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霜将怀叔手中的空碗接了过来:“好!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兰姨的。”
怀叔鼓励一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休息吧。”
“是。”
萧念的房间里。
华霜推门而入,行礼道:“公子。”
熏风刚刚服侍恭喜洗完脸,此刻正在帮公子梳理头发。见到华霜就问:“是不是一夜没睡啊?你那脸色可够不好的。”
“没事,怀叔说今天的义诊不用我去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呢。”说完,她走过去,接过熏风手中的梳子,替萧念梳理头发。
萧念含笑:“那你还不赶快去睡,还跑过来干什么。”
“那还用问,昨天她竟顾着忙了,一整天都没见到公子的面。要是今天再不让她见着,她哪里还能睡得着啊。”熏风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着打趣。
华霜的脸腾的就红了,她‘恶狠狠’的瞪了熏风一眼。本来想还几句,可是她却嘴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念饶有兴致的在旁听着二人打趣斗嘴,虽然华霜什么也没说。可是她急促不稳的呼吸频率却已经将她羞恼的心情表露无遗。
熏风跟在萧念的身边久了,知道一般情况下,萧念的性情是很温和的。只要不是触碰他的底线,他一般都愿意纵着身边的人。所以她也放的很开,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可以随便说。
“公子,华霜的眼神好可怕,就和要吞了奴婢一样。您快点劝劝她吧,奴婢受不住了,先躲了。”说完,抱着换下来的床单枕巾往外走。
华霜无可奈何的剁了一下脚。
这细微的声响落在萧念的耳中,染上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华霜用了好久才将气息平静下来,脸上火烧火燎的红色也渐渐退去。
她将萧念的发髻挽好,又替他整理了衣襟。而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公子,您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萧念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你是说那位兰姨的事?”他允了一口茶,继续道:“怀叔昨晚已经告诉我了。你好好照顾她,她可能是我母亲的故旧呢。”
华霜吃惊,眼睛微微睁大,她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会是公子母亲的故旧。
“我知道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萧念又道:“那支金兰钗,我也有一支。是我母亲的遗物。”
华霜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公子您思念自己的母亲吗?”
“思念吗?我也不知道。反正从一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她。甚至连她的声音也不曾听到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思念。”萧念的声音平静,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没有半点悲切神伤之色。
“公子的心好像和一般人的不太一样。”她说着,把手放在萧念的手上。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感受不到萧念的情绪的。因为他把一切都隐藏的太好,隐秘的让人难以察觉。好似喜怒哀乐在他的世界是静止的一般……
但是跟在他的时间久了,她也能察觉到一些不同。比如他的这双手,就是窥探他情绪心境的一个窗口。不管是喜,是忧,是烦恼还是畅快,都能通过这双手上细小的动作来一探究竟。
所以,想要最近距离的触及他的心绪,就要把他这双手握在掌心。手相连,便好似心相连一般。
第十二章 心不由己()
他的手指轻轻聚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是吗?可是我却觉得我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我拥有的更少一些,所以,在乎的也就更少一些。”
华霜无言,只是静静的靠在了他的肩头,柔声道:“那公子在乎什么,我就帮公子守着什么……等以后公子长大了,拥有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了。”
“傻丫头,你不懂。人越长大,丢失的东西就会越多。所以活到最后,往往是一无所有,万念成空。”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淡出世外的沧桑
闻言,华霜的心沉重了几分。
“公子太悲观了。”
萧念无光的眼眸好似一潭沉静无波的水:“我从不悲观,也从不乐观。我只是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公子,身不由己总好过心不由己。纵使每个人的路都是上天注定的,可是只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哀无奈了?”她如此说着,轻盈柔软的嘴角微微上牵,画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萧念的头微微抬起,低笑出声。
华霜也抬起头看向他:“公子为什么笑?”
“身不由己都无能为力了,哪里还管得了心是不是由己?况且这世上能够从始至终守护好自己本心的人,寥寥无几。恐怕千百年来也唯有几位圣人而已了。”
她点头:“哦,我知道了,公子是在笑我说大话。可是我就能做到,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把自己的本心守护好。”
“为什么如此笃定?”萧念有些诧异。
华霜蹙了蹙眉,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因为我娘从小就这样跟我说。她告诉我做人一定要护好自己的本心,尤其是女儿家,万不可将一颗心交到别人手上。否则到头来害的只能是自己。”
“你娘……被人辜负过?”萧念试探的问道。
华霜的头微微朝左边歪了一下,有几分无奈的说道:“应该是吧。其实不光是我娘,连我外婆也是。我外婆曾经倾心恋慕一个人,最后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嫁给了那个人,帮助他完成了自己的宏愿。可是最终,那个人辜负了我外婆。外婆心死后,就离开了那个人,隐姓埋名的生下我娘。后来……后来我娘的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娘和我外婆吃了同样的亏。而且她摔得比外婆更惨。毕竟外婆还能抚养我娘长大,而我娘……只能带着我流浪街头,最后饥寒交迫,冻饿而死。而我……如果不是一连串的机缘巧合,恐怕也是活不到今日的。”
萧念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精致的下颌抵在她头顶的发髻之上:“华霜,辜负了你娘的人,应该就是你爹吧。我好像从没听你提过你爹。”
华霜柔顺的靠在他的怀里:“嗯,我想也是。我也从没听我娘提过我爹。我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我是随我娘姓华的。”
萧念的手臂紧了紧,今天他的心绪的确烦乱,因为兰姨的出现,勾起了许多纷乱血腥的往事。那些恩怨白骨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既让他透不过气,又让他觉得周身森冷逼人。
然而处在一片黑暗中的他,却不能将自己的心事向任何人倾吐。哪怕是怀叔和苏晨也不行。他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时刻明白自己肩上的重任和他身后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他必须时刻冷静,睿智,果断,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哪怕他只是流露出一丝软弱,也会让那些舍命追随他的人忧心失望……
可是他也是人,他也只有十四岁。他也会累,他也会怕,他也会有想要逃开一切的冲动……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按着命运为他画好的那条满是荆棘险阻的路线,咬着牙,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此刻,他抱着她,就好像抱紧生命中唯一的热源一样。
怀里弱小的身躯散发出淡淡的体温,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却能让他感受到温暖。哪怕这点温暖不能将他的整个世界点亮,可至少,也能让他不再寒冷恐惧。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他就这样轻轻的拥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怀里的小人变得愈发柔软,连呼吸也开始均匀绵长。
他哑然失笑,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
华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萧念的怀里。
他们两个人并排躺着,他修长的手臂将她圈在怀里,她的头枕着他的胳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睛,微微抬头,长长的眼睫划过他的下巴,一阵细微的酥痒传至心底。
她静静的看着他这张清俊华美的脸庞。这应该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了吧。只是看着他,就让人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好似所有的纷乱烦忧都会绕着他走一般。
天蓝色的床帐低垂,正午明亮刺眼的阳光透过床帐照射进来,化成极其柔美的蓝光。
这一刻的美景份外慵懒,恬淡。
她微微一动,他也睁开了眼睛。
“公子。”她知道他醒了,就给他揉了揉手臂:“是不是被我压麻了,为什么那会儿不叫醒我?”
萧念的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时独有的低哑:“我昨晚也没睡好,所幸就和你一起补眠了。睡够了吗,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华霜点头:“睡够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看兰姨。”
萧念松开了圈住她的手臂:“那你去吧,一会儿回来咱们一起吃午饭。”
“好。”她坐起身。随后他也起身。
临出门之际,她又回过头来:“公子,下次我要是再这样不小心睡着了您就把我叫醒吧。”她的语气有点磕巴。
“为什么?”他掀开锦被的动作一滞。语气似有些淡淡的不悦。
华霜的头微微低下:“因为这样……不合规矩。”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好沉,好静。
“你出去吧。”他的语气甚为平静。
她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脸上好热。心里好烦。
公子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可是她应该没有做错吧?虽然她以前也靠在萧念或者苏晨的怀里睡着过,可是她觉得这次不太一样。虽然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就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和烦躁,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所适从。
算了,不想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还是先去看兰姨吧。
中午的时候,她和苏晨又一起给兰姨喂了一碗牛肉羹。兰姨的情况还和早晨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
华霜知道,兰姨这病虽由来已久,可是最主要的病因却是因为听到她儿子在南疆去世的噩耗。她的生活没有希望了,如果还有一星半点儿的话,她也不会自暴自弃到这个份儿上。
第十三章 爱哭也是病()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她又该如何规劝饱受丧子之痛的兰姨呢?
伺候完了兰姨,华霜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她从昨晚起,就还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呢。
她并没去找萧念一起用午饭,而是随便用了两块点心。她觉得现在气氛怪怪的,去了也是尴尬,更何况,她现在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了晚上。
怀叔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就是去看兰姨。然后为其诊脉。确定其情况有些好转之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今天怎么样?”怀叔一边净手,一边问旁边的华霜。
华霜将手巾递过去:“刚刚喂完了牛肉羹,看气色是比昨天好一些了。可仍旧是一句话不说,瞳孔也是涣散的。”
怀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那您的晚饭是让人送进来吗?”
“嗯。送进来吧。”怀叔一摆手,视线又回到了床上的兰姨身上。真的很难相信,曾经那个光华万丈,荣耀秋菊的女子,如今会被磨砺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那支金兰钗,如果不是她左耳下那颗桃形的小痣,他根本就认不出她。
华霜来到了萧念的门前,刚想敲门进去,就见熏风走了出来。
“公子用过晚饭了吗?”华霜拉着熏风的手问道。
熏风苦笑了一下:“用过了,只是不多。你呢,还没吃吧?”
华霜点了点头:“我一会儿随便吃点儿就行,我先去看看公子。”说着就要往里走。
可是熏风却扯住了她:“诶,华霜。公子刚刚吩咐了,不用你进去请安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如此说着,熏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和歉然。公子和华霜两个究竟是怎么了,她虽然从公子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却总觉得不对劲儿。
华霜神色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啊。那你帮我谢过公子。我先会房间了。”说完,脚步轻盈有序的离开。
可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才大口的吸了一口气。怎么从刚刚到现在,她都屏着呼吸,忘了吸气呢?喘了好几口气,她才缓过来。
公子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到底哪儿做错了?
还是公子没有生气,只是体谅她,想让她早点儿回来休息呢?
如此想着,越来越头痛。最后连晚饭也没胃口吃了。简单的洗漱过后,她直接裹着被子躺到了床上。
不明白啊,还是想不通。
不过公子那么大度的人,就算生了她的气,明天也应该会消了吧?
所以不要想太多了。安心睡觉吧。
第二天清晨。
华霜早早起床,想去萧念房里问安服侍,可是仍旧被熏风挡了架。
熏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华霜啊,公子说你一会儿还要去义诊,就不用服侍他了。”
华霜低头,咬了咬嘴唇:“好。那我先告退了。”
早饭是小米粥和肉包子。华霜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就换好衣服坐上马车,随着护卫一起去了龙虎堂。
马车上,她眉头紧蹙。该怎么办?公子好像还在生她的气呢?
不过这些烦恼在她面对的病人的时候,就统统都抛开了。
眼前的中年男子满色油亮,神色之间带有一点儿无奈。最最醒目的是,他的头发!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可是头顶发心处的头发却都已经掉光了,那稀松的发髻勉勉强强的挽着,看起来很是滑稽窘迫。
“小神医啊,我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这头发,哎,都快掉光了,现在没什么事我都不敢上街啊,就怕别人笑话我。您有什么办法能治吗?”男子一脸恳切的问道。
华霜仔细的看了看他的头顶,发现发根处都被油脂侵泡着。
“头皮发痒吗?”她问道。
男子表情痛苦的答道:“甚痒!有时候我都想把头皮抓破了,一了百了。”
华霜又问:“那你每日起床,闻着枕头上可有什么异味?”
男子想了想:“还真有!有一股油臭味。”
华霜点了点头,然后又为其诊脉,检查舌苔。
发现其脉数,而舌苔红降。
随后,她提笔开方。
大黄黄连泻心汤——大黄二两、黄连一两。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渣,分温再服。
她把写好的方子递给男子,男子拿过来一看,有些吃惊。便问道:“敢问小神医,这大黄黄连泻心汤如何能治脱发呢?”
华霜微微一笑,看来这位男子也通些医理,便细心的对他解释道:“发为血之余,而主于心。你的头发发痒,为有心火之象。皮脂有臭味,以为火臭寒腥之意。且脉数舌绛,可不就是心火旺嘛?心主血脉,今心火及血,则血热儿不荣于毛发。发脆则脱,液多则痒,此乃头痒发脱之所因。我用大黄黄连泻心汤泻其心火,凉其血液,坚其毛发,肃其汁液。至于疗效,你可以回去试试看。”
男子听后,不住的点头:“余受教了!多谢小神医解惑!”说完,欣喜的揣着方子走了。
这一天又是分外忙碌。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县的县令徐大人来找华霜,说是他家的小女儿病了,想要请华霜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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