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凤坤怒火攻心,他横剑一声大笑,面色全变,剑指陈姑娘冷冷答道:“我岳某人今天如果真败姑娘手中,绿竹堡横剑陈尸,从此后江湖上算没有我这一号人物,白燕儿仙露明珠,誉满江南,素受武林同道景仰,你不信尽管在江湖中到处打听,你师弟行踪生死于她何关,为什么口口声声找她要人,再说你就未必能够准胜,难道你认为九华山灵虚老道的剑术就天下无敌了吗?”
陈紫云一听对方辱及恩师,陡的柳眉倒竖,秋水凝神,粉脸上变成了铁青颜色,娇叱一声:“你敢污辱我的恩……”师字未出口,人已发动,长剑打闪,光如冷电,一招“起凤腾蛟”如迅雷下击,岳凤坤招化“闭门推月”举剑硬接,姑娘玉腕倏翻“起凤腾蛟”化做“白燕剪尾”,三尺霜锋挟一片冷芒斜劈左臂。
岳凤坤闪身避招,捷如巧猿移枝,姑娘跟踪追刺,迅若蝙蝠霄飞。陈紫云一出手施出越女剑法中追魂八招,回环出手,着着逼进,每一招中都另藏几个变化,虚实互用,眨眼工夫攻了十几剑,越女剑法讲求以快打慢,姑娘出手又是剑法中最狠几招,一时间迫得凤坤连连后退。
岳凤坤见姑娘运剑如风,招招狠辣,一味抢攻迫进,立时也把一叶道人传授的绝招展开,长剑挥动,如冰雹狂雨,和陈紫云抢取主动,这一来,两人都是险招互见,看得人触目惊心,常常仅差毫厘没有击中。
程九鹏一生江湖见过不少凶狠的恶斗,如今看到岳凤坤、陈紫云两人的苦斗,亦不仅叹为观止。
陈姑娘胜在轻巧灵迅,剑招快速,岳凤坤胜在内力充沛,出手稳实,两人各有所长,各有其短,不大工夫已对拆了一百多招,陈紫云究竟是女儿家,后力没有岳凤坤长,而且初度和人交手,即逢劲敌,阅历上又不如人,渐渐的剑风已不似初交手时那样凌厉,而岳凤坤却愈战愈勇,处处抢攻,幸得姑娘剑法纯熟精妙,心又灵巧,见猛攻不下,立时采取防守,把门户封紧,一面调气运行,想待精神恢复后,再行抢攻。
陈紫云追随恩师灵虚上人,比剑英时日更久,虽然资质略逊师弟,造诣不如剑英,但她的内功调息方面已有相当基础,而灵虚上人所传内功运息之法,又含道家养气化神的方法,和一般内功又自不同,所以陈紫云念转慧生之后,体力又逐渐恢复。
岳凤坤初见姑娘剑法似比自己还高出一筹,心中暗想,灵虚上人真个不凡,门下女弟子竟有这等功候,及后见姑娘体力不继,攻势渐缓,正想施展几招绝学,凭充沛内力迫她落败,姑娘竟又变攻为守,而且长剑封闭紧严,毫无空隙可寻,冷眼看姑娘在防守中,运气调息,似乎在逐步恢复后力中,心里暗暗一惊。
因为一般内功必须要静坐运气,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才能恢复体力,而陈姑娘竟能在一面打斗一面运气调息,这种至高的内功修养,确使岳凤坤有点害怕。心想:如果不趁她体力未复之前,迫她落败服输,等她体力恢复之后,再想胜她就不容易了。
心念一动,立展绝学,蓦的手中长剑全力猛攻,霎时间光影翻翻滚滚,尤如万丈波涛,挟万钧之势,直向姑娘逼去。
陈紫云被岳凤坤剑光猛力一逼,只得暂停运气调息,集中全力应战。
岳凤坤攻势一发,绵连不绝,长剑似怪龙搅海,疯虎出山,刹那工夫被他连攻了廿多剑。
正当陈姑娘全力招架,无能还手的当儿,突然由大厅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叫道:“岳凤坤,你不要伤她!”
随着这声喊叫,大厅上飞下来一条人影,飘风流星般直往两人剑光中投去。
岳凤坤听出来那是玉玲的声音,赶忙收剑停攻,陈紫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收剑住手。
就在两人刚刚收剑停手,面前已站一个全身白服的艳丽少女,她满脸痛苦神色,目含泪光,白衣如雪,眉梢聚怨,但仍不减她绝代风仪,娇艳中透着俏媚,看得人耀眼生花。
陈姑娘猛的心中一动,对着白衣少女喝问道:“你是不是白燕儿?”
白衣少女眨眨眼落下来两颗泪珠,陪笑答道:“云姊姊,妹子叫程玉玲,白燕儿是别人送我的绰号。”
陈紫云从头到脚把玉玲看了一遍,脸上立时浮现出冷峻的笑意,说道:“你很美,怪不得能迷了他。”
白燕儿微微摇头笑道:“姊姊,你不要生气嘛,小妹心里有很多话,早想和姊姊谈谈,你就是不到绿竹堡来,小妹也准备到九华山排云岭去拜访姊姊……”
陈紫云看玉玲笑的娇中带媚,不由醋火中烧,不待白燕儿把话说完,立时长剑翻飞娇声叱道:“我划破你一张粉脸儿,看你还迷不迷人。”
她认为这一剑无论如何决伤不着玉玲,因为白燕儿刚才落地身法,快捷异常,这一剑只不过是吓吓她出口闷气。
哪晓得白燕儿不但不躲,反而挺身迎剑仍带着笑道:“好姊姊你杀了我,我也不还手。”
这一下全出了陈紫云意料之外,匆忙中剑锋一偏,饶是陈姑娘收剑够快,仍然刺中了玉玲右肩,霜锋过处,白衣血染,程玉玲右肩上被剑锋划破了一条大口子,白衣染红血特别刺眼,看得陈紫云油然而生怜意,她恨得跺着脚嚷道:“你怎么不知道躲……”
白燕儿还未来得及再答话,岳凤坤已无名火起三千丈,断喝一声:“灵虚老道女弟子,手辣至此,我要让你平安的退出了绿竹堡,岳凤坤改名易姓。”
说话中,剑招狂发,似冰雹骤雨满天洒下,岳凤坤这次下手忿怒已极,每一剑全都用上十成劲力,着着狠绝,招招辛辣,陈紫云匆忙中挥剑迎敌,全成了招架之功,岳凤坤拼力猛攻,其势如波翻浪涌,陈姑娘接了十几剑,被迫得连连后退。
蓦的岳凤坤剑演三绝招“挟山超海、“冰河开冻”、“穿云取月”,三剑回环出手,光密如幕,势挟风雷。
陈紫云连受岳凤坤长剑猛攻所制,只得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可是岳凤坤杀机已起,怎肯放紫云走出剑下,长剑疾展“龙行一式”跟踪追去,姑娘刚刚转过身,岳凤坤长剑已到,姑娘剑护上盘,想硬接人家一招,谁知岳凤坤倏的沉腕,剑转“伏地追风”,陈紫云再想躲已略迟一步,下面两条腿完全像输给人家。
这当儿猛传来自燕儿惊极的狂叫道:“岳凤坤,不要伤了我云姊姊。”
可惜话出口的太晚,岳凤坤长剑已划破陈姑娘紫色长裤,雪白的粉腿上被割下来一指宽,二寸多长的一条嫩肉。
陈紫云一咬牙,打个踉跄没有栽倒,纵身一跃登上屋面,回头说道:“白燕儿,我虽然刺你一剑,但我亦因悔失神受人剑伤……”白燕儿追上屋面喊道:“姊姊,你伤的很重,让妹子替你裹伤敷药。”
陈姑娘咬牙瞪眼,秋波如电,冷笑一声答道:“这点伤陈紫云还受得住,我不恨你,我恨俞剑英负心背盟,薄情无义……”
陈姑娘话未完,程玉玲流泪答道:“姊姊,这不能怨他,是我……”
我字出了口,下面的实在不能再说,就在这时候岳凤坤、老堡主双双跃登上堡面,程九鹏厉声接问道:“玲儿,你怎么这样说?”
白燕儿回头看父亲面色铁青,岳凤坤仗剑含怒,星目中异光闪烁,程玉玲哭着答道:“女儿罪该万死……”
老堡主不等玉玲说完,已然听出一点端倪,立时浑身颤抖,须发怒张,暴喊一声:“好丫头,我先毙了你。”说着话身形陡起,破空落下,挥起铁砂掌功夫猛向玉玲打去,岳凤坤却仗剑猛扑陈紫云。
蓦闻破空传来一声长啸,日光下卷飞一团黑影,来人身法快得直似狂飚掠空,老堡主、岳风坤还未看清,已被人家奇功掌风打下屋面。
白燕儿正在闭目等死,猛听耳边响起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道:“痴丫头还不快走,难道你真要等死,为什么不去找他。”
自燕儿一睁眼,只见一个老叫化子形像的人一晃,挟起陈紫云,如飞而去。
程玉玲略一定神,暗想也对,要死也该再见他一面。心念一动,不再停留,急急奔回栖燕楼去,顾不得包扎右肩伤势和招呼梅香,好在伤势亦不太重,故乱抓几件衣服,趁纷乱当中,逃出了绿竹堡。
程九鹏和岳凤坤被来人打下房子,虽然来人手下留情,并未震伤两人内腑,可亦被震得头晕眼花,两个人站起身子定定神,再找白燕儿、陈紫云,哪里还有影儿,陈紫云自然是被人救走,可是程玉玲到哪里去了呢?
老堡主在盛怒之下要掌毙爱女,但一受挫折,反而心平气和下来,再看岳凤坤一脸羞忿神色,站一边不发一言。
程九鹏叹口气道:“来人身手,已超凡入圣,恐怕是灵虚上人仙驾亲莅,幸好人家手下留情,要不然我们两个人恐怕都要得身受重伤。”
岳凤坤寒霜罩面,冷笑一声,仍不开口。
程九鹏碰了软钉子,也不再说话,程夫人心惦爱女先回后宅,赶到栖燕楼上一看,才发觉爱女不在,这一下可真把程夫人急个老泪纷纷,她望着玉玲匆忙间拉散的衣物,怔怔地出神发呆。
大厅上程九鹏也弄得悲忿断肠,岳凤坤坚持告别,程九鹏挽留无效只得由他,老堡主送走岳凤坤后,转回后宅,他心中怀念爱女是否会羞忿自尽,并想问清楚个中情形,所以他直扑上栖燕楼去。
程夫人正在爱女卧室中伤心流泪,回头看见了老堡主也登楼上来,不由把一肚子气苦,一股脑儿发到了程九鹏身上,她指着程九鹏恨声骂道:“都是你这老不死的做的好事,把我一个好好的女儿,逼的没了影儿,三个月内你如不把玲儿给我找回来,咱们两也得拼拼老命…… ”
程九鹏被夫人一顿斥骂,呆在那儿瞪着眼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叹口气道:“她既然偷着出走,决不会心存死志,我想她可能去找俞剑英了,只要她不死,日后自有见面机会……”
按下绿竹堡程九鹏夫妇俩一腔烦恼,单说白燕儿趁混乱逃出程宅。姑娘心痛如焚,急步飞奔,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路,回头望着绿竹堡,泪若泉涌,想父母养育恩情丝毫未报,自己竟离家出走……俞郎行踪不明,天涯茫茫,想找他谈何容易,姑娘哭一阵,想一阵,愁肠寸断,扑身下跪,对绿竹堡遥遥叩拜道:“爹娘啊!原谅你这大逆不孝的女儿!”
姑娘拜罢起身,抹去脸上泪痕,包扎好肩头伤势,一咬牙,直奔合肥大道而去,她想俞剑英又可能去找安徽巡抚汪培的晦气。
玉玲知自己名满江南,到处有武林同道注意,如果父亲派人追索行踪,不难找到,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易钗而弃,姿容绝世的大姑娘,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经过十余天晓行夜宿,来到合肥城。
姑娘进了城就觉得苗头不对,到处是巡逻铁骑,盘查行旅,白燕儿久走江湖,经验老到,一看之下,就知道合肥城出了极大变故,赶忙找了个酒店坐下,叫个酒伙计打听事情经过。
酒保本来不敢说,可是黑眼珠瞅见姑娘手中白银子,哪还怕麻烦,便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说,三天前夜里,合肥城出了破天荒的大血案,被杀的是安徽巡抚一家人廿一口,另外还有捕快幕府官兵等不下二三十人,这案子闹的太大,提督大人和合肥府谁也担待不了这大干系,立时铁骑四出搜抓人犯,三天来少说点总抓个一百多人。听说已快马进京请旨定夺,看样子安徽省文武官员大概都要受到株连处罚。
玉玲听到这里,摇摇手不让伙计再说下去,她推想那一定是剑英所为,恨自己晚了一步,致未能赶上助情郎一臂之力,现在汪培既死,他自然不会再留合肥,茫茫四海,一时间到哪里寻他,姑娘一个人对酒出神,情愁万里,行止难决……
蓦地里,姑娘回忆起那夜荒刹中俞剑英说过句话,他说,你真敢和我一起去北京城杀官造反……想这里,程玉玲似乎找到了一线希望,立时用了酒饭,冒初冬寒风动身北上。
不说白燕儿访情郎,北上燕赵,转过笔锋,交代一下俞小侠行踪。
那天夜里,俞剑英接受了老堡主赠送的惊虹宝剑之后,立时离开程宅,在绿竹堡外面会合了老武师金刀飞叉童维南,和浙北双杰张氏昆仲,四个人连夜离开了双水坝绿竹堡,沿官道渡长江直奔合肥。
这次俞剑英和三个江湖老手同行,一切事全不要自己操心。四个人快马兼程,不过是十多天工夫,已到了安徽省城,童维南在合肥城里面找一家客栈住下。当天下午就带着戏水燕子张澜去探看巡抚府的形势。
他和张澜刚刚走过巡抚府衙,猛听身后面有人喊道:“前面走的,可是童老前辈吗?”
金刀飞叉心中蓦的一惊,停步回头,只见一个身着蓝绸子长衫的大汉,飞一般对着童维南和张澜跑来,那人跑到离老武师两三步远近站住,躬身一揖笑道:“老前辈别来无恙,还认识晚辈秦忠吗?”
童维南看来人大约有三十二三,赤红脸,浓眉环目,七尺以上的身材,很透点威武气概。看了半晌,才想起是自己好友山东济南名武师神火弹庞家康的大弟子,红面判官秦忠,立时笑道:“原来是秦老弟,你怎么会到合肥来呢?你师父好吧!”
红面判官笑道:“家师托老前辈的福,康健如常,他老人家应了安徽汪巡抚之聘,任了巡抚府的护院总教师,带了晚辈一起来此,不想刚到几天,会在这里遇上了老前辈,家师平时很怀念老前辈,常常同晚辈提起你老人家……”
秦忠话未讲完,童维南皱了一下眉,截住红面判官的话,问道“怎么,你师父也吃了皇粮公俸?”
老武师问的太急,红面判官秦忠一怔神才答道:“家师不愿应聘,但是汪巡抚持了景老前辈的推荐书,一力促请,家师虽然不喜利禄,但却不能太使景老前辈难看,因此勉强应命而来。不想汪巡抚这个人倒还能礼贤下士,家师到合肥巡抚府就任总教师之日,他还迎接府外,设筵花厅亲自把盏,并拨出花园中一座精舍,作我师徒住所。景老前辈昨天到合肥,现在和家师畅谈,老前辈来得正好,待晚辈去禀告家师,迎接老前辈下榻巡抚府中,也好借此和景老前辈亲近亲近。”
童维南摇摇头答道:“我老头子住惯了客栈店房,巡抚府森严官衙,那地方我怎么能住,你说的那位姓景的,是不是金陵九指飞坏景四?”
红面判官秦忠一听童维南直接呼出景四的名字,微微一愕,半晌才接口答道:“正是他老人家,老前辈也认识他吗?”
童维南双眉一扬,摇摇头答道:“我听人谈过九指飞环这个人,彼此并未会过面。”
秦忠笑道:“景老前辈和你老人家,都是武林道上望重一方的人物,何不藉此机会亲近一下,巡抚府后花园清静异常,家师住所又相当宽大,老前辈何苦一定要住到客栈中呢?”
童维南大笑道:“承你老弟美意,我老头子心领就是,我和你师父多年老友,既然都到了合肥,总不能说连面也不见一次,不过巡抚府是封疆大吏的官衙,我这草莽之人如何能去?”
童维南话到这儿,红面判官抢着接道:“老前辈清高出尘,既执意不愿到巡府衙,请留下落脚客栈,待晚辈禀告家师亲往造访如何?”
老武师略一沉吟,答道:“我刚刚到此,尚未在客栈落脚,这么罢,请你转告你师父,明天午时我们在醉仙阁碰头,不见不散,不过你告诉他最好是一个人去。”
说完话挥手告别,径自和张澜转身而去。红面判官秦忠望着老武师背影发愣,心里暗想,这个老头子过去非常随和,今天怎么这样古板?
不过童维南和神火弹庞家康是几十年的老朋友,秦忠虽然心里犯疑,只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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