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蒂德斯耸了耸肩。
“这有可能。您脑子好使。您刚才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时间作出证明。这种试验一直在进行着。”
“您的意思是拿活人作试验?”
“那当然,这是惟一切实可行的办法。”
“用什么样的人作试验呢?”
阿里斯蒂德斯说:“总是有人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他们不愿意合作,这些人是最好的试验品。”
希拉里死死地攥住沙发的靠垫。她对这个笑眯眯的、黄睑上显著没有人性的小老头怕得要命。他说的话每句都有道理,合乎逻辑,也有条有理,这些更加深了她的恐怖感。这个人不是胡言乱语的疯子,他不过是拿人类当原料作试验的一个人。
她问:“您相信上帝吗?”
阿里斯蒂德斯先生扬了扬眉说:“我当然相信上帝。”他好像感到莫大震惊似的说,“我已告诉过您,我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上帝赐予我最高的权力、金钱和机遇。”
希拉里问:“您读过《圣经》吗?”
“当然,夫人。”
“你记得摩西和亚伦曾对法老说过:让我的人们走吧!”
他微笑地说:“那我就是法老吗?您就是摩西和亚伦的二者合一吗?夫人,您说让人们走的意思是指让所有人都走还是指个别人?”
希拉里说:“我愿意说让所有人都走。”
他说:“亲爱的夫人,您很清楚,这样说是浪费时间,换言之,您是不是代您的丈夫请求出去?”
希拉里说:“他对您没有什么用了。肯定的说您现在一定也感到了。”
“夫人,也许您这样说是对的。是的,我对托马斯·贝特顿颇为失望。我曾希望您来会使他恢复智慧,他无疑很聪明。他在美国的声誉是名副其实的,但是您来了后,好像没什么效果。当然,我不是只凭我的直觉,而是根据那些有资格了解他的人所作的汇报才这样说的。那些人都是一直同他一起工作的科学家们。”他耸了耸肩说;“他是在认真地干一般化的工作,没干更多的事。”
希拉里说:“被囚禁的鸟儿不能唱歌。可能有些科学家在某种环境下不能发挥创造性的才能,您应该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合情合理的。”
“可能是这样,我不否认。”
“那么您就把托马斯·贝特顿作为您失败事例中的一个,一笔勾销,叫他回到外部世界去吧!”
“这太不可能了,夫人!我还不准备让外面知道这里的情况。”
“您可以叫他发誓保密,他要起誓不泄露一个字。”
“他会起誓,但是他不会遵守诺言。”
“他会的,他一定遵守。”
“这是作妻子说的话。在这点上。我们不能相信当妻子的话。当然……”他往后靠着椅背,把他的黄色手指握成拳头说:“当然,他可以留个人质,这可能会封住他的嘴。”
“您指的是……”
“我指的是您,夫人……如果让托马斯·贝特顿走,您就留下当人质,这个交易怎么样?您愿意吗?”
希拉里凝视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阿里斯蒂斯德先生不知道她脑海里浮现的情景。她在医院里,坐在一个垂死女人的身旁。她聆听杰索普的指示,并且默记住这些话。如果现在有机会使汤姆·贝特顿获得自由,把她留下,这是不是她完成任务的最好办法?因为她知道(而阿里斯蒂德斯先生不知道),实际上并没留下真正的人质。她本人对托马斯·贝特顿来说是无所谓的。他曾爱过的妻子已经死了。
她抬起头来望望沙发上的小老头说:“我愿意。”
“夫人,您有勇气、忠心和爱情,这些都是高贵的品质。至于其他,……”他笑笑说,“咱们以后再说。”
“不,不,不!”希拉里突然用手掩着脸,两肩颤抖着说,“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太不人道啦!”
“您一定别太在意,夫人!”这个老头温存又体贴地说,“今晚我把我的决心和抱负向您谈谈使我很开心。让我知道一个像您这样镇静、清醒和明智,但毫无思想准备的人的反应是挺有意思的。您给吓坏了,受到挫伤,但是我认为这样吓吓您是明智的。开头您反对这种思想,然后您反复思考,最后使您感到这是自然规律,好像是永恒的,平平常常的。”
“绝对不可能!”希拉里喊道,“绝对不可能!绝对不!绝对不!”
“唉!”阿里斯蒂德斯先生说,“红头发的人说话都带这种感情和叛逆精神。”他回忆说:“我第二个妻子就是红头发,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也很爱我。奇怪吗?我从来就喜欢红发女郎的。您的头发真美丽。您还具有其他我喜欢的特点;你的精神、勇气还有您有您独特的见解。”他叹口气说,“唉!现在女人作为女人并不使我感兴趣。这里有两个年轻姑娘有时使我高兴,但是现在我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伴侣。相信我,夫人,这次和您的谈话使我精神大为振奋。”
“如果我把您讲的一切对我丈夫说说,怎么样?”
阿里斯蒂德斯先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如果您说……但是您愿意说吗?”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他说:“您是聪明人。有些事女人不该说的就不说。您现在累了,情绪不佳。以后我常来这里,到时候把您找来,我们可以讨论很多问题。”
“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希拉里向他伸出手来说:“让我走吧!让我同您一起离开这里吧!求求您!”
他轻轻地摇摇头。他的表情是宽容的,但略带轻蔑的神态。他责备他说:“您现在又像小孩一样说话了。我怎么会让您走呢?我怎么会同意您向全世界散布您在这儿看到的一切呢?”
“如果我发誓不说一个字,您相信吗?”
“当然不相信。”阿里斯蒂德斯先生说,“如果我相信这类话,我就成了傻瓜了。”
“我不愿意在这里。我不愿意留在这个监狱里。我要出去。”
“但是您有丈夫在这里。您是自愿地来找您丈夫来的。”
“但是我不知道我来的是什么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
阿里斯蒂德斯先生说:“是的,您不知道。但是我能向您保证,您来的这个地方比起铁幕后的生活要快活多了。这里有您需要的一切!奢侈品,良好的气候,各种娱乐……”
他站起来轻轻拍她的肩说:“您会安定下来的。”他满有信心地说,“是的,笼中一只红羽毛的鸟会安定下来的,在一年或许两年内,您一定会很快乐。”他想了一下接着:“虽然可能不那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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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
希拉里半夜被惊醒,她撑着胳臂抬头听着:“汤姆,你听见了没有?”
“是的,飞机飞得很低,没什么。它们常常这样。”
“我不明白……”她的话没说完。
她躺在那里反复回忆她同阿里斯蒂德斯奇怪的会见。
这个老头对她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喜爱。
她能利用这点吗?
她能最后靠他把她带出去吗?
下一次他再来,如果来叫她,她要想法让他谈他死去的红发妻子。靠肉体的引诱是不能打动他的。他血管里流的血对这些男女之爱是冷冰冰的。此外,他还有两个年轻姑娘。但是老人喜欢回忆,愿意谈过去的岁月……
乔治大叔,他曾住在切尔滕纳姆。
希拉里在黑暗中微笑,她回忆起乔治大叔。
乔治大叔同这个百万富翁阿里斯蒂德斯在内心里难道会非常不同?乔治大叔有个管家婆……她是个好人,可靠,不爱打扮,作风没有问题。为人好,长得不好看,但头脑清醒。后来乔治大叔终于同这个长得不美的好人结了婚,使全家都不高兴。这个女人注意倾听别人讲话……
希拉里曾对汤姆说过什么?“我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假如出去的办法还得通过阿里斯蒂德斯,那就奇怪了……
2
“有消息啦!”勒勃朗说,“终于有消息啦!”
他的通讯员刚才进来了,敬了礼后,递给他一份文件。他打开后,这样兴奋地说:
“这是一份来自我们侦察飞行员的报告。他在阿特拉斯山脉选定的一块地区上空活动。在山区某一地点,他发现有人打信号。这个信号是用摩尔斯电码重复两次打的,都在这里。”
他把封好的密件递给杰索普。上面写着:COGLEP ROSI-ESL。
他用铅笔把最后两个字母勾出来说:“SL——这是我们的密码,意思是‘不要回答’。”
杰索普说:“开头的COG是我们的识别信号。”
勒勃朗用笔划出当中剩下的字母说:“这就是实际内容了。”
杰索普看了这几个字说:“这是‘麻疯病’。”
勒勃朗问:“什么意思呢?”
“您是否掌握一些重要或次要的麻疯病院的情况?”
勒勃朗打开一张大地图。他用因吸烟而熏黄了的又短又粗的手指指着说:“这个地区是咱们飞行员活动的地方。现在让我看看,我记得……”
他离开房间,很快又回来了。
他说:“我知道了。这个地区有一个有名的医学研究所,由一些名望很高的慈善家捐助修建,并开展研究工作,顺便说一下,这是个荒无人烟的地区。在研究麻疯病方面,这里做了有价值的工作。麻疯病院里收容了二百人,还有一个癌症研究所和一个肺病疗养院。这都是非常可靠的,明白吧!这个机构声誉很高,其保护人是共和国主席本人。”
杰索普赞赏地说:“工作做得真漂亮!”
“这里随时都可以公开参观,对这方面有兴趣的医学界人士常来。”
“可是他们看不到不该他们看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他们看呢?对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最好的伪装就是最令人肃然起敬的环境了。”
勒勃朗说:“我想这可能是某些成群结队的旅行者在中途停脚的地方,也许对一两位欧洲中部来的医生作过这样的安排并取得成功。也许是一小组人,就像我们跟踪的人一样,可能在这里隐蔽几个星期之后,再继续他们的旅行。”
杰索普说:“我认为不仅如此,也可能就是旅程的终点。”
“您认为这个地方可能……不简单?”
“看来麻疯病院对我很有启发……我认为在现代医疗条件下,现在麻疯病都是在本地治疗的。”
“在文明国家可能如此,但这个国家做不到。”
杰索普说:“麻疯病这个词现在仍同中世纪时对这种病的概念联系着。那时给麻疯病人身上挂上警铃来警告过路人。无所事事的好奇心不会促使人们来看看麻疯病院。就像您所说的那样,只有对这方面有兴趣的医学家才会来,可能还有一些社会工作者,他们想了解麻疯病人的生活条件,这些当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是在慈善事业的背后,什么事也可能干出来。顺便问一句,这个地方到底是属于谁的?哪些慈善家资助修建这个麻疯院?”
“这很容易查清,等一等!”
勒勃朗很快地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官方的参考资料。他说:“这是一家私人企业办的。为首的慈善家叫阿里斯蒂德斯。您知道,他是个百万富翁。对慈善事业是愿意慷慨解囊的。他在巴黎和西班牙的塞维利亚都修建了医院。这个地方实际上是以他为主……其他几位慈善家不过是他的帮手而已。”
“原来如此,这是阿里斯蒂德斯的企业。奥利夫·贝特顿在非斯时,他也在那里。”
“阿里斯蒂德斯!”勒勃朗领会了全部含意。他用法文喊道:
“这可非同小可!”
“是的。”
“这真是难以相信!”
“当然。”
“总之,这太可怕了!”
“确实如此。”
勒勃朗激动地用食指在对方面前摆动着说:“您认识到这有多么可怕吗?这个阿里斯蒂德斯到处插手。几乎任何事他都是后台,银行、政府、制造工业、军备、运输!他从不露面,人们甚至也没有听说过他。他坐在西班牙古堡的温暖房间里吸烟。有时候他在一张小纸片上潦草地写几个字扔在地上,然后一个秘书爬过来拣起,几天以后巴黎的一个重要银行家就自杀了。事情就是像这样。”
“勒勃朗,您说得可真生动,实际上他没什么奇怪。一些国家的主席和部长们发布重要声明,银行家坐在他们堂皇的办公桌旁发表词藻华丽的谈话……但是人们并不奇怪在这一切的背后,一个小老头是真正的原动力。这个阿里斯蒂德斯是所有这些科学家失踪的总后台,这一事实确实一点也不令人惊奇,其实,如果我们敏感些,早就应该想到他了。整个事情是个大规模的商业敲诈,这完全没有政治色彩。现在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勒勃朗脸色阴沉。他说:“您明白,这可不容易。如果我们判断错误……我简直不敢想!即使我们对了,我们还必须证明我们是对的。如果我们进行调查,上级还可能会撤消这些调查,您明白吧!这件事可不容易啊……但是,”他摇晃着他那又短又粗的食指说,“咱们还是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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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汽车沿着山上的道路行驶,然后停在一个镶在岩石上的门前。一共来了四辆汽车。第一辆车里是一位法国部长和一位美国大使。第二辆是英国领事,一位议员和警察局长。第三辆是以前皇家协会的两位会员和两位名记者。这三辆汽车里的其他人都是必要的陪同人员。第四辆车内是一般人不熟悉,但在他们行业内很知名的人物,包括勒勃朗上校和杰索普先生。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打开车门,敬礼后把贵宾接下车来。
法国部长忧郁地嘟哝说:“希望别接触到任何一种传染病。”
一位陪同立即用安抚的口吻说:“不会的,部长先生,一切预防措施都采取了,视察时同病人保持相当距离。”
这位年事已高、忧心忡忡的部长听了感到宽慰。美国大使说了几句话,表示现在对这些病患者应有更好的了解和治疗。
大门打开后,门口有一群人站在那里欢迎,其中有黝黑粗壮的院长,大个、黄发的副院长,两位知名医生和一位著名的化学家。欢迎仪式是法国式的,热烈而又冗长。
法国部长说:“我诚恳地希望那位亲爱的阿里斯蒂德斯先生不会因为健康不佳而失约。”
副院长说:“阿里斯蒂德斯先生昨天从西班牙乘飞机来到,在里面恭候。部长阁下,请允许我带路。”
大伙儿随着他鱼贯而入。有点忧虑的部长先生透过他右首的修建得很坚固的栏杆凝视着。麻疯病人们在离栏杆老远的地方排队等候视察。部长看起来松了口气,他对麻疯病的看法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
在现代化设备的休息室里,阿里斯蒂德斯等候着他的客人。大家鞠躬、问候、互相介绍。穿着白袍戴着穆斯林头巾的黑人待从们端来开胃酒。
一位年轻些的记者说:“先生,您在这里有块宝地。”
阿里斯蒂德斯打了个东方式的手势说:“我对这个地方感到骄傲,您可以说,这是我的最后作品!我给人类的最后一件礼物,不惜工本。”
主人方面的一位医生热诚地说:“是这样,这地方对专业人员来说,真是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