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深眸微动,斜瞟了简良全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姑娘,你可真有出息啊!”似在戏谑,声音却冻得像冰。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简良全胳膊被扭在身后,痛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嘴里却依旧是骂骂咧咧的。
黑脸大汉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喝道:“敢在咱们沈三爷面前逞能,我看是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什么沈三爷,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吗,我怕你作甚?”简良全兀自扯着嗓子嚷。
“呵……”沈醉唇角微翘,挑了挑眉,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简良全的腮帮子,不疾不徐道:“没听过我的名号?没关系,我这人最是喜欢交朋友,要不要,我请你去黑狼寨里喝杯茶?”
“黑狼寨……你们是山贼?”简良全的气焰登时去了大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对不住啊大爷,我不是有心得罪你,实在是小的……小的有眼无珠哇!您瞧,我也没欺负哪个姑娘,这妹子是我的堂弟妹,我俩说笑话逗闷子呢,不信你问她!”
林初荷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冷着脸抬头看天。丝毫没有帮简良全说话的意思。
“你都瞧见了?”沈醉眉毛一挑,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人家可不觉得你是在说话逗闷子呀。你当街这样调戏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呢?”
“不要啊!大爷,沈三爷,咱们有话好好说嘛,都是斯文人,何必动手呢?”简良全虽然成天吊儿郎当,对山贼杀人放火的事迹却也烂熟于心,吓得几乎尿裤子,哆哆嗦嗦地弓着背道。
“噗……好好说?我一个山贼,你让我有话好好说,这不是为难我吗?”沈醉喷笑道,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而面对黑脸大汉,笑得毫无攻击性,说出来的话懒洋洋的,却又冷又利,“小芳,随便剁下这家伙一条腿,带上山喂狼。”
小……小芳?
林初荷赶紧捂住了嘴。所以这伙山贼其实是来搞笑的吧?
黑脸大汉答应一声,手中朴刀一闪,立时就要动手。
听王顺说,这伙山贼是真做得出杀人的事的,这样一来,林初荷却不能不拦着,虽不甘心,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对沈醉道:“多谢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可是,还请高抬贵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家也会被打死的。”
沈醉抬眼朝她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像深潭般望不到底,隔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般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道:“哦,你就是那个童养媳吧?”
废话,那天在翠岩山,是哪个猪头拿梧桐果打我来着?林初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低着头道:“是。”
“看来,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在外面被这家伙调戏,回家还要挨打?啧,真是可怜哪!”他突然凑近了,那张好看的脸直贴上来,睫毛像扇子似的微微展开,眼里渗满了水气,因为离得太近,林初荷几乎可以嗅到他呼出的湿热气息,“你为什么做童养媳?”
我勒个去,这家伙还说别人调戏未成年小姑娘,他自己还不是一样?林初荷连忙朝后躲了躲,蹙起眉头壮着胆大声道:“我……我们自家的事,不劳你费心。”
“随便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沈醉勾起嘴唇一笑,眼睛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脸,“不过,我倒有个好提议,你想听吗?”
他翘了翘嘴唇:“不如你跟我上山,不做他们家的童养媳,这样就没人敢打你了,你说好不好?”
不做童养媳,改当压寨夫人?这倒的确是个好提议,真是谢谢你啊!
“我不……”林初荷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沈醉貌似惋惜地摇了摇头,他朝小芳使了个眼色,后者松开被吓得魂飞天外的简良全,转身朝村外去了。
林初荷怔怔看着那两个背影越走越远,回头狠狠瞪了简良全一眼,自顾自也朝酒坊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22章 大生意
眼看着日头西斜,酒坊里到了下工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走回简家,刚要进院门,简良全在背后拉住了林初荷。
“妹子——”他赔着笑,拖长了声音一脸讨好地道,“今儿的事都是我的不对,我在这儿给你赔罪了。还劳烦你给我个面子,别将事情告诉我二叔他们,行吗?”
林初荷眼里一道寒光闪过,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阴恻恻地道:“你这是在求我?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光彩的事啊?!我叫你一声堂哥,那是给你脸,你真当你是什么好东西了?我警告你,从今以后,你离我越远越好,不准再靠近我,更不准跟我说话。千万不要以为你在我面前能为所欲为,那是妄念,做不得准的。山贼手上的刀你害怕,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有一千万种方法让你到鬼门关打个来回!你听清楚,你敢死我就敢埋,惹急了我,咱们就只管试试!”
她说罢,眯缝着眼睛威胁地看了简良全一眼,转身进了屋。
简良全站在原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方才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那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令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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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吉祥正倚在床头看书,见林初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抬头笑道:“我正想着不知你几时才回家,你就进来了。我瞧外头树上挂了一层霜,今天天气挺冷的,没冻着你吧?”
他一张口便是各种关怀,语气又极诚恳,林初荷便抬起眼冲他笑了一下,道:“我刚才到村东头送酒来着,眼看快下工了,我就没去酒坊,先回来看看哥怎么样。喏,这是王大叔付的六十文酒钱,我可不敢给爹,先搁在你这儿,等会儿大哥回来了,再交给他行吗?”
“呵呵,你还防着咱爹呢!”简吉祥笑出了声,“那个……你过来,我这儿暖和。”
林初荷也就依言走了过去,在他床边坐下来:“哥,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也不是防着咱爹,只是这每一文都是血汗钱,不得不当心些。爹现在挺好,我看他对酒坊的事也很上心的。”
简吉祥见她一脸笑靥如花,却不知她刚才经历了那样憋屈的事,只管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大着胆子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背,随即就是一声低呼:“哎哟,怎么这么凉?把手放到我被窝里,我给你渥渥。”
呀嘿,这家伙又开始发疯了!林初荷慌忙抽开手,只作害羞地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大嗓门的吆喝。
“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
二人推推搡搡的动作同时顿住,心里皆是一紧——谭氏回来了。
林初荷心里是一万个不高兴,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冲简吉祥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赶出去笑嘻嘻对谭氏道:“娘终于回来了,你没在家这些天,爹爹常念叨你,说这个家少了你,还真是不行呢!”
谭氏把包袱往桌子上一丢,回头瞪眼道:“他念叨我什么?我看他是念叨我早点死吧!你甭在我这儿卖嘴乖,老娘走了一天的路,都快累死了,你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泡脚!”
林初荷连忙蹬蹬地跑进屋里倒了盆洗脚水。
谭氏大大咧咧坐在堂屋里脱了鞋,龇牙咧嘴地将脚浸进热水中,耷拉着眼皮道:“你爹要真惦记我啊,他就该打发个人去河源镇接我去,老婆成天在大女儿家里住着,他也好意思!我说,这两天他没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吧?”
林初荷哪敢将前段时间酸酒的事情说出来?忙笑道:“我说了娘又该不信了,爹这些天都在酒坊里忙活,哪也没去呢!”
谭氏哼了一声:“那老鬼要有这么长进,我可真得谢谢满天神佛!你……”
正说着,简良全从厨房里摸了个饽饽走了出来,看见谭氏,脸上一僵,忙堆出满面笑容来招呼道:“哟,二婶回来了?侄儿给你请安了!”
谭氏看见他,脸色登时转阴,回头厉声对林初荷道:“这是咋回事?”
不等林初荷答话,简良全便抢着道:“二婶,我现在在酒坊里帮忙呢,你放心,我不给你找麻烦,肯定规规矩矩的!”
他这样一说,谭氏也就有数了,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简阿贵没用,嘴角一撇,道:“嘿哟大侄子,你可别这么说,你家的情况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既然日子不好过,咱们又都是亲戚,帮把手原本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别指望着我像你二叔一样好糊弄,要是犯了错,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会给你脸的。”
简良全脸上讪讪的,呵呵发出两声干笑,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林初荷,似是在向她乞求,不要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林初荷根本连看也不看他,跑回屋里拿了张擦脚的帕子出来,递到谭氏手里。
谭氏板着脸道:“荷丫头,你说你爹成天都在酒坊做事是吧?那好,我先进屋瞧瞧吉祥去,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我叫回来,就说我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他,听见没有?”
“好!”林初荷干脆地应道,转身跑向酒坊,不多时,将简阿贵带了回来,简兴旺也跟在后头。
“回……回来了?”简阿贵对他老婆实在怕得厉害,见谭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缩手缩脚地在台阶上一坐——说是坐,那屁股却只挨着一点边儿,讪讪笑道:“如意她们一家还好吧?”
“嗬,难为你还知道问一句,敢情你还没被那起马猴精们迷得失了魂魄嘛!”谭氏冲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阴阳怪气地道。
“差不多得了,还没个完了?”简阿贵一脸难堪,“都是老黄历了,该翻篇儿就翻篇儿罢!这些天我哪儿都没敢去,一个子儿也没花,成天呆在酒坊里闷头做事,你还要咋样?”
谭氏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我没心思跟你算旧账。你打量着我今儿为什么回来?还不是为了你老简家的酒坊嘛!咳,我这颗心哪,就算操碎了也没人知道,更没人承我的情!”
“啊,我听荷丫头告诉我了,说是有大喜事,是啥?”简阿贵赶忙就坡下驴。
谭氏得意洋洋地往外一指,道:“咱们河源镇的徐老爷,你知道吧?”
“知道哇,开米行那个是不,咋了?”
“他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宠的没边儿。因为舍不得她,特意给她招了个夫婿入赘,过两天就要成亲了。要说徐老爷,就是财大气粗,人家在镇上贴了张告示,说自家女儿成亲,要大操大办一番,他又是个嗜酒之人,所以在全镇十里八乡广征好酒,只要是酒坊,不论大小,都能参加选拔。被他选中的酒坊,先就给二十五两,待他女儿的亲事办完之后,再付二十五两,整整五十两啊简老闲!这是什么概念?搁在平时,咱忙忙叨叨一整年,还不知能不能赚到这些个钱,你不想要?”
简阿贵闻言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又发起愁来:“好事的确是好事,可咱家出的酒,只不过是些村醪,人徐老爷不会看上的吧?再说,河源镇附近的村子总有十几间酒坊,咱们算什么东西,凭啥……”
“啪!”谭氏不由分说脱下脚上的鞋朝他扔了过去,大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货,我要是你,一头撞死算了!家里被你祸害的只剩个空壳,你儿子还等钱治病,你从来不说想想办法,只会让全家大小跟着你受罪!少在那唧唧歪歪,我告诉你简阿贵,这笔大生意,老娘我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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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碎雪酝
“啧,你看你,一句话不合你的意你就发火!”简阿贵被谭氏的气焰压得抬不起头来,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鞋给她送了过去,蹲在她身边道,“我又没说不做这生意,只是,咱们也得从长计议才是啊!依你说,能有什么办法?咱家最好的酒不过五十文一坛,那……”
“你的记性被狗吃了?”谭氏叉着腰骂道,“咱酒坊靠墙根儿的地下,不还埋着十好几坛陈年好酒吗?”
“你的意思,莫非是想用那‘碎雪酝’来参加选拔?”
简阿贵一家二十年前搬到小叶村,就在这村西头竖起一间酒坊,那时候,简兴旺还在谭氏肚子里揣着没落地。开张之初,两人皆没有任何经验,便在村中贴了告示,广招酿酒好手。一来二去,一个叫做曹广森的酿酒师傅上门了。
这曹广森长着一张烧饼脸,又圆又大的酒糟鼻,看起来是个永远也睡不醒的醉汉,却没想到,对酿酒不单熟悉,简直是精通。在他的指挥安排下,简家酒坊很快就步入正轨,在小叶村里,也算得上名噪一时。
可叹的是,但凡有本事的人,那脾气多半都是不会小的。曹广森是个非常自负嚣张的人,和谭氏这个火炮仗凑到一起,自然一点就着。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不过一年时间,曹广森便负气而去,从此杳如黄鹤。至于重新聘请了手艺精湛却毫无创意的顾老头来酒坊主理,那都是后话了。
想当初,曹广森进入简家酒坊的第二天,就张罗着酿了十八坛极好的黄酒,出窖之后就埋在酒坊的墙根底下,因为当天下了一场小雪,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便将那酒唤作“碎雪酝”。依他所言,这十八坛好酒,就是简家酒坊的“镇店之宝”,有好酒压阵,做起生意来心里才不至于发慌。如今已过了十九年,在谭氏看来,该到了这些酒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问的都是废话,那十八坛酒搁在那儿也是白放着,眼下五十两银子的生意摆在面前,难道我白白看着银子从我身前溜走?没门儿!这笔生意老娘志在必得,谁拦着我我跟谁急!”她斜睨了简阿贵一眼,撮着牙花冷冷地道。
简阿贵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赔着笑道:“我也没说要拦着你呀,只是一来,就为了五十两,把镇店之宝送出去,我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二来,人家徐老爷财大气粗,招女婿入赘肯定会广邀宾客,区区十八坛酒,只怕是不够吧?”
“哟,还‘就为了五十两’,你可真够财大气粗的!”谭氏在脚盆里一踏,溅了简阿贵一脸水,伸手兜头就是一巴掌,呼喝道,“舍不得舍不得,莫非你还指望着那十八坛好酒给你生儿子?再说,宾客也是分等级的,你以为徐老爷真有那么些闲钱?只要能保证最重要那几桌客人喝得满意,其他人,也就拿咱们五十文一坛的那种酒凑合凑合罢了。河源镇那些个人你还不知道?一群泥腿子,给他们好酒也尝不出味道来!”
简阿贵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但他嘴笨,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揉了揉被谭氏打得生疼的脑袋顶,退到一边去了。
谭氏一不做二不休,上赶着叫简兴旺道:“老大,事不宜迟,你这就和你爹去把那十八坛碎雪酝给我挖出来,咱们先打开一坛尝尝滋味,心里也好有个底。”
简兴旺答应一声,和简阿贵一起去了隔壁酒坊,谭氏眼睛一睃,没好气地冲林初荷嚷:“傻站着干啥,跟你嫂子去厨房整俩好菜啊!”
“哎,这就去!”林初荷脆生生答应了,转身奔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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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饭菜齐备,简阿贵和简兴旺也将那十八坛酒搬了回来。
林初荷将一盆豆腐干炒肉端到堂屋摆在桌上,点上灯,偷眼朝地上看过去。
那十八坛酒从外观上看和简家酒坊出的其他酒并没有任何不同,深褐色的粗陶坛子,坛口封了一层箬叶,用黄泥和红布扎紧了,肚子上贴着一张红纸,只写着“碎雪”两个大字。她对书法无甚研究,也分不清楚那字体是好还是不好,只觉洋洋洒洒,颇有两分飘逸之感。
她不敢多看,随意瞟了两眼就又跑进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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