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救命大恩……”打量着面前这个丑陋的老婆婆,公子锦深深一揖。
“你老人家是……”琴姑娘向前一步,不胜迷惘的向她望着:“萍水相逢,为什么你要救我们?”
“喀……喀……”覃老婆婆似咳又笑地一连发着怪声:“萍水相逢……萍水相逢……
小琴子,当年我看着你长大的,还有你那……”
一面说时,老婆子转过脸来,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盯着公子锦:“小子,你也不认识我了?”
说着说着,她沙哑的声音变了,驼着的背也慢慢直了起来,两个人一时都看直了眼。
“这叫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老婆婆说:“不要以为这个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能,我也能。”
说时,她驼着的腰已完全挺立,声音更清脆可人。随着右手揭处,脸上的人皮面具,连同着一簇花白头发,一并脱落,现出了她玉润丰洁的本来面貌。
冷玉仙子丁云裳。
丁仙子!
公子锦、琴姑娘发出了一声欢呼。随即一拥而上,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团,直转得天昏地暗……
云飘飘所乘坐的快船:“午时”正来到了太湖南侧之滨的“七丘”小岛。
顾名思义,这小岛是由七处山丘所组成——很小的一个小岛,不过只有几户水上人家。
白浪起伏,小舟颠簸。几只水鸟来去河洲,倒也有几分诗情画意。
云飘飘——不……现在应该叫他是“公子锦”了。
儒衫飘飘,神采风流,站立在船头,测览着一湖秋色,他是那么的气定神闲。
虽然与公子锦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天,但已足够了,他已得到了足够的情报消息,一切都似乎在他的神机妙算之中——
就像此刻,他与“燕子”姑娘的约会,也不仅仅就是一时的即兴,而是透过一定的脉络遵循,顺理成章的一番突变发展而已。
原以为在长江那一艘神秘的黑色画舫上,即能见到紫薇先生,骗取宝贝金银到手,却是不曾想到对方的门槛很精,几度辗转,却又来到这里。在江上意外地见到了燕子姑娘,她要他此刻来这里相会。
云飘飘有足够的自信,即使在面对生平尚还未曾遭遇过的大敌如紫薇先生之流时,也“举重若轻”,并不曾特别在意,确认胜券在握,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与敌人周旋的不是自己……是“公子锦”,就凭这一手,便使得对方无能防守,阵脚自乱。
在与燕子姑娘先时的初一见里,他已取得了信心,如果你能瞒过一个类如燕子姑娘这般冰雪聪明少女的眼睛,余者也就大可不必为虑了。
对于这位姑娘,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或许是因与丁云裳过去不平凡的一段交往,乍然见了她的义女掌上明珠,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欸乃声响,一艘渔舟缓缓向岸边靠近。
站立船头的渔家少女,两手扶腰,迎风而立,真好风采。等到两舟交错的一霎,她巧移莲步:“啊唷”一声,已跨过来。
云飘飘迎上道:“你来了?”
燕子姑娘睇着他,颔首笑道:“你很准时,随我来。”一跃身落向河滩。
云飘飘转向船上小江关照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走远了。”
随即登岸。
二人并肩前行。
燕子偏脸向云飘飘打量说;“你今天的样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云飘飘一怔,几乎站住不走。随即一笑,不作回答。
燕子姑娘笑着说:“那是你的一本正经,衣服也穿得这么整齐,反而不像你过去那么潇洒自如了。”
说着忽似有所悟及“啊——”了一声道:“我几乎忘了,那是因为回头就要去面见久别的师尊,可是?”
云飘飘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他老家现在哪里?”
“快来了!”燕子姑娘说:“这一趟江湖行,可真是热闹极了,各路的英雄好汉,正派的黑道的,还有朝廷来的鹰爪子,一应俱全,我可都见识了,真让我眼界大开,这种盛会是以前从来也不曾有过的。”
“你很兴奋?”
“当然。”
“那么,胜负又如何呢?”
“什么胜负?”燕子姑娘站住脚,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我们赢了,你没看,朝廷来的十三飞鹰死的死,伤的伤,全军覆没,云飘飘的人也没落了什么好,木老三昨天在忍、猛二位大师联手下,几乎丧命,断了一只胳膊,要不是……”
“哦——”云飘飘忽然止步道:“这……消息可靠?”
“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了……还有……”她迫不及待地说:“他们的第二把手桑桐也吃了大亏,败得很惨。”
云飘飘一笑说:“这是真的?”
“你当然不知道了。”燕子姑娘说:“铁马门这下可惨了,就剩下云飘飘一个人了,其他的全完了,真让人开心。”
“铁马门败了,你那么开心?”
“当然!不过——”燕子姑娘说:“他们在江湖武林,总还有些道义,倒也不能拿他们与其他邪派相提并论。”
“是吗?”化身公子锦的云飘飘笑得一派凄凉:“我倒以为他们是无恶不为呢……
那云飘飘昔日为恶多端,今天可真应上‘报应临头’了。”
“做恶多端?”燕子姑娘摇摇头:“这我可不能同意,你不能这么说他。”
“为什么?”
他忽然定住了脚步。
“赫——瞧你这么紧张,吓了我一大跳。”燕子姑娘说:“你也不要错会了意,以为我对他完全认同,总之,云飘飘这个人,介于正反之间,他自承替天行道,一切率性而为,论及人品,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坏事,所以你不能说他‘做恶多端’……你以为我说得可对?”
云飘飘这么听着对方姑娘对于自己的评说,脸上丝毫不着痕迹,点头道:“这只是你对他的看法,你义母丁仙子呢……”
燕子姑娘微微摇了一下头,笑着说:“那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她……”
“不过什么?”云飘飘原已迈开了步子,忽然定住。
“你知道吧!”燕子姑娘打量着对方的脸:“这话你听了可不能对外人说,否则我娘知道,可饶不了我。”
云飘飘点了一下头,却不作声。
燕子姑娘一笑,悄声说:“其实我知道,我娘心里一直还惦念着他,这么多年了,她老人家心里还常常想着他,她老人家常说……这个人的武功是一等一的,没有人能比过他。”
“只是武功?”云飘飘一笑,改口又道:“我的意思是丁仙子只夸赞他的武功?”
“那当然不是——”燕子姑娘说:“反正他们之间的事,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是一样……”
“说下去。”云飘飘凌人的眼神逼视着她。
燕子姑娘略感诧异地看他一眼,才道:“以往,不论人家批评云飘飘怎么怎么,我娘从来就没有插过一句嘴,只有这一次才……”
“这一次怎么了?”
“这一次我娘才说了……”燕子姑娘牵动着嘴角,哼了一声:“她说云飘飘不该插手阻挠这件事,要是他真的动手劫持了这批转手交给三太子的钱财,不论云飘飘内心的动机如何,他都一辈子洗不清他身上的罪恶污点,你知道‘青蝇点素’这句话吧?说云飘飘要真是做了这件事,他也就一辈子别想再理她,非但如此,大义当前,她老人家不惜与他翻脸成仇……”
云飘飘哼一声,一笑说:“是么?”
燕子姑娘道:“当然了,别以为她是说的气话,她老人是很认真的。”
“那么,你娘呢?”云飘飘顿了一顿,问:“我是说她人呢……她也来了?”
“你也许还不知道……”燕子姑娘小声说:“来了……我想她老人家暗地里是缀着云飘飘了,你还不知道,他们第二把手桑桐,就是败在我娘手里,羞愧难当的中途走了。”
“原来如此。”
忽然他仰天慨叹一声,喃喃道:“这个女人……可真是我命里的……”忽然低下头“吃吃”地笑了。
“你说什么?”燕子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没什么。”云飘飘一笑说:“咱们走吧。”
“还走什么?就在这里等着吧。”
“在这里……”
“嗯!”燕子姑娘笑着点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又拍拍身边石头说:“坐下吧,别急,听我说。”
她于是笑嘻嘻地说:“实在告诉你吧,昨天夜里我收了她老人家飞鸽传书,要我在见到你以后在这里等她,然后一块去见紫薇先生与三太子他们……”
“飞鸽传书……”云飘飘颇似不解地看着她:“你们一直用这种方式联络?”
“嗯!”燕子姑娘点头一笑:“你不相信?要不然我的消息会这么灵通?你知道吧,她老人家要我在没有见到她以前,千万不要离开你。”
说到这里,忽然向天一笑说:“呀——说着说着可就来了……你看。”
一笑站起,手指天上道:“小红鸽来啦,我得给它报个讯儿,别迷路了。”
言未已,已信手发出了两枚青钢制钱。
这双青钢制钱一经燕子姑娘玉指捻出,在空中发出了尖细的两缕清啸,不时地轻轻互撞,传出清脆的“叮叮”互击声,空中的鸽鸟顿有所警。
随即,一只羽翼鲜亮的红色信鸽迤逦当头,翩翩而落,栖息在燕子姑娘平出的手掌上。
值此同时,水面上现出了一片帆影,丁仙子、公子锦、琴姑娘并排而立,相距尚远,一时看不甚清。
“我娘来啦——”
燕子姑娘喜悦得几乎跳了起来,不经意转过身子,咦——人呢?“公子锦”不见了。
河滩上插有长剑一口。
是那口他新得的“碧海秋波”剑。杏黄色的穗子迎风而颤,上面还系着个锦缎包儿。
小红鸽扇动双翼,劈劈啪啪,只是在她头上转着……是在给她“撒欢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