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常理之外便是心险恶。
待接了圣旨,花花曾甚惆怅地瞅着道:“天有不测风云,有旦夕祸福。阿歌,能嫁给他,欢喜不欢喜?”
摇头,“不欢喜。”
花花说他已不能领回若虚山,因此时他再拐带,那便不是与秦璋私结怨,而是与北戎一国结仇。他自是不能毁了天一教,所以非嫁不可。
出嫁之事迫眉睫,于实突如其来。近日纷乱杂事接踵而至,几乎没有空隙来理一理这一团乱麻的日子。
以眼下情形来看,势必要嫁给秦璋这个事,除了之外,其余各都是晓得的,包括一直劝导提前逃婚的花花。
但安木金显然是怕果真同花花逃婚,于是他明里暗里派了将这个院落守得死死的。
诚然是没那个心思逃婚的,且不论抗旨不遵是个多大的罪,就论与秦璋这绵延十几年的纠缠,也是时候作个终结了。
哪怕前面是个火坑,也得跳下去了才能知道,到底是被活活烧死还是涅槃重生。
星子漫天璀璨时,与花花坐紫藤架下烹茶。花花因顶着兄长的头衔,所以出入的院落倒算顺畅,老狐狸皇帝与安木金也未加多余阻拦。
用烹好的茶洗了茶具,为花花沏上一杯,“往后不能陪着时时闲磕牙,会不会太寂寞?”
自小到大,他那些诡异的嗜好只有陪着他钻研,那些不足为外道的苦楚与憋闷,也只有闲暇时候同他絮叨絮叨。往后两个之间虽不会有质变,但变化总会有,倒没打紧,只是怕花花耐不住一个天一教的日子。
花花呷口茶,说:“从前也思量过有一日是要送上花轿的,可这一日到跟前了,反而别扭,这大抵和作爹的是一个心思。阿歌啊,不必忧心天一教的日子。这么许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纵然的性情并不适合挡教主这个职,可总不会差到哪里去。此番虽嫁到别家,但也仍然是的妹子,往后甭管大事小事,只要开了口,事无巨细,都会来的。”
“花花,为什么受伤?”瞪大眼睛望着他,眼里虽有泪,可却不想让它们流下来,“这个世上能伤到的并不多。”
花花望着,蓦地笑笑,笑容颇有些惨淡,他说:“呢,酒量差,酒品也跟着一样差。那日喝醉了就屋顶上疯疯癫癫,亏得秦狐狸来得及时将拽下来。两个跌地上的时候,却偏来了个刺客。秦璋被那么压着,自然只来得及护住。就比较倒霉了,为了怕那刺客伤着两个,结果一时大意,撞上了刺客的剑,这才受了伤。看,从小就总是倒霉,这回也一样,所以别意。”
经花花这么歪歪扭扭的一解释,果然将眼泪流的稀里哗啦。
其实两个都晓得,以他的身手怎么会因为一时大意就撞上刺客的剑,他之所以会受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为和秦璋挡了一剑。至于这个因由,却不敢再想。
所谓一句一伤,有时候平平白白说出来的话委实是比冷言冷语还令神伤。
秦璋踱进院子的时候,与花花方才回忆到他从若虚山上捉回来的第三只云豹。正彼此取笑间,便瞧见秦璋一袭锦袍立院中。
挥挥手,招呼他一道紫藤架下坐了,于是一贯和顺的气氛便显得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
干笑两声,递了杯茶给秦璋道:“去府上的时候,能不能批出个院落,养着那只雪狼?”
秦璋接了那杯茶,浅浅抿一口,道:“随高兴。”
花花望着秦璋但笑不语,一旁看得几乎要掉鸡皮疙瘩,秦璋却瞅了花花一眼说:“往后阿歌若是再因而伤心落泪,随时可来北戎接她回若虚山,决不阻拦。”
花花转眼望一望,举了那精巧的瓷杯道:“但愿没有那一日,否则……不会再有机会。”
秦璋唇边凝了丝笑,握住搁石桌上的手举杯道:“是,决不负卿。”
决不负卿。
躺床上时,脑中仍回荡着这四个字。
这大抵是自有印象以来,秦璋说出的最沉重的承诺。
不是不欢喜,也不是不担忧。叶九说秦璋的那条路注定是血雨腥风,自问不是个娇弱的女,可究竟能撑到哪一步,却也不能预料。
朝堂上云波诡谲,秦璋对武将一派明捧暗压,老狐狸突然赐婚其用意显然不善。而沧澜河畔所谓叛军首领形貌肖似纥雷,也不知因何而来。朱承钺蠢蠢欲动,叶九离开时的欲言又止也是的一块心病。柔然眼下的蛰伏怕也只是一时的安分,大漠里气候莫测,水草不足,柔然又岂会甘于下。何况穆穆雅因朱承钰而死,阿达托大汗怎会咽下这口气。只是不晓得朱承钰从始至终究竟知不知道关于穆穆雅身怀奇珠之事,但从最后他那决然的态度来看,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舍得动穆穆雅一分一毫。穆穆雅要是泉下有知,终归是能明目了,而却要踏上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往后,是风是雨,是一帆风顺是艰难险阻,都只能同舟共济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哦也,今天的份额终于完成了,谢谢童鞋们支持~~
81第七十八章 大婚
七月中旬的伏天;却细雨连绵;与秦璋的婚期将至,镇国将军府里一派喜庆祥和,陈嬷嬷私下里捉了的手默默抹了泪,哽咽着说若是娘亲尚且世,如今眼见着女儿出阁;该是多么欢喜。
于是原本便暗自神伤的又暗自神伤了一遭。
大婚前一日黄昏时分;安丰祈风尘仆仆地从沧澜河班师回朝;掐时间掐的很有些准头。他见着的面时;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本想着或许要嫁他;却没料到才转眼就果真嫁了。”
他这个话说得十分不郁,因出嫁的事本就不是提上日程来的,与何干。要是当真掰算起来;这个祸头也是自秦璋那处挑起的。
因此番是要嫁进王府里,免不得将来要面对着宫里一干等,规矩自然少不了。但老狐狸皇帝许是也不大待见,所以只大婚前这一日差了几个女官来同说叨说叨大婚时的规矩,旁的细枝末节倒未多提。
而转眼即是要成婚了,恍然便觉得有些忧虑,但到底忧虑甚,却不大能讲的清楚。
花花跟前摆着一副愁苦的形容,苦不堪言。安丰祈对要嫁出去的事,显然不大乐意,但他也没办法提出异议,只得如此。
因安丰祈与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所以娘亲的事也未避讳他,捡着重要的都与他细细说了。安丰祈对娘亲的事知之甚少,只晓得当年娘亲去时的一部分因由,而此番一通点拨,他才正将一些没头没尾的事串成个串儿,倒腾明白。但说到底,两个再琢磨也是无用功,毕竟娘已故去多年。
将陈嬷嬷托给安丰祈妥善照看,算是能让老家有个妥善的去处。
天将将暗下来时,宫里的宫娥们就紧催着早些歇息。因是要起个大早去宫里叩谢皇恩,再回到府中等着秦璋来迎,所以半点也不得马虎。但思量,众大抵是怕圈着俩黑眼圈去上花轿,跌了将军府的面子。
宫娥们伺候着雕花床上歇下,裹着锦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日里,花花寻了间隙同说,他待喝了喜酒,沾了喜气,就该回天一教了。往后捡着逢年过节的,他便叫小灰捎封信来与絮叨絮叨。
他平白的一番话,却说的忒心酸忒惆怅。
这么多年来,与花花挥手作别也不是挥了一回两回,但却当真没哪一回是同这回一样如此叫揪心难受的。
明明是成婚的吉祥日,却偏又是个离别的愁苦日。可花花也委实没道理再滞留北戎,终归这场离别是要来的,早晚之别罢了。
天际的启明星亮堂堂的时候,小宫娥一双素手将摇醒。
迷蒙着双眼由着几双手头顶忙活,心间不由地烦闷,琢磨着待这一日罢了,定的补个安稳觉。
因是先头要去宫里叩谢皇恩的,所以头面也做不得太花俏,须得庄重且典雅。
然老皇帝差来的这些个宫娥,许都是见惯了场面的,这一身行头上处处的细节都把握得十分妥帖,未叫操什么闲心。
们这一府须得摆上场面的,此番都坐上了轿子入宫,一溜的轿子四平八稳,瞧着倒有几分喜气。
入了宫,老皇帝像是将将起身,一双一贯贼亮的眼似蒙了曾雾气般,懒洋洋望着等跪了一地的。
可老皇帝下首落座的皇后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目光炯炯地将望着,却不知她这么望来望去地倒能望出个什么好歹来。
安木金并安丰祈与三,三跪九叩叩谢皇恩浩荡,给赐了门如此妥帖如此称心的婚事,并一再信誓旦旦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皇帝摆一摆手,照惯例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嘱要作个大度又贤惠的媳妇,要以为皇室开枝散叶为己任,往后就莫问政事,全力相夫教子。
一一妥帖应了,皇后却末了时颇热情地扶了的手,道:“凤歌啊,此番虽贵为正妃,但苏姮总归是先进门,此番又有了身孕,往后们姐妹间要是有什么小摩擦,可要多担待。母后说这个话,也不是偏袒苏姮,左右才本宫体己的儿媳妇,本宫自然是站这头替考虑的。也晓得,璋儿对苏姮那是十分隆宠的……本宫的话,可明白了?”
望着眼前尊贵的皇后,一时无言。安丰祈悄然唏嘘的一声落耳畔,显然皇后的一席话敲打了的同时,也敲打了他原本就不怎么愉悦的情绪。
但自认一向是个大度的,所以此番也乐呵呵迎上去,将皇后的话一一应了。最后这场略显沉闷的叩谢皇恩以老皇帝的一番赏赐,以及皇后套手腕子上的一只金镶玉镯子作罢。
回到镇国将军府的时候,自觉得脖子与腰杆子都酸困酸困,但这厢一群小宫娥们却容不得歇息片刻。因要赶着吉时拜堂,所以头面衣裳都得捣腾得妥妥得,不能误了时辰。
待一切拾掇停当,便硬着脖子坐榻上候着,暗自感叹成婚着实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一个一辈子来这样一遭已然很可以,等闲千万不要闹出个和离,然后再重新来一遭,太折磨了。
头顶上金玉簪子的重量着实是熬,繁复的喜服捂得大汗淋漓,待放要扯一扯领子,松口气,喜娘便一个箭步颇矫捷地阻止了。
于是继续闷热闷热并百无聊赖地等。
直到府外锣鼓喧天时,喜娘才将一方绣着金丝牡丹的大红盖头搭沉甸甸的脑袋上。
于是头顶上又添了一道重物,视线顿时跟着一暗。
喜娘扶了从屋里出门,絮絮叨叨说着吉祥话。亦步亦趋地跟着,没留意她到底是絮叨着什么,只瞅着眼皮下那丁点可见的几步路,生怕踢着绊着个什么,不留神摔个大马趴,就不大好了。
但到底是多虑了,自出了门这一路上,除去偶尔冒出来的几只不晓得主是谁的脚,这路再没那么平坦再没那么顺畅。
于是就这般顺畅进了那顶轿子。
轿子一路往梁王府去,大街上十分地欢腾,约莫是百姓们纷纷赶过来凑热闹。但碍于秦璋的脸面,也无法揭了盖头挑开轿帘去看看这十里长街到底是有多么地欢腾喜庆。
因梁王府离着将军府并不算多远,所以还没等到昏昏欲睡,轿子便咯噔一声落了地。
外面照样是唢呐喧闹,微地一凛,忽然省起秦璋此时是该向轿顶连射三箭。
可万一,他不慎抖了一抖手,这箭穿门而入,岂不死得冤枉。
然正自思量间,却恍然听得重重一声闷响,紧接着轿子一颤,轿门便被拉开。
盖头下,探来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缓缓伸出手去握住,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心头稍一宽慰。
秦璋牵着一步步上了石阶,入了王府。跟着他的脚步,脑子里却纷乱一片,嗡嗡地叫个不停,许多片段自眼前匆匆而过。
愣愣着由着喜娘搀扶着软垫上跪下,听着礼官高声唱喝着拜天拜地拜高堂。
与秦璋双双伏身叩拜,俯身间,盖头扬起一角。望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一时彷徨且欣喜,
这遭郑重地三个头磕下去,便是千山万水,白首不相离。半生因缘纠葛,如同缠绕的藤蔓,将两个绑一处,挣不开也逃不去。
喜娘搀扶起身的刹那,恍惚看见满院子飘散的梨花下,高高扬起的秋千。秋千下,秦璋负手而立,唇角漾着飞扬的笑意,坐秋千上,半长的发挽成两个圆溜溜的髻。
与他,都还是年幼时的模样。
失去意识前,朦朦胧胧看见秦璋惊慌失措的面容,花花飞掠而来的身影遮盖住了一方天光。
眼前的光亮一瞬间消逝,黑暗里,仿佛有火光灼灼。深宅大院与荒郊野岭面前交替,一样滔天的大火,一样沉寂的夜空。映红天际的火光里,是谁的惨叫声令痛彻心扉,又谁一袭红裳饮鸩而亡。
奔走望不见头的荒野里,笙旗倾倒,枯骨遍地,狼烟远远燃起,耳畔翻涌着苍凉的喊杀声。是谁牵起的手,问要不要活下去,又是谁刀光剑影里,护得半世安稳。
刹那间,秦璋的面容如水波眼前晃动,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拼尽了气力追赶着他,问他究竟要的是什么,究竟将搁了什么位置。
奔跑中,猛然下坠的失重感让恍惚抽离了扭曲的场景。
睁开眼,一灯如豆。
龙凤烛已将烧尽,哔啵声静谧中格外清晰。
恍惚一阵,才觉出此时正和衣躺雕花床上,盖着的是鸳鸯戏水的缎面云被,枕着的是,唔,秦璋的一条手臂。
他阖着双目,脸色不甚好,烛火下,也是惨白惨白的没有血色。
愣了愣,慌忙抬手去晃他,生怕是他出了什么岔子。
秦璋猛地睁开眼,初初望着时,眼中有片刻的迷惘。
将手覆上他的脸颊,哑着嗓子问:“咱俩这可算是成婚了?”
他怔忡了一瞬,神色逐渐缓和,伸手反复摩挲着的发际,眼中漾着满满当当的留恋。
摁了摁额角,嫌弃眼皮来望着他,“狐狸,十多年前的那场宫变,是不是一早就默许了安木金的计划。酒儿公公势必要死,而,也势必要远离北戎?”
他将手停耳畔,默了许久,唇边缓缓攒起一个苦笑,他说:“纵然盼着什么都不要想起,但老天却总是要事与愿违。”
洞房花烛,原本该有的甜言蜜语被一句话搅得乱七八糟。但白日里这一晕倒是叫想起了曾经的许多往事,不敢说已事无巨细地回忆起来,可顶重要的那几件,却也一件也没落下。
晓得了细枝末节,心头免不了要凉飕飕一片。可即便如此,也已然走到这一步,继续矫情下去对谁都没有益处。
但一贯擅于粉饰太平,于是伸手解了秦璋腰间玉带,说:“世都道春宵苦短,所谓洞房花烛,必也不是叫咱两个干瞪着眼,两两相望罢。”
秦璋勾勾唇角,翻过身抵住的肩头,眯了眯一双狐狸眼道:“这么,可莫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总觉得写的很艰难,卡文啊,好容易给卡出来了
82第七十九章 赋闲
日光稀薄;趴床上望着那一方沾了血的白喜帕;委实含恨。
揉着酸困不已的腰再望一望正好整以暇系起腰带的秦璋,怆然道:“秦狐狸,是与有仇么?”
他闻言淡淡一笑,俯身下来舔了舔破皮的嘴,说:“要是这样就算有仇;那倒盼望这仇再深些。”
“……”
赖被窝里不肯动的时候;秦璋摆了封信跟前。
字条是花花留下的;他说一向不喜欢挥手作别那种郁结心的别扭;所以这才不辞而别;叫没事不要挂念他,他会若虚山上专心饲养动物。
捏着花花的信,难免就有些伤怀;秦璋床沿上坐下,顺了顺的头发说:“小狼崽已差看顾着,得空就去瞧瞧,这么多日子,都不常见它,仔细回头认不出了。”
想了想,说:“能不能再差给它打一块牌子,挂脖子上,牌子上敲上豆包俩字,想了很久,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豆包。”
秦璋望着,顿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豆包,这个名字很合衬。”
亦深以为是。
据说因喜堂上轰轰烈烈地当众倒下,所以老皇帝大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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