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吃大户去!”
“兴和伯,咱家想瘦些,鱼鲜最好……”
一行人走到画舫的边上,早有人等在那里,堆笑道:“见过伯爷,见过各位大人。”
方醒微微颔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十多岁的可爱女孩跑过来,福身道:“见过伯爷,见过各位大人,姑娘已经在等候了,请诸位上去。”
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方醒点点头,小猫就笑着引了他上去。
方醒在楼梯中间回身吩咐道:“你们想吃什么直接点,船上没有就叫人去买,钱,本伯出了。”
小猫回身笑道:“伯爷放心,今日的花销有人答应出了,定金都给了。”
方醒讶然,笑道:“好事,看来今日倒是能吃一顿好的了,大家都别客气。”
王贺嗬嗬的笑道:“兴和伯,咱家就不上去,就在这和他们喝酒。”
太监喝花酒,那感觉实在是太憋屈。
方醒点点头,随着小猫上到了二楼。
“见过伯爷。”
薄纱里,白嫩若隐若现。
一头乌发从颈部两侧滑下,黑白分明,夺人眼球。
那声音带着些磁性,好似南方的雨丝般的粘稠诱人。
方醒迈步走过去,错身时说道:“可能烤肉?辣椒有没有?”
刚沐浴的雀舌愕然回身,方醒已经坐到了主位上,大马金刀的道:“去弄些羊肉辣椒,烤肉。”
这种天气烤肉?
雀舌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不禁无言。
方醒斜睨着她,突然笑道:“美人洗手作羹汤,雅事也!不过烧烤就不必你了,叫了厨子来弄。”
雀舌松了一口气,赶紧让小猫去吩咐厨子,然后她莲步而来,坐在了方醒的侧面。
“那位十七先生呢?”
雀舌拿起扇子,轻轻的为方醒扇动着,说道:“伯爷,小女并未见过十七先生呢。”
随着微风过来的还有幽香,方醒微微侧脸,说道:“你坐好些,本伯不热。”
雀舌惶然挪动,那身姿微微摇摆,如风中的柳枝。
方醒摇摇头,然后看了外面一眼,就微微一笑,眯着眼道:“贵客来了。”
雀舌微微起身看了一眼,然后为难的看着方醒。
方醒点点头,雀舌赶紧走到楼梯口接人。
“见过十七先生,见过杨公子。”
“兴和伯可到了吗?”
一个矜持的声音传来,方醒笑了笑,他的人,包括王贺都在下面,那位十七先生莫不是眼瞎了?
至于雀舌,方醒来时她可没有下去迎接,那么立场自然不言而喻。
“你是谁?好大的面子,咱家在这里站着你都没看见?好大的眼睛,莫不是长到头顶上了?那得小心掉河里去,做了鱼虾的午餐。”
下面一阵沉寂,方醒知道这些人是忌惮王贺的太监身份,不然早就开喷了。
太监啊太监,君王身边的人。
方醒微笑着,目视着楼梯口,随着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现身。
“在下十七,见过兴和伯。”
他是那家的管事,走到哪都该被人高看一眼。
所以他拱手之后随即看向方醒。
方醒坐着没动,只是淡淡的道:“你今日约了本伯来此,是想谈什么?”
十七先生微笑着走来,然后坐在了方醒的对面,随后的一个读书人打横作陪。
“学生杨彦,见过兴和伯。”
方醒皱眉道:“烤肉呢?”
雀舌正在边上准备坐下,闻言就叫人去看。
十七先生的眼睛很小,细眯着看人。
他拱手道:“兴和伯,在下以为,凡事皆有度。就如同抢水,东家觉着这水少分了自家,就找西家说项,西家愿意赔偿,可东家却要西家倾家荡产,这不是说道理的法子。”
方醒喝了一口茶,说道:“东家西家……在陛下的眼中,都是一家。”
十七先生愕然,方醒闻到了香味,就抚掌道:“烤肉来了,酒呢!”
随后厨子端着个大盘子上来了,大盘子上面是一堆羊肉片,边上有几个小碗,其中一碗里面全是辣椒面。
盘子放在桌子上,黑瘦的厨子傻笑一下,小猫喝道:“还不赶紧滚下去!”
厨子慌乱着拱拱手,然后跌跌撞撞的下了楼梯,幸而没有摔跤。
方醒瞥了一眼可爱的小猫,眉心微微一皱,然后夹了一片羊肉蘸辣椒面吃了。
十七先生在看着方醒,见他闭上眼睛,脸颊因为辣而微微颤动,不禁有些迷惑。
但凡有点儿身份的人,在外面吃饭时,除非是至交好友,否则那吃相必然是要注意的。
可这位兴和伯却丝毫不在意,而且他居然还开始斯哈斯哈的,一脸的过瘾模样。
吃了羊肉,再喝一口酒,方醒只觉得酣畅淋漓,于是就自顾自的吃。
边上的人都在看着他,若非是雀舌和杨彦见过方醒,估摸着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假冒的。
连吃了十多片烤羊肉,方醒这才放下筷子,准备休息一下。
十七先生微微皱眉,说道:“兴和伯,道不同,留条道,此为长久之计。”
方醒喝了口酒,淡淡的道:“这不是道,而是民生。”
十七先生冷笑道:“千年以降,就数如今的民生最好,兴和伯此言怕是有假道灭虢之嫌吧。”
这是方醒第一次真正的和那家人面对面,他仔细的看着十七先生,然后说道:“矜持不少,不过你家倒是配得上这份矜持。至于你说的假道灭虢……”
方醒觉得这厨子烤肉的手艺不错,不禁有些想挖墙脚。
他又吃了一片羊肉,满足的道:“你想的真是太多了,你家不值当,而那些都是大明人,谁灭谁?”
十七先生的脸渐渐涨红,雀舌在边上有些担心,就偷偷的瞥了杨彦一眼。
杨彦赶紧说道:“兴和伯……”
“你是谁?”
方醒微微抬头,歪着些脑袋,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伯对话?”
杨彦的面色难堪,雀舌都忍不住看向方醒,目光中带着哀求。
杨彦尴尬的道:“学生杨彦……”
方醒看向十七先生,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没打算给面子,十七先生面色铁青,然后又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喝酒,那自然人人可说话,兴和伯这……”
方醒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喝一壶酒再来和本伯说话。”
杨彦深觉羞辱,当即就拿起酒壶,可这壶酒被方醒刚才喝了一半,他目视雀舌。
“小猫去拿一壶酒来。”
见情郎被方醒逼迫,雀舌不禁恨上了方醒,声音中就带了些尖锐。
这时楼下王贺叫了一嗓子:“兴和伯,于谦来了。”
第1970章 你堵死了一条路(为盟主‘迪巴拉爵土’贺,加更!)()
是爵土(TU),不是爵士,我晕!
。。。。。。
于谦上了船,画舫随即离岸。等他上了楼上后,正好看到杨彦在喝酒。
这人喝酒很有趣,换做是旁人要一下喝一壶酒,大抵就是用碗,可他就用小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廷益过来坐。”
于谦拱手,然后坐到了杨彦的对面。
“尝尝。”
方醒指着大盘子说道:“这厨子的烤肉有一手,味道相当不错。”
小猫送上碗筷,于谦吃了一片,同样是蘸辣椒面,然后赞道:“果然不错。”
“我说不错……那当然是不错。”
杨彦已经喝完了一壶酒,有些发蒙。
他想说话,可先前打好的腹稿却忘记了。
蠢货!
十七先生终于拿起了筷子,然后沉默的吃着羊肉。
杨彦打个酒嗝,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多余。
方醒在喝酒,缓缓的喝,从容不迫。
十七先生在吃肉,慢慢的吃,面带微笑。
他放下筷子,说道:“上下皆不可,唯有守中。”
于谦放下筷子,盯着十七先生,愤怒的道:“这是大明,不是你家。国,家,你代表着家,而兴和伯和本官代表着国,哪有商议的余地?!”
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杨彦瞥了十七先生一眼,然后问道:“你学的什么?你忘记了自己的所学吗?”
于谦挺直腰杆,朗声道:“所学是所学,国事是国事,分不清这个,学的都是私心,于国何益?”
方醒霍然起身,把正准备驳斥的杨彦吓了一跳。
可他却只是转身走向外面。
外面有栏杆走廊,是看风景的好地方。
看着湖光水色,轻拍着栏杆,这便是古人喜欢的方式。
“景色不错。”
“是,只是我有些好奇,有一段时日,人人写诗词……都要带着栏杆,都要拍一拍,你说那栏杆是不是太冤了些。”
“你把栏杆比作百姓,把我辈比作是无病呻吟的痴呆文人,这并不高明。”
画舫轻轻的在湖中游走着,午时,湖里的水波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但那清澈的湖水却让人感到了凉意。
“兴和伯,我知道你对陛下有足够的影响力,此事在动摇儒学的根基,陛下肯定知道这一点。”
“那又如何?”
“你的科学做好顶替儒学的准备了吗?”
一阵沉默,十七先生冷笑道:“取消优待,谁人愿意去读书?到时候便会是大明立国之初的景象,随便一个秀才就能去做知府,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局面吗?”
“知行书院的学生加起来就那么些人,而且他们都是小吏,兴和伯,顾前不顾后,这就是你的谋划吗?”
……
“你只是吏科给事中,你刚才的话直接把自己的所学踩到了污泥里,传出去……会有无数人去找你的麻烦,你将寝食难安。”
杨彦端着酒杯,目视着于谦,然后一饮而尽。
于谦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跳梁小丑!”
原本因为酒后而泛红的脸变的更红了,杨彦看了一眼外面,然后低声道:“我们的力量超出你想象的强大,兴和伯能来到这里就是明证,你要注意……祸从口出。”
……
“你来了,这说明还有商议的余地,取消优待,这与破坏祖制并无区别,此刻你看到的只是平静,就像是这大明湖,看似平静,可在下却知道……前日有人下水后就再也没起来……”
“优待只能养出一群贪婪的蛀虫,你们不甘心,那就改弦易辙,潜心去探究儒家学问,时移世易,再不跟上,那就是腐朽。”
方醒回身说道:“我对此抱着诚心,我诚心希望儒学能够脱离窠臼,大明不能没有儒学,没有儒学的大明将会是利益的天下,那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他真的是诚心希望有人能登高一呼,最好就是眼前这位背后的家族,然后儒学再现蓬勃的生命力,与科学携手,一外一内,重新改变大明。
十七先生茫然的摇摇头,然后眸色冷厉的道:“兴和伯,先圣遗泽,诸贤心血,这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
微风送爽,方醒看着清澈的湖水,觉得下去游泳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堵死了一条路。”
方醒微微颔首,然后进了舱室。
里面的于谦和杨彦就像是两只斗鸡在争论,见方醒进来,杨彦马上闭嘴。
方醒扫了他一眼,说道:“一事无成,五谷不分,民生不知,你有何资格高谈阔论。”
杨彦脸上浮起了怒色,却不敢发出来。
方醒后仰着头,微微眯眼道:“你若是敢和本伯争论,那还能高看你一眼。见权贵而心生怯意……蝇营狗苟罢了。”
“酒足饭饱,正好船靠岸,我们回去。”
下楼的声音远去,马蹄声响起。
十七先生站在外面,看着远去的方醒面露冷笑。
杨彦涨红着脸道:“雀舌,这人仗势欺人。”
雀舌眼神温柔,柔声道:“他的跋扈众所周知,秀屿,这不是你的错。”
“雀舌……”
回身的十七先生看着这一幕就说道:“此路已绝,那么……就让他们感受一番万事艰难……”
……
一路上于谦几次想和方醒说话,可最终却都没说出口。
方醒看到了,却没有理睬。
回到驻地,黄禄已经在等着了。
见他满脸油汗,方醒就叫人送了毛巾来。
黄禄用冷毛巾小心的擦着脸,不时轻嘶出声。
这是被太阳晒厉害了,估摸着过几天会蜕皮。
黄禄的脸变得红彤彤的,他舒坦的道:“兴和伯,那些士绅还算是配合,居然没闹事。核算那边也快了,下官初步看了看,触目惊心啊!”
“那不是他们乖巧,而是在等着本伯的表态。”
“表态?什么时候?”
方醒觉得有些饿了,就叫人去给自己弄一碗面条,然后身体后仰,双手放在大腿上,看着虚空,说道:“就在刚才。”
黄禄搓搓火辣辣的脸,无奈的道:“下官就知道没那么轻省,那么……接下来他们就会闹腾了,只是会怎么闹腾呢?”
“不知道。”
方醒在想着于谦的事。
于谦被威胁,那是因为对方不敢贸然对方醒下手,所以就挑了于谦出来,算是杀鸡儆猴。
不过对方敢当着方醒威胁于谦,这才是真正的跋扈,并有些警示之意。
警告方醒!
方醒笑了笑,他不准备去宽慰于谦。
大明的官场和士绅实际上是紧密相连着,就像是孪生兄弟,不过是一明一暗而已。
于谦若是能从此事中悟到这个道理,理清里面的关系和利害,那就算是没白来济南。
“让我带徒弟?有趣。”
朱瞻基看来很是看重于谦,这说明他还是没领悟到皇帝的道。
朱棣会用纪纲,会用吕震,会用一些看似声名狼藉的人。
这不是君王近小人,而是那些君子不大听话,所以君王需要一批听话的手下,最好就是能富有主动精神,察言观色就能主动替君王出手。
第1971章 给个教训()
于谦走在济南的街道上,沿着一条街中河的河边缓缓的踱步。
河水很清澈,于谦蹲在河边,把手伸进河水里,顿时一股凉意沿着手臂袭来。
这是泉水。
他不禁捧水洗了把脸,而就在上游,两个男子也在洗脸。
于谦在唾弃着自己的一时胆怯,所以他出来了,他想看看朗朗乾坤之下,谁敢对他动手。
没人敢杀他,这一点于谦还是有信心的。
他是皇帝夹袋里的人,要是在济南死于非命,不说别的,方醒就敢直接拿下那位十七先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宽宏大量。
庞然大物啊!
于谦这几日算是窥看到了江湖的一角,那些士绅们的庞大实力颠覆了他的传统观念。
以往在他的印象中,士绅虽然占了不少便宜,可对于大明的基层稳定是有大好处,所以两厢抵消,无功无过。
可等他看到那些初步核算出来的数据之后,震惊之余,剩下的只有麻木。
这就是一头怪兽,贪婪的怪兽!渐渐生长的怪兽!
他们以田地为主食,商业为零食。坐拥良田,商贾趋之若鹜,只想求个靠山。
于谦缓缓起身,然后负手沿着小河散步。
天上的太阳依旧在散发着光热,可河边的垂柳却给了行人阴凉。
于谦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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