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公子锦冷笑道:“所谓宝剑能者得之,此剑暂时由我保管,此番事后再交由长者秉公发落,无论如何,已非你所能持有……”
话声未已,徐铁一声怒吼,待将扑起,却因气力不继,一口气卡在喉头,竟倒地昏死过去。
公子锦收回长剑,背在背上,面前人影交驰,一连来了四个和尚,为首一矮小的老年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公子锦一拜道:“公少侠有礼了,谨奉方丈法旨,本寺阵势已将发动,少侠请回房安歇,眼前几个鼠辈,本寺自能应付。”
话声一顿,大袖一挥,向着地上晕厥的徐铁道:“把这厮绑了,押下去。”
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动手,把徐铁点了穴道。
矮和尚又道:“且慢!”
随即上前伏下身子,在徐铁身上摸索察看,顿时有所发现,嘿嘿笑道:“好个险恶的孽障,方丈师父果然没有料错,若是被他得逞,这所临江寺院怕是已被炸为飞灰,已无存在……”
说时自徐铁胸前解下了一个黑色布包,里面沉甸甸像是装着什么物什。
公子锦一惊道:“这厮莫非身上带着火药炸物不成?”
矮和尚应道:“谁说不是?”
一面把手里的黑布包裹提起,掂了掂,冷冷说道:“这些炸药,定能把本寺化为灰烬,好个险恶东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幸亏没有让他得手。”
说话的当儿,寺内已响起了一阵当当云板声,即见由主殿正阁,快速升起了三盏红灯。
矮和尚一看,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寺已全面备战,阵势即将发动,公施主请速回房,以免误入阵势,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头前带路,走至一条通道尽头,伸手指道:“方丈大师在本寺所布置的阵势是以这条路为主。”
左右指了一下,解说道:“这里各有埋伏,按四仪两极布置,再配以五行生克之理,万一施主不察被困,只需定下心来,用反四仪生克之理默察,必有发现,方丈师父说少施主精于‘春秋正气’功,一通百通,这些阵势也就不难看破,老衲奉命略作解说,施主就请自回吧。”
公子锦在矮和尚讲解时,心里暗暗吃惊。一来料不到这庙里布置如此严谨,二来对方丈忍大师,意然把自己出身来历摸得如此清楚,就连自己精于五行阵势诸,如“春秋正气”功力,也知悉得如此清楚,着实令人佩服。
当下抱拳请示矮和尚法号,告了打扰。
矮和尚法号“至愚”,是本寺达摩堂四大长老之一。
九
返回客房,公子锦心内稍安。
细看得自徐铁手上那口宝剑“碧海秋波”。只见剑长三尺四五,竟较一般宝剑要长出了许多,剑式古雅,细窄,色作碧蓝,通体上下波雾蒙蒙,似有一层层隐约的波纹时隐时现,离着剑身尺许之外,即能感受出冷森森的剑气,试着拔下一根长发,比以刃口,不及轻轻吹气,已断为两截,端的是一口前所未见的神兵利器,想不到那日叶老居士所言,竟然成真,所谓的“神物择主”,竟然真有其事。
无意之中,得到了这等罕世神兵利器,好不开心。
他这里只顾细细打量手上长剑,耳听着门上一响,有人弹指道:“睡了没有?”
是燕子姑娘的声音。
房门轻启,燕子姑娘真如燕子般的轻盈,翩然而入。
掩上房门,回身一笑,她说:“恭喜,恭喜,得了好宝贝一个人关在房里偷偷看哩……”
“姑娘怎么知道的?”公子锦好生奇怪。
燕子姑娘神秘一笑说:“我会算——”
说时就着一张座位坐下,笑嘻嘻地道:“早知道这把剑在他手上,哼,怎么样我也放不过他,却是被你拣了个便宜,真让人羡慕死了,喏——拿过来给我瞧瞧,也让我长长见识。”
公子锦一笑,把剑递上。
燕子姑娘接过来先不抽出,只是就着灯光,细细审视着古朴修长的剑鞘,却已忍不住“啧啧”赞赏道:“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那一把碧海秋波了。”
随即笑道:“这把剑初传江湖,大家都以为是落在了云飘飘手里,碍着这个魔头太过厉害,谁也不敢招惹,后来又传说,这把剑不在他手里,风风雨雨,弄得人莫名所以……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落在这个老头儿手里,所谓‘神物择主’,看来他是不配享有了……活该你走运。”
公子锦道:“我也不敢就此据为己有,眼下暂借一用而已,等事情完结以后,我把此剑送交堡主,听凭他老人家发落也就是了……”
“你就别客气啦。”
燕子姑娘抽剑细看,看一眼赞叹一声,最后收剑入鞘,交还过去道:“快收好了吧,我要是你就藏起来不用,要不然谁看见不眼红?”
公子锦笑道:“要是那样,还不如没有的好,我眼下正少一件称心的兵刃,这把剑来得正是时候。”
燕子姑娘睁大眼睛向他望着:“啊——”了一声,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一天你不是见了我娘吗,第二天她老人家对我说,说你如今福星高照,凡事都能逢凶化吉,而且说不出十天,还有好运,怪不得呢……这么好的事都让你碰着了。”
公子锦一笑道:“刚才庙里云板声急,听至愚和尚说庙里的阵势已然发动,你却又是怎么来的?”
燕子姑娘说:“这点阵仗就能拦住我?”
一笑又道:“不过,他们这庙里如今是大有能人,忍大师的功夫不用说是一流境界,就连达摩院的四堂长老也都有真功夫,另外还有很多能人也来了……我想,铁马门的人,今天晚上要吃大亏。”
公子锦说:“徐铁已然被擒,那个神眼木三又怎么了?”
“嘘——”燕子姑娘手指按唇,轻轻嘘了一声。
原来是室外有了动静。
二人运神凝听,只觉着外面飞沙走石,颇有异动。
燕子姑娘刚要冲出,公子锦制止道:“不要动——他们能应付的。”
“说得也是……”燕子姑娘随即又坐了下来。
公子锦缓缓说道:“我预测铁马门今夜不过只是投石问路而已,一个木三,用不着兴师动众。”
燕子姑娘说:“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个人,铁马门里面除了云飘飘以外,就数他最难缠,不过,今夜他算碰见了最厉害的对头了。”
“谁?”公子锦道:“忍大师?”
“忍大师慈悲为怀,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燕子姑娘说:“是比忍大师更厉害的人。”
“难道……丁仙子也来了?”
“不是她老人家,她没来。”
燕子姑娘一笑说:“这还猜不出来,想想三太子身边的人?”
“叶老居士。”公子锦恍然大悟道:“他老人家出来了?”
燕子姑娘说:“神眼木三遇见了他老人家,那可真是碰见了最厉害的对头……”
说话的当儿,室外又有了动静。
公子锦走过去悄悄推开了半扇窗户,嘿!明月下清清楚楚地照见了两个人,可不就是嘴边上刚刚提到的两个厉害人物吗。
叶老居士。
神眼木三。
无巧不巧的此二人就站在公子锦居处当前,映着天上明月,看得十分清楚。
茅亭在冷月下透着冷清,却有几分诗情画意,站在亭子前的叶老居士,长衣飘飘,皓首苍须,更似有几分神仙气质。
那个铁马门中极厉害的人物“神眼木三”面亭而立,与叶老居士相距丈许对峙,此人生就的一双夜猫子眼睛,在月光里闪烁着碧森森的颜色,十分骇人。此外,在茅亭四方,更有四个和尚远远站立,公子锦与燕子姑娘也就知道,此番形势已完全在临江寺控制之中,只因为叶老居士的忽然出面,庙寺主人不便再插手而已。
神眼木三显然已知道面前老人是何等人物,一向高傲的神态,亦为之大大收敛,却只把一双碧森森的眸子,死死向对方注定。
风引树摇,落叶萧萧,较之先时双方追逐的飞沙走石场面,显然又是另一番境界。
大家都静悄悄的,只看着这两个当今武林中最具传奇话题人物的对垒,该是一番何等情况?就连屋里的公子锦和燕子姑娘也都心里充满了好奇。
那阵子风,竟像是老围着眼前茅亭迂回不去,引动着地面上的落叶团团打转。
渐渐地公子锦看出来了——那不是风。
他用胳膊轻轻碰了燕子姑娘一下说:“他们已经斗上了。”
燕子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发觉到了,点点头表示会意。
那必然是一种内气的交接,透过双方的躯体,互相抗衡。有此认知,再看形诸在他们双方之间的那阵子风力,就不会感觉到奇怪了。
先是地面落叶团团打转,蓦地,这阵子迂回风势,突然为之静止,怪在满地落叶,像是为某种力道打散,是而,形诸在外面的样子也就格外奇怪。
那些树叶好不容易、极不情愿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却是刚才聚拢,却又在另一种力量的趋使之下,蓦地爆破炸散开来,向四面八方飞散。
却是空中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道,将爆飞四散的落叶一下子聚集起来,硬生生压落了下来。
乍看上去,就像是千万黑蜂所聚集的一个大蜂巢,忽然聚结,直落而下。
看到这里,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明白了,那就是叶老居士与神眼木三正在较量内功。
那一团为数万千的树叶,似乎在一种力道的聚结之下,不再散开,像是一个大黑球样地在地上左右打滚,时高又下,如此坚持了好一阵子,渐渐才为之静止下来,不再滚动。
公子锦与燕子姑娘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都似面有得色,不用说,在这一阵双方无形内力的较量之下,似乎是老居士已占了上风,即是神眼木三所代表的反面力量,终不能突破叶老居士所形成的正面聚力——那一个由万千落叶所聚结的大黑球,在完全没有任何外力所趋使干扰之下,自然地散开,随风而逝。
神眼木三蓦地发出了一声怪笑,两只鸟爪也似的瘦手,向着伫立亭前的叶老居士拱了一拱。
“老先生好纯的功夫,木某佩服之至——”木三用着发左的嗓音道:“看来今夜木某人来的不是时候,哼哼……即然今天夜里见着了,总是有缘,老朋友,你可愿接我三招?”
一边说,一边眨动着他那双碧森森的三角怪眼,即使在黑夜里,亦能见其狰狞面目。
叶居士徐徐抬起手,持着颏下长须,聆听之下,冷冷笑道:“木当家的,我久仰你了,看来今天晚上你来的真的不是时候,看见没有,这庙里的和尚,都冲着你来了,再晚了,可就走不了啦——”
“笑话——”木三狂笑一声,声如夜枭道:“我不信什么人能阻止住我的来去,木某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信就等着瞧瞧,别看你们的人多,姓木的可是没看在眼里。”
叶老居士嘿嘿笑了两声,用着浓重的川贵口音道:“既然如此,就算姓叶的多事了,木当家的,老夫久仰你的‘三阴绝户手’已有十分火候,敢是今夜不吝赐教,要施展出来,叫我姓叶的大开眼界,饱饱眼福?”
“你——”木三显然吃了一惊,盖因为这三阴绝户手,是他师门独传秘功,素日极少施展,即使在铁马门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已,事实上这门秘功在江湖上也早已失传,无人记忆,对方何以得知?当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巧的是神眼木三正是打算要用这师门秘功取胜对方,以找回刚才内气接触之落败颜面,此刻为叶居士开口说破,看样子对方竟似有恃无恐,分明不曾把自己这套师门不传秘功看在眼里。
这个突然的念头,一时竟使得神眼木三惊措失所。
一呆之下,才自缓缓狞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很好,既虽如此木某人也就不必藏拙,这就向阁下请教高明了——”
话声一顿,接着一声喝叱道:“看招!”
有似飞云一片:“唰!”地已掠身而前,直欺向叶老居士前身正面。
叶老居士迎着他飞快而来的身子,身躯微微向左一偏,右手“白鹤亮翅”地轻轻一起,竟然抢先一步,直向木三左肋间插去。
天太黑,双方动作又是如此之快,简直看不清楚。
仿佛是不知怎么一来,两只手已交插着迎在了一块——叶居士身子向右,木三身子向后:“唰”地一下子分了开来。
神眼木三怪叱一声道:“着!”
陡然间,他点足而进,两只手“十字摆莲”忽悠悠,舞动起一片迷离。
各人眼睛所看见的,竟不是两只手,而是一天的手掌,少说也有四五十双之多。
霎息间,这一天的掌影,竟似把叶老居士全身上下整个都包了起来。
自然,这为数众多的手掌,全系幻景,其中仅仅只有一双是真的。难就难在,你如何去分辨其中那一双真正的手在哪里。
却是,叶老居士神目如电,不曾瞒过了他。
蓦地,他双掌同出,就着身侧四周的一天掌影里快速拍击过去——
“叭!”
四只手霍地迎在了一块。
紧接着是双方麻花卷儿样的一阵子翻腾,旁观各人简直都看花了眼。
猛可里,这一双纠缠着的人影霍地分了开来。
叶老在前,木三在后。
看起来势子是那么的疾。
神眼木三是那么情不及待地拍出了一掌——五指弯屈,活似一把钢钩,“唰”地直袭而下。
却是,这一抓又落了空。
叶老头就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一样的伶俐,猛地向前一扑,木三的五根手指头,就像是擦着了他的背滑了下去。叶老头当然不是好惹的,随着他身子风车似的一个打转,一条右腿,举步撩阴:“呼”地反向木三胯下勾踢了过去。
神眼木三“吭”了一声,整个身子一个疾翻,怒鹰也似的倒卷了起来。
足足地掠起了三丈来高,忽悠悠落向殿阁一角,只见他身子一连摇了几摇,总算拿桩站住。
这一脚到底撩着了没有,谁也没有看见,倒是神眼木三那么优美的起飞之势,谁也禁不住暗里喝彩。
“好——姓叶的,你给我记着,木老三只要有三分气在,咱们这个账就得好好算算。”
说时,他身子很不得劲儿地又动了一动。
叶老居士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淡淡地只说了声:“领教了,你去吧。”
木三凄惨地怪笑了一声,正要离开,耳边却响起了急骤的云板声。
庙里似乎发动了大的阵式,黑暗中灯光晃动,直向眼前簇涌过来。
一个和尚抢步而出,大叫道:“姓木的,你还想走么?你跑不了啦——”
可不是吗,火光晃动,四面八方都有人簇涌过来,居高下望,清楚地可以看知是一堂阵势,非同小可,为首的八个和尚,各人身穿黄色袈裟,伫立八方,分明是本寺的八堂长老全都到了。
看到这里,神眼木三再一次发出了怪笑之声,转向亭前的叶老居士道:“姓叶的,你枉为一代大侠,却也如此卑鄙伎俩,木某上了你这老儿的当了,罢……罢……有什么伎俩,你们就都施展出来,看看能耐我何?”说时身子向下一矮,右手翻处,已把插在后腰上的一件兵刃取到手里,随风一舞“呼”地展开来,竟是一面长四尺,细窄刚韧的黑色三角旗子。
知道实况的人,都不禁心里有数,敢情是木老三情急之下,把他一向深藏不露的独门兵刃——“剪金风”也施展出来。
无如睽诸今晚这个阵仗,他的败象已定,即使三头六臂也必将插翅难飞。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