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王守道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各型各色。
档头认得的有针刺,这是东厂最喜欢的手法,不容易致命,而且对受刑人的心理打击颇大。
你身上的肌肤那么大,用细针扎,得扎多久?
而那些一道道的伤痕却让档头有些迷惑,特别是那几处少了皮肉的地方,看着血肉模糊。
用刑之道首在震慑和疼痛,也就是要从精神上和**上给予人犯最大的压力。
可血肉迷糊这等手法却不会存在于东厂和锦衣卫之内。
太业余了啊!
档头凑近一看,那伤口处竟然有撕咬的痕迹,就像是上次他在城外乱坟岗看到一具新鲜尸骸被野狗啃噬后的痕迹一样。
他心中一惊,急忙拔出刀来喊道:“居然敢反抗,杀!”
外面的人听到之后就往里面冲,等进来之后,就看到王守道的身上多了十多道刀痕,浑身是血……
档头还在劈砍着,他在王守道的肩头连续砍了好几刀,然后才气喘吁吁的后退。
“公公,小的有罪,竟然疏忽大意…。。”
安纶笑眯眯的道:“咱家居然没注意这人在装死,你何罪之有,罢了,收拾了。”
档头叫了心腹来帮忙,两人把王守道的尸骸拖了出去。
……
“大人,王守道死了。”
锦衣卫衙门里,沈阳正在看着案卷,闻言抬头问道:“刑讯?”
来人点头道:“大人,咱们的人看了一眼,身上全是刀伤。”
沈阳摆摆手,等人走了之后,他放下卷宗,皱眉道:“王守道…。。难道还能在东厂逃跑不成?就算是逃跑,也无需这般血淋淋的,安纶在弄什么玄虚?”
指挥同知郑成度已经彻底投向了沈阳,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千户米泉,说道:“大人,安纶突然下手拿人,陛下事先是知情的,王守道二人贪腐的证据确凿,而且听闻还和山东一地的官员有些来往……”
“就在这段时日?”沈阳问道。
“是的大人。”
米泉升官了,但他并不满足,他更希望此刻坐在沈阳下手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借机就抢了个表现。
郑成度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却不好呵斥。
米泉好歹是沈阳的老下级,而且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而他郑成度当初可是给沈阳下过绊子,若非沈阳归来的时日不长,根基不深,早就寻个机会弄死了他。
所以他很是稳沉,该配合的绝对配合,该建议的也绝不保守,渐渐的竟然得到了沈阳的看重,当他出门时,多半是郑成度看守老巢。
米泉冲着他微笑了一下,眼神中却带着些挑衅。
郑成度微微一笑,对沈阳说道:“大人,安纶上任就得罪了兴和伯,此刻兴和伯不想让陛下不快,所以没动手,等过几年您再接着瞧,他安纶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米泉不甘示弱的说道:“大人,安纶现在是小人得志,东厂在他的带领下,迟早会被陛下厌弃,而咱们锦衣卫有了大人您,定然会重新振作起来,压倒东厂!”
沈阳不会吃这种马屁,他眯眼盯着米泉,沉声道:“去查查。”
这话看似信重米泉,压制郑成度。可郑成度却面色如常,不见异色。
米泉喜滋滋的起身应诺,然后出去。
沈阳的目光转到郑成度的脸上,带着审视的味道,说道:“你认为如何?”
郑成度说道:“安纶……下官觉着此人不该是张扬跋扈之辈,毕竟前车之鉴尚在,他若是不想以后死无葬身之地,必然该谨慎些,至少在今年之内要谨慎些。而砍杀了王守道,下官以为这其中必然有些故事,米千户能干,想必能拿到消息。”
沈阳点点头,就在郑成度心中欢喜的时候,他说道:“你…。。老于世故,看人做事沉稳,而米泉却失于稳重,你们都是本官倚重之人,要……和睦,不要过于争斗!”
郑成度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最后的反击没有瞒过沈阳,就起身拱手道:“下官知错。”
沈阳点点头,郑成度告退。
出了外面,郑成度想起刚沈阳的话,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要过于争斗!
也就是说,在一个限度之内,你和米泉的争斗本官是不管的!
这是一位渐渐在适应锦衣卫指挥使职务的官员,他的手段尽管比不得那些重臣,还带着些烟火气,可对于锦衣卫这等地方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而东厂这个大敌,在安纶上位之后,终于露出了利齿,他们会不会向锦衣卫发出咆哮?
郑成度到了前面,悄然吩咐人去调查此事。
他在锦衣卫的人脉和手腕比米泉不知道多了多少,所以到时候谁先查出来,还真是难说。
……
方醒已经回到了河间府的那个农庄营地。
所谓的楚王被一刀枭首,从犯都被押解进京,然后根据罪行大小决定流放地。
朱勇和他暗自交手一次,败退,并通过他向皇帝表态:一定会把山东之事办好,竭尽全力。
他在河间府的日子很逍遥,只是刚来没多久,不好请旨回家瞅瞅,只能是靠着书信和家中联系。
所以当他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小刀时,就习惯性的等着书信。
“老爷,东厂和锦衣卫之间有些动静,沈阳那边大概是想抓安纶的手脚,然后一举压下东厂!”
“安纶干了什么?”
方醒淡淡的问道。
安纶当时可是当街和他打擂台来着,沈阳的动作大抵有为方醒报仇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能确定,毕竟人心难测!
“老爷,说是有官员死在了东厂,遍体鳞伤不说,还有多处刀痕。”
“刀痕?”
审讯有伤痕很正常,可有多处刀痕,更像是泄愤的手法。
至于假设人犯逃跑被砍杀的可能,方醒觉得压根就不可能成立,否则朱瞻基那边马上就会收拾安纶。
安纶为何要泄愤?
方醒把此事和安纶当时怼自己的事联系在一起,却不得要领。
若说安纶小人得志,方醒是不同意的。
从金陵到北平,方醒对他有些小恩情,两人之间并无龌龊……
方醒随即就丢下了这个疑惑,他相信安纶绝不敢把方家列入名单中,不然他会让安纶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跋扈!
第2087章 试探()
“那家人如何?”
“还好,没敢动。”
方醒叹息道:“我很矛盾,既想他家胆子大的没边动起来,又想他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奈何!”
王贺无奈的道:“兴和伯,那是不能乱动的,不然从上到下都要翻天了。”
方醒点点头,起身道:“陈扬那边应当是有了些眉目,进城去看看,好歹知道地方的士绅在想什么。”
两人带了些护卫出了营地,往府城去了。
从出京开始,方醒身边的守护力量就增强了,不但有家丁,还有一队精锐军士。
进了府城,一路往府衙去。
街面上很是热闹,特别是聚宝山卫驻扎在府城外的消息传进来后,对混乱的担忧都消失了。
于是酒照喝,女人照玩!
方醒一行人马众多,顿时就占据了大半地方,那些百姓只能往两边靠,却不敢埋怨。
只是挤来挤去的,却让两边做生意的商家大声抱怨着有人挡住了财路。
方醒走在中间,见到一家卖羊肉的小店外面一阵闹腾,然后一个男子拎着把砍骨刀追杀出来,把三个大汉追的亡命而逃。
“再敢来偷东西,砍死!”
方醒看了有趣,就对挡在自己身前的辛老七说道:“正好快午饭了,去他家看看。”
于是一群人随即就挤满了小店,刚才还彪悍无匹的掌柜兼厨师马上就喜得合不拢嘴来。
“小店主要是羊肉,牛肉也有些,不过却少,而且都不大新鲜。”
方醒在灶边看了一眼,说道:“羊肉羊杂弄一些,煮一碗面条。”
“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叫。”
方醒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家丁们和军士们大多都要了面条,于是掌柜忙的不可开交,最后还得要人去自己端了来。
辛老七给方醒端了一大碗面条过来。
面条上面飘着一层辣椒面,下面是一层羊肉和羊杂,最底下才是面条。
搅拌一下之后,方醒独自开吃。
羊杂略微带些苦味,特别是羊肝极嫩,让方醒也丢下了对寄生虫的忌讳,吃的风卷残云。
等他吃完后,手下的人才刚刚都得了面条。
看到掌柜得了清闲,方醒招手让他过来。
掌柜的到此时也看出方醒不是一般人,就堆笑着过来问了吃食可还好。
“还不错,你的手艺在京城也大可做得。”
方醒夸赞一句,就在掌柜的欢喜时,他突然问道:“最近城中可有生面孔?”
“有啊……”
掌柜的脱口而出,然后懊恼的道:“大人,小的胡言乱语……”
“说说。”
方醒摸出张宝钞,指指店里正在吃面的手下说道:“这里都是我的人,说说这些事。”
那些吃面的人都抬头看了掌柜一眼,各种眼神让他的腿有些发软,就颤声道:“大人,小的……”
方醒把宝钞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额外的。”
掌柜看看宝钞,吞了口唾沫,说道:“最近有些生面孔,大多是问了城外驻军的动向,还有的问了……兴和伯……”
收拢各种消息,开店的就得有这能力,否则多半是没啥生意,迟早关门大吉。
掌柜瞥了方醒一眼,心中的那个猜测却越发的肯定了。所以他不等方醒继续问,就说道:“那些人不敢去城外,就在城中问话,小的这里都有三批人来问过话,他们还给了些……”
生意人的本能让掌柜卖了个关子,可方醒却在想着事,就继续问道:“士绅和佃农们对山东之事如何看?”
方醒这话问的随意,他也没指望掌柜能知道多少,只是想顺带了解一下民情而已。
可掌柜此时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浑身微颤,束手而立,说道:“士绅们叫骂,说是与民争利。佃农们也不满,不过有那个一税制在勾着,他们倒是觉得可以看看……”
“勾着……”
看来民间对皇帝许诺的一税制依旧是半信半疑啊!
不过也难怪他们这般看。
从古至今,田税历来都是王朝的根基。
吏治清明的时代,加上田地有多余的,所以百姓的压力还不算太大。
可不管是什么时候,一税制,这个大抵真正的试验还是在北宋。
结果处处反对,最后自然废了。
一税制……
出了这家店铺,方醒等人沿街而去。
他在想着一税制的时机,却暂时不得法。
一切的一切,都得等士绅的优待被取消之后才能施行。否则所谓的一税制,最终难免会变成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
等见到了知府陈扬时,他正在听取禀告。
一番行礼之后,方醒看了禀告的那个小吏一眼,正在讪讪的陈扬赶紧解释道:“兴和伯,各地都有人来询问是否要……行山东之事,民间不安。几位士绅想求见下官,只是……”
方醒随意道:“让他们来,本伯正好听听他们的说法。”
没多久,外面就被引来两人。
“在下田静恩,见过大人。”
“在下刘奕,见过大人。”
一个眉心有红痣的男子自称田静恩,方醒却未听闻过,不过却对陈扬的知趣很满意。
刘奕的法令纹很深,他微微一笑,那皱纹看似能夹住一片肥肉。
“大人,在下和刘老大人是亲戚,去岁才见到老大人,如今老大人悠游林下,让人艳羡啊!”
陈扬冷冷的道:“刘老大人已然致仕,你有何事?”
县官不如现管,那位提拔过陈扬的刘老大人如今也是有些不甘寂寞,却不料有方醒这尊大神镇着,陈扬哪肯买他的账。
刘奕楞了一下,就看了在边上喝茶的方醒一眼,就看到他的嘴角还有油渍,脸上还有刚吃东西的汗渍。
这人是谁?居然敢大喇喇的坐着。
他略一思忖,就说道:“在下听闻兴和伯驻于城外,却担忧老大人家中的那些薄田……若是被收了,老大人怕是身后要凄冷啊!”
陈扬在心中已经把那位老大人给骂进了坟墓,然后板着脸道:“老大人在河间府……倒也和气,至于优待,山东都动了……多想无益,回去告诉老大人,若是家中缺了什么,只管来找本官,本官还能补贴些。”
这话很是漂亮!
他先是点了这里是河间府,意思是不在此次清理的范围。其次又大义凛然的说了此事的必然性。
最后的补贴那只是个笑话!
大家都知道这是客气话,外加笑话!
所以刘奕和田静恩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官场上的相互照应是多年的规矩,你今日不照应别人,明日可没人照应你。
这两人用一个致仕的官员来试探,结果却被陈扬给顶了回去。
就在他们心中恼火,面色却如常时,边上的方醒突然问道:“你二人哪里的?”
刘奕二人一愣,接着心中一紧,知道轻视了方醒。
陈扬冷哼一声,刘奕二人赶紧说道:“在下二人乃是济南人士,见过大人。”
第2088章 吓疯了一个()
“济南人士……”
方醒的目光悠闲的看着外面,淡然道:“济南人士……到此何事?”
刘奕觉得有些不妙,就瞥了陈扬一眼,想请他缓颊,外加介绍一下方醒的身份。
陈扬起身说道:“这位乃是当朝兴和伯。”
没等两人行礼,方醒不耐烦的道:“说吧,来此何事?”
门外进来了两个家丁,陈扬马上就喝道:“还不快说!”
“在下……为老大人来此一问。”
说完两人忍着紧张看向方醒。
这位可是杀神,要是被他寻机拿下,他们就可以展望海外的新生活了。
“济南如何?”
因为徐景昌和朱勇在济南,所以方醒很自觉的把派过去的人叫了回来。
刘奕下意识的说道:“济南无事。”
田静恩此刻最后悔的就是跟着刘奕来了河间府,他看了一眼陈扬,只看到了冷漠,就知道这位已经被方醒给镇住了。
而方醒……
方醒在喝茶,很慢,仿佛舍不得洗涤那些羊肉的油腻。
——他是一个杀人狂魔!
他会毫不犹豫的斩杀他的敌人,然后用他们的脑袋筑成京观。
从交趾到草原,到海外,到处都是……
可怖啊!
田静恩再看了方醒一眼,眼中全是惊骇,渐渐有疯狂之意。
方醒神色平静,他今日进城不是要问陈扬什么事,而是他得知有些人想串联,就来瞅瞅。
所以他看了田静恩一眼。
这一眼很平常,略微带着些许探究。
魔鬼!
田静恩被这一眼扫到了,他浑身颤抖着,眼前仿佛看到了火焰在升腾,无数魂魄在火焰中呻吟惨嚎……
这是地狱!
无间地狱!
刘奕也被看了一眼,他看到的却是淡然,不屑的淡然。
他有主宰我生死的能力!
所谓的济南如何,这话问的是可有人在谋划反对清理之事。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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