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得不可开交,说时迟那时快,包勇忽然从屋子里奔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刚刚淬炼好的铁锹,锹头上还隐隐闪着红光,猛虎下山一般直朝谭氏挥舞过去,大声喝道:“你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反正老子脸都丢尽了,在这河源镇眼看是活不下去,干脆陪着你一起见阎王爷去!你们还管我要嫁妆?简如意箱笼里的那些东西,这几年不知贴给了多少男人,赵裁缝那儿,人家做衣裳一件儿花二十文,她就偏生要给四十文,你还嫌不丢人是不是?我这儿还有好听的等着你呢!”
他全身的筋肉都绷紧了,脸上五官移了位,那狰狞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怖,谭氏生生给吓愣了,竟一动也不敢动。简阿贵也着实给唬了一跳,连忙奔过去将谭氏拉开,沙哑着喉咙道:“你这张老脸是不是彻底不想要了?兴旺,把你娘弄回家去,她要是不走,你就给我扛回去!”
他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依旧维持着嚎啕表情,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的简如意:“你干出来的好事,还有脸在这儿呜嗷鸟号的?回家!”
说完,推了身旁的林初荷一把,将她搡得一个趔趄,倒背着双手立刻疾步往小叶村的方向而去。
简如意一骨碌翻爬起身,蔫头耷脑地跟在她爹屁股后头,简兴旺站在原地抓了抓脑袋,上前死死抓住谭氏的胳膊,拉着她也追了上去。
林初荷回头朝铁匠铺最后望了一眼,包勇手中的铁锹已经被包力武夺了下来。王氏在他肩上拍了一掌骂了两句,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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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小叶村这一路上,便没有一个人说话,待得走到简家小院儿门前,天已经是黑透了,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简老爷子领着简元宝站在院子门口的寒风中,朝着村间小路翘首以盼,在看见几人的身影由远及近地出现后,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自打谭氏回来,他便又恢复了整天窝在那耳房中不出门的状态,尽管如此,他也对见简如意的事情知道得七七八八,此刻见她跟着众人一起回来了,心中便明白,他这个大孙女的婚事,只怕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等林初荷他们走得近了,他便迎了上去,颤巍巍地笑道:“回来了?冻坏了吧,赶紧进屋暖和暖和。我估摸着你们该是饿了,秀兰在那儿养着身子,可不敢劳动她,我在锅里蒸了几个饽饽,要不,你们先垫补垫补?”
他明明是一番体贴之意,却并没能得到谭氏的感激——或者应该说,甚至没能得到最起码的认同。这凶婆子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此刻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一蹦三丈高地跳到简老爷子面前,指着他鼻子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货,谁让你进我的厨房,翻我的东西?你也不打量打量你自己个儿,腌臜东西,被你碰过的饽饽,我们还入得了口?这小叶村里每年死那么些人,偏生你还活得好好的,成天赖在我家,你也不嫌寒碜!我要是你呀,早就上吊抹脖子去了!”
林初荷在旁倏然攥紧了拳头。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光芒照耀大地的圣母,如果她是谭氏,当初简老爷子那样分家,她也会很生气,在面对这老头的时候,恐怕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但凡事必须要有一个度。说一千道一万,如今站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谭氏这样左一句“死”,右一句“抹脖子”,她倒是过了嘴瘾了,听在简老爷子耳里,那得多刺心?她就真不怕伤了阴骘?
简老爷子被凭空吼了一顿,那张原本笑呵呵的脸就白了一白,身子也有些打晃,脚下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个倒仰。谭氏就当没看见一般拉着简如意气呼呼地冲进院子里,直奔里屋而去,简阿贵在旁连忙扶了他爹一把,狠狠冲着谭氏离开的方向瞪了一眼,将简老爷子送回耳房中。
简元宝受了惊,咧了咧嘴巴,好容易才忍住了没哭出来,走到林初荷跟前,悄声没息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林初荷摸了摸他的脑袋,掏出装着饴糖的纸包,从里头掏出来一块儿,塞进他嘴里,拍了拍他的屁股示意他自己去玩,便径自进了简吉祥的房间。
屋子中央的桌上摆着一碗汤药,还在冒着热气,简吉祥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沓纸,正捏着毛笔在画什么。见林初荷进来了,脸不由自主地一红,慌忙找了东西来盖住桌面,抬头冲她笑道:“回来了?外头冷吧?今儿是咱爷给我熬的药,还有点儿烫,搁在这儿晾一会儿再喝。”
你也是有手有脚的,就不能自己熬吗?林初荷差点一嗓子喊到他脸上去,好容易忍住了想要发飙的冲动,笑了一下道:“哥,今儿这事儿,没成……咱姐恐怕得回家住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东厢那间屋子让给她?那原先就是她的房间,我老是占着,也不大好……”
简如意被休,对林初荷来说,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住”。她刚刚在东厢那间暖和的阳光大屋子里住了一天,被褥还没捂热乎呢,让她腾出来,她可不干,与其被人往外轰,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这话不能问谭氏,简阿贵如今又在气头上,最好暂时甭去烦他,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应该先来向简吉祥要一个态度。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啊!
简吉祥面上露出踌躇的神色来,眉头先是皱了一下,又用手摸了摸鼻子,道:“咋的,大姐夫这是铁了心了?那我姐往后可就……咳,荷妹子你别操心,照我爹的意思,那间房是铁了心给你的,我姐她有地方住。你搬来搬去的,那不嫌麻烦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林初荷在心里叨咕了一句,走上前摸了摸碗沿儿,搭讪笑道:“我也不过就是这么一问,哥,我跟你老实说呗,要让我搬出来,我还真舍不得呢!那屋子里可暖和了,我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实哪,连个梦都没做!你赶紧把药喝了,等会我再给你熬点粥。”
正说着,房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回头,就见简如意从外头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脸上笑意盈盈的,丝毫也看不出是个刚刚被夫家休了的弃妇。
“荷妹子!”她的声音甜得像滴了蜜,亲亲热热地挽住林初荷的胳膊,“我回来没两天,咱俩也没说上几句话。趁现在有空,咱俩唠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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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
正文 第36章 一块儿住
林初荷又是好笑又是生气。这简如意自打回了家,根本连正眼也没瞧过她,如今态度忽然之间转变得如此厉害,那便必然是有所求。至于是为了什么,还需要说出来么?
她想了一想,便回头笑嘻嘻地对简如意道:“大姐,今儿咱走了这么些路,我年龄小倒是没啥,你就不累吗?咱俩要聊天,啥时候都行,这会子我还得去张罗着做晚饭呢!你去歇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好不?”
说完一猫腰便跑了出去,径自钻进厨房中,从角落里拿了一把秸秆点着了塞进炉子里,待得火旺了,又用烧火棍拨了拨,将一簸箕饽饽搁在灶上蒸热。然后翻出一根大水萝卜削皮切块,准备做个萝卜汤。
她自认这一番举动,已经很明白地向简如意表达了“不想谈”的意思,如果这个大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就不该再死缠着她絮叨。然而,她显然低估了简如意想要夺回东厢房的决心。
“看你说的,我也是青春年华的姑娘家,精神头好着哪,你一个小丫头都不喊累,我要是走这么一点子路就没力气,那不是叫人数嘴吗?”简如意满面春风地跟了上来,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瞅了瞅,看见地上的烂菜叶子,眼睛里不自觉就带了几许嫌恶,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妹子,你一个人做饭咋成呢,我来帮你吧,好不?”
说完便扭着腰十分妖娆地走了进来。一不留神,踩在了一片菜叶上,脚下登时就是一滑,仰面朝后倒了过去。
林初荷见状倒真给吓了一跳,连忙两步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好容易帮她稳住身形,两条胳膊给抻得差点脱臼。
话说,这不科学啊!简元宝年龄还小,有些胖胖乎乎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简家一家老小,从简老爷子算起,那可都是瘦长身材,简吉祥更是弱得一阵风就能撂倒。这简如意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怎能肥壮圆白到如此地步?
简如意这一跤,闹出来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将门口架子上的锅碗瓢盆全都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裂响,待得她稳住身形,脸上的表情就有点讪讪的。
“哎哟,我今儿可是丢了人了。”她红着脸低头拍打身上的灰土,“妹子,你可别笑话我啊!”
“那咋会?”林初荷也帮着她拍掉身上的灰,忍笑道,“厨房里头本来就乱哄哄的,头前儿有好几次,我也差点摔跤呢!”
趁着这个机会,简如意连忙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妹子啊,我知道你做饭忙,但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就听我说两句吧,成不?”
还真就给赖上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林初荷气得直磨牙,脸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得带着点笑意道:“大姐你都看见了,这厨房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大家走了一天的路,都挺累的,我想让爹娘早点吃上一口热乎饭哪!”
正说着,简阿贵听见厨房的声响,从耳房里出来了,与此同时,谭氏也阴沉着一张脸赶了过来,跟在简阿贵身后没好气地一掀嘴皮,道:“咋回事?荷丫头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吧?老娘买你来,是让你糟蹋东西来的?烂泥扶不上墙,蠢货!”
“不是的娘!”简如意对林初荷有所求,这时候,当然就得帮着她说话,连忙挽住了谭氏的手臂打圆场道,“是我差点摔了一跤,把东西都给胡噜到地上了,荷妹子还赶上来扶我哪!”
“是你啊……”谭氏睨了简如意一眼,也便没再说什么,只道,“厨房里污糟得很,你跑进来干啥?做饭的事可不用你管!”
“咋的就不要她管了?”简阿贵站在旁边,一听这话,便壮着胆子回了一句,“二十郎当岁的大姑娘,被人给休了,回家让老爹娘养着,她还能白吃白喝不成?荷丫头,你把手里的的活计都给放下,往后做饭的事儿,都让你大姐干!”
我勒个去的,简阿贵长能耐了啊!林初荷在心中暗叹一声,下一刻,她就见谭氏像金蛇狂舞一般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冲到简阿贵跟前,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在肚子里揣了十个月生下来的闺女,心疼还来不及呢,你让她当牛做马?老包家干出那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你不说安慰着你闺女,还支使起她来了,我问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哪!”
自己的闺女哪怕做出再大逆不道的事,也是千好万好,理应当祖宗似的供着;那么别人家的好女儿,就活该受她的气,被她动辄殴打喝骂?这谭氏在心疼简如意的时候,怎么就不能替别人想一想?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简如意连忙使劲在谭氏胳膊上捏了一把,打岔道:“娘,看你说的,我爹这不是在气头上吗?我到厨房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有事情想跟我荷妹子商量。你看你这一闹,我把正事都给忘了!”
“你要跟荷丫头说啥?”简阿贵便虎着脸问道。
“其实也没啥……”简如意抬起手来抚了抚鬓角的乱发,装出一脸委屈相道,“爹娘你们是知道的,我打小就特别害怕那种又小又黑的屋子,只要一住进去,用不上一个时辰,那就会心慌气短,浑身不得劲。要不是因为这,娘也不会将东厢那间最亮堂的屋子拨给我住,是不?不说别的,就昨晚,我猫在那小黑屋子里,整整一宿都没睡着哪!”说完,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人才啊!林初荷暗暗在心里吐了句槽,这简如意话里的意思,是说她有“幽闭恐惧症”?这种病症,林初荷前世也只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居然能从一个古代女子的嘴里说出来,简如意果然是朵十分具有前瞻性和预见性的奇葩啊!
“你少在那儿鬼扯,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打你妹子那间房的主意吗?”简阿贵可是一点也不松口,“你真当自己是立了功回家炫耀的?你给人休了,还是因为那种见不得人的原因,这就叫德行有亏!凭啥让荷丫头把房让给你?”
“娘——”简如意连忙冲着谭氏撒娇。
“瞎嚷嚷啥,有话不能好好说?”谭氏瞪了简阿贵一眼,又回头瞅了瞅林初荷,犹豫了一下道,“如意从小就有那个毛病,你当爹的,还能不知道?如今谁也没说非要把荷丫头赶出来啊!反正那间屋子宽敞,大不了……大不了就让如意跟荷丫挤一挤,俩人一块儿住,这不就结了?”
对于威风惯了的谭氏来说,这已经算是让了一大步了。简阿贵心里也明白,若将自己这个凶老婆逼得紧了,还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妖儿来。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对林初荷道:“那就这样吧荷丫头,你多担待,先和你大姐挤挤,过两天我上村里头找人再做张床,那屋子大,能搁下的,到时候你们就各睡各的,咋样?”
事已至此,林初荷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童养媳,不用回到屋后那四处漏风的茅草棚里住,在谭氏看来,恐怕已经是对她格外开恩了。
于是,她便只得点了点头,道:“我都听爹和娘的,你们咋说,我就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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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如意被休,简家从这一天起,便又多了一个人吃饭。进了腊月,酒坊里再造两缸子酒,伙计们就能回家过年了。谭氏和简阿贵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简阿福一家所在的厚德村走上一遭。
自从毁了那十几坛碎雪酝,简良全就再也没在小叶村出现过。谭氏托人去厚德村打听,得知他并没有回家,思前想后,就始终觉得这事不踏实。万一哪天简良全回去了,在他爹娘面前胡乱编排一通,到时候,她和简阿贵就算满身张嘴也说不清,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简阿福说清楚了,也免得往后,再招出什么麻烦来。
她将酒坊和家里的事情都安排了一遍,拽着简阿贵立刻就出了门,说好第二天便归。林初荷夜夜被简如意的呼噜声搅扰得无法安睡,也早早就起了床去酒坊帮忙,待晌午回家准备做饭时,简如意才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头发乱得好似鸡窝,腮上还留着一道口水印,不洗脸不擦牙,进厨房抓了一个饽饽就开吃。
林初荷看得一阵恶心,背转过身不愿再看她。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犹犹豫豫的呼叫声:“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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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二更~~某朵还在存稿阶段,可能不能经常加更,请妹纸们谅解。以后每一百推荐票加更一次,妹纸们手里有票的,还请砸给某朵,谢谢~
正文 第37章 有阴谋
林初荷一回头,就见院子门外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青年,皮肤黝黑粗眉大眼,正咧着嘴冲她憨厚地笑,露出嘴里两排雪白的牙齿。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裤腿上也裹了厚厚一层灰,想必是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这里。
这相貌堂堂的男青年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啊……林初荷摸着下巴朝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几眼,蓦地恍然大悟道:“……哥?”
来人正是林初荷重生之后,山上那个家里的“哥哥”林家槐,若不是为了给他攒钱讨媳妇,林初荷也不会被卖到简家做童养媳。对于这个挂名哥哥,林初荷当初不过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眼下见他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外,心中自然有些诧异。
她紧走几步迎上去,抬头狐疑地扫了扫林家槐的脸,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便冲他仰脸笑了一下,道:“哥,你咋来了?”
林家槐赧然揪了揪衣角,嘿然道:“妹子,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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