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她心中惶然,背后的靠山也不足以带给她安全感。
方醒嗯了一声,问道:“圣人家可有什么动静?”
雀舌突然俯身,近似于五体投地的姿势,哀声道:“贵人,放过小女吧。”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人的身份,然后也好报给自己的靠山,算是一次功劳。
可这人不是她的功劳,而是老虎,她的靠山也不敢惹的老虎。
“你猜到了本伯的身份?”
方醒轻咦一声,赞赏的道:“果然是欢场中人,一双眼睛够毒辣。”
雀舌只是颤抖,方醒觉得有些没趣,就说道:“告诉我,圣人家可有什么动静。”
“伯爷……”
雀舌不敢隐瞒,说道:“圣人家没动静,那些读书人去求见也被拒之门外。”
“做样子啊!”
方醒喟叹道:“陛下在盯着这边,朝中也在盯着这边,倒是为难他家了。”
第1961章 独挡(感谢‘打赏一下我自己’的盟主打赏)()
画舫是个好地方,在需要时可以远离岸边,足够安全。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方醒在大明湖的消息,顷刻间大明湖上的游船都被召了回来。
除去雀舌的这艘,所有的船都靠岸了。
那些读书人把原来的客人赶下来,然后纷纷呼朋唤友上船,朝着这艘画舫而来。
“有趣。”
雀舌面如土色,她知道这些读书人一旦疯狂起来,可不会顾及她的靠山,到时候画舫要是被一把火烧了,她到哪鸣冤去?
她哀求的看着方醒,说道:“伯爷……”
方醒喝了口酒,懒洋洋的道:“都是些没胆的货色,这是在示威呢,不必管他们。”
辛老七低喝道:“方五!”
“七哥,我在!”
一个声音从船顶上传来,接着就是一声暴喝。
“退回去!”
那些游船看着站在船顶上的方五就开始减速,一些儒衫男子走出来,指着方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刀坐在船尾,手中拿着酒壶,不时喝一口,但他的右手始终都握着飞刀。
那些读书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小刀斜睨着那几艘船,对船夫说道:“敢不敢去撞他们?”
船夫摇摇头,“大人,小的还得要在大明湖讨生活呢。”
小刀遗憾的摇摇头,然后起身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个小瓦罐。
小瓦罐里的是灯油,小刀冲着追的最近的游船骂道:“来啊!来爷爷这里!”
那艘船的船头上站着三个读书人,他们扇着折扇,怒不可遏的催促船夫赶紧加速。
小刀慢条斯理的拿出火折子,打开帽子,轻轻的吹了几下,然后又拿出一块棉花……
当瓦罐带着火头扔出去时,小刀喊道:“有人自焚……”
“嘭!”
瓦罐落在船头上破碎,然后火头开始蔓延。三个读书人早就躲进了船舱里,只是在喊救命。
撑船的男子呆呆的回头,突然喊道:“救火啊!”
他回过头,想让小刀出手,可小刀却用飞刀在削着肉干,一块块的送进嘴里,然后一口酒送下。
“老爷,小刀点燃了一艘船。”
方醒无奈的道:“随他去。”
小刀孩子都有了,可戾气却依旧存在。方醒以前曾经想过把他送进庆寿寺念一段时间的经文,可明心告诉他,化解戾气最好的办法还是追本溯源。
可小刀这个却无法溯源,他的戾气来源于父母的早逝,然后要在兴和堡求存,估摸着下跪讨饶都做过。
最关键的是他十多岁就开始杀人,而且杀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等人要是机缘巧合能做将军,大抵会比方醒还暴戾。
……
“点了一艘船?”
才回到衙门的常宇捂额道:“这是为何?”
来禀告的小吏说道:“大人,那些读书人不知怎地知道兴和伯就在大明湖,就蜂拥而至,用游船围堵……”
蠢货!
常宇沉声道:“让人去拦着,谁敢造次,拿下再说!”
等小吏走后,常宇想了想,就让人去请了按察使来。
按察使钱晖也得到了消息,一见面就埋怨道:“那是个凶人,他不找麻烦就烧高香了,那些读书人胆子太大,大人,得敲打敲打。”
常宇头痛的道:“兴和伯带了一个千户所过来,这就是来者不善,那些读书人被人怂恿,不知天高地厚,本官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压一压吧。”
钱晖点点头,然后两人就开始商议怎么应对此事。
至于常宇说的被人怂恿,那纯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醒来的目的谁都知道,那就是要割掉读书人的福利,这事用不着谁怂恿,读书人的积极性很高。
……
三个读书人灰头土脸的上岸了,游船的船头上一片焦黑,船夫欲哭无泪的找他们赔偿。
“管我屁事,找那人赔钱!”
三个读书人盯着缓缓靠过来的画舫,想去喝骂,却慑于方醒的名声而不敢动弹。
其他读书人都站在岸边,看着画舫缓缓靠岸,接着船头上出现了那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家伙。
方醒看了一眼那艘被烧的游船,说道:“给他钱。”
他不喜欢为难这些人,等画舫靠拢岸边后,他率先跳上岸去,把正准备铺设木板的船夫吓了一跳。
方醒环视一周,然后淡淡的道:“让路。”
那些读书人默默的看着他,前方的人闪开了一条路。
方醒缓缓走进了这条由人组成的小路,听着两边沉重的呼吸,他微微皱眉,觉得这些人实在是闲得慌。
“你等不用读书吗?”
方醒缓缓问道。
湖边一阵沉寂,那些本来想驳斥的读书人在方醒的目光下张开嘴巴,却没发出声音。
众人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着脑袋,诡异的都看向了一处。
没有人能面对这么多读书人而不变色,皇帝都得安抚一二。
可这人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走了,仿佛刚才那把火不是他的手下烧的。
匆匆赶来的军士和衙役们都在前方止步,他们看着方醒负手走在两堆人的中间,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些读书人发起脾气,连常大人都只能躲,这位要是被围殴了,这事可就收不了场了。”
一个小吏有些担忧的说道,边上的人都纷纷点头。
“那个千户所刚进城,人人都是火器,还有拉着的火炮,而且兴和伯可是……魔神,不过那是对外,在大明内部,还没听闻他对百姓下手过。”
“可这群蠢货要是发疯,那可由不得他。”
“是啊!他来这边就是为了弄这些读书人,要是被打了,他还有何面目留在这里?”
“所以他走得慢,也不知道是为了防备,还是引诱这些读书人出手……”
方醒走的很慢,他甚至还有闲暇看着两边那些读书人的神色。
家丁们就跟在他的身后,手握刀柄,目光凶狠的盯着这些人。
没人敢出手!
方醒有些失望,他在期待着这些人动手,这样他就有理由还击。
那些闪烁的眼神渐渐的低垂下去,方醒渐渐的走到了前方。
“兴和伯,为何要挑衅我们?”
一声嘶喊打破了寂静,方醒缓缓回身,他没有去寻找刚才说话的人。
“什么是挑衅?”
方醒变成了在家丁们的身后,他看到无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就笑道:“有人用祖制来问我,我的回答是……把太祖高皇帝当初优待读书人的话复述一遍,那人无言以对,你们可有话要说?”
太祖高皇帝当年只是优待寒门学子,因为贫困而无法继续学业的学生。
眼前这些穿着体面的读书人,哪个是……
“你们谁是寒门子弟?谁因为家贫而无法读书的?站出来,本伯看看有多少。”
无人回答。
“本伯很失望。”
方醒皱眉道:“你们凭什么能兼并田地?凭什么能免除劳役?凭什么?”
还是无人应声,方醒失望之极。他希望能有人出来反驳自己,这样他才好当众把这事儿一条条的理清,让大家看看读书人的贪婪。
“不能回答吗?”
方醒的话在人群中激荡着,有几人面色涨红,却只是握紧双拳,没敢发声。
“一人独挡,豪气啊!”
一个军士低声赞了一声,小旗官骂道:“别说话,小心那些人弄死你。”
那军士一听就不服气的道:“现在可是要慢慢的解开军户户籍了,谁敢弄死咱们?”
小旗官冷笑道:“要是他们说动了上面的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弄死你。”
第1962章 志同道不合(为新盟主“墨迹子臣”贺)()
大明湖畔没有夏雨荷,也没有什么微服私访。
方醒站在人群中间,从容不迫的说道:“我一直以为,心中没有大明的读书人,那只是蛆虫,造粪的蛆虫!”
这是宣战!
方醒满意的看着这些读书人鼻息咻咻,面红耳赤。
“兴和伯,我等以振兴大明为己任!”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与此同时,吴跃也带着人赶到了边上,辛老七过去拦住他。
方醒哦了一声,诧异的道:“既然以振兴大明为己任,那本伯问一句,你等的优待可是天经地义的?可是那位帝王允许的?”
“偷了大明的赋税还敢说以振兴大明为己任,本伯就问一句,你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话羞辱的以味道太浓,一个读书人不忿的道:“我辈在为大明分忧。”
这话说的是士绅参与管理地方。
方醒淡淡的道:“怕是趁机上下其手吧,好的也有,可坏的也不少!”
这话算是客观,众人面色稍霁,方醒却突然说道:“户部的田税年年见少,你等的私囊却年年见多,科举科举,每出一批人,所谓的才子文曲星,国库就会亏空一批。当国库入不敷出时,谁能当之?唯有层层搜刮,而倒霉的正是百姓,尔等正人君子,自然是坐而论道,侃侃而谈,坐看风起云涌,岂不快哉!”
方醒转身而去,声音却没有中断。
“人性本私,有了好处就想要更多,什么投献诡寄,什么私下经商,外表斯文,内里禽兽,这等人多不胜数,于国何益?只是蛀虫!”
那些读书人面皮微红,被方醒这番话说到了痛处,却没人敢出头驳斥。
“……抱成团,这是你们的习惯,抱成团来闹腾,本伯来了,看看是你们闹腾的厉害,还是本伯的手段厉害,且拭目以待!”
方醒走出了人群,家丁们把马牵来,上马后,他回身道:“谁能以国事为重,谁就是真正的读书人!”
马蹄声远去,现场一阵寂静。
“秀屿兄,你是领头人,刚才你为何不说话?”
人群渐渐闪开,露出了十余人。
这十多号人都面色铁青,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说道:“此人乃是奉旨行事,无确凿的证据在下怎好说话?”
这人就是带头大哥之一的杨彦,他冲着左边的同伴说道:“荣欣,今日被他这番话一压,我看大家都有些怯意,你们以为如何?”
左边的男子名叫邓珐,他微笑道:“不着急,他若是有把握,就该一到济南就动手。”
“正是如此,荣欣兄此言大善!”
右边拿着折扇的男子神采飞扬的道:“在下今日一见此人,只觉得其人阴郁,城府怕是不浅。不过越是这般,就说明他越没底气,大事可成!”
此人也是带头大哥之一,名叫何山,字岩峰,最是文采飞扬的一个,据说科举对他只是探囊取物,只是他还想多等一科,好一鸣惊人。
何山回身拱手道:“大家先回去吧,反正都在城中,有事也好说话。”
……
方醒被安排在一个大宅院里,丫鬟仆人皆无,不过他倒是不在意,带着人就住了进去。
就在他入住的同时,城中一处宅子外…。。。
青石砌就的围墙早已被青苔覆盖,几株不知名的植物顽强的在缝隙里生长着。
“小子请见百炼先生。”
门开了,一个老苍头看着门外的年轻人,皱眉问道:“何事?”
“小子潘松,科学子弟,请见百炼先生。”
老苍头面无表情的道:“等着。”
“是。”
潘松侧身站在门外,以示恭谨。
这里住着一位‘读书人’。
是的,王裳,号百炼先生。外人皆恭谨的把他看成是大儒,可他却对此嗤之以鼻,只肯说自己是个读书人。
后来因为名气太大,不少人来拜师,但只要提到大儒,这位老先生必然是要让他们在大字的右上加一点。
大字右上加一点,那就是犬。
犬儒!
老先生的自嘲让人无语,却也颇为离经叛道。当他振振有词的说自己宁愿像一条狗般的活下去时……
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这不是自嘲,而是若有所指。
可这里是山东,他这种举动就是犯忌讳,于是老先生的弟子渐渐远离他,剩下的都是些坚定的反圣人家族分子。
而科学就是站在了儒家的对面,所以老苍头才愿意去禀告一声。
太阳很大,把院子里晒的明晃晃的。
几只鸡在墙角的阴凉处刨地,尘土飞扬。
一条小狗在堂前奶声奶气的冲着潘松狂吠,屋里传来一声呵斥,小奶狗回头,圆滚滚的身体差点一个踉跄,然后不解的看着里面。
老苍头出来的时候俯身摸摸小奶狗的头顶,然后走到门边,说道:“进来吧。”
潘松躬身,然后缓步入内。
很安静,从外观看,木屋古朴。
但在见到王裳之后,潘松才知道什么叫做古朴。
灰衣,洗的发白的灰衣。
额头有些突出,发际很高,一眼看去就觉得古朴。
王裳在看书,看的津津有味。
“小子潘松,见过百炼先生。”
“老夫在看科学。”
王裳把书放下,然后用双手搓搓脸,问道:“你来此何意?”
潘松恭谨的道:“小子乃是科学子弟,以往曾经听过先生的课,今日得知兴和伯到了济南,就想起了先生这段时日的为难事,不敢擅专。”
王裳哦了一声,说道:“那户人家看老夫不顺眼,时常会有些龌龊人来做些龌龊事,老夫从未放在眼里。兴和伯……”
潘松赶紧解释道:“此事……乃是小子的一厢情愿,兴和伯未知。”
王裳点点头,说道:“老夫只想和狗一般的活着,兴和伯高居庙堂,天子之师……且去且去!”
潘松大汗淋漓的道:“小子有罪,请先生息怒。”
王裳重新拿起书,说道:“钻营之心可有,却不可炽热,你想从中为老夫和兴和伯拉线,想法自然是好的,可终究失去机械,令人不喜。”
潘松辩解道:“小子敬佩先生的为人……”
王裳皱眉道:“老夫读书的清净心都被你打乱了,你想两边串联,两头讨好,这是想要进身之阶吗?听闻兴和伯对科学子弟多有优容,你自去吧。”
潘松不敢再多纠缠,起身告退。
老苍头把他送走,回来说道:“老爷,老奴是看着最近上门的人少了,以为他是科学子弟,想来对那家人是天然的敌意,就……”
“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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