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只问结果,至于伤亡,那只是结果之后的事。
“已经取回了橡胶树种子,而且还有惊喜。”
方醒朗声道:“陛下,他们不但带回了橡胶种子,还带回了一种新的粮食种子。”
朱瞻基一听是粮食就按捺不住心情,问道:“什么样的粮食?出产可多?”
“多!”
方醒觉得大明以后要想闹饥荒怕是很难了,所以他也喜气洋洋的道:“陛下,这东西臣叫做玉米,看着小,可臣以为可以通过培育,慢慢的改良种子。”
哎!
本来欢喜的群臣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可出于对方醒的信任,让朱瞻基马上就吩咐道:“去传了他们来。”
这个可是好大的体面,所以当黄金麓三人走在宫中时,几乎是目不斜视,心跳速度大抵比新婚第一夜还要快。
当进了大殿之后,三人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更遑论去偷瞥皇帝一眼。
“黄金麓……”
“陛下,小的在。”
黄金麓还能保持镇定,可身边的陈默已经如筛糠般的在颤抖着,甚至都听见了他牙齿磕碰的声音。
朱瞻基赞许道:“你能改邪归正,能为国出力,不错。”
这可是来自于皇帝的夸赞啊!
黄金麓也扛不住了,颤抖着谢恩。
这种小人物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也是能让君王放心的反应,所以朱瞻基点点头,然后又夸了刘明几句,最后问道:“陈默是谁?”
“陛下……”
陈默爆发式的喊了一嗓子,边上的侍卫们都差点想扑过来,幸而方醒走过去喝骂。
“惊扰陛下,该当何罪!”
陈默赶紧请罪道:“陛下,小的是慌了,心慌。”
那张肥胖的黑脸看着有些惶然,在外人的眼中却很好笑。
朱瞻基忍住笑意,问道:“听闻你在海外多有立功,可是武勇超人?”
陈默愕然,看看方醒,方醒知道他的光辉事迹,就脸颊抽搐着转过头去,不想看这张充满悲剧的胖脸。
陈默也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他的‘丰功伟绩’要是说出来,那功劳还算吗?
是的,这厮根本就不在意什么脸面,在意的只是好处。
黄金麓和刘明在忍笑,忍的很辛苦,于是有些失仪,边上有人干咳了一声,两人急忙垂首,心中后怕不已。
第1929章 是的,非常之猥琐()
朱瞻基觉得很奇怪,以往那些有功之臣,但凡做了些许事情,就会不自觉的夸大表功,可陈默这是
“不必过于谦逊,朕登基以来,有功必赏,你”
“陛下,小的”
陈默一横心就说道:“出海之后,每每是小的和那些土人交接,倒是哄了不少。”
朱瞻基一听大感兴趣,觉得这厮可能是个天才,就问道:“说细些。”
陈默纠结的道:“小的和那些土人坦诚相见,他们大概觉得小的憨实,没几下就成了兄弟。。”
“咳咳咳!”
方醒干咳几声,目视朱瞻基。
朱瞻基心领神会的当即封官:“黄金麓和刘明”
黄金麓冒险抢了话头,说道:“陛下,小的多年在海外,亏欠家中妻儿良多,恳请陛下让小的回家团聚。”
刘明犹豫了一下,也只得跟着黄金麓一起表达了自己‘视官职为粪土’的意思。
只有陈默朝着黄金麓挤眉弄眼了一番,没得到回应后,他就装傻。
这是个官迷!
知道他秉性的方醒不禁暗自摇头。
黄金麓是对官场有些厌恶,不想再去勾心斗角。而刘明的心思大抵有些复杂,他估摸着是害怕被贴上方醒的标签,所以一半不情愿,一半乐意。
朱瞻基没有犹豫,说道:“那么你二人就是锦衣卫百户吧!”
锦衣卫?
刘明面色惨白,黄金麓想哭。
方醒见两人如死了爹娘般的模样,喝道:“锦衣卫何等重要的地方,哪会骤然让你们进去!那是挂着,不是实职!”
不识抬举啊!
朱瞻基有些不悦,于是对不吭声的陈默印象好了不少,就说道:“你既然能交通外藩,那就去礼部吧,朕记得礼部缺了个主事”
蹇义不在,记得这事的杨士奇出班道:“是的陛下。”
朱瞻基点点头,示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默在发呆,突然眼睛一红,声泪俱下的嚎哭道:“陛下厚恩,小的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后后已。”
一个黑不溜秋的胖子在嚎哭,鼻涕顺着鼻孔流到了嘴上,然后顺着流到下巴。
朱瞻基心中有些嘀咕,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个错误。
等黄金麓三人走后,方醒却没告退。
朱瞻基知道有些话不好当着大家说,就散了群臣。
“满剌加我留了个后手,顺带让暹罗人觉着大明以后不想出海了。”
朱瞻基摸着下巴的短须道:“你这是在钓鱼啊!”
“对,就是钓鱼。”
方醒说道:“苏门答腊已经被旧港接管了,我让人在那边试着种橡胶树。还有汉王殿下去了大岛,地方倒是满意了,可却觉着没对手无趣。”
朱瞻基无奈的道:“汉王叔喜欢厮杀,那边可有机会?”
方醒摇摇头,那边现在全是土人,哪来的机会?
朱瞻基撇开此事,问道:“刚才那陈默说什么坦诚相见,人看着也老实,难道那些土人都是憨厚的?”
方醒沉默了一阵,纠结的道:“他他他喜欢光着屁股。”
“噗!”
朱瞻基正在喝茶,闻言他眼睛圆瞪,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俞佳拼命的在忍笑,最后激烈的情绪化为坑坑坑的声音,面色涨红。
殿内的太监都在忍笑,一个个满面通红的,忍的很辛苦。
方醒无奈的道:“那些土人因为他那个啥所以优越感就油然而生,从而放松了警惕。”
“咳咳咳咳!”
一个太监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催心催肺,就像是得了痨病。
朱瞻基面色古怪,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有这等路数?”
方醒正色道:“有的,那些土人蒙昧,陈默看着憨厚些,还有些猥琐,所以在土人里混的不错,堪称是如鱼得水啊!”
虽然这样问一位臣子的底细不大好,可朱瞻基还是忍不住问道:“猥琐?”
方醒严肃的道:“是的,非常之猥琐!”
“娘娘,兴和伯回来了。”
胡善祥躺在床上,按照御医的说法,她也就是十日内就要生产了,所以最好别起来。
她的双手在护着鼓胀的肚皮,眼睛亮了一下,问道:“可是进京了吗?”
即将临产的她也有些慌,朱瞻基虽然把时间平分给了她和孙氏,可她还是没来由的慌。
午夜梦回时,她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她担心自己再生一个女儿,而孙氏却生了一个儿子,那样的话,她的地位大抵就危险了。
地位不要紧,可孩子呢?
想起乖巧的端端,胡善祥就一次次的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生个儿子!
“兴和伯还在宫中,咦!娘娘,兴和伯家的三个孩子也在宫中呢!”
花园里已经是乌烟瘴气:土豆带着平安在烤肉,端端和无忧在边上看,两人都吃的嘴角油光发亮,犹自不满足,不住的叫嚷着快些。
太后坐在亭子里,和婉婉吃着两小子烤出来的食物,气氛融洽。
“土豆有大哥模样,平安却有些小大人的模样,这两兄弟倒是有趣。”
太后笑吟吟的点评了平安两兄弟,婉婉附和了几句,然后看到小方在欺负太后的小黑,就拍拍手。
小方一溜烟跑过来,吐着舌头摇尾巴。
婉婉俯身,用纤细的手指点点小方的额头,嗔道:“整日就知道调皮。”
小黑也屁颠屁颠的来了太后这里,然后用脸蹭着太后的鞋面,呜咽着。
太后笑道:“这小狗就和孩子一般,受委屈了也知道回来抱怨。”
这时有人疾步过来,在亭子外被李斌给截住了。
李斌和那人说了几句,然后进来禀告道:“娘娘,兴和伯在宫中。”
“他回来了?”
太后拿起毛巾擦擦手,起身道:“今日就到这吧,让人把三个孩子送出去,等兴和伯一起回家。”
“无忧,我把母后分你一半,你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分别的时刻到了,两个小朋友眼泪汪汪的执手话别,这一幕看笑了婉婉,看愁了太后。
宫中的孩子不多,端端没有伴啊!
“朕又要做父亲了。”
朱瞻基有些得意,他的孩子不来则以,一来就是两个,这是何等的牛逼。
方醒打个哈欠道:“我都四个了对了,我还得要去神仙居看看。”
“小心后院起火!”
朱瞻基不无嫉妒的幸灾乐祸着。
“起不了,我顺便把她们母子接回去住几日。”
方醒施施然的出宫,迎面而来的却是欢呼。
“爹!”
“爹!”
“爹!”
三个孩子一起跑过来,两儿子还拉着无忧,方醒楞了一下,然后欢喜的蹲下来,一把抱起无忧,问道:“你们这是知道为父回来,来接人的吗?”
第1930章 油锅里的水()
四个孩子凑到一处是什么感受?
到了方家庄,方醒抱着欢欢,牵着无忧,身后跟着土豆和平安,而莫愁垂首跟在最后面。
“老爷回来了!”
张淑慧和小白都没得到通知,闻讯赶出来,看到方醒身边全是孩子,不禁就笑了。
夫妻之间寒暄,妻妾之间问好,张淑慧夸赞了欢欢的结实,莫愁则夸赞了土豆和平安的聪慧,以及无忧的可爱。
其乐融融啊!
“陛下对远征亦力把里颇有兴趣,想切断哈烈和肉迷伸出的触角,这是想震慑,看来陛下还是对国内信心不足,想腾出手来一一去理顺……你认为如何?”
黄钟的头发也多了些白色,他在方家一直都是坐镇的角色,统筹各方的信息,
他摇摇头道:“伯爷,有些事很麻烦,就说金英的工坊吧,被工部那边卡了许久,后续的东西一直断断续续的没到位,金英都急得想上吊了,可见大明内部……还是有些不如人意啊!”
方醒刚洗澡,头发还是湿的,他听着外面方杰伦吆喝要办流水席的得意,说道:“什么事都难,治国更难,如今这才是起步,不过前景光明……”
黄钟发现方醒的目光在自己的鬓角瞟了一下,就自嘲的道:“在下这也算是早生华发了,不过大明却生不得啊!”
“伯爷,那些学生下到各地,目前反馈的消息不怎么好。”
“没人被拿下吧?”
“没有,不过被穿小鞋的倒是不少。”
方醒凝视着窗外,良久才说道:“这就是磨砺,顺风顺水上来的,如何能站得稳?我回来了,那些人必然就怕了,他们的处境也能好一些。倒是忘记了,可有人叫苦吗?”
“这个倒是没有,那些学生的书信大多是报喜不报忧。”
“这就是在慢慢的成熟了,不错!”
方醒很满意,黄钟接着说道:“伯爷,那个…。。宫中生产在即,这气氛有些古怪呢!”
“都在等着看啊!”
方醒起身道:“都在等着看谁生了儿子,皇后肯定先生,如果是儿子,孙贵妃那边怕是会吐血,所以……看着吧。”
黄钟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声佛号,然后说道:“东厂的人已经去了哈烈,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来。亦力把里不是大事,伯爷,仆固二人现在就是被打断腿的恶犬,在没有哈烈强有力的支持之前,在下认为他们无法兴风作浪。”
东厂的果决倒是让方醒有些吃惊,按照他对孙祥的了解,这人不会主动去干这等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孙祥怕是想搏一把,好歹也能弄个体面,到时候下来了也不至于凄凄惨惨,形只影单。”
黄钟点点头,低声道:“伯爷,下一任怕会是那个安纶。”
“他如何?”
方醒需要甄别一下对手和朋友,然后提前做出准备。
黄钟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也摸不清这人的秉性,看似本分老实,可本分老实的话,孙祥怎肯提携他?那是自寻死路。所以在下认为,这人肯定是在藏拙。”
“藏拙?”
方醒想起了安纶那张脸,点点头,吩咐道:“沈阳那边妥当了,现在就是要看安纶的,不过东厂是帝王身边的毒刺,别去触碰它。”
黄钟摇头道:“可东厂却派人去了哈烈,这是抢功的意思。”
方醒叹息一声道:“东厂和锦衣卫就是君王的两只手,锦衣卫原本很厉害,凶名能止小儿夜啼,可自从纪纲之后,他们就一蹶不振。”
“沈阳接手之后,肯定会和东厂有些摩擦,不过他和安纶都不是傻子,应该知道分寸。”
……
是的,安纶和沈阳都不是傻子,所以安纶恭恭敬敬的去请示孙祥,说是想和沈阳提前碰过头,双方把某些规矩定下来。
孙祥的神色越发的慈悲了,他拨动着佛珠,淡淡的道:“这些事咱家本不想管,可却不想看着你走进深渊。”
安纶大惊,就跪地请孙祥指教。
孙祥叹息一声,看着虚空,茫然的道:“东厂是家奴,锦衣卫也是家奴,可这两个家奴却不能自行其是,更不能私下交通,否则君王就会如芒在背,到时候不处置你们也不行了……”
安纶浑身汗如雨下,谢罪而去。
而沈阳却根本就没有和东厂交流的意思,在上次的跟踪事件之后,他顺利的接过了锦衣卫的大权,而赛哈智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
“东厂的人去了哈烈,这是锦衣卫的耻辱!”
沈阳成婚了,他娶了自己以前的未婚妻,这事儿在京城还是掀起了一阵八卦。有说他情深义重的,有说他仗势欺人的,有说他是想扬眉吐气的……
但成婚后,他的凶狠并未减少几分,一双眼睛依旧冷厉,脸上的刀疤就像是魔鬼的嘴。
下面还坐着和他一样官阶的指挥同知,可沈阳却没多看一眼。
同级之间,或是以后的下属之间,你必须要掌握好交往的分寸,过近容易随便,权威荡然无存;而过远会导致怨恨,以后的麻烦会很多。
沈阳刚上来,就算是要交往,他也没时间。
“我们的人呢?”
“大人,咱们的人在文皇帝击败哈烈王之后,就已经撤了出来,至今没有派回去。”
看到坐在上面的赛哈智在打盹,郑成度有些失望。
他本是老资历的指挥同知,可却败在了小字辈的沈阳身上,这种郁闷真的能让人发狂。
可沈阳是皇帝夹袋里的人,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着怼,所以他还能保持着配合的姿态。
沈阳很满意他的态度,就说道:“咱们的人现在去也晚了,不过大局为重,传信北边的兄弟们,让他们随时准备接应东厂的人。”
说完后,沈阳回身拱手道:“大人可还有什么交代吗?”
赛哈智睁开眼睛,冷漠的道:“散了吧。”
众人拱手告退,沈阳留在最后,等人走了之后,他回身说道:“大人,锦衣卫必须要和东厂泾渭分明,最好有些龌龊。”
赛哈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你做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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