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有点佩服这雪伶阁的主人,怎么能够将一所艺馆经营得这般出色呢?
这那儿是青楼,根本就是一个文人雅阁嘛!
只是晚清不知道,这个台子,虽说平日里供比武之人所用,可是,每逢飞雪姑娘献舞的这两天,却是飞雪姑娘的才艺台。
凤孤订的位置正好在台子的正前方,离得最近,地点最佳,而且是众多亭台中最大的三个亭台中的一个。
才落坐,就见有两名面容清秀伶俐的女伶奉茶奉糕点上来。
一切就绪,伶女清脆的声音问道:“凤爷,还需要什么?”看来凤孤应当是常客,伶女们对他似乎都是识得的。
凤孤望也未望她们一眼,眼神却直盯着台上的打斗,还是一旁的黄棋冷道:“你们一旁候着吧!爷若需要什么自会唤你们。”
那两名伶女识意,点头称是,而后退至一旁候着,十分得体有礼。
晚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而一双眼,却不曾停止找寻那一身白色长衣。
可惜眼睛都巡了整个院落几遍,却并未望见那一抹白衣绝姿,心中有些失望。
很快的,亭台便几乎全被人占满了,连那些过往的小桥通道,也被一些没有订到位或是没有足够的银子订位子的人站满了,个个都翘首相望,等着飞雪姑娘。而仅剩下他们左侧边上那一个大的亭台还没有人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欢呼声。
十分狂热!
晚清也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漫天花雨,撒了一路,八名识轻功的女伶轻跃空中,身穿桃红纺纱千层长裙,随着那漫天花雨,衣裙飘扬,看起来有如仙子撒花,场面十分唯美而隆重。
花雨之中,有一女子,身形婀娜,一袭雪白纱制长裙,腰身合体,只在下摆层层宛蜒而下,行走之间身形摇动,于是拖地层摆处便伴着那些鲜花,形成了一副十分绮丽的景象。
她那乌黑的长发,只是以一条雪白绣制花纹的绵丝微微束起半头,其他的全披散开来,几余几缕落于前面,长发及地,铺就在了那雪白的纱裙上,黑白相称,竟是十分耀目。
只可惜,如此绝姿女子却不是人人得以看到的。
她的脸上,缚了一条纺巾,掩去了她绝美的天姿,只余下一双美眸,杏眼如水,望着生情,再望深一点,那里面,却是一片平静无波,清冷平淡。
与外界这些纷扰,自成两路。
不知为何,这样的眼神,她总觉得似曾相似,仿佛在那儿曾经见过。
可是搜罗了满脑子中的印象,却未想出,自己认识的女子,能有如此的一双眸眼,如此出尘清淡,与世隔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晚清发现,飞雪在走到她一旁的时候,眼睛,意味不明地望了她一眼。
现场一度哄动了起来,人们不由自主地全站了起来,口中呼喊着:飞雪!飞雪!情况十分狂热。
原来那切磋武艺的台子也是飞雪献艺的台子。
只见她轻盈一跃,轻跃上了台子,坐在了那张不知何时摆好的梨木琴案前。
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上扬,优雅十足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原本喧闹的台下神奇般地静了下来。
这也许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吧?
居然能够如此带动众人的情绪!不由想,这样的女子,该是何人才有幸能够得之呢?!
她手指挑起琴弦,曼妙的琴声缓缓而出。
琴声淙淙。
她弹的是一首深山绿水流。
那琴声如大珠小珠落满盘,清亮却透着几分绵柔的琴声带人进入一种别样的情景。
那里有着青翠的绿林,有着高耸入云的青山,有着团团白云随风飘移幻化。那里有着美丽的黄鹂鸟正在鸣唱着春日的美丽,那里有着清可见底的泉水,水中有着彩色的鹅卵石,一个个圆滑美丽、、、、、、
忽然,琴风一转,只觉狂风扫面,眼前景致全都变了,眼前出现一条激流长河,洪水急湍有如狡兔的疾走,鹰隼的猛落,骏马奔下千丈的险坡;而水上轻舟则如断弦离柱,如飞箭脱手,如飞电之过隙,如荷叶上水珠跳跃水急。
气煞朱月儿
水流撞击怪石,冲击着轻舟!
可谓是险象环生,一波接着一波,一时竟是凶险万分,让人的心猛得提到了嗓门,却是乐声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却还是无法平复心中的惊吓!!完全无法自那琴中意境脱身而出。
琴之最高境界——融琴于意境!!
难怪能够如此吸引人!!
如此高超的琴艺,早已经是超脱了世俗的!!她的琴声,早已超脱了琴艺二字,只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如此琴声,如此的绝代芳华,难怪能够让人如此疯狂,如此趋之若骛!
这,是晚清听过最震撼的琴声了!!
她想,这琴声,只怕这辈子,她是无法忘记的!!
左侧的亭子所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而且那人,竟然是慕容黔夫妇与邪风三人。
说不惊讶是假的!!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缘呢,他们竟也来听曲!
邪风见晚清望过来,脸上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十分灿烂,十分开心的模样,晚清也是一笑,淡淡如风,却是真心的笑意。
在这儿,只怕也只有邪风能够让她真心地会心一笑了。
就在这时,她觉得左手一紧,竟是被凤孤给握住了,不,说是握,太好听了,根本就是使了劲地捏,只差将手捏碎一般。
她向他望去,却见他一直盯着台上,仿佛根本就是无意一般,可是晚清知道,他是故意的,就因为她刚刚冲着邪风笑了。
这个凤孤,还真是霸道无理!!
她对人笑,也不行吗?
不过,她当然不会去指责或者指问他的不是,他这种人,残忍无情,她应付不来,一句话,也许会让他将她的另一只手折断的。
看着才折下夹板的右手,若非因为红书拿了特制的伤药给她吃,而这些天又调养得好,岂会好得这么快呢!
不再向左侧望去,只是专注地看着台上,手正想拉回来,却发现凤孤根本就不放手,脸转去看向他,却见他还是一脸无动于衷,只是盯着台上。
于是只好无奈地任由他握着,不过幸好他不再用力捏,但是,这样温柔握着,她反而觉得全身也不自在,总觉得不舒服。
可是却又莫可奈何,只好隐而不发。
飞雪的声音是属于那种中性的,带着沙哑的磁性,却又显得异常的好听:“今日谢谢各位倌人来捧场了,飞雪不胜感激。”
“飞雪姑娘,再来一曲!”
“飞雪姑娘,再来一曲!”
“飞雪姑娘,再来一曲!”
……
众人听到飞雪的声音,又疯狂了起来,个个吆喝着要求飞雪再唱一曲,晚清眼中也是尽现期待。
不自觉手心也握紧了,这样的琴声,这一次后,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听到,她心中那份渴望不比其他人少。
凤孤的声音冷冷传来:“她会再弹的。”
有些不明,他是在同她说话吗?转头望向他,却见他还是盯着台上。
还真是莫名其妙,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凤孤,有些不同往日呢?很奇怪的样子。
不过,知道飞雪会再弹,她却十分开心。
这时,飞雪素手又轻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待到台下静了,她才接着道:“今日飞雪忽然想请一个人一同登台献艺,却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呢?”
她说完轻轻后止了下来,却不说出是请何人。
一时台下左右互望,都有点猜不透是请谁。
因为飞雪姑娘以前出来弹奏都是单独一人的,从未请过其他的人,甚至连雪伶阁中的伴舞也未曾请过。
总是单独一人。
却已经是倾倒众生了。
此时要请人登台。
这个被她请的人,必也是不同凡响的人的。
没有绝高琴艺又如何能够成呢?
却不知这个有幸被请的人又是何人呢?
这时不知是谁喝了句:“暮容夫人也是倾城佳人,听说琴艺也是出众!飞雪姑娘必是请你的。”
晚清望去,心中有些遗憾。
因为,朱月儿的琴艺,她是清楚的,除了有纯熟的琴艺外,却显得空洞没感情,若是与飞雪现台献艺,只怕是让琴声减色不少的。
不过,至少有人是想听的,不自觉,眼睛望向了凤孤,果然,他的眼,直直穿过湖面,投在了朱月儿的身上。
今日的朱月儿,穿一件艳红绣制大牡丹的绵缎长衣,朝天飞髻梳得高耸入云,头上插了好几支金钗子,转首间,恍似可以听到那环佩玉器金器碰撞的声音清淅在耳。
可是她天生丽姿,穿得华贵,却不显得俗气,反而有种夺目的珠光玉器之感。
此时听到众人的喝声,脸上露出了温柔而腼腆的笑容,看起来如晨间花朵,清纯而美好,更是惹人怜爱。
不由冷笑,如此做作,不知心里又是如何一番味道呢?真有点不懂,不再看她,直接望向台上。
却听到飞雪那沙哑而磁性的声音轻轻地道:“一直听闻云国才女上官晚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凤少夫人,不知飞雪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请得您上台同演呢?”
她的言语柔软,客气有礼。
晚清错愕地望着飞雪,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不只是她,更多的人都是反应不过来的,有些人唏嘘地窃窃私语着她,有些人是用着羡慕的目光盯着她。
因为,她毕竟是太过众所周知了,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都造成了云国的轰动的。
而当中,当然更有一个人,会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她的,不用望去,晚清也可以想象得出,朱月儿此时的脸有多么地僵硬。
她一定是要怒不敢怒,只是脸上摆着温柔而端美的笑,心中却是将她骂了千万遍的。
是的,晚清想得没错,朱月儿此时,确实是恨不得将她撕成千万片!!
这种事情,丢尽了朱月儿的脸面,若是刚刚没有人提及她会被请倒也罢了,可是,偏偏刚刚有人提到了她
,而此时飞雪请的人却不是她,如何不叫她这个一向自视高傲的人生气呢!!
飞雪相邀
晚清犹豫再三,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因为此时凤孤在场,他却不表态,而且刚刚的事,让朱月儿失了脸面,凤孤,必定也是当中另一个生怒的人的。
飞雪望向她,眼睛中透出淡雅的笑意,而后缓缓地又问了一句:“凤夫人,可否赏脸?”
“晚清挫技,不足以与姑娘同台献艺。”想了想,晚清还是觉得不想去摊这一档事情,其一,她不想去出这个风头,而且她的技艺确实是比之飞雪差得多;其二,凤孤未首肯,若是去了,只怕他一个不满,又是要使手段了,她不是怕,只是不想自惹事非,能平静一时便平静一时,况且他今天还难得肯带她一起过来,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小恩她也要知图报的,她怎能再惹事他不快呢!于是委婉地推却。
飞雪没有发怒,只是缓缓地又道,声音多了几分自嘲般的哀伤:“凤夫人可是觉得小女子出身风尘,与小女子同台有辱身份,所以才不愿与小女子同台演奏,算了!飞雪有自知之明,是飞雪太过奢望了,竟想请得夫人同台演奏!”
她说完,微微地低下了头,却是万分惹人怜惜,那种天生的绝姿,一举首一投足让人倾倒。
“飞雪姑娘,晚清绝无看清你之意,姑娘琴声犹如仙葩奇音,让人醉倒,晚清真是自觉自己的琴艺不堪与姑娘同台,只怕加了我这俗音,让姑娘的琴声失色!”看着她那微带着神伤的表情,不知为何,连晚清这样的女子,都生出了怜惜不舍之意。
这样的女子,难怪要倾倒众生,她总算是体会到何为那一低头的温柔,最是让人沉醉了。
“夫人真的没有嫌弃飞雪?”沙哑而带着温软的声音轻轻地问着,杏眼秋水盈盈地望向了晚清,那里面盛满了期望。
“真的。”晚清肯定地点头。
飞雪忽然笑了起来,虽然脸上薄纱蒙面,可是那笑,却似有魔力一般,透过那双盈眸,穿入每个人的心间。
“飞雪真的很想与夫人同奏一曲,望夫人能够成全。”她的话,沙哑绵柔,带着丝丝的撒娇。
晚清还未说话,身边的人已经又起了哄子了:“凤夫人,上去吧!上去吧!”
她是很想上去的,能够与飞雪同奏一曲,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可是,身边的凤孤,冷着一张俊颜,不发一言。
她向他望去,只见他修长指间拈着那白玉杯子,轻尝着美酒,却是不发一言,旁边的热闹,仿佛全然无法入到他的身侧一般。
晚清想了又想,终究是下了决心。
扬起头,眉眼中一抹清然无畏:“好。”
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了,其他的,她也无法顾得了那么多了,人生,也许也就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岂非可惜。纵然他要如何对她,她也无能为力,畏惧只是令自己更加软弱罢了。
她才说好,只觉一阵夜来香气扑鼻而至,只一眨眼,飞雪竟然已经飞身到了她的面前。
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恍惚之间,飞雪的影子,居然与银面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太奇怪的感'觉了。晚清不由心中发笑。
如此绝代风华的女子,她怎么会想成是银面呢?
可是,他们又真的是太相似了!
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那一身幽幽神秘的夜来香气。
难道,飞雪与银面是兄妹?
“夫人请!”飞雪做了个请的姿势。
晚清为难地看着那一汪碧水清荷,她不识武功,又要如何上去呢?!!
却见飞雪将她轻轻一拉,晚清只觉得整个人一轻,就被她带上了台上。
缓过神来,她望着飞雪,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刚刚那种感觉,实在是让她太熟悉了,与那一日,银面飞身带她回慕容山庄,竟是如此神似。
她盯着飞雪,半晌,却是回不了神。
飞雪伸出素手,在她的眼前摇了一摇:“凤夫人,怎么了?!”
晚清被她一唤,猛地回过了神,望着飞雪脸上的戏谑之色。她的脸上,不由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她刚刚,竟然望着飞雪想事入了神。
“夫人想用什么乐器呢?”幸好飞雪也不是那一种喜好作弄别人的人。
晚清想了一想,笑着应道:“姑娘琴声出尘,想必晚清用什么都显得突兀了姑娘的琴声,不如晚清就用琵琶清音还有淡水清歌为姑娘点拔乐前乐后孤调之色吧!”
“夫人想弹一曲什么?”飞雪轻轻地问。
“即是姑娘相请,便由姑娘做主。”晚清轻道。
飞雪一笑,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长身而坐,手中轻拔,琴声已经随之而出。
此时婢女早将琵琶备好,晚清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听乐曲,知是暗香,于是嘴角淡淡一笑。
微闭起眼睛,檀口微启,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夜莺忽临: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她的声音清亮而带着几分绵软,如此委婉的歌在她口中唱出,如泣如诉,将那里面的意境仿佛一时倾向了众人。
手抚琵琶半遮面,那清秀温柔的脸庞中散着一种属于典雅而温柔细腻的气息。
飞雪的琴声依依相和,伴着琴声、伴着琵琶声、伴着那清幽夜莺般的歌声,将台下的人全迷醉了。
一曲犹罢,台下的人却更是意犹未尽,全都痴痴地望着台上的两人,一人清若荷花,一人雅若兰菊,可谓是琴瑟合鸣,便是如此吧!
一人琴声出尘,一人歌声入梦。
所有人,仿佛不愿从当中醉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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