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然后甩开被他牵着的手。说:〃嗳,等一下!那有人这样说的?你太过分了!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
〃你衬衫的领子脏了。那是今天才穿的吧!你怎么会那么不爱干净呢?你为什么连一件事都做不好呢?〃
女人默不作声。她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话要对你说呢!外八字、狐臭、领子上的污点、耳朵的黑痣,这些只是其中一部份而已。对了,你为什么戴这种不相称的耳环呢?那岂不是像妓女一样吗?不,妓女戴的比你戴的有气质呢!你如果要戴那种东西,还不如在鼻子穿个洞,挂在鼻子上算了。那和你的双下巴倒挺配的!嗯,说到双下巴,我倒想起来了。你妈妈呀!简直是一只猪,一只呼噜呼噜叫的猪。那就是你二十年后的写照吧!你们母女吃东西那副馋相简直是一模一样。猪啊!真是狼吞虎咽。还有,你父亲也很差劲他不是连汉字也写不好吗?最近他曾经写了一封信给我父亲,每个人都笑坏了!他连字也写不好。那家伙不是连小学也没毕业吗?真是大白痴!文化上的贫民。那种家伙最好是浇点汽油,把他烧掉算了。我想,他的脂肪一定会烧得很厉害,一定的!〃
〃喂!你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呢?〃
男人对于她的问题并不答腔。〃真是猪啊!〃他说。〃对了,还有你的'那个地方',那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曾经死心地想试试看,可是'那里'简直像弹性疲乏的廉价橡皮一般,松垮垮的。如果要我去碰那种东西,那我宁愿死!如果我是女的,要是长了那样的东西,我真要羞死了!不管怎么死都好。总之,我一定要尽快死去。因为我根本没脸活下去!〃
女人只是茫然地呆立在原处。〃你以前常常……〃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抱住头。然后很痛苦地扭曲着五官,就地蹲下来。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好痛啊!〃男人说。〃我的头好象快要裂开了!我受不了了!好难过啊!〃
〃你没事吧?〃女人问。
〃怎么会没事!我受不了了!我的皮肤好象快被烧掉了,都卷起来了。〃
女人用手摸摸男人的脸,男人的脸火烧般的滚烫,他试着抚摸那张脸。没想到,手一碰到,那脸上的皮肤竟然如脱皮般地剥落下来。然后,从皮肤里面露出光滑的红色肌肤。他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闪开。
男人站起来,然后吃吃地发笑。他用自己的手把脸上的皮肤一一剥掉,他的眼球松松地往下垂,鼻子只剩下两个黑黑的洞,他的嘴唇消失了。牙齿全部露在外面。那些牙齿〃龇牙咧嘴〃地笑着。
〃我是为了吃你那肥猪似的肉,才和你在一起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思呢?你连这个都不懂!你真是个傻瓜!你是傻瓜!你是傻瓜!嘿嘿嘿嘿嘿嘿!〃
于是,那一团露在外面的肉球在她后面追赶,她拼命地向前跑。可是,她怎么样也摆脱不了背后那个肉球。最后从墓地的一端伸出一只滑溜溜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衬衫衣领,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 ※ ※
男人抱住女人的身体。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男人微笑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做恶梦了?〃
她坐起来,环视四周。他们俩人正躺在湖畔旅社的床上。她摇摇头。
〃我刚才有叫吗?〃
〃叫的好大声哦!〃他笑着说。〃你发出惊人的惨叫声,大概整个旅社的人都听见了。只要他们不以为是发生命案就好了。〃
〃对不起!〃她讪讪地说。
〃算了!没关系啦!〃男人说〃是不是很可怕的梦?〃
〃是一个可怕的无法想象的梦。〃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我不想说。〃她说。
〃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因为,如果你说给别人听,可以减轻内心的痛苦。〃
〃算了,我现在不想说。〃
两人沉默了片刻。她抱住男人裸露的胸膛,远处传来蛙鸣声。男人的胸口不断缓慢而规则地起伏着。
〃嗳!〃女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耳朵说不定真的有痣?〃
〃痣?〃男人说。〃你是不是说右边耳朵里面那三颗很俗气的痣?〃
她闭上眼睛,一直闭着。
□ 作者: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