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不干净啊!
他在想自己是为何会任由方家被欺压而无动于衷,想着想着的,他觉得不大对。
在那个时候,涿州方家如何,与他一点儿厉害关系都没有。
我并没有动机去干这事啊!
他想啊想,记得好像是谁说这是罪臣之家,最好别掺和,免得哪天被牵连。
朱棣的性子暴烈,这种事还真难说。
于是他就没管了。
等他在邸报里看到了方醒的名字后,方家已经被欺压成了外面说的老鼠。
胆小如鼠!
那时的他已经没了退路,加之文官对方醒的看法很差,所以他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的什么都不管。
可他好歹警告过杨二,别逼人太甚!
他不是蠢货,自然察觉到了杨二是欺压方家的主力,所以他觉得这就是现成的背锅侠。
可在上午去见到了方醒之后,他知道自己高估了方醒的胸襟。
不,是低估了方醒的睚眦必报!
所以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你们不是喜欢清查士绅吗?我先动手,这就是强行和你们成为一伙儿的,如何?
鲁云微微一笑,只觉得自己的智慧真的能闪耀涿州城,一时无两。
“杨二……”
他的眼神多了些怜悯,随即被冷酷代替。
……
杨二把鲁云的话交代了下去,而且声明此事马上就得办理。
杨二以前为鲁云暗示过大家不少次,所以没人质疑,可这事儿却是骇人听闻,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放缓了速度。
至少青皮们没有被召集。
文书在慢慢的弄,等着送到下面去,而杨二已经悄然回到了家中。
他是鲁云面前的红人,所以历来都只有晚回家的。
见他今日早早归家,妻儿就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大人有交代,让我到下面去看看,大概两三日回来。”
杨二很和气的摸摸儿子的脑袋,然后对妻子说道:“我不在家,你去弄半只羊回来煮汤吃肉,好歹也暖暖身子。”
他的妻子笑着应了,然后给他收拾包袱。
杨二去了厢房里鼓捣一阵,出来后胸口那里有些鼓鼓囊囊的。
他接过包袱,看到妻子头上的银钗有些暗淡,就皱眉道:“上次让你去炸一炸也没去,这几日就去,不行等我回来给你再打一支。”
他的妻子微笑道:“夫君快别操心这个了,赶紧上路吧,免得半道上没地方住宿。”
杨二点点头,然后难得的对儿子和颜悦色,说道:“好生读书。”
随后他和往常一般的带齐东西,妻儿在大门外看着他远去。
……
此时的涿州城有些混乱,几十个男子开始出逃,他们在城中制造了不小的混乱。
有人把脸涂黑,有人换了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人花钱雇佣了牛车马车,有人花钱跟着人一起出城……
“丑态百出!”
方醒就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的窗户边上看着,转过身,方鸿伟和他的儿子方持正有些恼怒的听着一个妇人说话。
“。…爹,大哥,你们不知道他杨威有多欺负人,冷落我也就认了,可他让那个小妾管家,我的日子……”
方大姐指指方醒道:“要不是得知醒弟来了涿州,我连家门都出不了,这消息还是街坊说的,说我方家算是发达了,他们才不敢拦……你们是没看到,我出门时那对狗男女的谄媚模样,气死了!”
这是个脾气火爆的妇人。
不,堂姐!
方大姐见方醒走过来,就爽朗的道:“醒弟,你可千万别去弄他,我如今儿子都十一岁了,只和我亲,我就算是和离也没地方去,就这么过吧,让他养我们母子,到时候看他和那个女人每日惶然,倒也解气。”
方持皱眉道:“大姐,家里又不是说养不起你……”
方大姐看了方持一眼,说道:“多谢大哥,只是我却不喜欢寄人篱下,既然嫁给了他,那就吃他的,用他的,没吃没喝了,那就再说。”
第2159章 本伯就是来报复的()
杨二出了城,一溜烟就往小路跑。
跑到没人的地方后,他换了衣服,然后下马,摸出一把短刃,在陪了自己几年的这匹马的马屁股上拉了一刀。
一声长嘶,受创的马儿也顾不得什么主人,一溜烟就跑了。
杨二拍拍手,然后弄了些东西出来涂抹在脸上。
他回身看了一眼远方的涿州城,冷笑道:“十多年前我能玩弄你方家于股掌之间,今日老子依旧能让你方醒吃瘪!呸!看老子怎么逍遥……呃!”
他回过身,就看到两个男子缓缓走过来,有说有笑的。
他急忙微微低头,心中大悔。
走了就走了,还说什么话,被人听到可就完了。
某些职业带给人的烙印几乎是终生的,而青皮这个职业留给杨二的一个烙印就是私下给自己打气,那怕是自言自语也好。
他低头看着那两人的手脚,脚步从容。
这是一条小径,两边都是田地。此时空荡荡的田间全是枯黄色,让人觉得灰蒙蒙的。
当双方交错时,杨二死死地盯着和自己错身那人的手。
没动!
杨二的心中一松,随即双方错身而过。
他想了想,就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耗尽了他此生的气运!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方五单手就捏住了他的脖颈,笑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干了些什么,居然以为能逃脱。若是真被你逃走了,我家老爷哪来的名将之称?”
小刀在边上催促道:“五哥快些,咱们还得去看看那人的围剿。”
方五单手把杨二压倒在地上,小刀打个呼哨,远处的田间跑来了三匹马。
杨二绝望的被提上马,然后就看到被自己砍了一刀的马儿又跑回来了,正咴儿咴儿的跟在后面。
马儿的忠诚是许多人难以比拟的,而此时的杨二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居然弃马。
“动手了!”
前方的小刀突然加快了马速,方五也押送着杨二跟了上去。
就在前方,涿州城的外面,一群骑士正在围捕着那些男子。
“正当百姓站好别动,探子跪地不杀!”
叶落雪带着藏锋的人从左右包夹过来,他甚至都没用刀,只是在和那些奔逃的男子错身时轻轻的踢出一脚。
“杀了你!”
一个被堵住的男子猛地回身,然后短刃就往马身上捅去。
这是要把叶落雪弄下马来,然后搏斗。
这是叶落雪今天第一次动刀。
在诸多人的注视下,刀光闪过。
鲜血飙射的老高,人头被冲了一下,然后歪斜着掉在地上。
战马在来回奔驰,那些百姓都呆呆的站着,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
那些探子在奔逃无望后,大多跪地请降,几个呆呆傻傻的也被打翻在地。
“太弱了!”
小刀觉得这些探子和塞外的敌人比起来,一个是大汉,一个是婴儿。
“他们大多是那些人家的家丁,见过血的没几人。”
方五觉得这事儿现在才有趣,等叶落雪那里拿到口供之后,那些权贵想必会大吃一惊吧。
因为担心方醒搞事,所以派家丁去观察一二,这个不算是罪过吧?
那些权贵正是如此想的。
可他们却错估了朱瞻基的脾气!
重阳宴的君臣交锋他一直在记着,然后借着方醒来探亲的机会发作出来。
这是在告诉群臣:朕记仇,非常的记仇!
皇帝记仇是常事,不记仇是傻事。
而且朱瞻基想通过这么一次行动来告诉群臣和士绅们:朕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这决定权是在朕的手中,谁也别想夺去!
杨二看到了这一幕,作为涿州城里的红人,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窥探着方醒,可没想到居然会拿人,这说明什么?
他瞬间面如死灰!
……
州衙里,不少官吏都在嘀咕着杨二先前的交代,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在冒险。
到了此时,他们认为这是鲁云为了讨好皇帝和方醒而自发采取的行动。
为了上官的官帽子而冒险,这个怎么看都有些傻啊!
鲁云得知情况后有些恼火,然后叫人去找杨二来。
可杨二一去不复返,而此时传来方醒带人在城中拿人的消息,鲁云什么心思都放下了。
“叫人去帮忙!去帮忙拿下那些探子!”
鲁云的上官面纱瞬间被揭开,歇斯底里的让人不敢相信这位就是往日崖岸高峻的知州大人。
他已经扔了好几个东西,茶杯、镇纸、毛笔……
那些官吏被他逼着操起各种武器,他训话一番之后,就气势汹汹的往州衙外冲去。
可还没到门口,一群人就进了州衙,为首的却是方醒。
方醒看到这个场景就楞了一下,然后问道:“这是要……谋逆?”
呯呯铛铛的一阵声音后,这些官吏都是扔掉了‘武器’,知道劫难来了。
从方家那位亲戚被曝光就是方醒后,州衙中的人都觉得知州鲁云怕是危险了。可这种清算多半会牵连,手脚不干净的也会被带出来。
等两名家丁押着杨二进来后,所有的侥幸都消失了。
方醒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吏,对沈石头说道:“这个不关本伯的事,你自己处置,找叶落雪帮忙也行,我就找鲁云。”
沈石头苦着脸道:“兴和伯,这些人该是都查院的人来处置吧?”
“那就快马请示陛下,我不管。”
方醒不想插手这等事情,他丢下焦头烂额的沈石头,带着家丁们去了后面。
在看到方醒的那一刻,鲁云起身,然后说道:“下官并未对方家动手,兴和伯,冤有头,债有主……”
“我喜欢牵连!”
方醒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说道:“当年你坐视方家报官而不顾,这是渎职。”
鲁云心中一喜,低头到:“是,下官渎职。”
方醒沉吟道:“本伯本想直接用贪腐拿下你,名正言顺……。”
鲁云噗通一声就跪了,他现在只求不被流放,可他贪腐的数额却不小,所以没有侥幸。
“伯爷,下官知道涿州那些权贵士绅的龌龊,只求平安度过,下官愿辞职。”
这是绝境下的叫唤,鲁云愿意为此赌一把,赌方醒不会过河拆桥。
“你以为这些消息很难吗?”
方醒突然觉得大明有眼光的官员真的不多,他感慨道:“弄那些士绅权贵,重要的不是证据,而是气势和决心啊!你连这个都不懂,还怎么升官?啊?”
方醒起身走到鲁云的身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鲁云抬头道:“伯爷,下官愿意……”
啪!
方醒反手一巴掌抽过去,然后闪身避开血水。
鲁云趴在地上,右脸渐渐肿起,半边嘴唇也在膨胀着。
“本伯就是来报复的,明白吗?”
方醒走到杨二的身前,微笑道:“杨二,本伯被流放到哪了?说说,说对了本伯饶你一命!”
第2160章 胆大包天,拿人()
叶落雪进了州衙,见到跪了一地的官吏,就冷冷的道:“自己交代,从宽。守口如瓶,从严!”
然后他就把这些人丢给了手下,自己一路到了后面。
“你很有种!”
叶落雪到时,方醒正在‘夸赞’着杨二。
“方家再怎么着也是有些底蕴,知道要熬过去,你以为自己能瞒过一辈子?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落雪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犹豫。他觉得方醒已经把整件事阴谋化了,从他到达涿州时,他就在想着阴谋。
杨二垂首到:“伯爷,小的那时候穷。”
“穷?”
方醒冷笑道:“青皮兼州衙的帮闲,你穷什么?而且你还甘愿跑腿,可见你野心勃勃,杨二,告诉本伯,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落雪身体一震,在猜测着方醒来涿州的目的。
他一直在立功,一直在紧靠皇室,一直在不偏不倚,一直在帮扶着当今陛下……
他从永乐年间一直忍到了宣德年!
什么不知道……
他究竟知不知道涿州方家的境遇?
如果不知道,那什么都好说。
可要是知道的话……
这心胸真有山川之险啊!
叶落雪认为方醒的目的就是为了方鸿渐报仇,寻找到当年坑了方鸿渐的那帮子人。
方醒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没避讳的抽了杨二一耳光,说道:“你受我大伯的委托,带着钱钞和信件去了金陵,若是我父亲真的倒霉了,那你藏匿了钱钞,回来说谎也就罢了,可我父亲只是丢了官职,你哪来的狗胆?!”
叶落雪心中一惊,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当年的方鸿渐可没被判刑,审讯结束之后就丢了官,然后被赶回原籍吃老米饭。
方鸿渐的死因最多的可能是因为方醒的科举之路断绝,这对于方鸿渐来说,几乎是无法面对的难堪和悲伤。
他甚至不敢和老家的人联系,就这么郁郁而终。
杨二抬头,正色道:“伯爷,小的能得到什么?”
方醒一怔,随即狞笑道:“你以为自己能在本伯的面前有说条件的余地?来人!”
“老爷!”
方五进来了,叶落雪摇摇头,知道这里面怕是会有些陈年旧事的瓜葛。
方鸿渐那时候可是吏部主事,不是阿猫阿狗。
当年他丢官归家,就说明他没犯事,或是犯的事无足轻重。
而杨二当年的举动同样疑点颇多,胆子大的没边了。
方醒就坐在正堂外面,看着家丁们在院子里给杨二用刑。
叶落雪有些疑惑,就问道:“兴和伯,您这边随便弄弄,杨二肯定撑不住……”
方醒惬意的道:“当年家父的事疑点颇多,只是我一直忙碌着,再加上科学一出,我得谨慎些,免得被人说是借机生事,这才忍到了今日。”
“此事我和陛下交代过了,你无需多虑,至于杨二……”
方醒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齿闪烁着釉光:“这只是开始。”
从朱棣去后他就在调查吏部,只是当年的事历时太久,许多线索都断了,只有些传言。
等他想仔细调查时,朱高炽却不行了,于是他就一路忙碌到了现在,才有时间下来调查。
至于方鸿中等人,他当时压根就没有亲戚这个概念,巴不得所有的亲戚都离的远远的才好,这才让他们被欺压至今。
……
那个疯子又在涿州搞事了!
斥候不断往来于京城和涿州之间,这是军中的渠道,而涿州那边不可能会有战事……
稍后就有书信来了,有当地士绅向京城的朋友求援,直说方醒在涿州又开始了到处抓人,知州鲁云被拿下了,州衙多人被扣留,整个涿州几乎都瘫痪了,处于恐怖之中。
京城顿时一惊,各处消息开始串联,宫中的动向被人盯着,就等着皇帝给出一个明确的意思。
胆大包天!
皇宫中传出来四个字,让人找不到来由。
知情人不愿说,不知道的在胡说。
“谁胆大包天?这是说那方醒呢!”
“陛下这是……终于对他不满了?可喜可贺啊!”
外界的反应让宫中的皇帝有些无语和愤怒,于是宫中再次传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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