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阵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在窗棂上。
华霜给堂屋的火炉又加了几块炭,然后重新坐下来,听怀叔讲故事。换做别的人家,一定不会把这种事情讲给孩子听的。毕竟公子今年也只有十二岁已而,而她和苏晨的年龄就更小了。
可是怀叔却从来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尤其是对公子,要求更是严格。听苏晨说,自打公子懂事以来,他们每一次遇到事情都要公子来拿主意。不管对错,怀叔都会照着公子的意思做。事后,再来跟公子分析成败原因,以及承担各种后果。怀叔说,唯有亲身经历过对错成败,才能感悟的更深,总结出更多的经验教训。
此外,怀叔还会把外面的见闻不拘大小,不论好坏悉数讲给公子听,让他分析种种俗世人情,关系利弊。
所以公子今年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显得比同龄人要老成稳重许多。
怀叔:“那三姨娘的症状是因为脾胃虚弱至极。脾胃之气虚,则胞胎无力,必然会有崩坠的风险。况且她又上吐下泻,哎,总是她全仗着年轻体壮,肾气牢固,这才只是腹痛,而没有坠胎。我给她开了固胎汤,看着她喝了药,情况稳定了方才回来。”
华霜给怀叔的杯子里斟满茶,笑着道:“怀叔是好人,那三姨太能够遇到怀叔是她的福气。”
苏晨也道:“就是就是。”
萧念食指的边缘轻叩在茶碗的边缘,发出细微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是福是祸现在还难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怀叔有麻烦了。”
“哈哈哈,公子想的和老奴差不多。老奴现在还记得那许夫人看我的眼神,真是个阴毒的妇人啊。”怀叔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神态轻松惬意,半点也无惧色。
萧念:“冬日漫漫,闲来无事。有人给您老人家解解闷也是好的。”
怀叔:“好了,天色不早了。公子也早点歇息吧。”
“您也是。”
众人洗漱之后,各自歇下。一夜无话。唯有寒冷的北风不停的游弋,呼啸。
本来华霜对于昨夜公子的话还有些不太明白。可是当她第二天一早看见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丁出现在自家门前时,她方才信了,原来公子和怀叔真的是料事如神啊!
“开门开门!姓怀的!你这个庸医!快滚出来,跟我们去见官!”
“开门开门!你把人都给治死了,现在找你来偿命了!”
“滚出来!”
那群家丁手持木棍,嘴里叫骂不停。好在这附近没有什么邻居,否则被他们这么一叫,街坊邻里定然出来围观。
苏晨和怀叔一同出来。
只见怀叔一脸的镇定自若,面上丝毫异色也没有。更别提吃惊和气愤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怀叔命苏晨打开了柴门,镇定道。
众家丁见怀叔那淡定的表情尤其郁闷。本来以为开始那番叫骂会吓住这个老头呢,可是谁想人家压根不把他们当盘菜,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气力,却没有效果。
华霜站在门扉后面观望。那群家丁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稍胖一些的是头儿。
那胖子站出来说道:“我们是隔壁西村许老爷家的家丁!昨个你治死了我们家的三姨太,一尸两命,现在要拿你去见官!”
华霜听了心中惊骇,那三姨太死了?怪道公子说不知是祸是福,可是怀叔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怀叔对那领头的胖子说道:“无凭无据,你就信口开河,污蔑老夫的清誉,着实该打。此外,你说拿老夫去见官,老夫不知我大周朝何时不用官差拿人,而用家丁拿人了。老夫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是你们乖乖跪在地下,给老夫磕一个响头,然后自己滚出去。二是老夫让我家小儿胖揍你们一顿,然后你们再滚回去。你们自己选吧。”
那胖家丁在十里八乡狗仗人势横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一捋袖子,骂道:“老小子!给你脸你不要脸,敢惹胖爷我!胖爷今天让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个黑影窜过来,随即他鼻头一阵酸痛涨麻,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苏晨给完这胖子一拳,也没闲着,顺便就用了一个扫堂腿,将胖子身边两个瘦子给撂倒了!
“怀叔,我说你跟这帮畜生费什么话,早让我练手不就得了吗?”说完,苏晨又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了剩下的两个。
华霜在门后看的目瞪口呆,她早知道苏晨每天早起的时候会练一套拳法,气力也比别人大,可是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好!竟然一下子就解决掉了这么多人!简直太厉害了!洛阳城的乞丐头子老五号称‘打遍洛阳无敌手’呢,华霜也曾经见过老五打架,可是老五那几下子放在苏晨面前,简直跟王八拳差不多。
一瞬间,苏晨的形象在华霜心里变得无比高大,简直就跟说书人口中的英雄差不多了嘛!
那几个人被撂倒之后还想起来反抗,可是只要有人抬头,苏晨就会再给他一脚,然后那人就会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了。
苏晨:“照怀叔说的,一人磕一个头,然后滚!”
这几个家丁被打怕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个夹起尾巴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怀叔转身走回堂屋:“霜丫头,摆早饭,一会儿官差就会来了。”
“好!”华霜欢快的跑向厨房,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了,怀叔和苏晨给了她莫大的信心。有他们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八章 审案()
用罢了早饭,果然两个官差前来拿人。不过怀叔的医德医术在这附近几个村都是传遍了的,两个官差对怀叔的态度也还算客气。
怀叔从从容容的跟着他们去了。
今日仍旧是风和日丽,昨夜北风吹了整整一夜,这会倒是消停了。柔和的阳光照耀下,让人觉得这个冬日也不是那么寒冷。
怀叔走了,苏晨坐立不安。他倒不是担心怀叔吃亏,而是想着跟去看热闹。
萧念站起身,推开窗子,让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华霜,更衣。咱们也一起去看看热闹。苏晨记得多带些银子。”
……
县衙外,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们。
苏晨雇了一辆马车,三个人乘坐着马车,苏晨一路和萧念说说笑笑,半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
从马车上下来,苏晨护着华霜和萧念挤进人群,站在一个视线最好,最舒服的位置。
此刻刚刚升堂,三人来的刚刚好。
怀叔站在堂上,给知县冯大人一揖,然后道:“草民怀敏德见过知县大人。”言毕,一撩衣摆,欲行跪拜之礼。
冯大人赶忙制止:“怀大夫无需多礼,本官知你年岁以高,腿脚不甚利落,不用来这些虚礼了。”
怀叔一笑:“多谢大人体谅。”
华霜在旁看着,心想怀叔的面子真大啊,连知县大人都对他如此客气。
萧念虽然看不见,可是却好像能听到华霜心里想什么,于是他小声的在华霜耳边说道:“知县大人母亲的命就是怀叔救下的。”
华霜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
那许夫人和二姨娘并着一堆家丁仆人站在一旁,一见知县大人对怀叔如此礼遇,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许夫人更是急切道:“大人,就是这个人,这庸医,是他治死了我家三姨娘!可怜我家三姨娘肚子里还有三个月大的骨肉啊,呜呜,一尸两命!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冯大人今年刚过四十,也续起了一把黑亮的胡须,只见他看向怀叔问道:“怀大夫,你怎么说?”
怀叔:“大人明鉴。昨日这位许夫人请草民到府上,想让草民治疗她的不孕之症。正在言谈之间,有下人来禀,说是三姨娘不好了。当时这位许夫人曾经要给草民十两银子,示意草民不要理会三姨娘。草民没有收那银子,也没有见死不救。三姨娘当时确有滑胎之象,不过喝过草民的药后已经平安无事,故而,草民才离开。至于三姨娘身死之事,草民全然不知情。还望大人明察。”
冯大人一听,目光转向许夫人:“许夫人,你可曾给过怀大夫十两银子,然后示意他不要去救三姨娘?”
许夫人一听,当即急了:“没有!民妇当时确实给过他银子,不过是让他好好医治三姨娘。绝对没有暗示他不许救人。民妇冤枉啊!大人!”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的时候语速又快,听起来跟连珠炮似的,尤其说到最后,还有撒泼大哭的趋势,冯大人一听,连忙摆手,示意她退到一旁。
冯大人又问:“把三姨娘死亡的经过详细说来,你们谁说?”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丫头打扮的女子站出来,朝着冯大人一福身:“回禀大人,奴婢是专门伺候三姨娘的,叫菊花。昨日夜里,三姨娘吃了怀大夫的药确实安睡了一会儿,可是醒来后就腹痛难忍。我们急着去请大夫,可是等大夫来的时候,三姨娘的胎已经滑下来了。之后三姨娘血崩,没多久,就撒手去了。”
许夫人此时又蹦出来道:“就是这个庸医!他胡乱用药,伤人性命,大人应该打他板子,让他下大狱!”
怀叔冷冷一笑:“这倒奇了,就算你家三姨娘夜里滑胎丧命,也可能是你们看护不周,凭什么就赖在我头上呢?”
许夫人掐着腰,一脸的横肉丝乱颤:“我们有证人!昨日夜里陈大夫来,说就是你胡乱用药才导致三姨娘身死的!”
冯大人道:“传陈大夫!”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佝偻背的男子走上前,此人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说话的时候那胡子的末端总是一挑一挑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草民陈回叩见大人!”
冯大人捋着胡须问道:“陈回,刚刚许夫人所言是真?你真的认定三姨娘之死和怀大夫的药有关?”
陈回恭敬道:“回禀大人,许夫人所言是真。若不是这怀敏德下错了药,那许家三姨娘也不会死。”
怀叔盯着陈回:“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陈回:“证据?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反正人是吃了你的药死的。”
怀叔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从容问道:“陈回,好歹你也是个大夫,不如你说说三姨娘小产的原因是什么?”
“她自身体质不好,胎未坐稳。再加上你开错了药,所以才滑胎,最后失血过多而死。”陈回说的一脸义正词严。
怀叔摇了摇头:“亏得你还是个大夫,却连最基本的辩证都不会。三姨娘的病因是脾胃气虚所致。老夫用的是援土固胎汤,方子就在这里,冯大人尽可找人验看,看这方子究竟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致人滑胎。”说着,怀叔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呈到冯大人面前。
陈回被怀叔损的说不出话,满脸涨得通红。
那许夫人见状想站出来说些什么,可是怀叔却抢先一步道:“大人,依草民看来,此案多有蹊跷。”
冯大人派人去多请几位大夫,一起来验看怀叔的方子,听得怀叔此言,问道:“有何蹊跷的地方,你且说来。”
怀叔道:“昨日草民给许夫人诊脉时,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许夫人的不孕不是其他原因,而是因为她常年服用一种阴寒的药物。这药物天长日久,损害了她的身子,所以她才一直没有身孕。”
许夫人一听,脸色大骇,忙问道:“你说什么?我服用阴寒药物?这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吃过那些东西!”
怀叔不理会她,又道:“草民还想问二姨娘一个问题,那就是昨夜三姨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二姨娘没想到怀叔会突然把矛头指向她,忙道:“奴昨天晚上多吃了两杯酒,所以……睡得沉了些,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叔又问:“那你家老爷呢?”
“老爷外出访友去了,刚走两天。”二姨娘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掐入了掌心。虽然寒冬腊月,可是她的背脊仍旧冒着冷汗。她害怕面前这个怀大夫,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能洞悉她心里所有的秘密似的。
怀叔把二姨娘的神色收入眼中,随后笑道:“这可真是奇了。你家老爷才走两天,家里就出了这种事。对了,三姨娘的脾胃虚弱都是饮食不当造成的,平日里负责她膳食的是谁呢?”
二姨娘却诺着:“是奴家……”
怀叔点头,又问:“许家的独子就是你所出的吧?”
第九章 真相()
怀叔点头,又问:“许家的独子就是你所出的吧?”
“是……”
怀叔道:“哎,如今那三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死了,许家就只剩这个庶出的儿子了,想必将来这份家业也都是他的了吧?真是可惜,许夫人的身子被药给毒坏了,否则,许家兴许还能添个嫡子。”
“贱人!是你害我!”许夫人听到这里哪还想不明白,她被人用药毒坏了身子,生不出儿子,许家的家财只能让那个庶子继承。这一切一定是二姨娘做的,只有她才有这个动机,有这个机会!
许夫人的脾气属炮仗的,一点就着,而且脑袋不太灵光,性子又争强好胜,当下怒火攻心,也管不得这是不是在县衙,冲上去就给了二姨娘一个耳光。
二姨娘捂着脸,嘤嘤啜泣,哭都不敢大声哭。让人看了好不怜惜。
怀叔又道:“许夫人别急,虽然二姨娘所生的庶子会继承家业,可是那仍旧是你的孩子啊,你是他的嫡母,只要把他带在身边养,他不是照样得管你叫母亲?至于二姨娘,充其量就只能是个姨娘。妾氏这种东西,如同牲畜货物,主母不高兴,随时可以打杀发卖。所以你就不要同二姨娘计较了,这里好歹是县衙,这样闹,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许夫人闻言,方才消了气,嘴上得意道:“没错!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妾,回去我就把你发卖了,看你还怎么害我!”
怀叔和许夫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二姨娘脑海中炸开。夫人要卖了她?要把她的儿子抢走?
“不!不是这样的!大人,您听我说,三姨娘不是怀大夫害死的,是夫人害死的!”此刻二姨娘脑海一片空白,她满心想着的,就是不能让许夫人把她卖了,更不能把儿子拱手让人!
在场的百姓们一片哗然!
华霜心里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有料到怀叔轻飘飘几句话竟然让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堂上,冯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二姨娘,你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二姨娘一咬牙,擦干了眼泪,流利道:“其实昨日夜里奴并没有吃酒,也没有睡死。那时三更时分吧,奴心里记挂着三姨娘,就想去看看她。可是到了门外时,却发现一个守门的都没有。然后奴就听见夫人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奴好奇之下,就躲在窗外的缝隙里偷看,结果看见……看见夫人正让人捂着三姨娘的嘴,三姨娘的肚子上被放了一大块冰!那冰在三姨娘肚子上放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姨娘的身下就流了一大滩血。奴当时吓坏了,赶紧跑回自己的屋里,不敢出来。后来,一直也没见有大夫来。早晨的时候,奴就听说,三姨娘已经死了!”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往孕妇的肚子上放冰块?这么阴损的注意也能想得出?真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冯大人道:“二姨娘,你可以人证物证?”
二姨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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