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门听政,朱瞻基不喜欢这种模式,可事情重大,他需要听取更广泛的意见,从而研判出此事的利弊。
方醒不喜欢御门听政,他总觉得这就是个形式。
皇帝坐在门里,群臣站在广场上,说话声音小点都得要人大声的复述。
就像是一群木偶在唱戏。
天边还挂着残月,方醒就吃了一个大肉包。
肉包是牛肉馅的,来自于草原的肉牛,味道不错。
方醒还想再吃一个,张淑慧担心他在上朝时出丑,就拦了,把肉包给了平安。
平安最近锻炼的量很大,胃口更大,比土豆都能吃。
方醒悻悻然的喝了豆浆,起身摸摸土豆和平安的头顶,说道:“小孩子操练有个度,不然以后长不高。”
土豆嘴里嚼着肉,胡乱的点头。
平安也是这般,两兄弟都想赶紧去书院。
“这是急什么呢?”
小白嗔道。
土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端起碗喝了豆浆,嚷道:“二娘,书院今天要开运动会,我和平安要参加,一定能弄到一床棉被回家。”
平安也赶紧吃了,起身道别,和土豆一溜烟就跑了。
“大哥,二哥,我也去……”
无忧的召唤并未得到回应,她委屈的趴在方醒的腿上,用双手揉着眼睛,装哭道:“爹,大哥和二哥不理人。”
方醒摸着她的头顶,佯怒道:“回头爹就收拾他们。”
无忧不哭了,哀求道:“爹,我想去看。”
“夫君,时辰差不多了。”
张淑慧起身去里面拿方醒的衣服,小白也赶紧叫人来收拾了,然后去帮忙。
穿戴整齐,方醒抱起无忧说道:“晚些让嬷嬷们带你去看,还有淑慧,你们若是无事也可以去看看,解先生会安排好地方的。”
第1959章 朕会顶着()
一个大肉包足以填饱方醒的胃,可他却觉得还有些馋,于是一路进宫的路上,他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子上又买了五个锅贴。
老婆婆的生意不错,周围有三个相同的小摊,可大家都乐意来她这里买。
方醒在付钱时随口说了一句:“老人家的生意好啊!”
老婆婆接过铜钱,用那浑浊的眼睛看着方醒,骄傲的道:“我每日寅时起来做炒粉丝,家里人都尝过,满意了才来卖。”
方醒若有所得的上马,一直到宫中,他依旧在回想着那骄傲的神色。
我努力,所以我成功。
广场上站着不少人,天色幽暗,周围的灯笼一闪一闪的,方醒觉得就像是一群僵尸在聚会。
“兴和伯这是没吃早饭?”
杨士奇的话里带着火气。
不只是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火气。
原本海晏河清的大明被李二毛把水搅浑了,谁的日子能好过?
方醒把最后一点锅贴塞进嘴里,对着杨士奇点点头,然后一路走过。
无数目光在他的身上聚焦。
厌恶、艳羡、嫉妒、仇恨……
方醒坦然走到了前方。
他站在中间,目光在左右转动。
以往他喜欢混在文官队列里,因为他爵位的属性不明,所以从朱棣到朱瞻基都任由他闹腾。
可今天他最终却走进了武勋的队列里。
这人改性子了?
张辅也有些诧异,问道:“今日你可以不来的。”
“我的脸皮不厚。”
方醒打个嗝,然后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喝了一口茶,舒坦的叹息着。
李二毛弄出来的事,他怎能让朱瞻基独自来扛。
朱瞻基随后就到,一番礼节后,开始了议事。
近期的大事都过了一道,无人有异议。
天色亮了,那些太监们小心翼翼的把灯笼熄灭。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最早的一次御门听政,以至于不少人都在偷偷的打哈欠。
“从太祖高皇帝以来,朝中对读书人多有优容,对于寒门子弟,减免赋税劳役,这本是助学……”
大菜上桌了!
瞬间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而且有些无意的在瞥着方醒。
朱瞻基昨晚睡的很早,所以现在精神不错。
“人心不足,本是优待寒门学子的善意,却泛滥了,泛滥成灾了!”
朱瞻基的话里渐渐带上了火气。
清晨的风从广场上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
再过半个时辰,炙热的阳光就会把这里变成烧烤地。
“户部。”
“臣在。”
夏元吉出班上前,朱瞻基冷冷的道:“各地赋税的情况如何?朕问的是田税。”
夏元吉躬身道:“陛下,下滑……”
朱瞻基冷笑道:“为何?”
夏元吉没有迟疑,答道:“交税的田亩越发的少了。”
朱瞻基明知故问道:“田地到哪去了?”
这些话就像是巴掌,一下下的扇打在群臣的脸上。
“陛下,多为投献。”
“那人口也去了,田地也去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夏元吉拱手无言,这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杨荣必须要出来,他迟疑了一下,出班道:“陛下,此事早已有之,臣以为当逐步清理。”
这个表态让不少人的脑海中浮起了一个词——谄媚!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你想向皇帝进谏吗?论据何在?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吭声,让皇帝去折腾,等碰壁了之后,大家再出来打个圆场,此事就此作罢。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此言甚是。”
杨荣算是开了头炮,首辅的担当展露无疑。
方醒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先找个地方试试,等各方都妥当了,到时候再逐步推行。”
杨荣都冒头了,方醒肯定要接过他给的台阶,努力攀登。
朱瞻基点点头道:“此言不差,诸卿以为如何?”
这是双簧,可耻的双簧。
杨溥觉得这都是闲的,皇帝和方醒一唱一和,偏偏杨荣体察圣意,也插了一脚,顿时文官这边就没法看戏了。
“陛下,此事重大,还请陛下细细思量。”
金幼孜很严肃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一刻他对方醒再无成见,有的只是担心。
朱瞻基点点头道:“是,朕已经想了许久。”
方醒说道:“此事已呈蔓延态势,此时不动,后世再无机会。”
杨士奇皱眉闭上了眼睛,想了想,出班道:“兴和伯,此事是李二毛的手尾。”
朱瞻基大怒,正准备呵斥,方醒却说道:“是,此事是方某往日说的过多,书院的学生们都以此为己任,说到底还是方某的主意。”
朱瞻基默然,群臣默然。
方醒微笑道:“陛下,臣以为……济南府极佳。”
……
大朝会结束,可留下的波澜却远远没有平息。
“方醒把此事的责任接了过来,不枉本官点了一下。”
杨士奇的本意就是不想让朱瞻基直面此事,免得事败之后,君王的权威荡然无存,大明怕是要开始动荡了。
杨荣颔首道:“杨大人先前的时机把握的极好,否则陛下大概要出面了。”
杨士奇叹息道:“兴和伯早有此意,他倒是有担当,却不怕粉身碎骨吗?”
金幼孜冷笑道:“他是准备名垂青史的人,粉身碎骨怕什么?”
黄淮喃喃的道:“大明兴和伯……他这是要求名吗?”
在他们看来,将心比己,方醒的举动真的是和疯子差不多。
可疯子能得到三代帝王的看重吗?
显然不能。
而且这人还是个文武皆能的全才……
杨荣坐下后,沉声道:“他要名的话,三代帝王信重,灭国无数,开书院,兴科学,哪样都足以让他名垂青史,还要什么名?”
“是啊,他还要什么?”
金幼孜有些沮丧,“他这是……要为大明开万世太平,我……谁是蠢货?”
金幼孜居然骂粗口了,杨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能惜身,我辈就是太过爱惜羽毛,不过奈何啊……”
……
文官和文人本是一家人,杨荣的出头让方醒的心中微暖,更让他觉得此时是最佳时机,错过了,以后再难出手。
“为何要选在济南?”
暖阁里放了两盆冰,很是怡人。
方醒微笑道:“我说是为了离京城近些,你信吗?”
朱瞻基摇摇头,无奈的道:“你这是不但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还想去圣人的地盘挑衅,朕……也头痛啊!”
“你说行不行?”
“朕……担心你回不来了。”
“那到时候你就看护着我的妻儿,保住书院,等书院一批批的学生出去,到时候你再接着干。”
“你这是破釜沉舟了?”
“对,你在后面顶着,不行了咱就带着家人暂时避到海外去,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凉爽的暖阁里渐渐的多了温度,朱瞻基定定的看着方醒,点点头道:“好,朕会顶着。”
第1960章 大明湖畔(感谢‘迪巴拉爵土’的盟主打赏)()
济南府是个好地方,泉水为全国之最。
府治在历城,这里不但是济南府的治所,同时也是山东布政使司的治所。
泉水组成的小河在城中流淌着,杨柳青青垂于小河边,捣衣妇人用捣衣杵捶打着衣服。
小河的两边就是临街商铺,炎热的夏季里,连最活跃的掌柜都不肯出来吆喝一声。
而大明湖畔自然不一样,消暑的人会坐上小船,在湖中游玩一番。
“美景繁多,果真是一城山色半城湖啊!”
一艘画舫上,方醒喝着茶,看着船外的湖光水色,随口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看着约五十多岁,面色不大好看。
“兴和伯,本官是不乐意看到你的到来。”
这人就是山东布政使常宇。
常宇觉得湖面的清风都无法让自己释怀,他面沉如水,心情沉重的道:“山东是圣人故里,兴和伯,本官真的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
大明湖是由各处泉水汇聚而成,湖水清澈,不深,能看到湖底。
眼前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茶水的味道很纯粹,这是好水和好茶叶赋予的特性。
方醒喝了一口,哪怕他从来都不懂茶,可依旧点头赞许,然后说道:“常大人,这是大明,本伯认为,你的心中首先得是大明,其次才是什么圣人,什么圣人子弟。”
清风袭来,常宇定定的看着茶杯,说道:“人在世间总是有许多取舍,有的能取舍,可有的……从拿起书本开始,你就无从取舍,兴和伯,你孟浪了。”
方醒无奈的道:“取舍……这得看你们站在哪一边,大明还是圣人子弟,或是……分肥。”
“大明就是一块肥肉,上下总有人会分割这块肥肉,常大人,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方醒缓缓抬头,微笑着,看似很和气。
常宇的眸子一缩,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相反,这位睚眦必报的名声早已响彻大明。
这话是最后通牒:常宇,你站哪边?
若是站队错误,方醒绝壁会把他收拾了!
这一点有无数例子可以警醒常宇,所以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此事本官没有看法,可本官再次提醒,这里是圣人故里,一旦引发什么不测,本官并不能保证什么。”
“你更像是圣人的官,常大人,本伯累了。”
方醒摆摆手,既然确定了立场,他没兴趣陪常宇聊天。
而常宇也没兴趣陪方醒,他怕被人看到,到时候外界大抵会猜测他和方醒在策划着什么阴谋。
常宇起身告辞,画舫靠岸,他低头离去。
方醒坐在窗户边,看着常宇上马匆匆而去,不禁冷笑道:“圣人故里,这就是大明的官啊!”
辛老七悄然从后面出来,说道:“老爷,此人有些敌意。”
方醒笑道:“我此行弄不好就会砸了他的饭碗,什么圣人故里,不过是托词罢了。”
这就是现实,圣人不朽,可后世子孙却扛着他的招牌在为自己谋利。
“圣人若是有知,怕是会把这些徒子徒孙都一巴掌拍死!”
圣人当年是抱着大志向,后世他的志向实现了,却成了挡脸的工具。
“叫人送酒来。”
方醒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恼火。初次见面,常宇对他抱着戒心在正常不过了,若是常宇马上就推心置腹,那方醒就要怀疑他是怎么混到布政使这个位置的。
轻微的脚步声中,一个穿着绿色薄纱的女子走进了船舱。
“雀舌见过贵人。”
雀舌?
方醒抬头,看到了一张带着微笑的脸。
“你家的画舫?”
这女子赤脚,小巧的脚不时露在裙外。
她微笑道:“是,贵人若是要歌舞,这里也有。”
方醒摇摇头,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在济南能经营画舫,而且这女子看着有些幽兰的气质,多半是某位的禁脔。
女子跪在方醒的对面,把盘子里的酒菜摆上来,然后问道:“客人,方才……”
“你想说常宇?”
方醒意态闲适的微微后仰身体,单手撑在地板上,似笑非笑的道:“你想问什么?你能知道常宇的模样,那就是权贵场中的常客,这是想探探我的底细吗?”
雀舌盈盈笑道:“贵人多虑了,小女只是好奇罢了。”
说着她有左手压住长袖,右手提起酒壶,露出了一截皓月般的小臂。
酒水倾注的声音中,雀舌说道:“大明湖多是达官贵人来赏玩,小女倒是见多了,也知道些避祸之道。”
这是个剔透的女人,方醒放松了些,眯眼看着湖面,缓缓的喝了一口酒。
酒很淡,却带着些幽香。
“这是去岁的桂花酒,贵人若是不喜,小女马上去换了。”
方醒摇摇头,对于他来说,酒只是调和气氛,排遣心情的东西,没有什么必须。
辛老七盯着雀舌的手,那双白嫩的玉手在他的眼中只是个随时会下毒的祸害,若是需要,他会毫不犹豫的挥刀斩断这双男人们趋势若骛的玉手。
她在不时关注着方醒。
方醒漠然的看着湖面,根本就没多看她一眼,这是个让人奇怪的地方。
来到画舫都是找乐子的,可这位却孤独饮酒,神色淡漠。
这是有事啊!
而且常宇居然和他会面,之后更是独自上岸,不见方醒送出去。
这人看着年轻,那么必然是勋戚,或是勋戚子弟。
“最近济南城里有什么热闹?”
就在雀舌胡思乱想的时候,方醒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雀舌一怔,下意识的说道:“那些读书人在闹腾,说是要给那个人好看。”
“哦!”
方醒靠在舱壁上,手中握着酒杯,随意的看着雀舌。
“继续说。”
雀舌微微侧身,她跪坐在腿上,曲线贲张,能让任何男人失去理智。
可方醒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动心。
“贵人,那些读书人闹腾的太厉害,听说他们还串联了山东一地的读书人,这几日城中的客栈都住满了。”
雀舌的身体突然微颤,她猜到了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惶然,背后的靠山也不足以带给她安全感。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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