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信,去看看!去看看!”
……
车队辚辚,缓缓驶进济南城。
朱高煦觉得济南城中的叛逆很多,所以他的目光狠厉,扫过之处,两边的百姓无不低头。
车轮碾压过土路,留下微微的车辙。
吱呀!
吱呀!
沉默的人群纷纷看向后面。
可车队却漫长,无法看到尽头。
“都是粮食!”
一个妇人欢喜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伯爷果然没骗咱们,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中,方醒站在了长街的尽头。
苏伟和一群士绅商人站在边上,面色苍白的看着负手而立的方醒,心中一种侥幸在坚持着。
那些百姓也在侥幸着,直至有人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伯爷,会不会涨价?”
瞬间,无数目光都集中在了方醒的身上。
灼热而欢喜。
常宇悄然来到了方醒的身后,低声道:“兴和伯,价格不能太高,否则……”
“全是新粮。”
方醒指着远远而来的车队说道:“价格……。”
苏伟只觉得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口跳出来。
他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的等待着。
方醒目光转动,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比上个月的粮价……。低两成!”
苏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缓缓看着那些同伴。
厌恶!
仇恨!
绝望!
“苏伟……”
一个以往对苏伟恭谨的商人跌跌撞撞的挤过来,劈手就是一耳光。
啪!
苏伟呆呆的看着商人,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商人热泪盈眶的骂道:“苏伟,你这个畜生,你害死我了!”
商人骂完就恍然大悟,转身就跪在地上,说道:“伯爷,此事是苏伟在暗中鼓动,小的……”
“对,伯爷,是苏伟,他是主谋!”
“伯爷饶命……”
一群人跪在左侧,方醒看都没看一眼,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微笑道:“十七先生,要买粮食吗?”
十七先生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看到前方打头的朱高煦,淡淡的道:“此事和老夫无关。”
方醒准备迎过去,他侧身看着十七先生说道:“是,你不会那么蠢,否则你也不会在那家混到现在这个地位。”
夸赞是每个人都喜欢的,所以十七先生不禁挺直了腰杆,胸中的闷痛也消散了大半。
“但是你在顺水推舟,并不时的指点一二。”
方醒的眼神渐渐轻蔑,然后走到十七先生的身前,说道:“可你不是诸葛亮,更不是谢安,想说小儿辈已破敌吗?你却没那个资格,蠢就一个字,可你却说了好几次!”
十七先生咬紧牙关,嘴角渐渐的溢出一抹红色,却不肯弱了气势。
方醒凝视着他,然后微微一笑,转身道:“准备售卖,记住,限额购买,谁敢恶意囤积,前三人杀了,人头挂在边上,以警世人!”
这话杀气腾腾,偏偏方醒却是微笑着说了出来,常宇不禁拱手应了。
方醒走向了朱高煦,十七先生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低声道:“无损大局,告诉他们,此事无损大局。”
“方醒,这一路就杀了十余人,本王的宝刀还未热!”
朱高煦极为不痛快,“本王不喜欢乐安洲,何时能去那座大岛?你回头帮本王问问。”
方醒拱手道:“多谢殿下相助,今日必然有不少人要吐血了。”
朱高煦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他看看跪在地上的那帮子士绅商人,不悦的道:“杀了就是。”
方醒说道:“杀简单,可这种时候却不好杀,让他们在痛苦中煎熬是最恰当不过的惩罚了,至于以后……此间事毕,海外将会多些移民。”
“那别杀,留给本王,最好是三族一起迁移过去。”
方醒笑着应了,然后让王贺带着朱高煦去歇息,他自己带着家丁们去了另一处。
“有粮食卖了,老五,赶紧带着袋子去。”
小巷中,一个男子在一户人家外面敲门喊道。
“大哥,真的吗?”
大门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子出来,欢喜的道:“家中前天就断粮了,这不一家子都在睡觉,不然饿的难受。”
“我还想明日重新去找活呢,不要钱钞,只要粮食。大哥,哪来的粮食?”
敲门的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喜道:“兴和伯早有准备,汉王殿下刚才带着粮车已经进城了,说全是新粮,比一个月前的粮价还要跌两成呢!”
“呀!真的?”
“快走快走!”
方醒站在边上,默默的看着两个男子欢喜的带着口袋去了。
“爹去买粮了!”
里面传来一声孩子的欢呼,然后炊烟升起。
这是最后的存粮,不到快饿死的程度不会弄出来。
“有粮食卖了……”
小巷里渐渐的多了许多人气,各家各户都传来了欢呼。
方醒就听着这些欢呼,面带微笑。
“我并没有让百姓饿死吧?”
方醒觉得在面对百姓时,他永远都不能杀伐果断,否则他会再拖一两天,直至把那些隐藏着的对手都拖出来。
辛老七带着家丁跟在他的身后,听着他在自言自语着。
“……我派人查过,两日之内,我不会允许有百姓家断粮两日,应该不会吧……”
第1984章 百姓,世家()
济南泉眼多,许多人家一挖就能挖到。
这里的水井比比皆是,在初秋的日子里,喝一口甘冽的井水,能让你从五脏六腑感到那种清爽。
“多谢大嫂。”
方醒擦去嘴角的水渍,拱手相谢。
这是一个小小的家,除去边上矮小的厨房之外,就只有三间房。
院子里一只老母鸡在阴凉处刨出了一个窝,没精打采的在打盹。
没有粮食的日子不好过啊!
孩子躲在妇人的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方醒,有些瘦。
妇人歉然道:“家中从昨日就没开火了,没有热水。”
她看到方醒的眉间有些痛楚之色,而且有些茫然,就不禁随着他的视线转身。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孩子平日里可能吃饱吗?”
妇人笑道:“还行,家里就先紧着他吃。”
方醒继续问道:“粮食还是不够吃吗?”
妇人看看方醒身后的几名家丁,觉得一个妇人不好和外人待久了,就敷衍道:“粮食大多去了京城和边墙,这边的粮价下不来……”
方醒见孩子怯了,就笑了笑,说道:“以后会多起来的。”
妇人不忿的道:“再多的粮食也不会降价,那有啥用?”
方醒侧过脸去,目光幽深,说道:“会降下来的,一定会。”
“多谢大嫂的水,告辞。”
妇人看着方醒出门,就不屑的道:“你以为你是谁?府衙的大老爷们都不敢说这话呢!呸!”
她冲着大门方向呸了一口,回身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手中拿着一块肉干在啃,而孩子的脚边放着个小包袱。
“哪来的?”
尖利的喝问声中,方醒已经加快了脚步。
转过这个小巷,左边直行一百余步,辛老七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外面,扣门。
铜环重重的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啊?”
里面有不耐烦的声音在问着。
辛老七退后一步,手握刀柄说道:“十息之内开门!”
小刀手中扣着飞刀,笑嘻嘻的看着小巷的左右。
方五用斥候的眼光在看着这户人家的地形,低声道:“老爷,应该没有伏兵。”
方醒定定的看着阳光从身后一棵大树处投射到围墙上的斑驳光影,淡淡的道:“若是有,杀了便是。”
脚步声渐渐近了,随即有人在门缝中往外看了一眼。
“你等是谁?”
“七息!”
辛老七目光锐利的盯着门缝后面的那只眼睛,下一刻他准备破门而入,首先斩掉门后的这颗人头。
眼睛消失,大门打开,一个青衣男子警惕的看着门外的辛老七,问道:“何事?这里都是街坊,喊一声你们谁也跑不了。”
能佩刀的,肯定是有官职在身,所以青衣男子这只是威胁而已,想给来人一个下马威。
辛老七走进去,目光扫过院子,喝道:“三人,左边!”
青衣男子还在愕然,小刀已经冲了进去。
院子宽敞,左边两间厢房里冲出了三人,都持刀。
辛老七拔出刀来,却没迎敌,而是盯着正堂。
正堂缓缓走出一个男子,锦衣,举手投足间,一股世家子弟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刀疾冲过去,右手一扬,冲在最前方的男子咽喉中刀,颓然扑倒。
另两个男子一怔,小刀拔出长刀,笑眯眯的冲了过去。
长刀格挡,小刀身前的对手自信满满的顺势下切。
在护院的切磋中,哪怕是拿着木刀,他的这一招永远屡试不爽。
对手要么弃刀,要么就只能被长刀切中手腕。
而这不是木刀!
小刀还是笑嘻嘻的,他的手一松,长刀落下。
男子刀势不可控制的继续向下,他愕然看着眼前多了一个拳头。
只是一拳,小刀就把对手的脸打成了平面。
他的脚一勾,刚落到膝下的长刀听话的被挑起。
握住,在第二个男子挥刀劈来的时刻,小刀暴喝一声:“杀!”
他的闪避连带着转身,长刀随着转身的离心力挥斩出去。
锦衣男子站在台阶上看着,目光温润。
方醒站在院中,和锦衣男子默然对视。
人头落地,然后身体倒地。
锦衣男子微笑着抱拳道:“下人无知,敢问贵客身份。”
“本人方醒!”
一阵寂静,锦衣男子走下台阶,说道:“听闻兴和伯手下有人擅长飞刀,如今一见果然,不知兴和伯找在下何事。”
两人之间相距两米左右,这是一个既不亲热,又不疏远的距离。
“我知道清查田亩会让人狗急跳墙,所以我早已准备了后手。”
“当时我希望这个后手永远都用不上,因为那代表着你们还有顾忌,知道底线。”
“不是我家做的。”
“是,可你们在袖手旁观,可有愧?”
“无!你是主事人,该有愧的是你。”
“你在行险!”
“你在乐安洲屯粮,然后以百姓为饵,诱使那些人出手抢购粮食,米店涨价,以百姓为饵,谁该羞愧?”
锦衣男子温润如旧。
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什么都无法让它们动容。
方醒看着他,喃喃的道:“你们根深蒂固,你们势力庞大……”
锦衣男子的温润终于有了破绽。
些微矜持和……自傲!
方醒的目光陡然凌厉,眯眼道:“你们失败了,你们想等着看民变的好戏,可本伯让你们失望了,不,是绝望了。”
矜持和自傲渐渐消散!
“你们想等着看本伯带人去抄家,然后你们会鼓动,到各地去鼓动,从济南到京城,从京城到交趾,你们将会吹起一股邪风,而……本伯让你们失去了这个机会,你现在是羞辱……还是……郁郁?”
方醒讥讽的看着锦衣男子,说道:“来的路上,本伯看到了百姓的欢喜,看到了他们依旧在信任着大明,你们失望了吗?”
“不,我们从不失望,更不会绝望,你……并没有那个能力。”
锦衣男子微微颔首,微笑道:“我们的力量很强大,强大让你会感到自己如蝼蚁般的渺小。兴和伯,放手吧,大明很大,放手吧,我们可以携手,一起迎接盛世的到来,煌煌盛世,不会输于任何朝代,你将青史留名……”
方醒微微摇头,“不,本伯不屑于什么青史留名,本伯曾经说过,只需一个墓志铭即可。”
锦衣男子的眼中多了愕然,问道:“大明兴和伯吗?”
“没错。”
血腥味渐渐弥漫过来,后面出来几个男子,他们默默的站在锦衣男子的身后。
辛老七目光锐利,鹰隼般的盯着那几个男子,左手渐渐举起来。
敢于威胁到方醒的人,不管是谁,辛老七都敢杀!
方醒微微仰起头,说道:“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圣人的学说将会不朽,而你们将会腐烂,在地底下呻吟。你们比尘埃还微小,不值一提,只能让后人唾弃!”
锦衣男子的眼中多了些危险的光芒,继续微笑着,“你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方醒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猛地挥手。
啪!
锦衣男子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方醒。
“你……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你……”
方醒拿出手绢擦擦右手,淡淡的道:“世事无绝对,万事有开头。本伯现在扇了你一耳光,感觉如何?”
锦衣男子身后的几个男子猛地拔刀,作势想冲过来。
“退!”
锦衣男子摆摆手,然后左脸抽动一下,说道:“我将拭目以待,我会安坐在这里,看着外间风起云涌。”
第1985章 他下手太轻了些(感谢‘小脾气’的盟主打赏!)()
“老爷,为何不拿下他?”
“这是一场持久的争斗,双方就像是棋手,而对弈最忌讳的是在对手的外势强大时去强行空投,那会被一路追杀,就算是能侥幸做活,可你会发现对手早就趁着追杀你的时机,重新铸造了铜墙铁壁,占据了更多的实地。”
“我们不能争一时,而是要谋万世。”
这是一场暗战,对方并未亲自动手,却已经逼得方醒把早已布置好的暗手用了出来。
而方醒反过来用暗手逼得对手丢弃了不少棋子,并赢得了济南百姓的信任。
这是继清理田亩之后的第二刀。
刀刀见血!
谁赢了?
回到驻地,朱高煦已经冲了个冷水澡,正在吃面条。
那碗大抵是装汤的,很大。
“我们赢了。”
方醒肯定的说道。
“那就好。”
朱高煦埋头继续吃面条。
方醒去睡觉,一直以来的谋划,在出了结果之后,他感到有些疲惫。
一觉醒来已是天黑。
“老爷,十七先生去了那人处,出来时脸上有些肿。”
辛老七永远都是那么精神抖擞,仿佛从不用休息。
方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说道:“主人揍仆人,天经地义。”
辛老七继续说道:“右布政使姜旭泽和常宇又吵了一次,然后和十七先生在酒楼喝酒。”
黑夜深沉,方醒仰头看着星空,觉得漫天星宿好像更亮了些。
“现在?”
“是的老爷。”
方醒觉得有些饿了,他接过毛巾洗了脸,然后捏着毛巾,说道:“他下手太轻了些。”
辛老七拱手转身,然后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给我弄一碗面条,卤菜有没有?有就来一些,再来一壶酒,要烈酒。”
方醒觉得有些懒,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人有些呆滞,就像是傻了一样。
“殿下在哪?”
“常大人请殿下吃饭,估摸着要被灌醉了吧。”
“不,醉的肯定是常宇。”
王贺觉得这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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