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剩下的唯一兴趣就是打牌,拱猪拱得不好,瞎拱。我们一天到晚没日没夜地拱,拱得天昏地暗满脸油光。
在大四学年开始后的第三个星期六上午,这一天赵玉有少儿英语的课,而我没有,所以我们一个洞里的人们又欢聚一堂,拼桌开牌,各显神通,大呼小叫地拱着猪,拱得我和包菜粘了一脸的纸胡须。
然后老大说大头,好象有人敲门,你去看看吧。大头说碰鬼了,我怎么没听见。这话说得大家一阵发怵,于是都停下叫喊声,静下来听到底有没有敲门声。果然有几声幽灵般的敲门声。大头说莫非真碰鬼了,敲得这么轻,风爷,去开门。风爷懒懒洋洋地走过去开门了,我们听到娇滴滴的一声“风爷好!”然后是风爷真跟碰了鬼似地惊叫一声
“小雨!!”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转头看门口那个羞红着脸可爱得无法言说的秦雨。她仍然是那么漂亮,仍然是那么清纯,只是……她真的长大了。
一万年就已经过去了吗?我已经是木乃伊了吗?洞人们都成了祖先了吗?
我一手的牌不禁全都掉落在地上,一脸的纸胡须如烈烈旗帜随风飘扬。
3。
“我上大学了!哼哼!”秦雨装成一幅大龄女青年的样子挽着我的手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走着,每隔两分钟还是忍不住要蹦一下,“你猜,我读哪所大学?”
要我这么冰雪聪明的奇男子猜这种小儿科的问题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如果不是我们这所破学校,难道还会是哈佛?!老天就爱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作绞尽脑汁状说:“哎呀……哎呀……猜不出……哎呀……猜得我头痛起来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在我还没准备好闪避时就在我的右脸上她最习惯的地方“波儿”了一个,……也许是我根本就没准备闪避……原谅我,毕竟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这可能是她最喜欢的一边脸了,回去我得照照镜子研究研究它与左脸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少长了几粒麻子……
她得意地说:“告诉你吧,我跟你同一个学校上大学!高兴吗?”
高兴高兴呵呵呵呵,我以一种木鱼的神态说。她说看你那样子好象不是很高兴嘛?我说怎么会呢,别发宝气了,我说高兴就高兴,今儿个真高兴!
她于是笑着继续说:“我妈妈本来给我找好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但我想读书……所以我就来你们这儿读自考了……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我说又发宝气了你,我会是那种鸟人吗?我彻底地瞧得起你!
“我昨天报好的到,跟新同学们快活了一天,所以就没去找你……你不会怪我吧?”她望着我笑嘻嘻地说。我忙说没有没有,再过他个一两万年……也没关系。
“去我们寝室看看吧……当然罗,自考生的条件不会有你们那么好……你不会嫌弃吧?……”
我说再提这些丧气话我抽你屁股了啊,去看看,谁要敢说嫌弃我撬谁的兔牙。
从她们的所谓的“寝室”就可看出我国教育界的大好良心了大把大把收钞票的时候他们会说“来吧来吧,俺们什么都有,俺们什么都发……”,说得自考生的条件简直要比正式生还好了,等你到了学校一看,就会发现一切都与期待中的迥若云泥,花出去一堆堆的米米换来的却是连民工的生活也比不上的所谓“优厚条件”。
我向来认为在教育上搞诈骗只有称得上龌龊的国家和民族才干得出,因为它们如此地鼠目寸光见财忘义竟然从自己的后代身上號飧着血和肉。最悲哀的是他们诈骗了后代后还要在精神上践踏他们,给他们设置种种障碍,处处要体现他们与正式生的区别。
甚至年青人们自己也被这种思想毒蚀着,清华北大的学生要瞧不起所有其它大学生,一般名校生要瞧不起普通的高校生,普通的高校生又要瞧不起成高和自考生这也暗合了我国的优良传统:最瞧不起中国人的,不是那些黄毛鬼子,不是日本矮子,不是八国联军恰恰是中国人自己!
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素质,从其对待教育的态度上最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从这一点来说,尽管我们每天高喊着口号,但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素质让人悲哀啊!
噢!不好意思,又说了一大通精屁的话了,我们继续,于是我们……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啊呀,别丢砖头了,好不容易想出两句精屁的话来……噢,对了……我来到了秦雨的“寝室”。
说老实话,我们学校对待自考生比其它一些学校,甚至比首都的“中央XX大学”都要好得多了,那些学校直接让自考学生住在民工棚里,如果高校里要有养猪棚的话估计就会安排他们住在猪棚里了而我们学校总算还是腾空了以前的一座校园厂房,在里面砌上几面墙,装上几扇门,看上去总算也象是人住的地方。
当然要进这种女生“宿舍”,是根本不用任何手续的,其实根本就没有门卫或传达,我便又象以前一样以一种姚文远他孙子的从容气度,大步流星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地路过她们的女生厕所并听到几声尖叫拷!谁叫你们自己不关门的!然后我走进秦雨的寝室那是一间昏暗的小房,里面挨挨挤挤地摆了四张上下铺……尽管她们使用小女生的手段把这里精心妆扮了一番,可是……不是偶想扫秦雨的面子……看上去还是……象猪窝!!
我不禁有些心痛,问:“雨儿,这可比你在一师的条件差远了,能习惯吗?”
“……就知道你会瞧不起了……”
“我拷!闭嘴!”
“……住一住不就习惯了吗?要在这儿住四年呢!……你累吗?在我床上躺躺吧。”她说完望着我笑……笑得很狐媚。
天哪!那一刻我突然忘却了赵玉。因为这句话和这个笑令我不禁陷入了一个看上去已经很遥远的年代,让我在一瞬间仿佛又回到我的那段欢乐时光,我迷迷糊糊地又象是变成了那个在第一师范溜达的傻小子。那个本来已经成为万年化石的蠢货,嘭的一声又变成了齐天大圣!
我于是装出一幅冰清玉洁的样子说你什么意思?秦雨脸一红嘻嘻笑着说讨厌。
我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枕着她的枕头,闻着那股无比亲切的芳香原谅我,让我也偶尔从赵玉的牢笼中走出来呼吸一下清新空气吧死囚也有放风的时候呢!让我偶尔也在与她那充满狂喜和愤怒的感情旋涡里歇上口气吧,让我再享受享受这种毫无任何杂质的,清淡馨香如春风般的欢乐吧。
秦雨就象是一种我已经走过的,无法再回头的,渴望而无法企及的天然的有序状态。那是一片清纯,象是无云的天空。
她拿了一把自己折的精致的小纸扇给我轻轻扇着风,她的手向来很巧,她给我折的纸鹤我直到现在也没敢给赵玉看。在这一点上,赵玉总是笨兮兮的,想想她做的那锅所谓东坡肉!
秦雨一边扇着一边说这里确实比一师的条件差远了,连风扇也没装一个。
我说只好多锻炼锻炼意志了,学学毛爷爷,别人夏天洗开水澡都不怕!
她卟哧一笑,拿小纸扇敲我的头。
……一切,好象都回到从前了一样。
对了,她又跳起来说,你来看我写字,我现在的毛笔字可写得比以前好多了,那时候你还笑话过我的,记得吗?
我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记得记得,你对中国书法进行那么恶劣地侮辱,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笑嘻嘻地在桌上铺了一张报纸,打开瓶墨水,抽了只毛笔蘸了蘸,然后静立着运神。
我说要不要我先传点儿内力给你,要不我们就先裸体对掌。
她又卟地一笑说别闹,好不容易运起来的气都笑跑了,我要开始写喽……我真要开始写喽……
我说求你了,憋死我了!
然后她分别用正楷、小篆、隶书、行草以及草书在报纸上反反复复地写下了同一句话秦雨是唐飞的灰姑娘,唐飞是秦雨的风筝,秦雨是唐飞的灰姑娘,唐飞是秦雨的风筝……
我一阵心酸,终于又从我的清纯年代撤回到现实。我说雨儿啊雨儿,我……已经另有女朋友了……
毛笔啪地落在报纸上,好一阵沉默。
然后她猛地转身喊道:“不!你说过要等一万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没想到她真的天真地认为我会默默等她一万年!我就缩在某个旯旮窝里象只龟一样等她一万年?整天除了吃饭拉屎就蹲在门前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她不是毛主席的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吗?那她怎么就不懂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呢?
不过我没敢出声,只是望着她。
“哈!”她又甜甜地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骗我的。装得一点儿都不象。”
我摸摸她的脸,说雨儿,是真的……等到晚上我带你去见她。
她笑着说好呀好呀,我就跟你去,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我漂亮,哼!
她居然不信!她居然还要比美!!我拷!!!
我叹了口气。
二.
1。
我和赵玉打了晚饭后去了间偏僻教室。虽然我们现在的兼职工作已经比较稳定,而且打的菜也不是那么看上去象猪食的样子了,但我们已经习惯于不受别人干扰地吃饭当然,盆儿还是共用一个,我的形象也还是象印度人吃手抓饭,一边抓还要一边抠抠鼻孔挠挠腋窝什么的;而赵玉还是喜欢一边吃一边打着嗝并说恶心,弄得我胃口大开。
在吃饭的时候我跟她说玉儿,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秦雨吗?她说记得呀,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飞飞坨的初恋嘛,怎么了,你想她了?
我拨拉着塞在牙缝里的肉丝说她来我们学校读自考了。
“呵!大老婆卷土重来了!”赵玉打了个嗝乐了,说:“呃,……对我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吧?”
她的表情无比的自信。她当然有她自信的理由我们俩现在就象是钢筋和水泥,分开只能意味着某某摩天大楼比如说世贸双塔的毁灭。
我说威不威胁的说不准,得看。
于是开始一通扭打。
打闹了一阵后我说晚上我带她来拜见你吧,你就在这个教室等着御批。
她说好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我漂亮,呃!
感情她俩真要比美了!我暗乐,我该找谁来当评委呢?实在不行偶就只好勉为其难亲自出马评她一评了,我会说:咳……去掉一个最高分……咳……又去掉一个最高分……咦?还有一个最高分!!……然后她们俩个会等得不耐烦自己解决起来,于是她们会互相扯头发抓脸并对甩钢笔水秦雨肯定甩得比赵玉好,她练过书法!为了避免造成更大混乱,我就说:……咳……介于两位选手不守赛场规则,现取消两人参赛资格……
我一边暗乐一边对赵玉说她虽然只比你小一岁,但完全是小孩子性格,你要多让让她,知道吗?
她说知道了,呃,二姨太向来就要让着大老婆的,这还用你说吗?
我说这老二比老大还懂事儿,真不错,该考虑给你加点分了!
她问加什么分?我说咳……没什么。
2。
吃过饭我又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势若破竹地路过自考宿舍的女厕所并又听到几声尖叫她们就不知道吸取白天的教训?!不会是看我太酷故意的吧!!要不然难道这厕所根本就没门?!怎么这么有创意!回头没人时我得来好好研究研究……
秦雨的同室们都在,很久没在少女们面前展现帅哥风采了,所以我在她们寝室摆了几个自认为最酷的Pose ,让她们一个个看得春潮翻涌,满面红光,芳心乱擅。
于是秦雨很是骄傲地向同室们介绍着我,然后她这样说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他是我哥哥!认的。”她说得有些犹豫。而那些同室们脸上的欢乐就更是多了一层光彩,她们一定认为自己又有了希望!
我就这么成哥哥了!听起来倒象我是个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者……那倒也不错!
我再次提出带她去见赵玉时,她呆了一下,仔细打量了我的脸一下,然后又笑起来,说:“去就去,谁怕谁!”
然后她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地跟着我走了出来,让我感觉自己象是牵了只哈巴狗她那大龄女青年的模样呢?怎么不装了?
一路上她根本就没认为我是真带她去见赵玉,不断地要求我带她在校园里参观参观,当是欧洲半日游。于是我说瞧,那是澡堂,那是茅坑,这都是我们学校的重要场所……行了行了,别闹了,今天有正事儿哪。
直到走上外语楼那座小山时,她才终于慢慢明白了赵玉的客观存在性和酷哥唐飞的唯物辩证性,她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结在脸上,也不再叽叽歪歪个不停了。
当我们来到外语楼前准备往里走时,她停了下来,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我,呆呆地问:“……是真的?!……”
我点头。
她的眼泪立刻卟卟地滚落了下来当然,这一招她两年前就已经臻峰肇极了,向来是说来就来她狠狠地甩开我的手,喊道:“唐飞!你说过要等我一万年的!你说你要等我的!你骗我!你骗我!”
我说雨儿……
她大叫我不听我不听,你说过你要等我的!你说过的……她擦着满脸的泪水一路跑下了小山坡。
我站在外语楼前不禁发着呆,仔细追忆着但一万八筒什么的,我好象确实没说过!我发誓:我连妖鸡都没说过!我只说过神仙怕左手。
我垂头丧气地走进赵玉所在的教室。
赵玉奇怪地望着我问咦?大老婆呢?
我说大老婆害羞。赵玉卟地笑了,说小老婆还没害羞怎么大老婆倒害起羞来?
我说人家大老婆还是黄花闺女儿,小老婆倒早就开了窍了当然不害臊了!
她于是又扑过来掐我,而我用我的神仙左手给她锻炼胸肌。
3。
一个星期后我才又去找秦雨,我想她也许需要一段时间静一静,我认为她对我的感情应该只是少女的幻想,比如她屡次提到我“答应过”等她一万年就是典型的证据,那只是在她自己的童话中,某位长得跟我一样骨格清奇的王子答应了等她一万年,然后每天除了吃饭拉屎就蹲地上等她,一直等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