和简吉祥跟着林家柏,又进山里去看了看野果子,见那林子中各色果子长势喜人,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什么闲言闲语,什么丢钱,统统去他的吧,只要猴儿酒能卖得好,她的好日子,也一定会很快到来的!
林家柏像个小将军似的,背着手在山头上走了一个来回,十分严肃地对林初荷道:“姐,这山上的野果实在太多了,就算我们每五天就往山下送一批,仍旧会剩下不少,回头就全烂了,真可惜。”
林初荷也恰好在思考这个问题,就和简吉祥商量道:“哥,咱家现在每个月酿的酒,全给了镇上的石记酒家,别说卖给村里的乡亲了,就算咱自家想开一坛喝喝都不能够。要不,咱每个月再多酿一点,留着自己卖,只要不跟别的酒楼合作,那不就行了?”
“这向来是你说了算,就怕到时候人手不够。”简吉祥沉吟着道。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照应好几个酒缸,到时候,再让顾叔也帮帮忙,咱多酿几缸,不正好多赚几个钱?”林初荷胸有成竹地道。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只是也别太辛苦。”简吉祥点了点头。
这天的晚饭,林家又请前来帮忙的邻居们吃了一顿,大多是中午剩下来的菜,大家同住一个山头,也没那么多讲究。为了怕怠慢简吉祥,李氏又格外炖了个野鸡崽子汤,说是最补人的。饭后,她将简吉祥和林家柏安顿在自己平常睡的那张床上,另外铺了一张地铺,领着林初荷一起睡,屋子中间拉了张帘子隔开,将就着歇下了。
家里只有三间破砖房,林家槐成了亲,从今往后,住宿必然会更加紧张,再加上,每一次回来,李氏总会大张旗鼓地安排吃食,原是要拿去换钱的野物,倒被林初荷和简吉祥吃了不少。林初荷心里暗暗盘算,看来今后,还是尽量少回山上的好,就算是,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了。
林初荷睡得轻,隔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她就听见隔壁的厨房里发出叮叮咣咣一阵响动,连忙披衣服起来,走进厨房一瞧,却是那新媳妇赵钏儿正在张罗着要做早饭。
这个大嫂,她只不过是昨天迎亲回来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连她的样貌都还没能瞧清楚。这会子借着外头的亮光,才发觉她是个鹅蛋脸杏核眼的标致姑娘。林家槐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儿,想必做梦也会偷笑吧?不少字
她想了想,便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嫂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咋不多睡会儿?”
赵钏儿回头看她一眼,有些羞赧地一笑:“呀,是妹子啊……我平常在家的时候,也是早早的就得起床做全家人的早饭,习惯了。昨儿个临出门以前,我爹就跟我说,让我来了……来了夫家有点眼力见儿,手脚得勤快,不能让人挑理儿,说老赵家连个闺女都教不好。再说,我看娘一个人操持整头家,也是够难为她的了,能帮得上的,我多少得帮一点。”
她说起话来声音温柔,脸虽然红彤彤的,但神情却十分诚恳,让人莫名地就产生好感。林初荷凑上去,促狭地挤了挤眼睛:“那你也用不着这么早就起来,新媳妇,起得晚些没人说你。”
“那不行,回头不是还得给娘敬茶啥的吗?”赵钏儿认真地道,“再说,若是娘起床了,我还在床上躺着,那也不像样。”
林初荷点点头,顿了一顿,又道:“嫂子,昨儿那两个婶子,还有一个大姐,是你的亲戚吧。”
赵钏儿立刻警觉起来,手里握着锅铲,蹙眉道:“没错,咋的,他们是不是说你啥了?那起长舌妇,从来就是不懂礼的,以前我在家里,他们也没少说我!左一句有一句的,就编排说我都十七了还没定亲,这辈子嫁不出去。甭搭理她们,省得自个儿不痛快!”
林初荷倒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个态度,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啥,我就是顺嘴问问。”
“哼,她们也就那点出息了!”赵钏儿余怒未消,将锅铲在灶台上敲得梆梆响,理直气壮道,“嫁人的是我,还不兴给自己挑个好的?我瞧着,家槐他……就很好。”
哎呀呀,这话有触犯人家隐私的嫌疑,林初荷憋不住笑,就往门外跑,大声嚷嚷道,“我可不好意思听了!”
“你跑什么,给我回来!”赵钏儿脸上红霞一片,又是怒又是笑,招手将林初荷叫到近前,忽然又有些犹豫,“荷妹子,我有句话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