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提司听他这么说,急忙道:“当天沉你和周颠入水,船都翻了,我上了岸,惊魂未定,一时间就忘记了你师傅的事,等到转天,有衙役来报,说周颠找到了那屋子,打晕了两人,抢了他爹的尸体跑了,我觉得心里有愧,就想补偿一下,派人去找,也未找到……”
冯提司话说的好听,补偿云云,林麒全当他是放屁,但听到周颠没死,还抢了师傅的尸体,全身一颤,急忙问道:“你说的可真?周颠当真没死。”
“没死,没死,我发誓,真的没死!”
林麒鼻子突然就是一酸,眼中浮现出那个什么事都替他出头的傻乎乎的师兄,他林麒这辈子要说欠谁的,也就是欠师傅和周颠的,是他没守好定魂火,师傅才魂飞魄散,也正是因为他,周颠才没了父亲,还被自己牵连着沉了河。
本以为周颠沉河是死定了的,如今听到没死,心中激荡可想而知,顿时就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到师兄,这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想着周颠那浑浑噩噩的性子,师傅不在,这几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突然他就想起最后那一夜师傅对他说的话,让他照顾周颠,没想到一语成谶。
林麒微微失神,可就吓坏了冯提司,以为他要反悔,急忙道:“我对天发誓,周颠的确没死,你若不信,我叫那衙役来对质。林麒啊,只要你不杀我,你要多少银钱,只要一句话,我都给你搬来,求你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莫要杀我啊……”
冯提司苦苦哀求,惊醒了出神的林麒,见他这熊包样子,笑笑道:“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不过今天我可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两个咱们都认识的旧相识,你就不想见见?”
冯提司朝门外看去,那里有什么人,他也不敢多问,颤抖道:“既然是熟人,快请,快请!”
林麒哈哈一笑:“他们就在你床头,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罢了,我好人做到底,帮你一帮。”说完,伸手摁住冯提司左眼眼眶,伸手从关婆子身上扯下一丝阴气,摁进冯提司双眼之中。
冯提司就觉得双眼冰寒刺骨,像是瞬间就被冻成了冰块,吓得哇哇大叫……林麒也不理他任由他挣扎,过了会,冯提司觉得双眼不在那般难受,缓缓睁开,泪眼迷糊间,就见床边果然站着两个全身漆黑,双眼血红的人影,仔细一看,正是关婆子和小六子,正对着他阴阴的笑。
冯提司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尖叫道:“你们怎么还活着?你们怎么还活着……”
林麒道:“她们死了,现在的关婆子和小六子是鬼,我说给你带来两个旧相识,那就是旧相识,我可没有骗你,没有这母子俩,咱们也认识不了,我帮你开了阴眼,就是想让你见见旧相识,如今你我的事了解了,你和她俩的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林麒说话的功夫,关婆子和小六子消失不见,不大的功夫,冯提司就见自己妻儿痴痴愣愣的走了进来,两人身后跟着关婆子和小六子,冯提司慌张看向林麒:“你要做什么?”
林麒笑道:“关我何事?你们的恩怨,自己了解就是。”说完抱着膀子看热闹。
于是冯提司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关婆子对着他妻子撞了过去,眼见着他妻子身上就被撞出一个淡淡的虚影,融入到黑夜当中,被夜风吹散。关婆子阴沉黑色的身体却淡了一分,然后又再次撞去,一连撞了九次,关婆子已经完全融入了他妻子的身体,再也没有半分区别,接着是小六子撞他儿子……
冯提司全身颤栗,惊恐的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然后就见妻子走到自己身边,轻声道:“老爷,我做的,你可满意!”说着轻轻一笑,这笑容却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阴沉,正是关婆子的模样。
冯提司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七十五章 夜游小鬼
林麒离开了济阴县,临走的时候冯提司已嘴歪眼斜,目光呆滞,瘫在了床上。每日里望着妻儿,目光中充满绝望,冯家已然换了个主人。此间事了,林麒也就不在去想,既然周颠没死,就该去找他,但这天下之大,又该如何寻找?
隐隐的林麒还有一丝害怕,毕竟师傅是因为他没有守好烛火而死,见了周颠,又该如何去面对?每当想到这,林麒就觉得难受,更加痛恨黑脸男子,自己也曾问过他,与他到底有何仇怨,竟然次次相害?那黑脸男子却让自己死后去问父亲,看他一脸怨毒愤恨,想必定是父亲招惹了他。
可父亲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与人无害惯了,向来是只有别人对他不利,却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坏心思,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父亲是老实人?又是如何得罪了黑脸男子?竟然怨毒如斯,至死不放,悄悄跟着自己,等待时机,这耐心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黑脸男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是善类,而且是个有道行的,林麒想了又想,觉得该先除去黑脸男子,否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死,定然又被他惦记上了,被这么个玩意惦记着,总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何况去找周颠,林麒也实在不想出差错了,还不知道周颠会不会原谅自己,若是那黑脸男子从中搅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特别是寻仇,早结早好,省的整日里被人惦记,也省的整日里惦记别人。想清楚了,也就不在犹豫,奔着家乡而去,几日后到了拐子河村,林麒买了些香烛纸钱,到埋葬父母的地方拜祭。
几年过去了,当年他和周颠填的坟头已经风吹雨打的平了,但他做的记号还在,绝对不会认错了的。林麒摆上贡品,点上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轻声道:“爹,娘,孩儿回来看望你们来了,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上香……”他一边说话,一边拔去坟头旁的野草:“爹,娘,我拜了个师傅,他叫周兴,人很好……爹,娘,你们暂且先在这呆着,等孩儿找到一处好穴,再将你们移走……”
静静的说着话,仿佛父母还在,像是聊聊家常,星光下,林麒微笑的眼角有泪滴落下,如果可能,他宁愿平静一生,再也不去做那些个游侠的梦,就这么陪着父母变老,但这天地变化,不随人的意愿,他也只能是随波逐流。
深夜,林麒来到槐树村当年的家,里面已经住了新的人家,院子里的那颗槐树已经干枯死,不知为何却没被砍掉,往事就这样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就仿佛屋子里的父母睡的还沉。
“再也回不去了啊。”林麒叹息一声,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残破的房子,转身走开,再也没有回头。
村东头,那颗大槐树依旧巨大,树叶在夜风吹拂下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像是在欢迎林麒这个游子的回来,林麒笑了笑,摸了摸这颗小时候没少爬上爬下的槐树。愣了会神,用量天尺在地上划了个圆圈,在圆圈中烧起纸钱来。黄纸燃烧,变成一摞纸币。
咒曰:天地苍茫,有千亿之鬼。去神更远,去鬼而近。天下凶凶,不可得知此。今记其真名,使人知之,一知鬼名,邪不敢前;三呼其鬼名,鬼怪即绝,上天鬼、下地鬼并煞。几鬼皆有姓名,子知,三呼鬼名,万鬼听令。此地夜游,速速显身!
林麒想弄清楚跟黑脸男子的恩怨,就要请本地的夜游神,所谓的夜游神,说白了就是此地阴曹的鬼差,城隍座下的小鬼,专门负责在夜晚巡查人世,抓孤魂野鬼,并记录一些奸恶之徒,趁着夜色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等恶人死后再和他们算帐。
俗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说是就‘夜游神’,可以说‘夜游神’是对尘世了解最多的鬼差了,他们主要记录人在阳间的作为,人死后到阴曹是要还清阳间所欠之债的,所以让‘夜游神’盯上的人,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大善之人。
咒语声中,远方忽地起了一阵微风,急速而来,待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模样,就见一个小鬼,高不过三尺,光着脚,小脸颊,赤红的肩膀,疾风一样的到了林麒面前,尖声问道:“谁唤你家老爷?”
这小鬼腰间插着一支笔,别着一本书册,无比的神气,斜着眼瞧着林麒,林麒也是第一次见夜游神,好奇的打量,这小鬼行走方式很特别,说是飞吧,但离地不过半米比多高,而且速度极快,很少停留,怪不得都说夜游神可以夜行几千里,有‘夜游八方’之称。
林麒站起来抱拳行礼道:“夜游老爷请了,是我请你来打听点事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指使我吗?”那小鬼尖声尖气,指着林麒壁纸大声训斥,林麒也不恼,笑道:“请老爷办事,自然有孝敬奉上,你看。”林麒指着槐树下面那一叠纸钱,道:“就是问点小事,只要老爷告诉了我,这些就都是你的。”
这夜游神果真是个贪财的小鬼,见了那叠纸钱,便不再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嘻嘻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个懂事的,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只要老爷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想问问这槐树村林幺六一家,如何得罪了一个黑脸的男子?那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有一条横疤,甚是可怖,会些个法术……”
小鬼嗯嗯点头,抽出腰间的书册,翻了翻,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咦的一声瞪大双眼,仔细又看了一遍,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收起书册,变了副模样,对林麒道:“你若问些别的事,我也就告诉你了,奈何这件事却是不能说的。”
林麒不懂为何这件事说不得,顿时急道:“莫非是夜游老爷嫌钱少了?只要你告诉了我,明日一定多多奉上纸钱,绝不敢食言。”
那小鬼怪眼一竖,大声道:“你当老爷是个贪财的吗?阴司有阴司的规矩,说了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莫要在纠缠,否则别怪你家宅不安。这些钱财就当是你送给老爷我的跑腿钱了……”说着话伸手就要拿林麒放在槐树下面的纸钱。
林麒这叫一个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闪身拦住小鬼道:“既然阴司有规矩,我也不敢坏了,不如这样,你将腰间的书册给我看看,就当是不小心掉落到地上的,如此一来,人不知鬼不觉,岂不是好?”
那小鬼哼的一声道:“你让开,老爷岂能是白跑一趟的,这些个纸钱,老爷我收下了。说了不能告诉你,还要看什么书册,这是冥府的记载神册,岂是你个小子能看的?还说什么人不知,鬼不觉,你将老爷我当做什么了?”
林麒真被气着了,没想到这小鬼如此蛮横,什么也不告诉他不说,就要收纸钱,还一副给了自己很大面子的姿态,入娘的,是人都有个土性,真把小爷当傻子了?
林麒嘿嘿一笑,倒退两步站到圈子里,背靠着槐树坐下,问道:“你真不说?”
“跟你家老爷费什么话?快快将冥币奉上,免得自讨苦吃!”小鬼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呵斥林麒,他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是个没什么来历的,穿的既不是茅山的道袍,身上也没有正一教受箓气息,估摸着不知道在那学了几手野路子,将自己唤了出来。想来也不是个厉害的。那还怕他什么?难道他还敢得罪自己这正牌子阴差了?
林麒怒极反笑,道:“等下,这就给你。”他身躯一动,阴神出窍,与坐在地上的林麒一模一样,握紧了拳头拽住小鬼,照头就是一拳,将那小鬼打了个跟头。
真要对付这小鬼,林麒倒也不用阴神出窍,只要用量天尺划个圈,小鬼就出不去,若是用量天尺打下去,更是能将小鬼拍的魂飞魄散,但这小鬼好歹是个正牌子的阴差,林麒也不想得罪的太狠,可若不给他个教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要打这小鬼,就必须地是阴神出窍了,那小鬼是个鬼,你肉身的拳头,对他起不了作用。
阴神出窍就不一样了,阴神跟鬼魂没什么区别,所以才有了这一幕,那小鬼也是骇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二十郎当岁的小子,竟然有这般本事,一不烧香,二不摆阵,阴神说出窍就出窍,不光能出窍,还能打动自己,委实不可思议。
他又那里知道,林麒在那神殿之中七年,没事的时候光阴神出窍了,经常是跟自己阴神对话,这世上那里还有人与他一样有这等奇遇?要说出窍的功夫,除了几大门派那些闭关的老不死们,林麒当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了。
那小鬼被林麒一拳打飞,哎呦着转身就跑,林麒冲上去就追,也不为别的,就想抢下他腰间的书册,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十六章 相认
夜游小鬼脚不沾地,跑的甚快,林麒一时竟然就追不上他,小鬼一边跑,一边尖声尖气道:“你个做死的!敢打阴差,老爷定叫你家宅不宁,祸事临门……”
林麒听他诅咒得恶毒,也是生气,一边追,一边大声道:“小爷父母早去,全家就剩我一个,你个鬼东西打不过我,又能奈我何了?活着你打不过我,死了小爷也是鬼雄,倒要收拾你这贪财短命的小鬼……”
两个互相叫骂,一前一后,不觉的到了一条土路,四周景象猛然一变,天空灰蒙蒙的,整个世界变得死板单调,毫无生气,想必是到了阴司。林麒倒也不怕,凭他现在的能耐,只要一个念头,阴神就能刹那回到体内,就算闯一闯这阴司,那也没什么。
小鬼想不到他脚程快,林麒也不慢,竟然就跟得上,眼见着到了阴司地界还是追着不放,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挨了一拳,甚是疼痛,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惹的,无奈只能继续疾奔。
四周有些个孤魂野鬼,本是慢悠悠愁眉苦脸在路上走着,却被夜游神和林麒搅的鸡飞狗跳,也不敢招惹,慌忙闪到一边,呆呆看着林麒追那小鬼,不由得都想,什么人物如此厉害?竟然追的阴差逃命?
眨眼间,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甚是宽大,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槐树,像是村头那颗古槐,看上去却又有些不同,路口东向的前方,灰蒙蒙天空中隐约有一座大城邑的样子,左右两侧通南北,却看不见远处有任何东西。正是当年李氏呆过的地方。
两个折腾了这许久,惊动了巡路的阴差,烟尘弥漫之间,一个寸许长的小人,方脸圆眼,三缕长须,身上穿着白色官衣,头戴尖尖白帽,手里拿着一个招魂幡,骑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踏踏……飞驰而来。
夜游小鬼见了阴差,也不停脚,大声叫喊道:“巡路的,来了个生人捣乱,快快将他拿下,我去禀告城隍老爷……”呼喊着跑的远了。
巡路阴差见了林麒,挥舞着招魂幡迎了上来,举起就朝林麒兜头砸下,嘴里叫喊着:“好个不知死的,竟敢追打阴差,就不怕阴司地狱的刀劈斧砍吗?”
林麒见那小鬼奸猾,又见这阴差不管好歹见了就打,心头火更大,也不答话,闪了一闪,躲过招魂幡,一把扯住阴差拽下了大公鸡,照头就是一脚,就听噗一声,阴差脑袋被踩得扁扁的,犹如一张人皮,那阴差脑袋扁了,还能说话,瞪着林麒,尖声道:“好小子,敢来这闹事,有你好瞧的。”
阴差这模样怪异非常,林麒也不理他,翻身上了大公鸡的背,催打着朝夜游小鬼追去,大公鸡真是个快的,势若奔马,踏踏踏踏……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一处城池,城池高达,灰糊糊的,看不真切,雾气弥漫,也无人看守,林麒骑着公鸡进了城门,就见城内街道整齐,隐约的有人影摇晃,却是看不真切。
林麒不管其他,就想着夺下小鬼腰间的书册,追赶着进了一处恢弘气派的官署,官署门口有鬼差守着,左右两侧贴了副对联,左边是:善行到此心无愧,右边是:恶过吾门胆自寒,横批,我处无私。
林麒骑着公鸡硬闯了进去,撞得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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