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不冷?
他想起了苗喜进城前对自己的微笑。
你一定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吧?
你一定会奋力杀敌,然后笑着死去。
你一定会让大明的威名在撒马尔罕响彻云霄……
泪水从关起生的眼中滑落,从眼角流淌到耳边。
满天星宿闪烁着,在关起生模糊的视线中,就像是苗喜的微笑。
我将会照顾你的家人,当做我的家人一般。
我将会和别人讲述你的故事,你的英勇。
“起身!”
赵春突然低喝一身,关起生下意识的爬起来,然后第一时间上马。
“走!”
马队远去,稍后,一队几十人的骑兵停在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一名骑兵下马,仔细搜索了一阵,然后直起腰说道:“有马粪,还有人的尿骚味。”
“追!”
马蹄阵阵,旋即远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草原上。
“他们在前面!”
追逐战开始了。
箭矢在空中飞舞,前方不时有战马中箭,然后嘶叫着开始乱跑。
渐渐的,后面的战马被清扫一空,星空下,前方三个狼狈的身影无所遁形。
追逐战进入了白热化,前面的三人不再爱惜马力,拼命的鞭打着战马,速度陡然一快。
而后面的追兵也是一人三马,在赏格的刺激下,他们同样摧动战马,紧紧跟随着。
“大人,小的愿意阻敌。”
陈辉已经拔出了长刀,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继续,前方就是苦先,坚持住,咱们能甩掉他们。”
五人出来,现在已经少了两个,赵春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袍泽。
是的,经过哈烈狂风的洗礼,他认为自己和麾下就是战士,而不是外人眼中阴狠而神秘的东厂档头和番子。
当天边露出了一抹紫色时,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赵春握着刀柄,然后准备解开包袱。
那是王石的骨灰。
他把包袱解下来,然后催马和陈辉并行,就在他准备把包袱递给陈辉的时候……
陈辉突然一勒战马,疾驰中的战马一声长嘶,然后减速。
“陈辉!”
赵春在马背上回头,眼睁睁的看着陈辉冲着自己笑了笑。
胡须打结,脸上全是皴裂,那咧嘴一笑,很坦然。
“大人,我先去了!告诉公公他们,我是战死的!”
陈辉渐渐加速,双方背道而驰,距离很快就被拉远。
陈辉的背影在晨曦中是那么的孤独……
从到了撒马尔罕开始,赵春就没流过泪。
不管是王石的惨死,还是苗喜的壮烈,他都没流泪。
可此刻他再也无法忍住泪水,于是泪水夺眶而出。
“大明万胜!”
只是一人,只是一骑,只是一刀。
可这嘶哑的吼声却义无反顾,就像是千万人在向敌人发动反击。
陈辉顷刻就被淹没在追兵中,他嘶吼着,拼杀着。
他的头皮已经少了一块,鲜血从头顶滑落,渐渐糊住了他的脸,血红一片,就像是来自于地狱。
噗!
他和追兵逆向而行,双方对冲之下,瞬间陈辉就冲出了敌群。
他并没有趁机逃跑,他失去了左臂,这是刚才格挡不及时失去的肢体。
他笨拙的控制着战马掉头,然后追了上去。
追兵被他阻拦了一下,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带队的军官回身看了一眼,嘴唇颤动着,骂道:“杀了他!”
居然被一人突进阵中,而且打乱了他们的速度,传出去就是天大的耻辱。
“大人!”
这时前方一阵惊呼,军官回身看去,就看到前面来了十余骑。
“大人,是明人!”
那十余骑大概也是刚发现这边,所以速度才提起来。
十余骑,这是来送死的吗?
军官改变了主意,喝道:“杀散他们,最好全部杀光!”
“大人,是咱们的人!”
这里还属于亦力把里,赵春不知道为何会出现明人。
可他却在暗骂着。
十余人对五十余人,还敢来,这是疯了吗?
拖到晚上夜袭也好啊!
赵春在绝望着,他本就在绝望,可突然出现了这个如同泡沫般的希望,顿时心死如灰。
那十余骑渐渐起速,随着距离的拉近,赵春看到他们的手中拿着已经引燃的火折子,这才知道这些人刚才为何那么慢。
火折子…。。
赵春张开嘴,任由风吹进来。
他想哭!
他大喊道:“赵辉,回来……”
这十余人穿着大明服饰,为首的大汉喊道:“你们是哪里的?”
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问来历,赵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此刻他别无他法,只得喊道:“在下东厂档头赵春!”
“哈哈哈哈!”
大汉狂笑几声,喝道:“本官锦衣卫百户冯吉,你等退到后面去,看我锦衣卫杀敌!”
锦衣卫的人蜂拥冲了过去,赵春策马回头,说道:“咱们去接应陈辉。”
陈辉此刻已经被围住了。
三名追兵已经围住了他,地上倒着一个,而陈辉付出的代价就是胸前中了一刀。
这一刀斜着劈砍下来,几乎把陈辉开膛破肚。
他失去了左手,右手不能倾力挥刀,否则会失去平衡。
铛!
他只来得及格挡了一刀。
长刀闪过,陈辉绝望的等待着死亡降临。
“手雷!”
而此刻前方传来了一声大喝,熟悉的大明话让陈辉心中一动,然后刀光临身。
人头飞起,看到了空中飞着的十余个黑点。
“轰轰轰轰轰!”
猝不及防的爆炸让追兵损失惨重,接着冯吉狂野的一马当先冲杀进来。
“大明万胜!”8)
第1978章 土豆陛见()
方醒在济南大开杀戒,当街干掉三人的消息被快马送到了京城。
“……当街刺杀于大人,幸而兴和伯派了家丁跟着,关键时刻出手,一举击杀三人。”
朱瞻基皱眉道:“谁干的?”
信使是聚宝山卫中的军士,他说道:“陛下,兴和伯没叫人查。”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信使被人引出了大殿。
居然对于谦出手?
这是震慑。
在大殿里的都是老油条,毫不犹豫的就判断出了这事的来由。
至于方醒没留活口,这同样是震慑。
你敢打我的主意,老子弄死你!
这是开始硬碰硬了!
“此三人,全家流放!”
方醒想玩狠的,可朱瞻基比他更狠,直接就抄了那些人的后路。
和朕作对吗?
那你就得做好全家被赶到海外或是蛮荒地带的准备。
群臣心中凛然,朱瞻基厌恶的道:“都散了吧,等核查送来,朕再看看那些君子的本来面目。”
皇帝要借机生事了。
群臣对此却无可奈何。
这时有人出班道:“陛下,兴和伯家的另一个爵位……”
……
方醒走后,方家庄依旧如故,只是张淑慧不时接了莫愁母子来住几天。
对于莫愁,小白依旧有些忌惮。
作为大妇,张淑慧必须得要展现自己的风度。
可所有的风度在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后都烟消云散了。
“夫人,有人说二少爷该袭爵了。”
张淑慧的面色瞬间就变得冷冷的,她瞪了欢喜的小白一眼,说道:“让黄先生来。”
黄钟比张淑慧还早一步接到了消息,所以进了内院后,他垂眸道:“夫人可是为了二公子的袭爵之事烦忧吗?”
隔着一道屏风,张淑慧说道:“是,夫君在济南操心国事,如履薄冰,可有人在这个时候抛出平安袭爵的建议,这就是在给方家找麻烦。”
黄钟侧身对着屏风说道:“夫人,这是想让方家内部混乱一阵的意思,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府中并无那等……争风之事,陛下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理会。”
“可这是对方家的挑衅!”
张淑慧杀气腾腾的道:“夫君不在家,有些人就忍不住跳出来,这些人一旦得势,以后的麻烦还不少,黄先生,明日让土豆进宫,如何?”
……
第二天,天麻麻黑时,方家已经开始准备了。
土豆一身青衫,也不要人扶,就踩着上马石上了自己的马,回身说道:“娘,孩儿这便去了。”
张淑慧一个恍惚,想起了以前那个小豆丁般的孩子。等再看看一本正经坐在马背上的土豆后,她叮嘱道:“在宫中不可弱了你爹的威名,不卑不亢,千万别害怕。”
土豆点点头,然后对平安和无忧笑了笑,在家丁的护持下,策马而去。
平安有些艳羡,可他小了些,而且土豆是长子,出面的只能是他。
“大哥。”
无忧却很欢乐的喊了一声,等土豆缓缓回头后,她嚷道:“叫太后娘娘帮忙,打坏蛋!”
……
家丁们把土豆护在中间,一路上遇到那些来上衙的官员,有的诧异,有的认识,就玩笑似的问土豆。
“大公子,这是要去上朝吗?”
土豆拱拱手,说道:“是,家父不在,小子有事求见陛下。”
众人都在忍笑,等见到土豆身边的家丁们肃然时,不禁都收起了笑容。
这位可是小伯爷,不说别的,等他以后袭爵时,弄不好那时的皇帝会为了表彰方醒的大功,直接把这个爵位弄成国公。
一路到了皇城外,土豆下马,拱手道:“学生方翰,请见陛下。”
“这不是兴和伯家的土……”
豆字在家丁们的逼视下没有说出来,守门的军士拱手道:“小伯爷请稍待。”
“有劳。”
土豆挺直着腰板,静静的等待着。
……
“方翰?”
朱瞻基想了想,俞佳近前低声道:“陛下,是兴和伯家的土豆。”
“让他来。”
朱瞻基饶有兴致的吩咐道。
群臣先是有些懵,等仔细想想后,才想起方翰就是土豆,顿时就热闹了。
十一岁的土豆来觐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等土豆一路被引进来后,行礼,然后目不斜视的道:“陛下,学生听闻昨日有人说家弟当袭爵。”
朱瞻基点点头,“是有这事,你怎么看?”
皇帝居然像是在对待臣子般的和土豆说话,群臣不禁莞尔。
土豆很稳的说道:“陛下,家弟年幼,尚不足以独当一面。家父曾经说过,此事不急,免得把国朝的爵位当做是玩笑。”
朱瞻基板着脸,身上仿佛在散发着冷气。
可土豆却对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对两边的文武拱拱手,说道:“家父在济南为国效力,方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并未以此欺人,更未曾嚣张跋扈,只是在家中安心度日,闭门谢客而已,诸位大人若是有何想法,尽可等家父归来后再行商议。”
这话里居然带着典故,这下连杨荣都在抚须微笑。
王翦的旧事,还有张良的旧事,被土豆用了欺人和嚣张跋扈,以及闭门谢客,另类的表达了出来。
方醒此行关系重大,不比王翦当年的情况好。
若是方醒在济南大开杀戒,大明马上就会陷入混乱之中,这可比王翦当年要严重许多。
而且土豆还顺带拍了朱瞻基一记小马屁。
当今陛下无需方家用那等手段来自保。
至于等方醒归来商议,那只是个笑谈。
谁敢拿这等事和方醒商议,保证会被喷的体无完肤,而且从此还会上了他方某人的黑名单。
我家的事关你毛事,你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朱瞻基的脸上浮起了微笑,杨荣知道,皇帝对土豆算是极为满意。
土豆对朱瞻基拱手道:“陛下,学生尚有功课,若有错漏,请陛下责罚。”
这话进可攻,退可守。
我还是个学生啊!说错了什么,皇帝你也不好意思和我计较吧?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你自去吧,回头让你家无忧进宫,端端想她了。”
皇帝最后来了个神助攻,然后让人带着土豆出去。
等土豆走后,朱瞻基突然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杨荣出班道:“陛下,兴和伯家学渊博,方翰青出于蓝。”
朱瞻基摆摆手道:“他还小,比不得。”
皇帝这是对土豆爱护到骨子里去了啊!居然还担心捧杀。
群臣散去,朱瞻基去了胡善祥那里。胡善祥在接受御医诊脉,朱瞻基只让人把孩子抱出来。
“陛下,殿下身子康健,饭量大。”
奶娘把哭的地动山摇的玉米抱过来,朱瞻基捂额道:“这孩子的哭喊怎地那么大声?”
奶娘轻轻的颠着玉米,说道:“陛下,殿下不喜欢被困着,总是想伸手伸脚,慢慢就好了。”
朱瞻基接过孩子,低声道:“想伸展手脚吗?”
孩子一下就止住了哭声,静静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摸摸他的小脸蛋,失笑道:“稚子无知,你且好生的长大吧。”
等御医走后,奶娘抱着孩子进去,对胡善祥说道:“娘娘,陛下看来对殿下颇为喜爱呢!”
她既然成了玉米的奶娘,一颗心自然就放在玉米的身上,等以后玉米要是有君临天下的一日,她的好处不言而喻。
胡善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接过孩子,熟练的哄着。
不知名的歌谣轻轻被哼了出来,玉米渐渐的睡了过去。
室内静谧,外面被阳光染成了光明,而室内却让人觉得有些暗。
明与暗,就这么共处于方寸之间……
第1979章 粮食涨价()
济南依旧被阳光笼罩着。
泉水汨汨流淌,几个孩子蹲在小河边,伸手进去浸泡着,然后抬头欢喜的喊着凉快。
一个妇人在家门口叫骂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抵是骂丈夫又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拿走了家中的买米钱。
河边的柳树下,方醒说道:“交趾和奴儿干都司的大米正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北方,大米有成为大明主粮的趋势,而粮食宽松之余,朝中应当要出台些保护粮价的措施,以免谷贱伤农。”
街坊都在劝着那个妇人,她越发的委屈了,神态激烈。
“山东这边近些年时常有些灾害,兴和伯,这里需要大量的米粮,可每次粮食运到,最多的还是给了京城和边墙,山东这里被朝中诸公遗忘脑后,昨日的粮价又升了。”
常宇的声音有些飘忽,方醒咬着一根柳枝问道:“市面上的粮食应该不多了吧?”
“是,有人在囤积。”
“这是一种让人恶心的小手段,他们期待着本伯用武力去解决,然后制造舆论,把自己置身于弱势的一方。”
方醒回身,看着沉默的姜旭泽问道:“姜大人以为如何?”
姜旭泽强笑道:“兴和伯,下官以为马上就是收成,这只是小事。”
“这便是青黄不接。”
方醒摆摆手,姜旭泽赶紧说有事在身,然后和常宇一起告辞。
青黄不接,这是那些粮商和地主们的盛宴。
你家没粮食了?
来买吧,只是这时节不大好,价格要高几成。
没钱?
来,我借给你!
只是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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