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别放弃,只要能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比如说苏武,他若是绝望了,在那十几年的苦寒中,他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方醒摸着焦取仁的头顶,叹息道:“是希望啊!是希望让他坚持到了最后,然后光明降临。这便是我这个山长要教给你的,永远都不要失去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哪怕你身陷泥沼之中,也不要忘记希望……”
“……相比于人,动物更能承受挫折,因为它们的目的明确,那就是活下去,交配,养大自己的孩子。它们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挫折对于它们来说只是一道坎,只要能活下去,越过去就是了。”
灯光闪烁着,方醒的声音渐渐的高亢了些。
“你的路还很长,记住了,活下去就是希望。你连死都不怕,为何要怕活着?”
方醒先前就像是一位父亲般的勃然大怒,现在又如一位父亲般的温言教导。
“别担心这些……”
辛老七悄然走到临街的窗户边。
方醒看向窗户,讥讽道:“蝇营狗苟之辈,不能成为你的绝望!”
窗外的黑影猛地一惊,随后就准备撤离。
他小心翼翼的滑下去,他有些兴奋,因为他觉得这些消息能换来一笔不菲的赏赐。
他落地,回头。
一只大手已经在等着他。
大手捏住脖子,用力。
黑影的眼中多了绝望,旋即眼中的神彩渐渐暗淡。
“五哥,不查查是谁的人吗?”
方五松开手,黑影缓缓倒地。
“不必了,老爷亲临,那几个人好不了。”
……
“……山长,学生从不知道要整一个人能这般从头布置,不动声色,一朝发动让你无从招架,只觉得自己无能……”
夜色渐渐深沉,环县渐渐宁静。
“你不无能,我当初招收学生时就要求一点,不要天才。”
“天才多骄傲,而书院没有精力去一一因材施教,所以我不喜欢天才。而你们……只是经历少了些,这只是一次小挫折,稳住。”
焦取仁点点头,只觉得刚才的经历就是恍然一梦,眼前一片光明。
“以后你还会经历更大、更多的挫折,忘掉绝望,生存下去,直至时机降临,光明重现。”
方醒起身道:“早些睡,明早出门。”
看到方醒走到门口,焦取仁想起他是傍晚赶到的环县,就内疚的道:“山长,以后学生会好好的琢磨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方醒止住脚步,点点头,说道:“他们啊……他们怕是没有以后了。”
他下了楼梯,走到大堂。
掌柜和伙计已经被赶到后面去了,辛老七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老爷,清理过了,可以入住。”
方醒确实是累了,等方五进来禀告外面的情况后,就说道:“小把戏罢了,不必理会。”
环县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949章 亲自探问()
王续的家庭很完美,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女都乖巧上进。
不过在环县做官,基本上没啥油水可捞,所以他一家的日子过得只能说是普通。
吃完晚饭,王续问了儿子的功课,然后去了书房。
作为知县,他能知道不少算是半机密的消息,所以得知陕西以后会被持续削减百姓的决定。
没了百姓,就算是在陕西做了知府也比不得京城的一个九品官。
所以他想离开环县,哪怕是去沿海当一任知县都行。
可关系托了一个又一个,两年下来,他依旧在环县,依旧每日看着这些人。
范颖要想逼走焦取仁,王续是不大愿意的,可范颖一番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大人,要想和那些人交好,咱们得先动手啊!
王续知道那话的意思,这是要先弄个投名状,然后才能论功行赏。
所以他默许了!
今天范颖说焦取仁被赶走了,他只觉得一阵轻松。
灯光下,他翻看着一本游记,内容是从金陵到交趾的经历和风土人情,很是精彩。
所谓书生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大抵就是通过这些书。
看到书里把交趾描绘成了大明的小江南,王续不禁心中微动。
想升官吗?去交趾吧。
在那干几年,只要你不出错,就有很大几率升官回到中原。
哎!
王续摇摇头,交趾啊交趾,若是去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那等地方的文教想想都不放心。
他把书合上,准备写一篇文章。
“老爷……”
王续突然又没了做文章的精神,他烦躁的起身道:“可是有事?”
门外的老仆说道:“刚才有人进城,守门的说来头不小,而且那些人直奔万家的客栈,据说是去找了那个焦取仁。”
嘭!
老仆看到王续把书一扔,就知道有麻烦了。
“马上叫人来。”
王续深吸一口气,暗自祝祷了一下,然后去交代妻儿。
三个衙役被临时叫了来,看到面色冷淡的王续,没人敢发牢骚。
一路到了客栈,叫开门后,掌柜的见是王续,急忙喊冤,说自己的店里绝对没有藏污纳垢。
王续闭上眼睛,路上一个得到他暗示的衙役就问道:“刚才那批人可是到了你这里?”
“是,他们去了焦大人的房间。”
做生意就得要善于观察风头,掌柜先前看到方醒等人面色不善,而且根本就没有来到外地的谨慎,所以没敢多说。
衙役想发怒,王续却摆摆手道:“本官刚听闻焦取仁负气出走的消息,这才追了来,你带本官上去。”
掌柜拿着蜡烛,引着王续到了二楼,他故意把脚步放重,可王续是什么人,一下就察觉了他的用心。
可他没有心思愤怒,更没有心思想着怎么秋后算账。
掌柜这般做,就说明来人不简单。
从守门的人不肯报来人的具体身份开始,王续就有些感觉不妙。
一行人刚转过去,走道中间就有人喝问道:“谁?止步!”
王续不等掌柜说话,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王续,求见贵人。”
辛老七没吭声,焦取仁都差点自杀了,他对环县官吏没有一点好感。
屋里沉默了一瞬,方醒说道:“今日不见客!”
敢拒绝自己,那么里面的人少说得是五品实权。可文官不会拒绝,还会主动验证身份,这样可以不留话柄。
那么里面那人的身份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王续又赶来了客栈,路上还遇到了面色惨白的主簿范颖,两人心中不安的问掌柜,却被告知那一行人已经出城了。
王续和范颖追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军士告诉他们,焦取仁带着那些人往许塬去了。
……
这是方醒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到环县这种地形,一路上他问了焦取仁,等到了许塬的那个村子之后,那些村民就让他感到了无奈。
“焦大人又来了?”
“哭了,哭了!”
几个孩子在边上嬉笑着,方醒看看村子,发现没有炊烟的迹象,就问道:“这边不吃早饭吗?”
焦取仁冲着走来的老汉拱拱手,说道:“山长,这边也种了土豆,头晚上煮熟了,第二天全家人都吃这个,倒是能吃饱了。”
这时一个妇人拎着个篮子过来,拿了几个土豆出来,笑道:“焦大人今天还带人来了,早饭没吃吧,来,一人一个。”
焦取仁急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们在城里都吃过了。”
“我尝尝。”
方醒却接了一个,然后咬了一口,说道:“挺糯的,只是以后吃的话,最好热一热,不然娃娃们的肠胃娇嫩,受不了呢!”
妇人诧异的道:“大人还知道这个?不过都习惯了,好了,咱们得下地干活,焦大人接着给他们说吧。”
焦取仁尴尬的道:“水姐,这是……这是我的老师。”
老汉正在边上打量着方醒几人,闻言就拱手道:“贵人来了,贵人来了,快去打几个鸡蛋,弄点热汤来,记得多放些油……”
一个妇人磨磨蹭蹭的往窑洞去,看模样分明就是舍不得。
方醒说道:“都吃过了,老叔可有凳子?”
等大家都坐下后,方醒就和老汉扯起了家常。他的见闻多,不多时就把村子里的闲人都引了过来。
“……陕西一地最终肯定是要移走一半人以上,而且以后还得持续移。”
“为啥?”
老汉觉得方醒说的话好像带着权威,就有些虚了。
方醒指指周围,说道:“这里原先本是好地方,只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耕种,那么多年下来,这些土地都不堪重负,一旦遇到个灾害,别怀疑,肯定有灾害,到时候怎么活?”
老汉的双手绞在一起,为难的道:“大人,这些咱们……现在还能活啊!”
方醒觉得有些悲哀,他诚恳的道:“咱们能不能有点远见?就算是为了子孙后代,咱们能不能……给子孙后代找条好路子。”
老汉只是不说话,低着头,用脚磨蹭着地面。
方醒对焦取仁点点头,确认他确实是受了委屈,然后说道:“朝中已经在考虑强制移民,原先许多地方都要种树,要让这边的绿色更多些。”
老汉马上就抬头道:“那不能吧?咱们祖辈都在这活着,为啥要移民?”
“因为移民出去才能活的更好,子孙才不会饿死!”
想起明末时陕西的灾荒,方醒觉得强制移民不一定是坏事。
“易子而食的典故都知道吧?就是交换自家的孩子吃了。”
老汉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可现在有了土豆呢,这东西好养活,出产多。”
“旱灾一到,什么东西能活?”
方醒来此只为了解这些人的心思,就起身准备回去。
“山长,知县和主簿来了。”
第1950章 来自于兴和伯的报复()
第1950章来自于兴和伯的报复
方醒回身,看着站在外面的王续和范颖两人,淡淡的道:“本伯只是来此游玩,贵县这是不许吗?”
到了此时他无需再隐瞒身份,甚至还带着些倨傲。
王续近前躬身道:“见过兴和伯,兴和伯到了环县,环县上下不胜欢喜。”
到了此时,王续和范颖哪还会不知道方醒的身份,只是先前见他和老农坐在一起闲聊,没敢靠近而已。
方醒拱拱手道:“二位大人这是所为何来?”
王续只觉得脸上发烫,却不是什么羞涩,而是紧张。他说道:“兴和伯,下官昨夜就去了客栈,只是想问问焦取仁的事。”
这个撇清和追溯用的极好,方醒点点头,看了面如死灰的范颖一眼,说道:“本伯到延安府办事,顺带过来看看焦取仁,见他正准备回去,就问了问,结果让本伯有些诧异,就想问问贵县,让一个新到的小吏来环县还算是富庶的许塬来动员移民,这是谁的主意?可公平?而且只许他在许塬动员,其它的不算,这是为何?”
王续回身指着范颖说道:“此人乃是县里的主簿范颖,在来的路上已经向下官请罪,说是压的差事过甚,下官也是发了火……”
范颖的脸颊有些红,而且能看出巴掌印。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本伯不管这个,这是你们的权利。”
回过头,方醒问焦取仁:“你是想回去还是留下?”
焦取仁想起了这段时间里的遭遇,点点头,说道:“山长,学生想留下。”
方醒赞赏的说道:“在哪里跌倒,那就从哪里爬起来,你倒是有些韧劲,好,那就留下吧。”
方醒相信经历过自尽未遂的焦取仁不会再软弱,他对那个老汉拱拱手,说道:“我这就回去了,你们自己想清楚,早过去就能分到好田地或是好牲口。”
说完他转身就走,老汉早就被兴和伯这个名号给惊呆了,他率先跪下,然后全村人都跪了。
“伯爷,小的愿意移民啊!”
“对对,咱们一村人都愿意移民。”
方醒的脚步一滞,说道:“你们自己决定吧。”
他带着人回城,王续和范颖都不禁松了一口气,王续交代道:“以后不可为难焦取仁,而且还得弥补一番。”
范颖此刻只有点头的份,他根本就没想到方醒居然会亲自赶到环县,没被方醒收拾他就已经在念佛了。
方醒回到城中,和焦取仁吃了一顿午饭,最后交代道:“要在事情出来之前敢于建言,比如说此次许塬的事,若是你当初就指出许塬乃是富庶之地,那么他们要想压你就得另想办法,否则我这里随时都能收拾他们。”
焦取仁点点头,说道:“学生还嫩,所以现在时常想起以前在书院里师长们的教诲,觉得自己当初还是没学好。”
“所谓的学,出来做事就是在学习,不断的和你在书院中学到的知识在交融。不要气馁,好好干,回头这边换人的话,你也记得多观察,免得再次被人给坑了。”
“换人?”
焦取仁有些发懵。
方醒微笑道:“他们打压为难你,那是他们的权利,可我既然知道了,怎么报复回去,自然也是我的权利。”
焦取仁心中激荡,就哽咽了起来,方醒起身笑道:“此事不只是为你,书院多名学生被打压过甚,偏偏我的事情多,所以就挑了环县来警告他们。”
随着方醒的离去,焦取仁继续留在环县,一直在担心的范颖终于是安心了,他甚至还在想着该怎么把此事隐晦的在书信里提及,好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曾经给了科学一次狙击。
日子继续,无聊的继续。
……
“他们犯错在前,本伯来吏部举报,蹇大人这是觉着应当无视吗?”
方醒快马赶回京城,家都没回就去了吏部,直面蹇义。
蹇义淡淡的道:“证据何在?本官不可能凭着你兴和伯的一面之词就……”
一本册子被丢在了桌子上,方醒起身道:“你说打压吧哪都有,可这种目的的打压,那些人确定不怕本伯的报复吗?”
别人大抵会斥责方醒的跋扈,可蹇义却知道,方醒这是在代替朱瞻基跋扈。
你们冲着书院的学生下黑手,这是要把朕置于何地?
“连本伯亲自去许塬都无法劝动那些人,他们让一个小吏,刚到环县的小吏去劝,这是什么意思?蹇大人自己斟酌吧。”
方醒走后,蹇义拿起册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沉思良久。
“压住就行了,非得要逼走,这么愚蠢的人,当初是怎么被安排在环县担任县令的?”
蹇义苦笑着写了一份奏章,然后送进宫中。
随后宫门大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是东厂的人!”
安纶执掌下的东厂以狠辣著称,一旦被拿住确凿证据,不管你是什么官职,都别想逃过。
环县依旧懒散着,直至某一天,也就是方醒离去的第十天,一队人马进了环县县城,然后县衙里多了一连串求饶的哀嚎。
范颖被两个番子从值房里拖出来,他用脚勾住门槛,哭喊道:“下官错了!下官愿意去向焦取仁赔罪,愿意……”
领头的档头怒喝道:“没吃饭吗?”
一个番子担心被呵斥,就一脚踢去。
“啊……下官有罪!下官有罪!愿意去交趾……”
里面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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