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道:“这药本就是重伤或重病体虚之人才能服用。我因为预备给小孩会服用,里面掺了糖浆,只用舌尖尝了尝味道来着,谁知小白主动给我试药……若你不介意,也可服用两丸,让我看看健康人吃这药后具体有哪些负面作用。”
难堪琼玉惊心骨,坐觉清寒几倍添(三)
吉淑妃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近来天气转凉,我刚给小世子预备了两套衣裳,正想呆会让你带回去呢,现在先让他换上一套,也很方便。”
慕容雪应了,便让奶娘携了小世子,跟着吉淑妃入殿去换衣裳。
而亭中便只剩了欢颜和慕容雪二人。
慕容雪轻笑道:“思颜和他父亲一般的性情温和,虽是极小,但已经挺懂事了,跟个贴心小棉袄似的,着实招人喜爱。”
欢颜想,她该说点什么来,感谢她和锦王的辛苦养育教导吧馊?
但她嘴动了动,又懒懒地不想说了,只低头喝茶不语。
若是早知她只寻觅三年便找到了医治许知言眼疾的法子,她该狠下心肠,让孩子跟在她身边受几年苦,日后加倍待他好补偿他,也比如今唤着别人母妃,却喊着她姑姑强。
——可当时,她又怎知道,她会不会穷尽一生也找不出治他眼疾的法子呢燮?
她可以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受尽辛苦,难不成让她小小的孩子跟着她这样流浪劳碌一辈子?
慕容雪叹道:“你也放心,他虽不是我亲生,但我早把他看待得比我自己性命还重要。便是帮着知言在这朝堂内外努力周。旋打拼,为的也是这孩子。我希望他尊贵健康地长大,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受人暗算陷害,时常面临不测之险。”
欢颜道:“我也盼他过得好。争不争那什么位子的,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他开开心心长大成人。”
慕容雪苦笑道:“欢颜姐姐,你以为是知言愿意去搏去争去斗吗?你也看到了,他处处容让,与人无争,对手有没有放过他!我们这小世子也一样,要么一世尊荣,万民景仰,要么……被人谋害,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欢颜不觉变色。
她许久才道:“我只懂医术,不懂权术。可否请教王妃,如今,锦王的赢面有多大?”
慕容雪沉吟道:“原来大约有五成吧?父皇属意锦王,我父亲自然也全力维护咱们。可如今,恐怕不成了……”
她看向武英殿的方向,无奈地抿了抿唇,叹道:“今日之后,能有两三成胜算,就不错了!”
欢颜一惊,忙问道:“为什么?”
但慕容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怅然道:“我们倒也罢了,只是稚子何辜啊!近来我都睡不安稳,每每夜间惊醒,摸到颜儿还在身边,才觉好受些。也不知这样一家和乐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欢颜深知慕容雪所言不虚。
她早已见识过许知言那些对手的厉害。如今许知言已明着参与夺位,且已在朝中建立威望,一旦落败,继位者绝对不会放过他和小世子……
她已觉出慕容雪分明想告诉她什么,却又待说不说,遂单刀直入问道:“欢颜愚钝,请王妃明示,为何过了今日,锦王只剩了两三成胜算?”
慕容雪轻笑道:“欢颜姐姐,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本来预备常带了知颜去萧府看望你,毕竟……你也不可能时常到吴都来,能让你们多些相处的机会,总是好的。可知言不许我去。”
欢颜呆住,“为……为什么?”
“他怕我把你卷进来。他说你现在很好,他希望你一直这样好好地过下去,钻研你喜欢的医术,而不是你厌恶的权术。”
慕容雪已站起身来,看向换了新衣跟着吉淑妃奔跑过来的小世子,唇边已有微笑,却微带凄凉。
欢颜追问道:“你来看我,不是只想让我和小世子多些相处的时候吗?与权术又有什么相干?”
慕容雪回眸看她,眼底便有了不加掩饰的失落和悲哀。
她道:“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可知言知道我忧心,只怕我言语不慎多说了什么,会连累你们失和,便不许我过去了。便是今日,我也只说入宫探望吉淑妃,丝毫未提会等在这里见你的事。”
欢颜背脊生凉,渐渐连手足都似凉了。
慕容雪虽不肯明说,其实已经暗示得七七八八。除非她真长一副榆木脑袋,才会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慕容雪已过去牵了小世子,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知言大约也在等我用府用膳。欢颜姐姐,我先失陪了!”
她又向吉淑妃道了扰,正要离去时,欢颜忽然过去,拉住她臂膀。
慕容雪怔了怔,轻声道:“欢颜姐姐,该说的我都说了。若说更多,只怕知言该怨恨我了!他对你……着实比对任何人都好。”
欢颜无暇猜测她在怎样的心境下说出这样的话儿,只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我为皇上诊过脉,太医只图邀功,一味用大补之药,虽得保得皇上一时无恙甚至好转,却可能引发其他暗疾。”
慕容雪蓦地转身,“你的意思是……”
欢颜极轻地说道:“若无意外,暗疾应该会于半个月后发作,至晚不超过二十天。一旦发作,无药可医,生死只在顷刻之间。”
慕容雪眸光闪动,同样轻而清晰地回答:“谢了!”
她也不要侍女乳娘帮忙,亲手抱起小世子,匆匆踏向殿外。
欢颜目送她离去,转头看向武英殿的方向。
那里,萧寻依然在和景和帝密谈。
天真的好像冷起来了。
秋日的风卷起落叶,萧萧瑟瑟地在地上翻滚。
欢颜忍不住抱了抱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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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赐宴,礼部及几位朝中大员奉陪,却耽误到傍晚才出宫。
路上,萧寻问道:“欢颜,这皇帝的病是不是没救了?”
欢颜心不在焉地玩着衣带,瞥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这样猜?”
萧寻微笑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如果你觉得有救,至少会开个方子留下来,或求阅太医所开方子做些调整。这样连一点诊疗方法都没有建议,你必是认定无药可救了!”
欢颜道:“太医一直开着上好的药为他调养,一时倒还不妨事。但我看那脉象的确险,大约熬不到过年了。左右是熬不过去的,若我开了方子,便是多熬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有人说我一句好;若给有心人趁机作起文章,反说是服了我的药不见效,害了皇上,岂不糟糕?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也不想把你都给连累了,只能不开药了!”
萧寻看她半天,叹道:“说你笨吧,有时候你又够机灵;说你聪明吧,有时候你笨得可以气死人!”欢颜道:“吃一堑,长一智。太子府里看了那么多年勾心斗角,自己也给害了那么几回,我便是再笨,也该学得聪明些了吧?”
萧寻笑道:“就是在我跟前时常装傻充愣没心眼。”
欢颜道:“你满身都是心眼,我有没有心眼就无关系啦!”
萧寻便托腮苦思:“喂,小白狐,你这是赞我呢,还是骂我呢?”
欢颜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萧寻正思量着今天又是哪里惹她不痛快时,欢颜忽转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蜀国?”
萧寻怔了怔,说道:“这可未定呢!蜀国北疆不安,近来陆陆续续已经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仗,看来早晚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本借着过来问安之际,亲来探探吴国动静,看能不能约同他们一起北击狄人。可北狄目前避开了吴国的临邛王慕容启,目标只对着咱们蜀国;吴国君臣上上下下的眼睛都盯着金銮殿下那把龙椅,大约还在盼着借狄人的力量折一折咱们大蜀的锐气。如今虽不便明着拒绝蜀国求援,多半也会找机会拖宕下去。”
他沉思片刻,皱眉叹道:“若是继位皇帝曾受咱们蜀国大恩,大约也会一力相助。不过这样算是,可能是明年春天的事了,边境那边恐怕等不得……”
欢颜笑道:“若是锦王继位,以他的才识远见,必定肯帮我们。”
难堪琼玉惊心骨,坐觉清寒几倍添(四)
萧寻说道:“算了,既然是给小娃娃吃的,我就不吃了……不过我也爱吃甜的……”
他悄然缩回去取药的手指,笑嘻嘻地触向她的唇。
侍女知趣,忙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欢颜慌忙闪避着,嘀咕道:“大白天的,闹什么呢……”
萧寻吃吃笑道:“你不知道我就喜欢大白天的闹么?馊”
大白天的,他不仅能将她的容貌身姿看得更清晰,还能把她眼底的喜怒悲欢看得更明白。
他其实很想将她看得更深。
他无法形容自己在得到她后那愈发深重的恐惧,时刻担忧着失去她的恐惧圪。
原来,失去,远比得不到可怕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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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萧寻每日若无其事地陪着欢颜说笑逗乐,欢颜平时并觉不出异样,但在某些时刻,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出他压抑着的情绪。
他如此深而重地辗压着她,凶悍得她止不住地痛楚呻吟。
她的指甲在他坚硬结实的臂膀上掐着一道道红痕,额际鼻尖,尽是细密的汗珠。
她低低地求他,“阿寻,阿寻,别这样……”
萧寻略略放开她,垂眸看她。
他的黑眸不若素日清亮如明珠,深邃如暗夜里的井,***迷乱里有说不出的沉郁。
欢颜努力地分辨着,还没来得及辨出他眼底到底是恼恨还是担忧时,萧寻已璀璨一笑,柔声道:“怎么了?这便受不住了?”
欢颜眨着黑眼睛,好久才道:“萧寻,你是不是变了?”
萧寻问:“我哪里变了?”
欢颜茫然道:“不知道。”
萧寻将头埋入她腻雪融脂的颈窝间,轻轻地啄吻着,低低道:“或许,是你后悔跟我了?”
“没有……”
欢颜答得很快。
她想了想,又道:“阿寻,你别多心好吗?我不会对不住你。我等着……等着你处置好这边的事,便跟你回蜀国去。我还想看看我楼前的芙蓉花开得怎么样呢!”
萧寻粗重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声音如此地模糊着:“你不是喜欢锦王么?”
欢颜嗓间异常地干涸。
她望着帐顶的承尘上精绣的缠枝百合花卉,低低道:“锦王……他们一家三口好端端的,我没想过掺和进去。”
只说没想掺和,却丝毫没有否认萧寻的话。
小白狐喜欢锦王。
哪怕已经嫁给他,哪怕已经是他的人,她依然只喜欢锦王……
连甜言蜜语哄哄他也不肯吗?
他忽然在她肩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欢颜还没来得及惊叫,身上猛地一重,小腹间如被锤子般凶狠捶过。
“阿寻……”
她痛呼,待要挣扎时,娇小的身躯已被牢牢钳于身下,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在自己身上驰骋,一下接着一下快速而有力地重重撞上,毫不容情地狠狠蹂躏。
他像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的将士,面对着自己始终攻不下来的最后一道城门,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不甘功败垂成的怒火焚尽理智。
于是,一切乱了章法,只凭着本能用最后蛮力奋勇冲击……
她的哀求,她的哭泣,她的呻吟,他都似已听不到……
萧寻喘着气终于撤开身时,才看到她身下在流血,不由地打了个寒战,神智才慢慢清醒过来。
欢颜静静卧在床上,光洁美丽的身躯由着他搓圆捏扁,肆意摆布,肩颈胸腹间有了青紫的瘀痕,唇色脸色却都是煞白,玉簪宝钗都已松散掉落,汗湿的黑发凌乱铺在枕上,连气息都微弱了。
他在做什么?!
这是他一向宠着纵着立誓要一生相守相护的夏欢颜!
“欢……欢颜!”
他忽然间慌乱起来,张臂将她拥到怀里,小心地抚着她肌肤几处青紫,亲着她的面庞,低低道:“对……对不起。我一时兴起,用力大了……”
欢颜伏在他胸前,冰冷的手足好久才缓过来,却已哭出了声,“萧寻,我讨厌你……”
萧寻道:“嗯,我错了!待会你打我……不,你用针扎我,我给你试药,试针,好不好?”
“不好……我想回蜀国去了……”
欢颜呜咽,声音里带了几分绝望,“我根本便不该来……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却疯了!”
“对不起……”
萧寻牵过衾被,盖在她身上,将她抱得紧紧的,感觉着她柔软贴着自己的玲珑身躯,沉默许久才道,“我想我的小白狐能陪我一辈子。可我知道我的小白狐并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你被许知言拒绝后,不得已的退而求其次。如果有一天,许知言有那个能耐护你爱你了,只怕他招一招手,你便会毫不犹豫地弃我而去吧?”
“没有……”
欢颜泪水汪汪,凝噎着回答,“我没有忘记我已是你妻子。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丢你的脸。”
萧寻垂眸看她,眸光却是无力。
他设尽机心,爱恋多少年,束缚她的,依然只是他们的夫妻名分,他的脸面。
他最想要的感情的回应呢?
她从没主动说过喜欢他,从没主动拥抱过他,从没主动亲过他……
他并不敢贪婪。
如果没有敌手,他应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向他开启心门的那一天。
可她却不只一次地承认或默认,她喜欢着另一个男子,哪怕她已是他的妻子……
甚至,此刻,她依然哽咽着在说道:“我已经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我只盼着他好端端的,小世子好端端的,你……你也别使绊子害他,好吗?他们都好端端的,我才能安心……”
萧寻捏起拳,胳膊上的肌肉因用力而坚硬如铁。
他道:“欢颜,他们吴国内务,我从来都没插手,又怎会去害他?我只想着可不可以和他商议商议,把你那孩子要过来,免得你总是牵肠挂肚……”
“真的吧?”
“真的。”
那么,应该便是真的吧?
毕竟,说萧寻暗中相助八皇子的,只是慕容雪,而不是许知言。
那个能辅助许知言走到今日这样权位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她没必要去信任一个外人,而不信任相知相识这么多年的萧寻。
她在这方面并不精明,不可能帮到许知言或萧寻,但至少要做到不给人利用,免得不小心成了对付谁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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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九月九,重阳节了。
今年的中秋节,他们是在前往吴国的船上度过,自然一切从简,重阳节便不肯草草了事了。
主管令人把各处打扫收拾了,挂了各色花灯,摆了各类菊花,买了大螃蟹,又预备了许多茱萸,令侍女们四处插上。厨房里的蒸屉上早预备了各式各样的重阳糕,又有人先端了两盘来让欢颜品尝。
欢颜尝着香甜,转头想着,这些中秋、重阳之类的佳节,人人欢喜,家家团圆,想必许知言一家三口也该和和乐乐吧?可惜她亲生的骨肉,再没机会和她团团圆圆过个节气了。
这样想着,她立时垂头丧气,带着因拉了两天肚子同样垂头丧气的小白猿钻回屋里研究她的药材去了。
巳正,锦王妃遣人送来几样花色糕点并两坛菊花酒,又传了话来,说王妃正带着小世子在一家新开的茶楼喝茶,预备待会儿就近吃了饭,去给小世子挑几样配饰明日入宫佩戴,问蜀太子妃要不要过去叙叙话。
欢颜因看出萧寻讨厌她和锦王有所接触,虽是思念小世子,锦王妃不过来探她,她也不便前去锦王府看望。此刻问清来人只有锦王妃和小世子二人,连忙应了下来,令人前去备车。
夏轻凰正在府中,忙道:“若你要去时,需我陪着才妥当。”
欢颜明知萧寻必定吩咐过,绝对不放心她单独外出,只得笑道:“自然要姐姐陪着。不然不小心迷了路,也许连回来的路都找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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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巳正,上午10点。
顺便提下古代膳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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