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斐便即起身告辞,也不必张唤相送,边摇头边叹息的离开了定北侯府。
张暄来到内室,看到仍旧一动不动的张晴,眼泪便“扑簌簌”下落,心中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张唤骑着马,温夫人坐着马车,一路疾奔无言,再次来到宫门前。
温夫人下车时张唤已经同守门的侍卫说过话,早有侍卫将话传了进去。
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夫妻两个都清清楚楚的知道:温夫人求见太后不会犯难,太后为定北侯府下懿旨也不会犯难。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飞跑过来请温夫人入宫,张唤一动不动的等在宫门外,不错眼的看着温夫人离去的方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温夫人又由一个小太监引领着急步走了出来。
温夫人每走一步,张唤的心便往下沉一点儿。
他猜想的丁点儿不错,他最终还是走进了皇家给他下的套子里去了。
而温夫人却是满怀矛盾纠结。
太后答应下旨,娇娇有救了!可是整件事却不断的往他们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娇娇的病,还是太后毫不犯难迟疑的态度,抑或是整件事情的巧合程度。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虽然不愿、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此次承了太后的情,就要拿出相应的态度出来。她一定不会将婷婷一个人留在京城留在皇宫,大不了,她带着全家搬进这京城的定北侯府好了。
婆母虽然上了年纪,好在身体还算硬朗,只要路上小心些,慢些走就是了。
唯一遗憾的是如此侯爷和两个身在军营的儿子就更难见上一面了,但那样也比将一个女孩子孤零零扔在这偌大京城偌大皇宫要好得多得多。
思忖间她人已经走出宫门,抬头面对张唤,蹙眉微微点了点头。
“嗯!”张唤长叹一声,这个结果,早已经在夫妻二人预料之中。
宫门前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温夫人越过张唤径直上了马车。
夫妻二人回到定北侯府,看到小脸煞白的女儿,满心满脑的都想着那徐尚快来,将其余的心思尽皆撂在了旁边。
一家人满脸愁苦的挨着等着,仿佛历日旷久,其实也只过了半个时辰。
门外孙盛家的小心翼翼的报说徐太医奉旨来了的时候,张唤差点儿跳起来,之后便着急忙慌的亲去相迎。
温夫人也顾不得许多了,想不起叫张暄以及诸多丫鬟去别的屋子躲着。张暄也非常关心张晴,于是,张暄便留在了屋子当中。
徐尚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气色却不错。
他话不多,诊过脉之后便提笔写药方,交代温夫人如何煎煮后,又自袋中拿出一包银针。
“这是”温夫人看着那闪着银光的长针心都跟着抽痛。
徐太医要给她的娇娇施针,娇娇一定会很疼,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的心肝遭这么些罪呐!
徐尚看了满脸痛苦的温夫人一眼,对张唤挥手道:“把你媳妇儿带走。”
要给女儿施针,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留下来,经徐太医一提醒,张唤生怕妻子在旁边大惊小怪的影响徐太医为女儿治疗,便半哄半拽的将温夫人给弄了出去。
徐尚打量了一下屋子当中的人,再次不耐烦的挥手,“人太多,该走的都走!”
张暄便对屋子当中立着的诸多丫鬟婆子挥手,只留了莺语和妙香在侧。
现下屋子当中只剩下她们三人。
徐尚见状点头,也不多言,到炕边站着吩咐道:“脱掉外衣。”
莺语和妙香急忙伺候张晴脱了外面的衣裳,留了件白绫袄。
徐尚走到近前,手腕翻动,迅速在张晴脸上、脖子上头维、阳白、迎香、人迎等几处穴位上入针,紧接着又命莺语和妙香将张晴的衣袖撸上去,在手臂几处大穴上施针。
手法极快,张暄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入的针,那针已经颤巍巍的在张晴的皮肤上立着了。
莺语和妙香也看得张口结舌。
总算这位徐太医不是徒有虚名!张暄暗暗松了一口气,经此灾厄,妹妹的身体如果能从此好利索了,她从此以后要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也不冤枉了。
虽然她舍不得娘亲、舍不得妹妹和弟弟、舍不得祖母、甚至有些舍不得那个便宜爹,虽然在这个世界她才刚刚有了些归属感,虽然她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传来,娇娇怯怯的、柔柔弱弱的。
张晴醒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幻象()
张晴像是做了一场梦,说是梦又不像,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梦里那个女子的所有感受与情绪,却又像是飘浮在半空,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女子的笑容、喜悦、哀愁、眼泪
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她进入了一种幻象。
那女子的身份十分尊贵,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十分无奈十分身不由己,许多事是她原本期许、希望的,但当她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达到目的之后,她才赫然发现,她所得到的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样子,甚至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得到这样东西,她付出的、失去的要比她得到的多得多。
她感到非常疲惫,却又抛不下、放不开、舍不得,想要放手不再争、不再努力,却又身陷其中无法自拔,因为只要她一松手,她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身边群魔乱舞,她遇魔杀魔、遇鬼杀鬼,最终她自己却变成一个怪异的面目狰狞、心灵恶毒丑陋的人,最后才猛然发现,她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魔鬼。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竭斯底里的喊道,但是却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她身边的人都拿即羡慕又嫉妒且恨的目光看着她,在她面前即尊崇又卑微,背地里却使尽各种阴私手段,要将她拖下去、要让她泥足深陷、要让她去死
“赶快逃开吧!”张晴在半空中焦急的大喊,却像幻象中的女子一样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要冲下去帮助那女子驱赶她身边的恶魔鬼怪,她的身体却像影子似的从那些人的身体当中穿了过去。
张晴愣怔怔的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双手,她会飞了,而且还能从别人的身体当中穿过去!她死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呜呜呜”的忽然哭出了声。
她还没活够,她还有娘亲、爹爹、祖母、哥哥姐姐,她死了她们怎么办?
“呜呜”她哭着哭着忽然感觉有人使劲儿抓住了她的手臂,是黑白无常来抓她去地府了吗?
于是她哭得更凶。
徐尚做了一辈子太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施针之后疼哭了的,看着那小丫头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的流下来,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抽啊抽。
“妹妹,妹妹,”张暄见张晴有动静了便一直在她旁边唤她,可是张晴就是不睁眼睛,她以为张晴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当即落下泪来,大声问道:“你快醒醒,告诉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外边的温夫人和张唤听到动静,都急冲冲闯进来,看到张晴闭着眼睛只知道哭,一直悬着的心落下来的同时也都十分惊讶,张唤更是直接嚷嚷道:“是不是治坏了?”
这一家子怪胎!徐尚在心里骂道,吹胡子瞪眼的对张唤喝道:“老夫的医术还没人敢置疑”说到这里又想到当年太后边流泪边骂他“庸医”时的情景,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多言。
还是温夫人比较了解张晴,她扑到张晴身边将之搂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张晴果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满脸泪痕的慈爱的娘亲和温柔的姐姐,还有瞪大双眼满眼期盼的爹爹,张晴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个梦,还好她还活着。
之后张唤同温夫人私下里说起张晴昏倒的因由以及对花倾阁几个丫鬟婆子的处置,温夫人少不得感叹一番天意弄人。
那几个关起来的丫鬟婆子,只能派人将她们尽数送到辽阳的庄子里。
近几年张晾在京城郊外也购置了部分田产,但是事关张晴,温夫人生怕走露了半点风声,将她们几个远远的送去辽阳她才安下心。
张晴这次病倒,大概正好遂了太后甚至是当今圣上的心愿,使定北侯府自此欠下太后一个大大的人情,可以令皇室对定北侯府予取予求。
但是如果张晴没有自己病倒,只怕太后也会想其他办法,太医院里哪个太医不得听从太后以及皇帝的命令?只要太后在申斐面前稍稍透出点意思,申斐就会毫无顾忌的对张晴下手。
甚至之前,他们都不清楚申斐究竟有没有对张晴做过什么。
也许,他们最初来京城为张晴瞧病就是错的。
可是如果张晴真的如那些神棍所言活不过及笄甚至是活不过十二岁呢?那他们一家人还不得后悔至死?
人生原本就是矛盾的。
温夫人也同张唤讲述了她带着张暄去皇宫时太后露出的意思。
对于温夫人的决定,张唤只得认命了。
原本,他一个军权在握的边疆武将,就该老老实实的将家人送到京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才会放心用他、才会放手让他施展。
一开始就是他太任性了,所以才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使皇帝对他起了疑心,使太后对他运用了这样的手段。
皇帝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应该奢求太过。
为了表达定北侯府对于太后此次的恩德,次日温夫人便递了求见太后的帖子,但是太后却并没有召见她。
出来传话的太监的原话是:“太后娘娘说了:侯府现下正是忙乱的时候,哀家就不召见夫人了,等那个孩子身子骨好一些,送来给哀家看一眼便算是全了这一桩好事了。”
送帖子的人谢了又谢,这才回转将太后娘娘的话儿带回来。
张晴醒了过来,定北侯府上下自然欢天喜地的,但是孙盛两口子却发现侯爷和夫人好像有什么心事,侯爷经常会露出郁郁的表情,而夫人则是时常会唉声叹气的。
但是他两个暗地里观察探访了许久,却始终没找到因由。
经过数天的调理,张晴的身体逐渐复原。
徐尚不愧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果然妙手回春,不过十余天的光景,将张晴的身体调理得恢复如初不说,比之来京城之前甚至是她那次淋雨之前似乎还要好上许多。
温夫人看着女儿一天一天的逐渐变化,神采奕奕的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看着妹妹身体健康,母亲心花怒放的样子,张暄暗暗劝自己想开一些,留在京城也不一定是坏事。
温夫人因为一直记挂着张晴的身体,侯府内又诸多事宜——日后要在这里长住,一些人事和规矩便得从头好好捋顺才行。因此并没有将她的决定告诉给张暄知晓。
徐尚也被定北侯府敬如上宾。
这日徐尚再次登门为张晴复诊。
一见到他温夫人便感激不尽,又命厨房做他爱吃的糕点又命人沏他最爱喝的碧螺春。
“对老夫倒不必如此客气,”徐尚端起青花缠枝莲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老夫不过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行事,令爱能有今天,夫人该好好感谢太后娘娘才是。”
这话明显不是出自他徐尚之口!
徐尚其人,恃才傲物、脾气又倔,相处这段日子温夫人看得清清楚楚,以他这样的为人断然不会说出这样一套官话。
这话,只怕是宫里的太后命他传给她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历()
温夫人思忖间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因为徐尚已经辞官,便不准侯府诸人称呼他为“大人”或者“太医”,为显示尊敬,侯府所有人一律称呼他为“先生”。
“我明天就带小女去拜谢太后娘娘。”
娇娇的身体能恢复得这样快,原本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太后。
现在她已然接受要将婷婷暂时留在京城这件事,一旦定下来,她就会立即启程回辽阳将整个侯府都搬来京城。
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再纠结再不甘,更没必要再去多想。
二人正说着话,有小丫头在门外悄悄探头,侯在温夫人身后的高嬷嬷便悄没声息的出去了。
“什么事?”高嬷嬷蹙眉看着那门上的小丫头问道。
夫人在招待贵客,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她不揭了这不知轻重的小丫头的皮!
那小丫头倒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见高嬷嬷不悦,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肖嬷嬷叫奴婢过来告诉嬷嬷:焦先生到了。”
这可着实是大事!
高嬷嬷听罢她的话当即摆手遣退了她,随后便不管不顾的亲自去了花倾阁。
夫人早早便交代下来,只要焦先生来京,无论什么时候都立刻请二小姐去见他。
虽然她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交代,但是,看夫人说这话时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她就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张晴在二进院子的浮曲阁见的焦先生。
虽然风尘仆仆的,满身满脸的尘垢,但是焦先生却精神极好,坐在桌几边捧着茶杯轻轻哼唱着什么。待看见张晴从门外走进来他更是急匆匆起身大步迎上前,双眼放光。
焦先生已经年近五十了,从辽阳那么远奔波数日来到京城,竟然还如此状态,令张晴身后的高嬷嬷十分惊讶。
“先生。”张晴敛衽施礼。
“哎呀,快别这么多虚礼,”焦先生双手乱摇,“我听说你”
话说到一半又忽然住口,抬头环视原本这屋中侍候茶水的丫鬟以及跟在张晴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
张晴便即挥手,高嬷嬷带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屋子当中只留下莺语和妙香二人。
见人都走了出去,留下来的这两个丫鬟显然是信得过的,焦先生便放低声量道:“我听说你奏出了离恨歌,你究竟是如何弹奏出来的?残缺的那部分曲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莺语听他问起这个,便自袖中取出张晴前两天写好的曲谱,将之递交给焦先生。
焦先生急切的将曲谱打开。
这首残曲他参研多年,原本的曲调早烂熟于胸,他第一眼便看向原本缺失的位置,满满的板眼,那些托、抹、挑、勾像活了似的映入他脑海,他不自觉得抬手,顺着乐谱的曲调弹奏,甚至忘记手里还端着写着曲谱的宣纸。
妙香见状赶忙上前帮他托着宣纸。
“嗨呀!”过了好一会儿,焦先生才感叹出声,挓挲着双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宣纸,“竟然如此!这许多年老夫竟未想到,妙哉!壮哉!”
神情似痴似颠。
焦先生对于琴道的痴迷,张晴是知道的。
待他从离恨歌的曲调中回神,她才以手做请,“先生请坐。”
焦先生连连点头,此刻他已经从妙香手中夺过那张宣纸,宝贝似的捧在怀中。
待入座,焦先生左手臂护着那张宣纸,右手端起桌几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才道:“我送给你的那本琴谱,原本是东印国使者献给先皇后的。”
他说着似是陷入了回忆,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慢慢说道:“据说这离恨歌是前朝元后所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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