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阎柳氏安静下来,白龙说:“你头晕就睡会儿。”后迈着方步,踱向案几另一旁,对正在掌舵的河子道:“后生,掌舵挺辛苦吧——过来,我这里有吃食。”
“不用哩!”河子见白龙盯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毛,把稳舵把,匆匆说道:“此间水急浪大,你们可得稳着点呀!”
“那么——你过来”,白龙召唤红衫女娃,然后又拿了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她道:“好东西,吃吧。”
一把夺过苹果,女娃边啃边道:“好吃好吃!嘻嘻嘻嘻……味儿真好……”
从出剑那一瞬,河子明白了,女娃过去所表演的一切,皆是装傻充愣,心里顿生敬佩之情,但又生怕她出现闪失,急忙冲白龙说道:“看呀——我将舵把的方向定死,这便过来哩。”就摇摇晃晃来到了案几边上。
女娃手快,从案上抓起一个水蜜桃,递给他道:“甜得很,你快吃呀,嘻嘻嘻嘻……”
河子刚吃了一口,就听“嗖”地一声,眼前仿佛一阵烟过,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他腰间的短剑和女娃刚才那短剑,一并被收缴,放置在了白龙的面前。
“啊?”俩人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手段如此高明,动作如此麻利。
“哈哈哈哈……”白龙大笑起来,对吓傻的河子和红衫女娃道:“这个世界上,想杀我白龙的人何止千百,然而你们得明白,要结果我白龙性命之人,必须有超过我的本领才行。否则,岂不是白白送死?”一边说,一边打着口哨,将怀表在空中抡着玩耍。
“你必须死!”河子知道自己的意图完全暴露,趁白龙不注意,伸手去抓短剑,女娃也和他同一动作。
突然之间,白龙将怀表往空中一抛,亮晶晶的一条表链,如是一道银龙,逶迤腾荡,从天而降。
“哗啦”一声,那表落在他俩刚接触到短剑柄的手上,表链顺着惯性,就势将两只手紧紧捆住……
5 船队,进了大漩涡。
飞起的浪花,与船身猛烈碰撞,“哗哗”地响。由于这些船盛满了粮食和财物,吃水太深,浊水便时不时地涌进仓里,发出“轰轰”的声音。土匪们有的在往船外舀水,有的在奋力划桨,忙得不亦乐乎。
雷鸣伫立在船队中央,望着汹涌澎湃的波涛卷起的大漩涡,抓起一把红木椅子,“哗”地一声,扔进水里。那把靠背镶有蓝田玉的椅子,在水中翻腾打旋,一会儿就被吸入水底,无影无踪了……他倒抽一口冷气,说道:“这虎狼湾,果然厉害!”接着,严厉地对正在奋力划桨的匪徒们命令道:“小的们——舍命立功的时刻到了!无论是谁,现在就得拼了——过得虎狼湾,师爷自会好好犒劳大家的!”
雹神接着雷鸣的话,向土匪们狂吼:“给老子快卖力,回去给你们发银子——每人十块大洋!”
闪电举着鬼头大刀,负责尾船事宜,他早已被溅得浑身是水,喊道:“不卖力者,立斩不赦!”
画舫后面的船队,气氛异常紧张,而画舫甲板上的白龙,却无事似的。他踱到女娃身边,压低嗓门道:“老实说,姑娘是哪家的刺客?为什么来找我报仇呀?”
女娃先是一震,见自己被捆,而后斜着毛脑袋,冲白龙“嘻嘻”直笑,并不回答他的话。
见女娃如此,白龙就拍着河子的肩膀说:“你后生不愧是阎大浪的徒弟,敢于冒死来和我较量,的确有种!有种……”
“唰——”就见那表链又反转着带动怀表,腾空而起,重新回到白龙身上原来的位置。
“哈哈哈哈……生死皆游戏。”白龙笑道:“后生呀,姑娘呀,别这么严肃地望着我——开了个小玩笑,二位不要在意啊!哈哈哈哈……”停了停,坐下来,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阎柳氏站起身来,望着河水,眼睛里放出灿烂的光芒,身子却打晃。“柳柳!”白龙急忙起身,赶紧扶住她。只见她与白龙紧紧地拥抱于一起,她在他的脸上狂吻不止;白龙也喃喃地说着:“好柳柳,我的好柳柳……”热烈地亲吻着她……
面对这惊人一幕,立在一旁的河子和女娃脸儿通红,有些束手无措了。
“咣当”一声,阎柳氏和白龙倒在了甲板上,俩人就这样搂着,一边狂吻,一边打滚。
蓦地,河子和女娃意识到:“刺杀白龙的机会到了!”四目一对,把心声交流,收回案上的短剑,立马守在船舱边沿——只要他们滚过来,便毫不犹豫实施斩杀计划。然而,身体羸弱的阎柳氏,居然操动着白龙,一个滚,接一个滚,向船头方向翻去……
“哗啦”一声,俩人落入河中。
当河子和红衫女娃赶到船头时,轰轰隆隆的漩涡,已经将白龙和阎柳氏的身影吸入水底。
“咋搞的,船队怎么打起转来了?”随着惊恐的喊声,雹神从船舱里跳将出来,叫道:“做鬼呀……”
话没说完,女娃迎面刺去。她身手矫健,动作敏捷,使雹神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哇”地一声,栽倒下去。
河子被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得愣住了,就听女娃在喊:“你傻哩?还不动手!”原来闪电冲上甲板,举起鬼头大刀,正欲朝女娃砍去。他赶紧迎上前去,一把锁住闪电的手腕,就势一剑,刺进那人心窝。又回头望去,就见那条船的黑龙,已然被大漩涡吸住,便抛开尸体,伏下身子,猛一用力,“嘣”地一声,将纤绳割断。
6 河滩上,阎大浪见最后一条船进了大漩涡,大手一挥,正准备发出“松纤”的口令,却听“嘣”的一声,纤绳突然断了,所有人都因这强大的惯性而扑倒下去。
根子一惊,见自己沉重的身子正压在霹雳身上,而阎大浪和蓝仲顺也撞在了一起……
正当根子不知如何是好时,岩子喊道:“快动手呀……船上咱河子已干起来哩……”
缓过神,根子运用河侠武功,立马来一个“猛虎出山”,将那黑乎乎的大汉,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狡猾的蓝仲顺,知道船上发生变故,便像恶狼似的扑向阎大浪。
阎大浪一个“刮地扫堂腿”,将他绊倒在一块大石头旁,双腿卡住他的身子,动弹不得。
起初,霹雳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愣神,当看见纤班的人皆动起手来,便“哇哇”怪叫,“轰”地一弹,来了个“老鳖翻身”,将根子掀翻在一旁,就势骑在身上,从腰间拔出盒子炮,喊道:“老子一枪枪点了你们!”根子眼疾手快,来了个“肘点脉门”,一肘将盒子炮击飞。
霹雳大怒,一双粗黑的利爪,这就死死地掐住根子的喉咙,吼道:“捏死你小子,就像捏死一只小鸡……”
根子知道遇上了对手,便来了个“反弹琵琶”,扣住霹雳的咽喉,俩人扭打在一起。
“小毛孩,”霹雳仍在嚎叫:“老子杀的人,比你见的人还……”牛没吹完,就被岩子从背后来了个“金蛇缠丝”。霹雳恼得“哇哇”直叫,与岩子在地上滚打起来,根子这才得以解脱,顺手操刀,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脚跟,对准霹雳,来了个“力劈华山”,一刀结果了这恶鬼的性命。
阎大浪喊了声:“好样的!”
蓝仲顺趁势来了个“狐狸解困”,全身一缩,猛地一窜,企图逃脱。
阎大浪惊出一身冷汗,骂声“狡猾”,一把揪定,向他头上身上狂来一顿“急风暴雨拳”,这家伙连吭也没吭一声,就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根子捋了捋脖子,喘着粗气,紧张地向大漩涡望去:就见那条船的黑龙,在大漩涡中打起转来。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叫道:“白龙死哩——白龙旋风被河侠干掉哩……”
阎大浪顺手捡起地上的盒子炮,冲天且放枪且对纤班弟兄发出象族绝杀令:“大象发怒哩,杀光虎豹族——为井子和王二愣报仇——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路子等纤班兄弟一呼百应,奋不顾身,直杀得匪徒哭爹叫娘……
忽然得知匪首白龙的死讯,又见师爷肝脑涂地,残匪们屁滚尿流,立即作鸟兽散。
得胜之后,根子好奇地从阎大浪手中要过盒子炮把玩,却被阎大浪瞪了一眼,吼道:“咱不需要这杀人的劳什子!”夺到手,看也不看,他将它扔进黄河。
阎大浪、根子、岩子、路子和纤班弟兄们浑身是血,站在滩上,向虎狼湾望去:水浪哗哗地响着,那些被吸进漩涡的船,翻上来又沉下去,沉下来又翻上去,旋啊旋的就无影无踪了……
第二十四章
你是不是鲤鱼娘娘转世?好槐花,嫁我吧!咱俩离开这儿,到一个没有血泪的地方,去过神仙日子……
1 黄河,滚滚东流——仿佛像个白须老人,昼夜不停地向人们讲着古往今来的故事,絮絮叨叨,永远也无穷无尽……
“鲤鱼娘娘降伏了河伯,灭了白龙旋风……”
河岸上,鲤鱼滩的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他们敲锣打鼓,欢呼雀跃,闹啊笑啊,泪水横流。
杏花眼睛尖,指着浪花喊:“快看呐,红红的游过来啦,该是鲤鱼娘娘显灵,和咱一起庆祝哩!”
阎玉水、阎五家的、阎孙氏以及正在敲锣打鼓的阎立木、阎立土等人,也都望见,滚滚滔滔的河水中,一个红点儿,渐渐近了,又近了……待这团红色在视野中清晰之后,人们才看出,原来是曾经为他们降雨的神秘女娃。
“天呐,果然就是……”阎玉水激动地大叫大喊,赶紧领着阎五家的等女人上前,将她扶上岸来。
杏花一边帮她擦去脸上的水,一边欣喜地拿出香饽饽给她吃,笑道:“你最爱吃哩……这一回,灭了白龙旋风,敞开肚子吃个够吧!哈哈哈哈……”
阎玉水急忙将娘娘庙里的那件猩红斗篷披在女娃身上,含泪说道:“谢谢你呀,灭了妖孽,为百姓显灵……”一边哭,一边带头跪了下去。随后,杏花、阎五家的、阎孙氏等女人纷纷跪下。那些吹吹打打的汉子们,也都停了喧闹,虔诚无比地向女娃下跪。
“大叔大婶,大哥大姐,父老乡亲们,”女娃这回没笑,而是眼含热泪,动情地说道:“我不是神鬼,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呀!我叫槐花,是禹王滩赵家二姑娘……”
“这……”阎玉水听后,仰起头来,望着身披红袍的她,直摇脑袋道:“不可能不可能!人就是人,哪有神仙威力大?”又说:“即便是转世投胎,神魂附体,也只能算个半仙呀,而你的确是真神仙!”
“娘娘呀,神仙呀,”人们这便叩起头来,含着泪殷殷道:“我们敬畏你,永远祭奠你!”
她急得脸腮绯红,忙将杏花从地上拽起来,就把消灭白龙的情形讲了一遍。
阎玉水、阎五家的、阎孙氏仍然不信,继续含着泪,呼唤着:“娘娘显灵,娘娘保佑……”
杏花的心思,与母亲等前辈并不完全一样,她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完事以后,你应该知道纤班的去向吧?我们在此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他们呀!”
“纤班?”她直摇脑袋,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话没说完,又得到了人们更加虔诚的叩拜:“你是娘娘显灵呀……这是真的呀……娘娘贵贱保佑我们……”
当人们叩毕抬头时,河滩茫茫苍苍,不知何时,她已经飘然离去。
2 在鲤鱼滩人们欢庆之际,阎大浪率领着纤班,来到河沿县城,命河子、根子等人将库房打开,把所有囤积的财物,统统搬到大街之上。
岩子扯着嗓子喊:“是谁家的东西,自己来领呀!”
这一举动,震撼了整个县城,人们奔走相告,扶老携幼,向县衙奔去。
在县城广场上,王家二公子王不隐也在吆喝着。
他手拿传单,向围着自己的十来个闲汉散去。然后,振臂高呼道:“伟大的五四运动在北京爆发了!这是中国近百年来最有意义的事件!它吹响了反帝反封建的战斗号角,它像一阵春风绿遍神州,向沉睡中的中国人呐喊:睡狮醒来吧——睡狮醒来吧……我们要接受新思想,创造新文化,让中华民族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状态下解脱出来,让中国人昂起头颅,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那些闲汉素来无事,就爱凑个热闹。这会儿,见这学生娃慷慨激昂,也都前来捧场,说道:“声音恁大哩,是唱戏的好料子……”他们见到街上好一阵骚动,放眼望去,县衙已被焚烧,浓浓的火焰直冲云天,皆都喊着“县衙烧了,快去看呀”,就迅速离开王不隐,与街上的人流汇合在一起,熙熙攘攘,拥向浓烟滚滚的县衙。
这时候,那些认领了财物的街坊,皆都大惊小怪,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这不是老孙家的玉佛么?这家人做生意刚刚发达起来,莫名其妙就被灭了门,一眨眼工夫,所有财物就不翼而飞!”
“哎呀呀,这是绸缎张商行的料子呀!这么多,竟然藏在县衙里。绸缎张被杀之后,外省的亲戚寻找仇家好多年。谁能想到,仇家原来就是官府?”
“我的天呐,这究竟是咋回事?莫非官匪一家……”
大火越烧越旺,把西湖上那些亭台楼阁、长廊水榭、画舫游船……统统化为一片火海。看着这一切,阎大浪对河子说:“几十年哩,直到这时,我那颗悬在空中的心,才算落了地。”
河子是将船队旋进大漩涡之后,眼瞅着土匪们葬身水底,作为舵手,按规矩最后一个离开船舷的。他上岸后,许久许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阎大浪扶住他脖子,“咕嘟咕嘟”给嘴里灌了半葫芦酒水,方才平静下来。此刻,他望望天上的大火,又看看百姓们的喜悦之情,问道:“叔,下一步,咱该做甚?”
阎大浪却在一旁抽起了旱烟,对岩子说道:“听百姓说,王不隐也在城里,你负责把他给我找回来。”然后才对河子和根子等人说道:“这儿没咱什么事哩,皆都跟着我回去!”
在纷纷攘攘的人流之中,人们谈论着白龙旋风的事情,认领着各自的物品,谁也没注意,纤班的人何时离开了此地。
“发生什么事了?”王不隐从空旷的广场跑来,也挤进了人群之中。瞅着县衙的牌子,望着冲天的大火,他欢呼道:“好啊好啊,五四之火,在黄河沿沿燃烧起来了!”接着,他登上台阶,对成百上千的百姓宣传起来:“今年五月四日,是一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北京的爱国师生,冲破反动政府的重重阻挠,一举烧毁了卖国贼曹汝霖等人的住宅,大大激发了国人的爱国热情。这才短短几个月,我的故乡河沿县也行动起来了!实在令人振奋不已啊!”他扶了扶眼镜,挥舞着手臂道:“这火,就是家乡人民对北京爱国师生最有利的声援呀!伟大的五四运动万岁……”一边呼口号,一边撒起了传单。
街上的百姓,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纷纷抢夺红红绿绿的纸片,看后皆都在说:
“好啊好,五四运动就是好,终于把官匪一家的马文给除掉哩……”
“太棒哩!五四运动,把咱河沿几十年的怪局揭穿哩!五四运动是该万岁的……”
3 傍晚,夕阳衔山,把鲤鱼滩映照得一片通红。纤班弟兄神情肃穆地围在鲤鱼娘娘庙里的大槐树下。
“咔咔咔……”躺在逶迤树根上的阎大浪,总也咳个不止,一会儿工夫就吐了好几口血。他大喘着粗气,对弟子们说道:“我是大象,看来我不行哩……该离开你们去寻死地,望你们……”
“不啊,师父,”路子等人眼含热泪,皆都哭道:“师父呀,你没事的!人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