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想了想,道:“贫僧饥饿难耐,不如施主先去找些吃的来,待贫僧吃饱了在与施主说了详细,可好?”
林麒总觉得这和尚有古怪,摇头道:“不好,不如你趁现在还有力气,将我要知道的说了,我再去给你找些吃的。”
和尚叹了口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贫僧这佛门三宝之一的僧宝,竟然无人供养,还要受你刁难,罢了,罢了,你既然想知道,贫僧就告诉你。”
和尚添了添嘴唇,忍住肚子咕噜声响,道:“贫僧那日给一女施主讲解佛法,本以为如此高深的佛法,乃是无价之宝,怎么也能换的一二口食,却没想到他家丈夫是个粗鲁的,回家来见我与他娘子讲法,竟然怒发冲冠,将我打了出来……”
和尚有点絮叨,林麒也不打断他,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问道:“你与那女子在什么地方讲解的佛法?”
“女施主的房中啊,本来贫僧是想在院子里与她讲解的,女施主却说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便让我去房中与她讲解,贫僧想着,普度世人,不分男女,贫贱,又岂能挑三拣四的找地方,就应了下来……”
林麒听得目瞪口呆,也听明白了,那女子不是什么良家,但你个和尚讲佛法就能讲到人家屋子里去?忍不住道:“打死你都不多!”
和尚没听清,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和尚是个话唠,林麒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和尚叹了口气道:“她家丈夫是个恶人,放狗来咬贫僧,佛祖昔日舍身为虎,那是何等的博大,如来过去在因地中修行时,舍身命脑髓布施一切救护众生。因为这样无畏的布施,圆满了布施波罗蜜的功德,最后六波罗蜜圆满,终于在娑婆世界成佛,为天人师,广度众生。所以说,布施的心,来自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心量,观众生如子,观众生苦如己苦,故能竭尽所能行布施,解众生苦而无怨悔,是慈悲也是精进;是禅定也是智慧……”
耳听得和尚念念叨叨的说起佛法来,林麒终于知道这和尚为何不着人待见了,试想,无论什么事,都能扯到道理上去,并且滔滔不绝,犹如苍蝇一般,怎是个烦人了得。
林麒急忙打断他道:“和尚,说正事,还想不想吃饭了?”
和尚咽了口吐沫,道:“那恶人追着贫僧不放,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贫僧无奈,只能逃跑,倒也不是舍弃不了这肉身,但贫僧还未悟道,怎么能进了狗嘴?只能拼命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后面听不到狗叫了,却是到了这山里,贫僧没要到吃食,还被追赶了老远,肚中饥饿,就想着看看山里有没有人家,兜兜转转的就走到了刘村。”
“刘村是个大村子,有两三百户人家,贫僧见了也是欣喜,想着总有信奉佛法的居士,不忍心看着贫僧饿肚子,那想到进了村子,那里的人就如同见了鬼一样,全都围了上来,问贫僧是怎么到的村子,贫僧就说是走进来的,这些人不信,疯癫了一般,就有人问我会不会法术,是不是什么降妖伏魔的高僧。”
“贫僧就耐心的告诉他们,贫僧是禅宗,不修神通,神通是邪道,是执念,是魔王加持的邪法,许多人由于没有机缘遇到无我空性的善说,凭自己的智慧又不能观照到无我空性的真实义,于是由实执所引,他们依然换汤不换药地执有一个实有的神我或大我的存在。因为我执并没有根除,所以它会以不同的形式不断地显现出来,没有无我空性智慧的指引,修道极易误入歧途。在修行的过程中,当神通异能被开发时,我执无明随之而来,若无菩提心,不修福德资粮,只修神通,避免不了堕地狱、转畜生道的恶运。”
“这些人开始被贫僧所讲的佛法震惊住,贫僧这见这些乡人颇有慧根,就想多讲些给他们听,那里想到,有人突然狂喊乱叫,还说贫僧是什么恶鬼派来迷惑大家的,更有人举起棍棒要将贫僧打杀了,贫僧惊惶,想要逃跑,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眼见着就要早登极乐,却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拦住了众人。”
“这男子就是刘伯温,他在乡民中甚有威望,喝退了众人将我带到他家中,还问贫僧是怎么到的刘家村,贫僧就说是走进来的,刘伯温就问贫僧,还能不能走出去。”
“贫僧就说肚子饿,怕是走不出去了,刘伯温就找来几个馒头拿给贫僧吃了,然后写了封信,交给贫僧,说要是贫僧能走出刘家村,把这封信交给青田县里一个叫钱二德的官差,若是办好了这件事,他供养贫僧一个月。”
“刘家村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若刘伯温真能供养贫僧一年,贫僧也好精研佛法,就答应了下来,本想着当时就走,刘伯温却让贫僧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说,还说若是现在走会有麻烦,贫僧就听了他的话,待到深夜才出门,出了刘家村,到了县衙,找到了钱二德,把信给了他,想着他能留贫僧吃顿饭,却没想他看了那信,脸色大变,找县老爷去了。贫僧无奈,那就回到刘家村刘伯温家里再吃饭吧,就往回赶,但这路程实在遥远,一来一回的,贫僧走了两日,两日里一粒米也没下肚,饿的头晕眼花,再也走不动,眼见着这地方有个茅屋,进来打坐,稍减肚饿,想着总有人路过,见到贫僧饿成这样,能施舍一些,可不就等到你来了吗。”
和尚张嘴贫僧,闭嘴贫僧,听得林麒别扭不已,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也知道村子里的人的确是出不来了,否则不会见到这傻呆呆的和尚那般激动,可谁都走不出来,和尚又是怎么出来的?
林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和尚,和尚面红齿白,当真生了副好坯子,饿成这样仍然是腰板挺直,金刚坐姿,凭这一点也看得出必定是大寺大庙里出来的人物,但这么呆傻的着实少见。
和尚说完,本以为林麒就会出去给他找吃的,却没想到林麒仍是赖着不走,可就有些不高兴,道:“施主,你想知道的,贫僧可都说了,你也说过要给贫僧找些果子吃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出家的可也不能打诳语,那也不是个实诚的人。”
林麒愣了下,听见这和尚肚子犹如打雷一般响亮,想必是饿坏了,笑道:“和尚,你告诉我怎么去刘家村,告诉了我,我就去给你摘果子吃去。”
和尚叹息道:“怎地每个人见了贫僧都问怎么去刘家村,钱二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当然是走着去啊,你顺着这条山路直行,自然就到刘家村了。”
林麒嘿嘿一笑,道:“知道了,你就在这等我回来,我这就去给你摘果子吃去,你可等着啊,千万不要走了,要是回来找不到你,我可就自己走了……”
和尚听他这么说,急忙道:“施主放心,贫僧定然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快去快回,贫僧实在是饿的狠了,若是回来晚了,贫僧就该饿昏过去了。”
林麒道:“好好,你就在这等着,千万别走,我去去就回……”胡乱说着话,推开门走出去,又小心把门关上,瞧了瞧四周,果然茅舍右侧有一进山的小路,林麒想也未想,奔着小路快步而行。
一百零八章 歌声
林麒根本不想帮无相找果子吃,和尚不管看上去多无辜,多可怜,在这荒寂无人的地方,说的又那么离奇,能信一半就算好的了。但他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心机,也并不是人人都事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百样米养千样人,就是这个道理。
顺着山路快行,走到半山腰,山路突然一拐,林麒还以为有野鬼作祟,急忙睁眼看去,却见山青月明,没有半点鬼影,许是刘家村就得这么走,接着迈步向前,感觉吹来了一股阴风,风也不大,比夜风寒了那么一点,林麒也没在意,下意识的扭了扭脖子,仍是什么都没有。
有点古怪,林麒暗自嘀咕,顺着山路径直拐了,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眼前出现个茅草屋,里面还传出来小声念经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又走回来了,这下林麒纳闷了,就不明白怎么如此邪性,没有鬼打墙还能这个样子。
林麒不甘心,继续顺着土路前行,再次到了拐弯的路口,他不在着急继续走,而是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这是一条相当简单的山路,路面狭窄,左侧是山峰,右侧是悬崖,不管是进山,还是出山,只有这一条路,和尚并未骗他。
林麒站在原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诡异之处来,倒是山风凛冽,吹得他身上衣衫烈烈而响,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回去找那和尚,忽地迎面冲来一个黑影,对着他猛然撞了过来,林麒一惊,急忙向前一躲,脚下一滑,好像踩在了一堆烂泥上,整个身子向前摔去。
林麒大惊,右侧可就是悬崖,掉下去必定摔死,他身子一侧双手扶地,右肩向下,就地一滚,借着翻滚的力量顺势站了起来。右脚却已经擦在绝壁边缘,林麒一身冷汗,湿透衣衫,再向先前冲击自己的黑影看去,就见撞向自己的是一只孤雁,他躲过去了,孤雁却撞到了山壁上,脖子都撞歪了,一双鸟眼却还是睁着,看上去很是诡异。
林麒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不对,山路甚是干燥,可刚才躲雁的时候,脚下却是一滑,若不是那一滑,也不会这般凶险,是什么东西滑了自己一下?山路就这么窄,林麒仔细寻找,在山壁下面发现有一处地方凸出,像是个小小的土包,上面还有自己的脚印。
扒开黄土,里面埋了一个黄纸折叠的小包,黄纸不是普通的黄纸,拿在手中感觉甚是厚实油腻,像是大户人家的窗纸,上面画着符咒,什么符咒林麒却是认不出来,打开纸包,里面有一块手绢大小的红布,红布质地中等,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看上去像是凤纹,这样的布料,也只有女子出嫁时候的嫁衣身上才有,女人一辈子只有穿一次嫁衣的机会,不管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都尽可能的用一些好布料。
这快布看上去只是嫁衣的一部分,被人撕成了一块,林麒举起布,感觉从红布上面传来一阵阵阴郁气息,像是怨气,怒气,还有一丝凄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林麒举起红布对着月光照了照,发现红布上面的颜色并不一致,有几块地方颜色更深,像是血迹,又像是油渍。
这快红布拿在手里有些沉重,林麒又仔细的摸了摸那绣花的地方,绣花用的线手感也很粗糙。刚摸了几下,林麒右手食指突然轻微一痛,像是被蚊子蛰了一下,他甩了甩手,再看向那红布,就觉得红布似乎转眼间就变得无比巨大起来。
林麒愣愣看着那红布,鲜红的颜色如同鲜血,就那样蔓延开来将他紧紧包裹在里面,无尽的红色渐渐变得深沉,恍若变成了无尽的黑暗,黑暗中,幽幽的亮起一个红点,仿佛还有歌声传了过来。
那是一个凄美女子的声音:“白曼陀罗,春去秋来必枯萎。蓝花落兮,残落一地你哭泪。残了萎,你转头抹泪帮我拾落花蕾。狼牙月,照耀伊人悔。独坐泊船,握桨一划你落水。涟漪吟愧,上船擦干曼陀泪。凉透心蕾,舍得哭泣花未开蔫蔫泪。若梦忽醒,谁会挂念谁?一滴墨汁,真已点血梅?三千流水,我心花又展蕾……”
林麒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只觉得心神激荡,想要用全部去疼爱怜惜这个女子,虽然他还未看见这个女子的面容。
一盏红色的灯笼随着歌声,由远而至,一袭鲜红的嫁衣拖曳着,随着清风摇摆,林麒努力想要看清楚女子的连,但她的脸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只有漆黑柔顺的长发,披肩,一如这深沉的黑夜。
离的还远,女子就站定,伸出一只玉手对着林麒轻轻挥动,像是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快来我的身边……林麒情不自禁的傻笑,竟然迈步向前,却不知道,他的面前,只有万丈的绝壁。
温暖的感觉顺着手指渐渐蔓延全身,林麒被温暖包围,仿佛是在母亲的怀中,又像是在恋人温柔的嘴唇,他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他的一只脚已经腾空,但这温暖的感觉顺着身躯向下之际,猛然触碰到他丹田内的阴阳果,本是沉寂的果子被这麻麻酥酥温暖感觉一冲击,仿佛就成了一头被惊醒的恶兽,猛然旋转起来。
一股热力从丹田轰!的炸开,热浪滚滚立刻将林麒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绝壁,再有一步就要万劫不复,再一看,眼前那里还有什么红色的灯笼,女子,统统都是幻觉,倒是手指上有一个丑陋的虫子,白胖胖的身躯,却长着尖牙咬住手指。一股股令人欲呕的腥臭,让人阵阵迷糊。
林麒又惊又怒,幸亏旁边没人,否则这般丑态被人见了,那也不用活了,恼怒一起,抽出量天尺对那虫子拍去,啪!一声脆响,将个虫子拍的四分五裂,流出黏黏的白色液体,恶心至极,林麒觉得难受,弯腰抓了把土,用手搓搓,将那虫子搓掉,却见食指肿胀粗大了一倍不止,还有一条黑线顺着食指蔓延。
林麒却也不怕,暗暗凝神,将阴阳果阳面调转过来,想着直冲手指,不大的功夫一股纯阳热力猛然而来,顺着手掌向上,将那股黑气直直顶了出去,黑气腥臭无比,成一股黑水射到旁边石壁上,嗤嗤……几声,竟然将石壁腐蚀出个小洞来。
林麒甩甩手指,再没了异常,才算放心,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忍不住就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体内的果子转动,怕是现在已经摔下山壁,成了个摔死鬼了,是那怪异的虫子隐藏在红布中,暗中叮了他一口,但这红布又是谁埋在这里的?难道就是想迷惑别人进不去刘家村,又怕被人发现,里面藏了这鬼虫。
自打从黄河河底出来,林麒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机,的确是大意了,还没进村,就差点中招,不知道村子里有什么险恶的事等着他,马面指的这条路,果然不是好走的。林麒想了想,觉得既然破了红布,就不会在有什么阻拦自己,自然也就能找到刘村。
想到这,急忙朝前而去,本以为这回再无阻碍,却没想到过了半个多时辰,竟然又走回了那间茅屋,林麒不信邪,顺着山壁向上爬,爬半天,找到路,走下来,又回到茅屋前面,这下真的泄气了,他出道时间不长,就跟师傅和鬼巫学过东西,但周兴教的少,鬼巫教的东西年头太久远,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想来想去,想不出是为什么就走不到刘家村,无奈的看了看茅草屋,和尚念经的声音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睡着了。
看来想进刘家村,就得借助这个和尚,无奈之下,顺着山给和尚找吃的,想起那只撞死的大雁,捡了,又摘了些杨梅,用衣衫包了一包,回到茅草屋,还没等开门,就在门外大声道:“和尚,我回来了。”
也没人应他,林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出事了?急忙过去一教踢开屋门,满面灰尘中,和尚还是盘坐在地上,手里捻了一串念珠,小声的念经。和尚手中的念珠晶莹剔透,每一颗念珠上都刻着一尊罗汉,散发出莹莹佛光,手指捻动之间,微微撞动声音响起,清澈,慈悲……佛光映照下,和尚那张脏脸,竟然就有些法相庄严的味道。
当和尚最后一句经文念完,念珠十八颗罗汉念珠,似乎是相互碰撞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仿佛是数万一同口喧佛号一般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却悠扬深远,似乎整个人世间的尘埃,都因此而一扫而空。
一百零九章 念珠
和尚念完经,又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与先前的庄严法相完全是两个人,直愣愣的看着林麒,委屈的问道:“怎地去了这么久?贫僧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可你又让我在这等着,就没敢出去。”
林麒见他跟个孩子一样,哭笑不得道:“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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