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猛然停住,故作喜色,问道:“当真?”
河伯道:“老夫骗你做什么?你这小子毛躁,不是干大事的,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又能做什么了?罢了,罢了,老夫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就是你吧,不瞒你说,老夫最近碰到点烦心事,你若是帮我解决了,鹈鹕不要说借,送给你也没什么,养这些鹈鹕本来也是对付黄河里的人头鳌,如今人头鳌都不在了,老夫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河伯有为难之事,林麒也不敢大包大揽,河伯怎么也是黄河水神,神通广大之辈,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林麒能行?只好问道:“敢问是什么烦心的事?若是小子力所能及的,一定义不容辞。”
河伯叹了口气,又坐回垂钓的地方,伸手招呼林麒和无相过来,两人靠的近些了,河伯开口道:“家门不辛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事情起因倒也简单,说的是岳山脚下,有一人家姓方,方家世代耕读,薄有家财,方家老爷膝下一子,叫做方子墨,今年二十有一,是个唇红齿白的俊小伙子,颇有才情,做的一手好文章,琴棋书画也精通,远近闻名,如此才情若是在前朝,必然是要科考的,可如今天下大乱,早就停了科举,方家也不敢让孩子进元朝的狼窝,就在家中读书,好在田产不少,倒也逍遥快活。
方子墨有志难伸,渐渐狂放,俗话说人与群分物以类聚,方子墨认识的一帮朋友都跟他一样都是读书人,都是狂放之士,都是有志难伸之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每日里就是吟诗作对,点提朝政,议论天下大势,每日里喝得醉醺醺的,能读书的人,家里都不会太差,各家也觉得自家儿孙有志难伸,怕是要老死在乡野,都心疼,就任由他们去了。
于是这帮子读了不少书的半吊子们可是撒了欢了,整日价你来我往,那里有好玩的,热闹的都要去凑凑,这一日正赶上拜祭河伯,人多不说,还有杂耍的,唱戏的,这帮人忍耐不住,闹闹哄哄的去了五龙山。
别人拜祭完也就回家了,这些人意犹未尽,今天又是明月高悬,皓月清风,吟诗作赋,玩得相当惬意。一般情形下,玩到子时也就差不多了,却不曾想,今日多喝了几杯,愈发的狂放起来,就在河神庙前,吟诗的吟诗,唱曲的唱曲,还有捡起树枝瞎比划的……
天有不测风云,到了后半夜,忽地起风,就下起雨来,几个人抱着酒坛子慌不择路的进了河神庙里,这些小子都是出自大户人家,往日里香火还得指望他们各家,河神庙中的庙祝也没管他们,何况年纪也大了,想管也管不了,回到屋子睡觉,剩下这些个狂生大呼小叫,本来也没什么,一帮孩子胡闹,河伯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河神庙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河伯一家子的神像都摆在庙里,有河婆,还有河伯的两个闺女,神像雕塑的栩栩如生,尤其是河伯的两个姑娘,都是二八的年华,美丽秀气,就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尤其是大女儿,端庄贤淑,美貌无双。
七八个人,都是成了亲的,只有方子墨自恃甚高,一般人家的姑娘瞧不上眼,至今未娶。其中一个叫赵磊的喝的醉眼惺松,指着河伯的大女儿,笑着对方子墨道:“你这狂生,普通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你瞧这河伯的女儿如何?不如小生做个媒,你娶了她算了!”
方子墨也喝多了,嘿嘿笑道:“兄台做媒,小弟怎敢不从,就与他结为百年之好,来来,今日我定亲,可得多喝上几杯……”一众人嘻嘻哈哈,恭喜不停,七嘴八舌的胡言乱语,酒喝的愈发的多。
本是几个狂生胡乱玩笑,却不料惹出了乱子。
二百五十六章 河伯招婿
酒醉就有酒醒的时候,一伙人折腾到深夜,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被庙祝叫醒,朗朗跄跄的各回各家,方子墨余醉未消,回到家后胡乱吃了几口饭,回到屋中沉睡,睡梦之中,一个身穿锦袍的老者笑吟吟的出现,方子墨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昨日庙里的河神河伯。
河伯对他道:“小女蒲柳之姿,难得被公子看上,既然有媒人定了亲,明日送点彩礼来,亲事也就成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彩礼多少的是个意思就行,不需要太过破费。”几句话说完,不见了人影。
方子墨醒来,想起梦中的事,自嘲苦笑,觉得昨天酒喝的有点多,他是儒家子弟,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相信鬼神之事,只当是昨夜玩笑记得清楚,做了个怪梦,也未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却不料晚上睡觉,又梦到了河伯,不像上次笑语盈盈,而是面带怒容,大喝斥责道:“昨日吩咐你送彩礼来,老夫在家等了一整天,不见你人影,未免也太不将未来岳父当做个事情了,你是读书人,当知道敬老尊老,不过你少不更事,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明日切记带着彩礼来,我家小女已经准备好嫁妆,就等着你来定日子了。”
方子墨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四下打量,那里有什么河伯,不过这梦却太过清晰,何况哪有连着两日做同一个梦的?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不由得半信半疑,不过鬼神之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第二天也未跟家人说,自己上了河神庙。上了三炷香,对着河神神像念叨:“河神老爷见谅,小子无知,跟几位朋友酒醉之后,胡言乱语。有得罪之处,千万海涵……”念叨完了,磕了三个头,回家去了。
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梦中河伯又来了,怒容满面对他道:“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我家女儿美貌无双,贤良淑德,那里配不上你小子了?当日你们几个闯进家门来,老夫也未曾与你等一般见识,提亲之事。是你那朋友赵磊说起,你也是同意了的,小女心中欢喜,央求着老夫同意,老夫点了头,你小子又反悔了,婚姻之事。岂能儿戏?何况老夫喜讯都传出去了,相交的故友都等着喝老夫的喜酒,你说不娶就能不娶了吗?你若是个知道厉害的,明日里上门,送上彩礼,把你八字压在老夫神像下面,咱们就此揭过,你若不来,老夫叫你小子好看。”
方子墨是个读书人,生平最敬仰先贤。不怕鬼神,顿时也怒道:“小生当日不过是酒醉玩笑之话,纵然有些错处,也上门赔了礼数,怎地就如此纠缠不放?人神不同路。为何就要娶了你家姑娘?我方子墨堂堂男儿丈夫,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娶了你家女儿,你是神,你家姑娘就是神女,我岂不是要矮她一等?成亲之后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你既然是神,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难不成你还要用强招婿不成吗?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理,怎地你就巴巴的送上门来你家女儿?”
若是常人,怕是早就高兴的要昏过去了,能娶河神的女儿,这得多大的造化,奈何方子墨却不是普通人,当今世上,女儿家都想找读书人,一是识情懂趣,在一个不似乡村农夫粗莽,却不知道,这读书人若是成了呆子,比起普通人来更是不如,方子墨就是其中一个,在他心中,孔老夫子说的话才是至理,别的都是歪门邪道,他方子墨顶天立地,不畏强权,岂不正是读书人的典范?
有了这心思更加抗拒,河伯气的五窍生烟,偏偏拿他没个办法,跳脚道:“好好,你不从,老夫就找你父母说理去。”
当天夜里,方家老爷和老太太就梦到了河伯,将个整件事情前后的说了,二老可不是方子墨那般倔强,得罪了神明,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方子墨屁股后面追问,方子墨也不隐瞒,便将当日之事说了。
二老一听,是自家小子惹出的祸事,也劝,为了家宅平安,你就娶了河神的女儿吧,人家是神,那里配不上咱们方家了?奈何方子墨是个倔驴的脾气,若是河伯先前好好说话,兴许还会犹豫上几分,如今却是说死了都不同意。
言语灼灼,说是他方子墨顶天立地,绝不畏惧强权,何况娶了河神的女儿,是入赘还是迎娶?想必是入赘的多,他堂堂一读书人,可不去坐那下贱的赘婿,若真如此,还不如死了的好,说完还要寻死觅活,方家就方子墨这么一个独苗,跟个眼珠子似的,二老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是让方子墨外出避避风头,方老爷子亲去河神庙,多捐些香火钱,或许河神老爷就消气了。
方子墨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想去山东投奔舅舅家去,却没有想到,船到了黄河中间,忽地停住,大白天的,河面上就起了一层雾气,河面水流打漩,怎么也走不动,船夫吓坏了,急忙磕头拜神,雾气当中河伯显身出来,得意洋洋指着方子墨道:“你小子还敢走水路?不知道老夫是河神吗?贤婿,你也莫要闹了,今日你家父母到我庙中送了不少银钱,我就当是彩礼了,你年纪还小,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快快回来,也好早日成亲。”
方子墨见自己走不掉,河伯赖上了自己,羞愤难当,指着河伯大声道:“《离骚》有云: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屈原投江,坚持的是‘清白’、耿‘直’,不愿妥协从俗,屈原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吗?”说着纵身跳进了滚滚黄河水中。
河伯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投河了,人家屈原是因为国恨家仇,你小子是为的什么?就为了别人要把自家姑娘嫁给你?你说这得傻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来?河伯乃是水神,见识不少,却还从未见过方子墨这么……的人。
也不能真个让他淹死了,急忙救到了岸上,方子墨喝了一肚子水,见自己没死,知道是河伯救了他,感觉正义战胜了邪恶,更加的了不得了,真将自己当做了屈原一样的人物,得意洋洋的回了家。
方子墨是没事了,河伯也觉得这小子太倔强,不是个好女婿,若真是娶了自家的女儿,日后还不得爬到他头顶上来?那里有半点恭敬的样子,这亲事不提也罢,回了家,也没跟等着出嫁的大女儿说明白,就说自己没看上方子墨那小子,让女儿稍作等待,日后给他找个更好的夫婿。
谁知道往日里听话的女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直言非方子墨不嫁,还说两人的亲事,有媒人,有彩礼,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怎能说反悔就反悔,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还怎么做人?好女不嫁二夫,若是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死给他看。
河伯眼前直发黑,冤家啊,可见女儿一脸的倔强,轻轻哭泣,也是不忍,其实女儿也是个心气高的,这些年一些山神,仙家,也没少有人来提亲,却是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了方子墨,倒也不怪她,方子墨那小子人虽迂腐,却生了一副好坯子,相貌堂堂,白白净净,三分风流,三分潇洒,三分才气,还有那一分呆气,就打动了女儿。
一个寻死觅活的要嫁,一个寻死觅活的不娶,河伯也委实头疼,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老子好歹也是黄河的水神,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看上你小子是给你脸了,你给脸不要,惹得老子生气,就得收拾收拾你。
于是方家就倒霉了,家里那些个田地,一滴雨也不下,别人家的地,雨水滋润,庄稼长得也好,就他方家,天上下雨都是瞧准了下的,四面八方都下雨,偏露出他家的田地没雨,像是戴了一顶巨大的草帽,十分的怪异,更让方家无法忍受的是,家里的甜水井,忽然就干了,一滴水都没有了,吃水都成了问题,去河边打水吧,但只要是方家的人到了,河水就变得浑浊不堪。
没过几天,方家顶不住了,二老每日里劝方子墨娶了河伯的女儿,否则方家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倒霉的事,方家只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神灵,但方子墨岂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悲愤之下拿出了他最大的本事,写文章。
人得有一技傍身,这话一点错也没有,方子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但他写文章的本事端的是厉害,文章写的厉害,信也就不会写的太差,方子墨将满腔的愤慨,全部倾注到信中,写的是花团锦簇,洋洋洒洒……将河伯逼迫他做女婿的事,详详细细写得完全,还附上自己的看法见解,总之他河伯强势不对,方子墨有理。
写完信封好就烧,收信人是满天的神佛,只要方子墨知道的,就给写了一封,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二郎真君,山神,土地……也不管收不收的到。
于是乎,满天神佛都知道了河伯嫁女儿嫁不出去,强迫别人娶他家女儿,人家还不愿意的事。
二百五十七章 翻脸
方子墨文采好,将个事情缘由写的那叫一个仔细,什么自己无心之过,只是一句戏言,河伯就逼迫他成亲,不同意就用手中职权不让他过河,自己死也不从,河伯奈何不了他,用了可耻手段不在他家田地下雨,把自家甜水井变得干枯,一桩桩,一件件,道了个完全。
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河伯宛然就成了豪强一类的人物,强取豪夺,要把自家的姑娘嫁出去,有好心眼的劝上两句,更多的都在看热闹,要说河伯真犯了什么大错,那也没有,河伯是神不假,却也不是天上的大罗仙,不过是人间管河的神,嫁女也算不上犯了天条,但就这么件事,搞得天下皆知,好歹河伯也是真神,这个面子丢得可就太大了。
俗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若是方子墨最后成了他女婿,就是一桩美谈,这要是最后不成,河伯就成了笑柄,河伯恼怒异常,却也不敢再用手段,于是方子墨家的田地也下雨了,甜水井也出水了。
如此一来方子墨更加的得意,觉得邪不胜正,更不将河伯放在心里,不管河伯如何托梦与他,理也不理,又开始跟他那帮朋友每日吟诗作对,河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方子墨这头倔驴,用强用不得,好话听不进去,跟个无头的王八似的,让人无从下嘴。
事情还无法拖下去,他家大姑娘每日里催促着问何时成亲,可怜河伯一代河神,被儿女之事搞得晕头转向,无奈之下找到了月老,让他给想想办法。月老主掌姻缘,手中红绳牵尽天下有缘男女,是主管人间婚嫁之事的神。
月老的月老祠就在五龙山中,与河伯离的不远,老哥俩个平日里喝酒下棋。其乐融融,交情相当不错,开始河伯并不想让月老参合此事,觉得这么点小事,用不着搭个人情,如今真是没了办法。此事传的神尽皆知,月老也知道了,还瞒着干什么?厚着老脸准备了一桌酒席,好酒,好菜伺候着,想让月老帮个忙。
月老踏着月色而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河伯就将自家姑娘的事说了,在他想来,天下间的姻缘都归月老管,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和月老亲兄弟一样。这么点小事,怎么也不会驳了自己面子。
却没想到,月老挺认真,从怀中掏出姻缘册子,查了又查,查了又查,无奈的告诉河伯,你家姑娘跟方子墨没有这段姻缘,河伯有点懵,若是真有这段姻缘。找你来干什么?他也没放在心上,直言让月老帮帮忙,没姻缘,你把两人名字写在姻缘册子上,不就有姻缘了吗?再不行。你手中还有红绳,两人一栓也就凑到一块去了。
月老很固执,摇头道:“这怎么行,天帝派我主掌人间姻缘,有缘之人都是累世的夙缘才能结亲,如此强令匹配,有违天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事不能干,还劝河伯不要强迫方子墨,姻缘之事,乃是天注定的,就算强行匹配到一块了,日子也过不好。
河伯很生气,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到头来你不帮忙不说,还说老夫强行了,顿时就恼怒了起来,指着月老道:“咱们相交多年,从未求你办过事,若不是儿女姻缘之事,何必找你这老匹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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