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他倍感震惊的是,那样的弦却美得摄人心魂,仿佛隐藏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部绽开。
就在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明白弦一定去见过那个男人,并且……还把自己交给了他!
直到现在他仍清楚地记得那时无比强烈的憎恨——他从来不曾如此后悔过没有及时除掉一个本该除去的人,一个对他而言最危险也是最强劲的敌人。
但他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命手下立刻去亡羊补牢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弦,更重要的是,他从那晚弦的神情里已知晓了一切——弦会离开那个男人,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即使他对那个男人抱有再强烈的憎恨,也不会取走他的性命,因为他不愿意因此而失去弦。
他不知道弦和那个男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但他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隐藏在弦内心深处那种平静中蕴涵著哀恸的情感。
——直觉告诉他,爱上了那个男人的弦并不幸福,甚至连一丝快乐都没有。有的,只是被他掩盖在乎静无波面容下的绝望和痛苦。
那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二十多年来一直视为珍宝的弦受到这样重的伤害!
自来西雅图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弦身上的龙形雕刻,他直觉地认为一定和那个男人有关。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这雕刻在他父母捡到还是末满月婴儿的弦的那一刻就挂在他的颈间了……
——难道……弦和那个男人会是前世的恋人?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韩伦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种类似神话的可能性根本不会存在,也许只是巧合罢了,也或者是他多心了。
这样想著,韩伦轻轻地起身拿起一件羊绒外衣,朝弦所在站的位置走去。
“不穿外套的话会著凉的。”随著他温柔的声音在弦耳边响起,温暖的外套也披上了他纤细的肩膀。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在微微惊诧过后,弦向韩伦歉意地笑了笑。
“我也一直没有睡著,只是躺著罢了。”韩伦回他一个笑容,走到窗前朝外边看去。“今晚的月色很漂亮,的确值得欣赏。”
“思。”弦将视线投向窗外,模糊地应著。
“再过几天就又是耶诞节了,今年只有我们俩一起过。弦,你有什么有趣的点子吗?”韩伦倾首看著他,微笑著询问道。
弦摇了摇头——“我对于节日的庆祝方式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那我们就过一个安安静静的耶诞节吧。过惯了热闹得几乎要吵死人的圣诞派对,偶尔安静地渡过也别有风味。”韩伦的话让弦舒展开眉头。“尤其是牧德那个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家伙不在身边,不趁机偷个闲怎么对得起自己?”
弦忍不住微笑颔首。
“那就这么决定,平安夜我们先去酒店的餐厅里大陕朵颐,然后就窝在房间欣赏一整夜的庆祝节目。”
弦点点头,对于韩伦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
“对了,弦,明天旅游团原来预定去哪里游玩?”
“是另一条宝石街吧?”
“唔,没错!不过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韩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与其跟著那些人在熙熙攘攘的商店街看一些没有什么建设性的金银器,我们不如去人迹较少的风景区欣赏大自然,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是好,但会不会给旅游团添麻烦?”弦轻轻地扬起眉。
“如果预先通知他们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韩伦愉快地笑了。“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不过,如果再这么聊下去的话,明天可就没有体力去爬山了,所以我们该去睡了。”
“好。”弦稍称犹豫了一下后,便在韩伦的劝诱下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为明天储备体力。
早晨时分,当弦和韩伦正在私人套房里享用丰盛的早餐时,韩伦随身携带的微型手提电脑忽然发出了信号,从信号的声音来看是轮旋的来件。
韩伦开启电脑网路上的密码,萤幕上立刻呈现出牧德的脸庞,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严肃到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完全不似平日的玩世不恭。
“老大,兰失踪了。”
韩伦先是微微一惊,但随即便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晚。”牧德看了看坐在韩伦身边的弦。“我想他应该是去西雅图找你们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韩伦蹙起剑眉。
“自你们走后,兰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有一次执行任务中还差一点儿死在暗杀对象的手里,当时若不是因为炎出手相救的话,他早就没命了。所以,为了防止意外的再次发生,我让兰暂时休息,以便调整自己的状况。”
“你做的很好。”韩伦点了点头。“虽然兰很优秀,但他的性格有些偏激,在这种时候休息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调整状态的契机。”
“但在他休息期间,我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而发现了一件事。老大,你还记得上次在机场发生的那件意外吗?”韩伦微微颔首,顿了顿,牧德又继续说下去。“其实那并不是意外,那颗子弹的原定目标就是弦,而不是那个警察,只不过当时它被那个叫韦景骋的男人用自己的身体为弦挡住了,没有如期地射中弦。”
“你——是说那时是兰故意开枪要除掉弦?”
“是的。”牧德的口吻里有著无奈。“至于动机……我想,老大,你应该此谁都清楚。”
“……是的,我知道。”韩伦没有否定牧德带有玄机的话语。
“所以,如果他真的如我所料是去西雅图找你们的话,那弦就会有危险。”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还有……老大,考虑到兰的个性,你也要谨慎从事。”
未了,牧德又担心地叮咛了一声。
“我会的。”韩伦点点头。“牧德,不要再叫我老大了,因为我已经把轮旋交给你了,现在你才是轮旋的领导者。”
“是的,我明白了!”
随著牧德的话音落下,他的影像也同时自萤幕上消失。
韩伦合上电脑,定定地望著弦。“因为这件事,我们今天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只能待在房间里等待兰的到来。”
“可以告诉我他袭击我的原因吗?”对于他的决定,弦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平静地询问理由。
“他……爱我,而我心里却只有你。”韩伦端起面前已冷的咖啡缓缓啜了一口,说出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事情……似乎是越来越复杂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弦修长的手指又抚上了颈间那精致的雕刻,这个举动似乎已渐渐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韩伦看在眼里,怒在心头,语气不自觉地僵硬起来。“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你一起到一个没有任何人妨碍的地方去,即使那里寸草不生也没有关系。”韩伦一气之下,真心话便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如果逃不开某人的思念,到哪里都是一样。”弦虚无缥缈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语,尽管如此,韩伦却还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语气中渐渐充满了暴雨欲来风满楼的杀气。
“弦,你想离开我,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吗?”
弦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悟出韩伦早已洞悉了一切,他放下原本无意识地抚摸著坠子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即使我真的这样想过,也不会付诸于行动。”
“为什么?”弦真实的回答让韩伦的脸色略微缓和,但他的口吻仍然带著咄咄逼人的意味。
“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已遥远得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了。”弦平静的嗓音中隐藏著深深的无奈和伤痛,韩伦不禁为之动容。
“对不起,弦。”韩伦内疚地拥住弦的肩头。“我不应该怀疑你的决心。”
弦不再说话,只是任凭韩伦紧紧抱住自己,进而吻住了他的唇。
忽然,一阵门被打开的轻微声音传入了弦无比敏锐的耳中,多年来杀手生涯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迅速靠近——刹那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犹豫地推开韩伦,将自己暴露在黑色人影的射击区域内……
“——不!”
随著韩伦惊异的呐喊,灭音手枪无声地被扣动了扳机——弦静静地站著,绝美的双眸定定地看向那个紧握著手枪站在他面前的黑衣男子。然而,他胸口的红色却渐渐蔓延开来,将身上的白色毛衣染成一片鲜红……
“弦!”韩伦飞快地接住他缓缓倒下的身躯。“睁开眼睛,保持清醒,千万不要阉眼!”
语毕,他飞快地打电话向当地最好的医院求救,然后冷静而迅速地为虽然还勉强睁著双眼,但神智已模糊不清的弦止血。这一切韩伦虽然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著,但从他额上大滴大滴渗出的冷汗却泄漏出他心中的紧张和恐慌。
兰无声地站在原地看著韩伦的一举一动,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清楚地意识到弦在韩伦心中的地位……
——那是自己永远望尘莫及的珍视与挚爱。
永远是那么冷静、那么尊贵的韩伦只有在弦有危险的时候才会失去平日的沉著,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的生死能够改变他神祗般威严的表情,即使是如此深爱他的自己
既然,永远无法得到他的爱,那么与其在看不到他的地方默默爱他一生也痛苦一生,还不如死在他的手里,那样自己也会觉得很幸福……
兰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佛是在嘲讽自己的生命那般无言地浅笑,他在等待韩伦动手的那一刻——可是,韩伦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在为弦做抢救措施,似乎无暇顾及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站立在门口的兰。
直到大厦顶部的平台上传来了紧急救援直升机轰轰的声响,韩伦才抬起头来。但他所做的依然仅是迅速抱起弦朝门外飞奔而去,而丝毫没有理会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站在门口的兰。
直升机发出巨大的声响离开了酒店的平台,朝当地最好的医院快速飞去。兰望著天空中渐渐消失的机尾,清秀的脸庞上不知不觉地滑下了两道清泪。
西雅图综合分析医院刚刚被推出紧急手术室的弦此刻正平静地躺在特别加护病房中,透过巨大的无菌玻璃,韩伦无比心痛地看著全身挥满输液管的深爱之人,恨不能代替他受苦……
忽然,一个飞奔而来的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是抓住了一个护士,那个充满焦虑的男声快速用英语问道:“对不起,请问刚刚被送人医院抢救的人在哪里?”
“您指的是哪一位?今天有好几位病人被送进医院急救,请问你要找的那一位病人是因为什么病症而被送人医院的?”护士小姐的回答公式化且有礼。
“是枪伤。”男人惊慌不安的嗓音将他的紧张表露无疑。“请问他有没有生命危险?现在还在抢救中吗?”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您说的那位病人已被抢救脱险了,现在虽然还处于危险期,但生命已经没有危险,您可以放心。他现在正在加护病房内休养,您可以看看他,加护病房就在那边不远处。”
护土小姐似乎是为他指出了正确的位置,那个男人连声向她道谢后,便继续快速前进。
几乎是在韩伦对那个男人和护士之间的谈话发生注意而转头确认的同时,一个匆忙的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
对方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韩伦的存在,连看都没有朝韩伦看一眼,只是一心一意地将自己的脸贴在玻璃上,全神贯注地凝视著病房里的情形,英俊的脸庞上浮现著和韩伦一样的的焦虑和心痛。
他应该就是韦景骋!
韩伦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著这个男人,一边在脑海中迅速地判断他的身份。
十秒钟后,他已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男人绝对就是他最大的情敌,那个在他眼皮底下偷走了弦的心的韦景骋。想不到他居然追到西雅图来自投罗网?他一定会好好给他一个今生难忘的教训。
韩伦走向韦景骋,仿若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那般,他的眼里射出了浚厉的光芒——随著一瞬间的银光闪过,韦景骋的左腰被一样尖锐的物体抵住了。
“你很有胆量,竟然敢追著弦来到西雅图。还是说,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韩伦冰冷无情的声音低沉地在韦景骋耳边响起,随著每一个字音的缓缓消失,韩伦手中的利器也一寸一寸划破他的皮肤。
“我知道。”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腰间传来的剧痛,韦景骋仍定定地注视著躺在病床上的弦,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怜惜。“但我还是要来,因为我想见,他……因为,我深爱著他。”
“你想用死来证明你对弦的感情?”韩伦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即使你这么做了,他也未必会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活下去,但是若活下去的先决条件是我永远也见不到弦的话,我宁可放弃。”韦景骋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蕴含著无比的坚定。
“那我就成全你。”话落,韩伦手中的锋利就笔直进入韦景骋的身体里——“在死之前没能对弦说最后的遗言一定很遗憾吧,只不过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随著那抹残酷微笑的绽放,大量鲜红的液体顺著银色的刀刃缓缓而下……“让你看著弦死去,也算是对你痴情的回报,你可以安心升天了。”
无情地抽出七首,韩伦冷笑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病房,朝白色的大门从容不迫地走去。
只留下倒在地上的韦景骋和惊慌骚乱的人们。
***
当晚,当韩伦再回到医院时,弦的病房前早已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韩伦面带微笑走进房间,在弦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温柔地为已经清醒的弦抚去落在额上的一缕发丝。
“觉得好点了吗?”
弦微微点了点头,低低地问道:“兰怎么样了?”
“我不会杀死他的,你不用担心。”韩伦温柔地凝视著虚弱的弦。“我明白你不愿意让我动手的理由。”
“那就好。”弦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答应我,不要再去追究兰的任何责任。”
“我会的。”韩伦轻轻在弦的耳边许下承诺。“相对的,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弦轻轻点头,韩伦又抚了抚他的黑发。“那现在就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弦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在宁谧空气的安抚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韩伦凝视著他的睡颜,直到黎明再度来临……
梦中,一双绝美的眼睛在凝视著他——那么忧郁、惆怅,似乎背负著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俩俩相望,无语凝视……许久,随著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悄然滑落,美丽的双眸缓缓地、缓缓地阖上,慢慢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无论是在哪一世,他都曾无数次地梦见过。
可是,每一次他都无法挽留住他的离去和消失
或许,所有的错都缘于两颗心之间那遥远的距离,任谁都无法看清对方真正的心意。只能任凭无尽的思念随著时间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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