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早餐,林麒这才反转回冯府。
到了冯府,他也不回那间小屋,直接去找师父,到了屋子一看,冯提司已经在了,正陪着周兴,周颠吃早饭,林麒回来对师父说准备好了。周兴点点头,正色对冯提司道:“提司,这些日子睡得可好?”
冯提司不明白周兴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还是答道:“说来也怪,往日临睡前总要看会书才睡的着,这些日子倒是天黑下来就觉得困倦难耐,睡的也沉,沾到枕头边就能睡着。”
林麒暗道:冯提司还真是个糊涂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听周兴沉声对冯提司道:“你睡的沉,是因为关婆子对你施了妖法。”接着就将昨晚看到的从头到尾对冯提司说了一遍。冯提司听得大汗淋淋,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周兴求道:“道长,道长,可要救我一家上下的性命啊。”
周兴伸手去扶,却听周颠道:“你这小官好不晓事,既然俺爹答应了你,自然给你办好,你却是个小气的,昨天说的一百两银子到现在俺也没看着,莫不是你想留给关婆子花销?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
冯提司家大业大的又怎么会在乎这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忙活得忘记了,听周颠这么一说,还以为周兴在等银子,急忙转身出去,过了会拎着个包裹回来,打开,里面有二百两银子,冯提司诚意对周兴道:“道长,这些俗物只是一点心意,等道长除了那妖人,自然还有盘缠奉上,道长,要早早动手啊……”
周兴见了银子两眼发光,拍着胸膛道:“提司放心,今夜我就动手,但还要提司准备些东西。”说着到桌子上拿起纸笔,写了个单子,冯提司急忙找来心腹,让他悄悄去买这些东西。
冯提司吩咐完,衙门口也不去了,又担心妻儿,心里跟着了蚂蚁似的,坐立不安,问周兴:“道长还有什么吩咐。”
周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吩咐下人烧两桶好水,我要沐浴更衣。”
冯提司不敢怠慢,忙吩咐下人搬来澡盆,烧好了水一桶桶倒进来,周兴泡在水里,洗了两澡盆的黑水,这才洗出点人模样来,洗完换上冯提司准备的新道袍,整个人焕然一新,那张驴脸看上去也顺眼了多,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周颠也来凑趣道:“爹,俺这辈子都没见你这么干净过。”
“胡说,俺跟你娘成亲那天就比今天干净。”周兴随口说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急忙闭上了嘴,周颠却不依不饶道:“你成亲那天又没请俺,俺那知道你那天干净不干净?”
周兴……
冯提司见周兴精精神神的模样,就有些按耐不住问道:“道长,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除掉那妖婆子?”
“不可!”周颠正色道:“关婆子也是个有道行的,就这么硬闯过去,不见的就能讨了好,不如在她做法的时候动手,打她个措手不及才是取胜之道。”
冯提司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扭头去看窗外,这会才到中午,离天黑还是太早,无奈叹了口气。
四十三章 真假
冯提司很苦,苦熬苦熬的等到天黑,本想留下来跟周兴一块降妖除魔,但周兴怕冯提司不在会引起关婆子惊觉,还是让他回去陪着妻儿,冯提司不敢不从,垂头丧气的回了卧房。林麒反倒是没有再回小黑屋,反正待会就要动手了,他一个半大孩子,关婆子也不见的真的就注意了,就算注意了,也绝想不到周兴这么快就会动手。
冯提司走了,又等了会,觉得差不多了,周兴振奋精神,开始祭坛作法,林麒和周颠搬出一张木桌放到小院子里,又取出一块黄布整齐铺上,周兴伸了伸胳膊,蹬腿了蹬腿,对林麒和周颠道:“我作法时不要大呼小叫,作法讲究的就是个心神合一,道心虔诚,若是被打断,法事可就做不成了。”
林麒和周颠急忙答应,周兴吩咐两人去把冯提司准备的东西拿过来,香炉,一叠金纸,贡香,法印,令旗,一应俱全,按照特定方位摆好,又供上三盆贡果,分别是甜瓜,桃,梨。又在香案上摆了两把天蓬尺。
尺子被漆成黑色,上面用金字刻有各种符箓,一把是“打邪灭巫孟元帅”另一把是“行刑拷鬼朱元帅”字样,这两位元帅同属雷部三十六天将之列,官诰全称是“雷门火车朱元帅”和“酆都拷鬼孟元帅”,棍子上镌刻了他们的名号,意思是借重二位的威力来驱逐鬼魅。
天蓬尺用桃木制成,取“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的意义,桃木具有震慑妖邪的特殊能力。这两把更是稀有,乃是用被雷击后的桃木制成,被雷劈过的桃木带着雷霆的威力。
做完这一切,周兴毕恭毕敬的点燃三枝长香,插在香炉里面,拜了三拜,抽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天蓬天猷,真武真君,黑煞元帅,无义将军。捉缚枷拷,四大天丁,手执铁棒,拷鬼通名。纵横摄勘,施威现形,不分高下,罪莫容情,俾令患体,立遂和平。急急如律令!”
轰!一声轻响,黄符燃烧,周兴神情凛然,双指夹着燃烧的黄符对着两把天篷尺点了几点。林麒立刻就觉得两把尺子不同了,像是突然有了灵性,不在是个死物,隐约的就带着那么一股威严的气息。
周兴脚踏禹步,嘴里念诵又快又长的咒语,双手还在掐诀,手势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当最后一个长音念完,猛然右脚向下使劲一跺,四周立时就起了股风,围绕着他转悠了一圈,消散无踪,周颠猛然张开眼睛,似乎就有光芒射了出来,整个人变得威风凛凛,气势强大无比,林麒被他这股威势压迫,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暗惊讶,这才是师傅真正的实力。
做完这一切,周兴取过法坛上面的两根天篷尺,一根扔给周颠,一根自己拿了,又给林麒用柳叶洗了眼,吩咐他注意关婆子的动静,就盘腿坐在地上养气,林麒应了一声,闪到墙角,小心观察。周颠跟周兴一样坐在地上打坐,奇怪的是,周颠那么燥的性子,这一打坐,竟然真就耐得住。
一等可就是两个多时辰,耳听得二更梆子声响,关婆子才带着小六子进到冯提司一家的主卧,没多大的功夫带着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出来,林麒振奋了一下精神,跑到还在打坐的师傅耳边小声道:“关婆子动手了。”
周兴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带着林麒和周颠出了小院,林麒真个兴奋,妖魔斗法,这可是戏文里的事,今日却要亲眼见了,怎么不兴高采烈。
可周兴带着他俩没去后院,竟然直奔主卧,林麒摸不着头脑,想问又见师傅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敢问,纳闷的跟在身后,到了卧房门口,就见守夜的丫头坐在地上,头歪在一边,昏睡不醒,进了门里,冯提司盖着棉被睡得死猪一般,周兴推了两把都没推醒,无奈在他天灵盖上拍了一巴掌,才把冯提司拍醒。
冯提司这会正睡得迷糊,就见眼前一张驴脸严肃的看着他,愣着问道:“你要干什么?”
“关婆子施法了,跟我走,去降服了他。”周兴一脸严肃,却不似平时那般模样,冯提司懵了下,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翻滚着下了床,穿上衣衫跟在林麒身后,一行四人,气势汹汹杀到后院。
后院静谧,彼岸花开得正盛,周兴手中挥舞天篷尺,彼岸花迷惑不住,冲出一条路来直奔新房,到了门口,周兴一脚踹开房门,放声大喝:“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声喊当真是威风凛凛,喊得林麒心里这叫一个热血沸腾,本以为师傅定然就冲上去大杀四方,杀得那关婆子跪地求饶,却没想到,师傅喊完这一声竟然就定在了原地,动也不动,跟傻了一样。
林麒好奇,探出头去看,待看清楚眼前一切,啊的一声呆住,冯提司更是惨叫一声,全身抖得筛子也似,这会屋里四方角落几枝粗大的白蜡烛忽地就自己亮了起来,就见正厅当中平放了四把椅子,四把椅子上坐着四个人。两个冯夫人,两个冯家小少爷。
白蜡烛的光芒将个屋子照的犹如白昼一般,但眼前的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阴森,就见这四个人,两两挨着坐在一起,无论相貌,衣饰,高矮,胖瘦,表情,都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的差别。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都如泥塑的木偶一般,打破这沉默的还是周颠,他摸了摸脑袋,仔细看了看,瓮声瓮气对周兴道:“妖婆子好厉害,真变得跟冯夫人一个模样,小六子也是一样,爹,你让我找她们身后又为虎作伥的小鬼,这也没有啊,该怎么下手?”
周兴冷汗都下来了,对周颠道:“你再仔细看看,一定要找到那几个小鬼,小鬼护主,谁身后有小鬼,谁就是假的。”
周颠应了一声放眼去瞧,两个冯夫人一起开口,阴测测道:“老身早就知道你们不是好路数,道士,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苦与我为难?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老身也不怕你,这就退去了吧,免得两败俱伤。”
两个人开口,嘴唇动弹都一样,神情语气更是瞧不出半点破绽,两个一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回音,又像是轻微的重复,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别扭难受。
“休要胡言,真当贫道破不了你这幻术吗?”周兴大声呵斥,对面的两个冯夫人同时冷笑一声:“那你就破一个给我看看。”
幻术是一种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的方术,有的是用沉香,朱砂,檀香,曼陀罗花粉配置而成点燃后对别人产生幻术,还有一种是以阴阳术用流镝配合云松、百目静、结押。产生的幻术,能把人厄运势引导到解脱的境界,并超脱欲念。感受到运势改变。是五行、阴阳、八字完全专注固定在好运位置。从而达到避免凶煞的方法。这种幻术是最高境界。
周兴一开始就知道关婆子会幻术,而且很强,他也不是没有破解幻术的法子,但太过繁琐,关婆子有五个为虎作伥的小鬼,周兴又是天生的阴阳眼,看这些个鬼物从没有看错的时候,只要看清楚小鬼在谁身边,自然也就知道谁是真,谁是假,这才没有费心去准备破解幻术的法器。
却没想到这关婆子也是个警觉的,竟然就将几个小鬼驱散,如此一来,想要短时间分辨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这般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周兴无奈道:“姓关的,冯家对你不薄,你就这般对待恩人的吗?”
“我做什么需要你个臭道士来管,你若不是为了银子,肯出这个头吗”这次四个人一起开口,两个女子声音,两个孩童声音参杂在一起,在个屋子里回荡不止,冯提司吓得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周兴踢了他一脚道:“你妻儿都被关婆子迷了心窍,快喊喊,若是心智坚强,或许能回你一句,咱就能分辨出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了。”
冯提司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敢不听周兴的,颤抖着向四个人喊道:“媚儿啊,儿子啊,是我啊,别被这关婆子迷了,我找人帮你们来了,听到了回我一声吧……”
“喊我做什么?”四个人一起回答,一起站了起来向冯提司走了两步,冯提司见两个媳妇,两个儿子,各个都是面色铁青,妖异非常,吓得连滚带爬向后退去,他这一退,四个人齐声大笑“哈哈哈哈……”。
周兴不退反向前踏了一步,大声喝道:“孽障,得意个什么?”这一声犹如霹雳降临,威势十足,林麒甚至被惊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就感觉心中的什么东西都受了惊吓一般,周兴这一声吼,含着他修道几十年的功法和势的法门,对阴魂有一种天生的压迫,就算是常人闻听也会被吓住。
这一声吼,也震醒了林麒,猛然想起昨天夜里有个小鬼被镇压在小黑房子里,不知道关婆子有没有收走,若是没收走,趁机放了,那小鬼定会回到关婆子或是小六子身边,如此一来,不就认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了吗?
四十四章 破胆
周兴跟关婆子正在对峙,冯提司吓得魂不附体,堆缩在门槛,周颠瞪着怪眼使劲朝四个人看来看去,林麒也不声张,猫着腰慢慢后退到门口,转身就跑,到了黑屋,打开门眨巴眨巴眼睛,就见那小鬼还在墙角缩着。林麒欢呼一声:“天助我也!”掏出符刀念动咒语,化成一把长刀,上前去就往门外驱赶小鬼。
小鬼还在这破屋里,倒也不是关婆子忘了,她是觉得林麒既然是周兴的徒弟肯定有两下子,道家抓鬼驱邪,用的都是狠法,不是镇,就是收,既然林麒没事,那小鬼肯定是被降服了。再个她这一天也没闲着,用幻术装扮成了冯府下人,盯着周兴一举一动,想着如何应付,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这茬。却没想到林麒跟周兴并没学到多少东西,更没想到,林麒根本没杀那小鬼。
要说斗智斗勇斗法,关婆子都不输给周兴,可这一个疏忽,就是致命的弱点。
林麒欢喜异常,手中符刀挥舞得花哨无比,追着小鬼朝门外赶,可赶了这么一会,无论小鬼多么害怕,到了门口却怎么也出不去,拐个弯就又朝屋子里躲,林麒这才想起这小鬼的八字被那碗水压着,急忙跑到墙角,抬起右脚使劲朝那碗水踢了过去。
“砰!”一声响,林麒脚尖一疼,差点没折了,这一脚使得劲大,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再去看那碗水,动也没动,水面连层涟漪都没起,林麒咧嘴大骂关婆子阴险,再也不敢大意,揉揉脚,蹲下用手去搬那碗水,也不知道关婆子用了什么法门,无论他如此用力,那碗水就是纹丝不动。
折腾了几下林麒有些不耐烦起来,举起符刀,心里发狠,高举过头,朝着那碗水狠命劈了下去,他已经做好的被震一下的准备,却没想到,符刀劈下犹如劈豆腐一样,悄然无息的将这碗水一切两半。
水撒了一地,侵湿了黄符,那小鬼全身突然就水淋淋的,在原地定了一定,林麒嘿嘿一笑,举刀去看小鬼,那小鬼见他神色不善,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扭头就跑,这一次没了羁绊,跑出了屋子,林麒拎刀直追。
小破屋到新房子没几步的距离,这么一跑,一追,几步也就到了,林麒进了屋子,周兴还在跟关婆子大眼瞪小眼,两人互相讥讽,像是这样才能分出个胜负。周兴一个人一张嘴,关婆子却是四个人四张嘴,明显落了下风,周颠还瞪着怪眼,一个个的瞧来瞧去,竟是谁也没注意到林麒悄然无声的窜了进来。
那小鬼真是被林麒砍怕了,一阵风似的躲到左边的冯家小少爷身后,林麒看的分明知道这定然就是小六子了,高举符刀,向前急窜,嘴里大喊一声:“贼男女,吃小爷一刀。”
他来的太突然了,任谁都没有想到,关婆子愣了一下,四张的嘴都不在说话,眼见着林麒手中符刀就到了小六子的头顶,这关头关婆子想要对付林麒就有点来不及,慌乱之下急忙伸手推了一下小六子。
她这一动手,周兴也看清楚了,大喝一声挥舞天篷尺跃了过来,关婆子是个有道行的,就见她双手一舞,旁边的冯夫人也一起动作,两人相互这么转了一转,可就又分不清谁是谁了,但小六子已经被推了出去,跌倒在地,离周颠不太远。
周颠也看清楚了那小鬼在小六子身边一个劲的哆嗦,瞪着怪眼,瓮声瓮气道:“可让你家爷爷好找。”举起天篷尺就朝小六子砸了下去。小六子跌倒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脑袋上就挨了周颠一闷棍,周颠本来就是劲大,这一下子又是憋闷久了,顿时就打得小六子双眼金星直冒,痛苦难言。
“臭道士,老身跟你拼了。”两个冯夫人尖声叫唤,横眉冷目,狰狞万分,直如恶鬼一般,伸手双手,手指上的指尖骤然就长了起来,尖利冰寒,像是尖刀利刃,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