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贵妃那边临产时怕是还有些冷,那炭火是不是……”
宫中无论上下,份例都是固定的,除去顶尖的那几个人之外,想破例的难度之大,旁人难以想象。
孙氏没有自恃帝王的宠爱而跋扈,牢牢的遵守着份例,若是不够,也不去找朱瞻基说,只是用自己的私房钱去交换。
她不说话,却显得分外的委屈,而且外人无从指摘。
李斌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未雨绸缪的想多弄些木炭去孙氏那边,也能省却不少麻烦。
太后在看着名册,边上婉婉带着端端在帮忙。
“好。”
这些都不在她的眼中,孙氏再跋扈,再多的心思,当着她这个婆婆却不敢暴露,否则她自然有办法去收拾她。
只是可怜了婉婉啊!
上次方醒去清查了那三家人之后,太后大怒,皇帝大怒,连胡善祥都怒了。
于是那些经手此事的人就倒霉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宫中一时噤声。
皇帝放话,说是当今世风日下,让各地看紧那些读书人,纠正风气。
这话有些大而概之,找不到重点。
可重臣们却心中有数,一致同意,然后措辞严厉的公文一份接着一份,把下面的官员们都弄懵了。
可在私底下,连金幼孜都只能对此报以苦笑。
公主找驸马是好事儿,可下面的人不负责,甚至是含糊其辞,然后索取好处,这就是往当今最尊贵的那几人的头上倾泻垃圾啊!
有人作死,自然是要承受雷霆之怒。
就那么简单,主辱臣死,重臣们赞同这种处置方式,仅此而已。
而方醒……
皇室居然对他这般信任,把调查那三人的重任交给了他,并不担心以后事泄丢人。
这就是臣子最希望得到的信任啊!
而方醒仿佛很轻易的就得到了。
“关我屁事!”
方醒在神仙居请客,客人是夏元吉。
老夏也老了,不顾他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所以看着精神依旧饱满。
“这酒……回头给本官一瓶?”
夏元吉岔开了方醒的愤怒,然后指指楼下道:“别人都会把小妾带回家中,你家的媳妇本官觉得也不是那等狠毒的妇人,为何留在这里?”
“因为这样她们能觉得自在些,那我何必非得要强行把她弄回去,让大家都烦心。”
方醒不喜欢夏元吉的狡猾,他皱眉纠正了话题,说道:“我说现在是分封海外的时机,可你却顾左右而言他,夏大人,老夏大人,你想什么呢?”
夏元吉慢条斯理的吃了片肚丝,然后再慢腾腾的说道:“国本还小啊兴和伯!”
方醒愕然,然后呆滞。
夏元吉美滋滋的吃着神仙居的酒菜,看到方醒纠结,就说道:“别想了……。”
方醒抬头,无奈的道:“你们居然担心国本出问题,甚至还担心陛下和国本一起……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夏元吉叹息一声道:“谁让你们折腾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方醒皱眉道:“你们在担心那些人会疯狂的反扑?”
夏元吉斜睨着他,说道:“你以为呢?”
方醒很想说他们无法翻天,可对于夏元吉这些人来说,国本就是未来。
而若是失去了未来,他们希望能在直系皇亲中寻找一位作为替补。
而按照这个安排,多半就是朱瞻墉和朱瞻墡两人……
可这两兄弟不一定现在分封啊!
方醒刚想问这个,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冒了起来。
“你懂了?”
夏元吉喜欢这份肚丝,他慢慢的吃着,继续说道:“怎么可能让二位殿下单独留在京城呢?”
朱瞻墉坏的菜!
方醒觉得把锅扔给朱瞻墉也有些不公平,不过除此之外,他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平静。
他刚拿起筷子,夏元吉却又补了一刀。
“宫中马上要办重阳宴,新乡郡王说是病了。”
九九重阳,自然是要请些臣子,还有些德高望重的宗室等等,然后弄个热闹,随后就该要进入冬季了。
这等重要的宴会居然称病不去,可见朱瞻墉的心态和现状有多差了。
……
朱瞻墉坐轿子了。
轿子在神仙居的前面停下,朱瞻墉也没用人扶,就去了二楼。
“脸白了些,可见你有成为小白脸的天赋。”
酒菜撤了,两杯茶在桌子上冒着热气。
很淡!
就像是朱瞻墉现在的心情一样的淡。
“没晒太阳。”
朱瞻墉看着有些闷,沉默。
“被人盯着了?”
朱瞻墉身体一震,抬头道:“是。”
他又恢复了平静。
“你做了什么?”
“没,就是有一次喝多了……”
朱瞻墉木然的道:“然后大喊大叫了一通,我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有御史弹劾,然后皇兄封锁了消息,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自己知道犯了忌讳。”
方醒闻着室内未散的酒气,唏嘘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喝什么酒啊!”
……
朱瞻墉早就成年了,媳妇都有了,估摸着孩子也快了。
可忌惮总是存在的,特别是他这么一个有前科的家伙,那更是被大家警惕的对象。
可只是为了朱瞻墉而拉下藩王分封海外的计划,方醒觉得这是夏元吉的忽悠。
于是他去问了一个人。
“各处有些躁动,藩王暂时留着的话,至少还能压一下。”
胡濙没有卖关子,直接就说出了大家默认的这个说法。
第2120章 朱勇杀人了()
方醒依旧不信。
站在长街上,看着前方的皇城,方醒突然笑了笑。
纠结这个干嘛呢?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可藩王分封已经不可阻拦,否则朱高煦就敢打上乾清宫去。
“兴和伯,谁的错?”
身后传来了一个问题。
方醒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时候。”
“时候?”
“对,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以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不给就是问题,不给就有问题,大问题。”
方醒回身,看着沈阳问道:“谁撑不住了?”
“定国公家中的生意被断了不少……”
“他不可能会这样屈服,没出手吗?”
“还有……我怎么感觉最近许多事情都雾里看花似的,我也懒得打听,只是定国公却不可能会退,他没了退路。”
沈阳点点头,有些唏嘘的道:“刚来的消息……死人了。”
方醒的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哪里?多少人?”
“德平,死伤百余人。”
“为何动手?”
方醒有些粗暴的追问道。
沈阳面色难看的道:“一群书生想进京,成国公生怕他们是来京城闹事,就令人拦截,结果……”
方醒只觉得心往下沉,“肯定是有人暗中蛊惑,可抓到人了吗?”
朱勇再蠢也不会大开杀戒,方醒断定这里面有人策划。
“是有人失手了,一箭射杀了带头的书生,然后就引发了冲突,收不住手了啊!据说当时遗尸遍地,惨啊!”
沈阳设想着当时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不是他胆小,他见过更惨的场面,可那是大明的敌人和对手啊!
“收不住手,那些书生扑过来……可能被射杀的那人威信高,所以他们疯了,居然去冲击军阵,然后动手……你知道的,那时候血气一冲,又没人叫撤离,于是就……”
此刻不是明末,军中血勇之士不少,壮士不可辱,否则血溅三尺只是寻常。
可朱勇呢?
“定国公当时不在……兴和伯,陛下的意思……”
……
大半天之后,天快黑之前,外面终于知道了消息。
朱勇杀人了!
而这些读书人不过是想举行一场诗会罢了。
消息以大家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在飞快传播着。
京城首当其冲,在接到消息之后,就有人在皇城外叩阙,只是被守卫皇城的军士一刀鞘打晕,然后丢到了外面。
这股风不可起!
朱瞻基及时作出了反应,京城的戒备马上上升了一个等级,巡查的军士多了许多。
“在查清楚之前,不,没什么可查的,此事……压下去!”
朱瞻基压根就没想过去惩罚朱勇,那是自乱阵脚,自毁士气。
“东厂和锦衣卫下去查,查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朕就不相信……”
朱瞻基觉得整件事都是一个阴谋,他冷笑道:“朕就不信这天下还有朕查不到的东西!”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倾巢出动,一时间京城为之噤声。
方醒很欣慰,他觉得此事会成为一次契机。
“清查之事一直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我还以为北方的士绅胆子都变小了,谁知道却是在朱勇那里爆发了……”
方醒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颠倒了顺序。
在他看来,朱勇是属于儒家可以争取的对象,所以该亲近些。而他是死敌,有啥黑锅当然要让他背。
黄钟觉得自己的东主有些魔怔了,思路被卡在了一处。
“伯爷,他们下手不比您轻啊!”
“成国公在山东一地如今也算是威名赫赫,全是杀出来、抓出来的名声,早就不是当初了。”
方醒点点头,自嘲道:“我总觉得他们不会真的成为对手,所以难免出错,朱勇这次算是什么?投名状的话也多了,都成了死仇。”
黄钟觉得方醒有些过分了。
若非当时他去兖州逼了朱勇一下,朱勇只会缓缓行事,哪会如后面那种电闪雷鸣的风格。
方醒准备去找张辅问问这事,他觉得朱勇会和张辅有联系,很密切的那种。
“我要马上出发……”
……
秋风吹的人头痛,京城依旧平安。
安纶起床,然后洗漱。
他如今身份不一般,偶尔也能在宫外住。
他的宅子不奢华,不算大。
马圈里,那匹战马摇摇头,嘶叫了一声,显得极为快活。
它的一只前腿已经上了夹子,药是最好的药,只是不能落地,三只腿支撑着有些累。
“靠着这边。”
天才麻麻亮,安纶拍拍马圈侧面的架子,战马靠着三只腿缓缓挪动过来,然后把身体靠在架子上,
安纶拿出刷子给它刷着,一边刷一边念叨着。
“。…。。不能给你洗澡,就忍着吧,好了再说……”
“。…。。换药的时候不许闹腾,等好了……。”
安纶的动作停了一下,唏嘘道:“他们说你再也带不了人,也没法奔跑了,你说说,能吗?”
战马甩甩脑袋,用大舌头舔舐着安纶的脸。
安纶没躲避,只是笑着摸摸它的脸。
一人一马在晨曦中相处了一刻钟,安纶交代家中的奴仆照看好马,然后出门上衙。
太阳还没升起来,天边依旧挂着残月,照的北平城冷冷清清的。
安纶闻到了肉汤的味道,还有烙大饼的味道。
他吸吸鼻子,指指右边的摊子说道:“要些锅贴来,中午热一下吃了。”
随从就过去喝道:“弄几十个锅贴来,包好。”
做锅贴生意的是一个年轻少女,她被随从的语气吓到了,然后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安纶一眼,就哭道:“不要钱,不要钱……”
随从骂骂咧咧的道:“谁不给钱了?赶紧做!”
说着他摸出铜钱,得意的炫耀道:“好好做,好吃明早还来。”
少女长得姿色普通,她看了那些铜钱一眼,怯怯的点点头,然后赶紧把已经半熟的一锅锅贴翻身。
香味散发出来,随从看着少女随着动作而微微颤动的胸前,不禁吸吸鼻子,有些躁动。
等锅贴好了,随从给钱的时候还顺带摸了一把少女的小手,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得意的回身。
被两名番子护卫着的安纶依旧是面无表情。
等到了东厂后,安纶进了房间,随从得意洋洋的和人吹嘘着卖锅贴的少女的身材是如何的好,那小手是如何的……粗糙,可惜了云云。
“成国公回京了!”
第2121章 慈悲(为盟主‘大鸡夿’贺,加更)()
“谁回来了?”
安纶正准备念经,听到外面的禀告后,几乎不敢相信的下了床,走出来问道。
门外的番子手中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油饼,见安纶出来,他不知道是该丢掉还是什么,一时竟然愣住了。
“你吃你的,说吧。”
安纶和颜悦色的态度让番子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这位老大的青眼,于是就激动的道:“刚才小的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小的就等了等,看到成国公到了皇城外,大概是要请见陛下……”
安纶点点头,吩咐道:“咱们的人去晚了,山东的人也没及时回报,该怎么处置……”
顿时人人面露惧色。
安纶上任之后,在内部还没点火,谁要是撞火头上了,那就祈祷不会被弄进刑讯室吧。
安纶左右看看,然后淡淡的道:“山东那边不易,小错……就罢了。”
一阵轻松的呼气声后,安纶留下了心腹陈实,然后交代道:“成国公此来,山东那边怕是出了大事,马上派出快马,让那些人戴罪立功,否则咱家再仁慈……”
陈实拱手,诚恳的道:“公公,您已经够仁慈了,换做是咱家的话,那些人谁都逃不了责罚。”
安纶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憨厚重新回归。
“刚才那人来迟了,过几日……”
陈实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起怒色,说道:“你来迟,他来迟,人人都来迟,公公,此风不可长!”
安纶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咱家身边的那个小马……”
小马就是安纶的随从,才跟了他没多久。
陈实不知道他的意思,就堆笑着。
安纶微微眯眼,掩住了那一抹冷色,说道:“太轻佻了,差点误了咱家的大事……”
“重罚!”
陈实毫不犹豫的说道:“小马这段时日有些得意,经常和那些番子吵架,咱家早就看不过眼了,公公放心,此事咱家去处置。”
安纶点点头,说道:“他的眼睛不大老实,那双手也有些问题……”
陈实起身,低声到:“那就多余了……”
安纶闭上眼睛,缓缓念着佛号。
“。…。。跟着公公有肉吃呢!昨晚我可是吃了一整只蹄髈,啧!那油就顺着嘴角流……”
外面传来了小马和人吹嘘的声音。
秋风吹在窗棂上,噗噗的声音,渐渐清脆。
“小马,过来!”
“来了来了!”
小马的声音很欢喜……
佛号声渐渐的大了起来,室内没有点檀香,一股子潮湿的味道。
……
“臣有罪。”
大殿外,秋雨淅淅沥沥的被风吹了进来,殿内的人不禁打个哆嗦,然后看着跪在中间的朱勇。
“。……臣当时未曾到场,那些书生冲进军阵,将士受伤多人,最后……忍无可忍……”
一阵大风席卷着细雨进来,正好吹在朱勇的身上。
他颤抖了一下,脸上的懊恼谁都看得见。
皇帝派他去山东,那不但是要投名状,同时也说明皇帝的看重,以后肯定会被大用。
可这份看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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