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叶老居士摇头说:“她没有。”
叶老居士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却并不急于解开答案。随即他腾身而起落向湖边一块屹立的太湖石上,弯下身子看了看。
“这就是了。”他说:“好轻功!”随即飘身而下,便一言不发地进入房中。
公子锦看了徐小鹤一眼,两人俱是一头雾水。
“阿弥陀佛——”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讳莫如深地向二人点头道:
“二位少侠可曾听说过一门叫做‘满园清芬’的气功秘术么?”
公子锦“哦——”了一声,惊讶道:“知道……”
徐小鹤接口说:“听过……我听师父说过,听说这是华山紫云霄无为轩主的独门秘功,无为轩主百年前坐化之后,这门功夫便已失传了,又怎么……”
老和尚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门功夫,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说完亦不再多说,向楼内步入。
“咳——”公子锦看着和尚进去的背影干咳了一声,转向徐小鹤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走向公子锦,小鸟依人样地道:“依你之见呢?刚才事情太快,我还没弄清楚,这到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公子锦一笑摇头道:“我也糊涂了。”
“你听见什么了?”
“一声冷笑。”
“一声冷笑?”
“一声女人的冷笑。”
“女人……”
徐小鹤一脸扑朔迷离地瞪着他:“这又会是谁呢?怎么又会出来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女人?”
“我也是百思不解。”公子锦说:“谁能有这个本事?我原本也怀疑是丁仙子……
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现身来开这个玩笑?”
“当然不是她。”徐小鹤摇头说:“而且,叶老居士刚才也说过不是她了。”
回想方才情景——
正在屋内谈话,叶老居士忽然莫名其妙地展示了他奇特的功夫,便在这一霎,事情发生了……
公子锦点头道:“原来他们双方在暗中已经较量上了。”
“谁?”徐小鹤仍然有点糊涂:“谁跟谁较量上了?”
“叶老居士跟暗中的那个人……”公子锦终于明白过来,看着徐小鹤:“你还不明白?”
“我什么也不知道!”徐小鹤赌气地看着他,嗔道:“你到底说不说呀!神气个什么劲儿!不说算啦!”
像是真生气的样子,把头一偏。
公子锦一笑说:“怎么气到我头上了?我也才明白一点,你想想看刚才的情形……
老居士怎么会好好地忽然施展出他独门功夫呢?原来那时他已发觉到有人在暗中窥伺……”
“噢……”徐小鹤点点头:“那……你是说……”
“所以他才会忽然显示了一手独门功夫,警告来人,叫那人量力而为,知难而退。”
“原来如此。”徐小鹤微微点头说:“高呀!我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公子锦说:“非但……,而且,他们必然早已动手较量了,老居士在展示那一手秘练功夫时……我明白了,你知道吧,事实上,他们早已较量上了,而且……。”
“而且怎么样?”
“而且……”公子锦微微摇了一下头:“我可说不准……”
“唉呀……真急死人了。”徐小鹤瞪大眼睛:“怎么,你也学他们给我来玩这一套,我可是真恼了,不理你了。”
公子锦暗笑道:“别恼别恼——这可是我自己瞎猜,对不对可不知道,是这样的—
—我是在猜,很可能老居士并没有占了多少便宜,说不定还吃了点暗亏,所以才……”
“才被迫施出了他老人家的看家本领。”徐小鹤点点头,忖思着说:“很有道理,他们双方棋逢对手,各显神通,一经较量之后,发觉不妙,才会为对方预留了退身之地,各人全身而退。”
“这就对了。”
公子锦一笑说:“你总算明白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徐小鹤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以老居士那等武功,竟然会……这个人可真厉害,又会是谁呢?”
公子锦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他于是道出了方才所见。
“起先,在老居士施展神功之前,我听见窗外水声有异,哗啦一响。”
“我也听见了。”徐小鹤插嘴说:“我当是鱼儿掠波。”
公子锦摇摇头:“不像——那时我就留上意了,接着就听风檐上铃声叮叮,就知道不对了……那时候可没有起什么风……”
“后来呢?”
“后来我就发觉老居士有些异常,那样子就像是跟谁赌气似的,说什么‘我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可记得?”
“嗯!”徐小鹤点点头,十分钦佩地看着公子锦道:“你真细心,我记起来了,老居士当时是说过这句话,接着他老人家就展示了他的独门秘练功夫。”
“这门功夫叫‘洗天髓’”公子锦说:“早年我师父紫薇先生跟我说过,是一种道家秘练的功夫,有‘陆地升天’之妙,功夫成了以后,可于呼吸坐卧之间伤人于百步之外。”
“哦——”徐小鹤讶然道:“怪道呢!所以对方才不甘示弱,施展了一手‘满园清芬’以为回礼,这么一来,他们俩果然是不分上下,好厉害呀……”
公子锦说:“让我不明白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既然不是丁仙子,天底下哪里又会跑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真让人百思不解。”
徐小鹤问:“你怎么断定是个女人?”
“第一,”公子锦说:“那冷笑是女子的口音。第二,你当然也知道无为轩主是个女人,而且,那‘满园清芬’是属于‘坤’道功夫,男人是不能练习的。”
“这……”
两个人可真是越说越糊涂了。
“冷笑的女人口音,也许还可以摹仿。”徐小鹤说:“就像戏台上的小花旦,男人装作起来,比女人还像……只是那一手‘满园清芬’可就太令人费解了……哎呀,这可把人弄拧了!”
公子锦心里一动,正要据此推理,面前人影一闪,一条妍丽窈窕身影已现身当前。
二人已是惊弓之鸟:“唰”地左右双分,待将向来人出手,才发觉对方竟是燕子姑娘。
“瞧把你们给吓的。”
燕子姑娘嘤然笑说:“什么隐秘的事,外人还不能听么?殿下可醒了,正在问你们呢。”
说时,这姑娘那双乌油油的大眼睛只是在二人身上转动不已,一脸的鬼精灵样子。
徐小鹤脸上一红,轻啐一声道:“少胡说!”便上前扯住她说:“刚才你不在,这里可生了一件怪事,咱们等会再说吧,殿下现在哪里?咱们快进去吧。”
三人并肩而行。
燕子姑娘侧视公子锦,挑动细眉说:“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锦“嗤!”一笑:“又一个糊涂虫。”
实在懒得再重复了,拿眼睛瞧着徐小鹤道:“回头你跟她说吧!”再向燕子姑娘道:
“这事一半时说不清楚,回头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聊吧。”
燕子姑娘“哼”了一声,站住脚刚要说话,对面门开,麻四先上当门现身道:“子锦你来,杜先生有事吩咐。”
一听杜先生有事吩咐,三个人慌不迭地进入。
大庙内三太子、杜先生、叶照、忍大师各人俱已在痤,公子锦趋前问安,与杜、徐、麻四先生各人俱自坐下。
杜先生含笑道:“少侠来得正好,我这里刚刚得到消息,令师紫薇先生押赴的东西已经到了——”
“啊——”公子锦一惊道:“这么快。”
杜先生一面由折起的袖角取出了锦书一封,含笑道:“这个你拿去一看便知,事不宜迟,我看你收拾收拾就下山去吧。”
公子锦怔了一怔,双手接过了锦书——见是一封密封的书信,悉知是不欲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差遣,当下收好身上。
杜先生嘱咐道:“此事极为隐秘,必需要依照指示办事,一点差错也出不得。”
“先生放心,我记住了。”
当下站起来,向着各人一揖,待将转身的当儿,三太子却唤住他道:“公少侠,你多多辛苦了,见了紫薇先生请代我问好,叫他一定要来这里,我们好好聚聚。”
公子锦点头道:“殿下勿念,在下遵命。”
各人说话时,叶照居士一直默坐闭目不发一言。这时忽然睁开眼睛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公子锦说:“随时都可以,老居士有什么差遣?”
叶照偏头向杜先生问道:“一定要现在走么?”
杜先生一笑说:“略迟无妨,怎么你……”
“没有什么”,叶照遂向公子锦说:“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再走,我送你下山。”
听他这么说,公子锦自当遵命,应了声:“是!”便坐了下来。
杜先生一笑说:“这样也好!”
他随即又取出了两封锦书,分交给麻四先生与女儿雪燕,道:“这是你们两个的,一切交待都在里面,拿回去自己看看吧。”即向麻四先生抱拳道:“偏劳四先生了!”
麻四先生接过书信,嘻嘻笑道:“这样正好,老在庙里呆着我闷得慌,最好叫我到山下去走走。”
杜先生正色:“四先生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一趟任务重大,就连小女燕儿,也要四先生多多关照。”
随即叮咛燕子姑娘说:“你的任务不轻,千万不要大意,要多听四先生的关照,不可顽皮。”
燕子姑娘挤弄着鼻子“哼”了一声,偏向徐小鹤小声说:“还是你最舒服,坐在家里不动就行了。”
杜先生哈哈一笑说:“顽皮的丫头,你哪里知道,小鹤姑娘的责任最重,殿下安危全在她一人身上,这一点你行么?”
大家都笑了,徐小鹤含笑说:“杜伯父您可别这么说,雪燕姐姐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将来我还指望着她能教我两手呢!”
燕子姑娘用眼睛白着她,似嗔又笑地说:“瞧瞧这个小嘴多会说话,想生她的气都不行,这样吧,赶明儿个咱们俩互相交换,我教你剑法,你教我医术,咱们俩都不吃亏,你看好不好?”
小鹤拍手笑说:“好!就这么定下了。”
公子锦说:“不行,你们可不能私下交易,还有我一个。”
燕子姑娘斜眼一瞟,说:“又有他什么事。”
小鹤也说:“不行,没有你的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
燕子姑娘说:“要学也行,得先交学费。”
小儿女们一番调笑,倒是给眼前带来了一片和谐气氛,全然不像是大敌当前模样。
即在此时,耳边上响起了“当当……”一阵子云板声响,其音悠长,久久不歇。
忍大师“哦——”了一声,即听得门外一人朗声道:“无量佛——方丈师兄在哪里?
老衲请示来了。”
即时现出两名僧人的身影。
各人看时,认出来人正是栖霞方丈猛大师与该寺达摩堂主持无叶和尚。
二僧一改往日宽袍大柚的袈裟装束,俱着紧身灰布衣靠。猛方丈背背青锋,腰挎暗器革囊,衬着他高大直耸的身躯,虽说年逾古稀,却也气势纠纠,不可等闲而视。
无叶和尚豹头环眼,背插双刀,腰间银光灿烂,坠着南瓜般大小的一对流星锤,足踏芒鞋,一双裤管高高卷起,那样子较诸戏台上的“花和尚”鲁智深更见威武十分。
两个和尚想是没有料到,在场有这么多人,更不曾料到三太子朱慈炯也在座上。
虽说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惟此番大义当前,草野奇人以“民族大义”为唯一服膺,如是眼前“人君”大礼,便不能免俗。
忍大师道:“二位师兄来得好,殿下在此,还请见过才好说话。”
猛大师“啊呀”一声,口宣“无量佛”,即与叶大师单手竖掌,向着朱慈炯深深打了一揖。
三太子不敢实受,欠身而起道:“二位师父少礼吧,快请坐下说话。”
忍大师随即为双方作了介绍。
三太子大加敬佩道:“原来二位就是栖霞寺的方丈与达摩堂高僧,你们的事,叶老师父早就告诉我了,好不令我钦佩——”
说时站起,双手抱拳,向着二僧深深打了一躬。
两个和尚慌不迭左右闪身让开。
“太子万不可如此,折煞和尚了。”
一时双双回揖,才自行落座。
三太子原有很多话要说,尤其对于这个无叶和尚单身力抗清军,身陷大狱,几乎丧命的可歌可泣事迹,心存万分钦佩感激,再者猛大师的守正不阿,毁寺全节,该是何等胸襟抱负,诸如此类皆非眼前片言数语可以交待。
只是眼前却不是说话时候。
叶老居士向着二僧点头道:“云板声响,想是敌人再一次进攻来了。”
“无妨事——”猛大师说:“对方改了阵势,各位在这里大约也可看知一二。”
恃立窗前的弟子,随即将临江一面的湘帘高高卷起,启开窗扉,至此前眺,大江一面碍于山峰形势,虽不能尽收眼底,却也看个大概。
当下即由三太子带头,各人步向窗边——本日天晴气朗,素日锁山云雾,俱为天风吹开,秋光晨蔼里大江一面尽收眼底。
居高临下,只见近处江面上点缀着敌人来犯的大举阵势,铁甲船壳与敌人侍列战士铠甲刀戈,交映出一片眩目光彩,其势雄伟,不可轻视。
“阿弥陀佛——”忍大师手捏胸前佛珠说:“好一个六六山水阵势,看来此番敌人是大举出动了。”
猛大师银眉频眨,嘴里“啊——”了一声,讷讷道:“要不是有此一观,我几乎被他们给蒙住了。”
原来他们先时在达摩院所距的小岛,因限于形势,并不能对于敌人来犯阵势得窥全貌,眼前湖心楼窗开一扇,乃可补前方之不是。
这一看,使各人俱不禁吃了一惊。
一向深沉持重的叶照老居士也不禁为之发出了一声惊叹,亨了一声道:“老和尚说得不错,是一个‘六六出水’阵式,看来对方阵营里,此番有高人在座了。”
猛大师偏头道:“何以见得?”
叶照“哼”了一声道:“如果只是个六六出水阵式,高明固然,并无玄妙之处,大师父你再看看船上战士的站列方位当知此一战阵的非比寻常了。”
这么一说,各人才被他提醒,打量之下,所见便自不同。
燕子姑娘说:“老前辈说得不错,看来他们是按‘太乙奇门’阵式站立,主座应是梅花瓣的中心了。”
叶照看着他点头道:“丁仙子高徒毕竟不同一般——”目光一偏公子锦道:“贤契你说呢?”
公子锦说:“太乙奇门,隐‘甲’于中,杜姑娘所见,固是不错,只是若是主座居中,岂不与‘六六出水’阵式自相犯克?”
“叭!”一声。
手持折扇的杜先生呵呵笑道:“公少侠所见与我正是一般,好一个高妙阵势……唔唔……想不到,想不到,清军阵营里竟然会有这等高明人士?我们这一次可是遇见了对手,切切不可掉以轻心呢。”
燕子姑娘转向公子锦,钦佩的道:“你说得不错,怪不得我娘对你大加赞赏,要我向你多多请教呢。”
公子锦自谦地笑了一笑,这不是客套时候。
由此他也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位杜先生,虽说不擅武功,却有奇方,正是传说中古人鬼谷、张良之类的人物,当必熟读兵书,甚悉阵法,是以才得辅佐三太子,辗转乱世,屡脱樊笼之困,诚然令人可敬了。
叶照老居士略点头道:“先生所说极是,若是如此,我们将何以对应?”
杜先生一笑说:“叶老师父你的玄天妙术,我久已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