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小方就浑身甩动着冲了进来,它大概知道谁最好,只是在太后的脚边摇尾巴。
太后俯身摸摸它的头顶,笑道:“是很乖。”
朱瞻基也凑趣道:“母后,要不也在这边养一只狗?”
室内瞬间寂静。
太后抬头想了想,很认真的道:“好,不过还是像小方这种狗好,那些大狗听说很厉害,不过太凶了。”
……
宫中的那对母子和好如初,母慈子孝,而焦取仁却有些寸步难行。
他被分配在了陕西环县,前宋时这里就是前线,现在却因为塞外的敌人荡然无存,有些太平景象。
既然太平,那么县衙上下也就是平稳度日罢了。
是的,陕西这等地方,即便是没有外患,可恶劣的环境下,农业不发达。商业更是不用说,以前还能通商塞外,现在塞外只有兴和城,之外就是茫茫草原,啥都没有。
所以环县和整个陕西一起,渐渐的没落了。
被分配到这里,却不是蹇义从中作梗,而是方醒的安排。
走进县衙里,感觉屋子是灰蒙蒙的,见到的人都是懒洋洋的,甚至连知县王续专用的那匹马都把脑袋搁在围栏上,料槽里的草料都没精神吃。
焦取仁一路到了值房里,里面两个同僚潘直和李新诚都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处置公事。
所谓小吏,也就比杂役好些,但实际上和打杂的区别也不大。
上官让你去扫地,难道你敢不去?
焦取仁刚到的时候,上下很是热络了一番,他也觉得自己是到了好地方,心中不禁对方醒感激不已。
“焦取仁,范大人让你去一趟。”
两个同僚一直等焦取仁坐下在清点各处的粮长业绩时,才慢悠悠的提醒了一句。
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焦取仁算是怠慢上官了。
这就是办公室政治,同僚之间坑对手的手段之一。不入流,却非常实用。
焦取仁的手一停,呆坐了一瞬,然后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起身去找主簿范颖。
沿着屋檐下前行,进了内院后,右边一间屋子就是范颖的值房。
值房的门没关,焦取仁记得解缙教导过,说这等不关门的官员,不是假正经,就是心中没数,担心自己经受不住诱惑,所以干脆开着门,以示清白。
而据焦取仁的了解,环县虽然没落了,可越是这等贫困的地方,官吏之间的争斗和‘上进心’就越强。
站在门口,焦取仁低声道:“范大人,小的来迟了。”
里面对着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个三缕长须,看着可亲的中年男子正在看一份文书。
闻言男子偏头看向右边,皱眉道:“为何来迟?”
这是个带着陷阱的问话,焦取仁收敛心神,说道:“小的刚回来,才听到消息。”
别去辩解太多,若是有人存心想整你,辩解的越多,罪状就越多。
这还是解缙的教导。
男子就是范颖,环县主簿。他干咳一声道:“罢了,下次早些。”
“是。”
看到焦取仁恭谨,范颖就抚须笑道:“听闻你们书院对移民甚是热衷,如今布政使司下文,要各地多移民,剩下的人也要多种树,只是百姓故土难离,却让王大人为难了。”
焦取仁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接这个话茬。
范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听闻你们书院对移民有些考究,本官想让你去试试,如何?”
焦取仁暗里差点把牙齿咬碎。
考究?什么考究?他来环县才多少时日?对各处的情况都不熟悉。去劝百姓移民,成功了自然会是县衙上下的眼中钉,不成功那就是现成的罪名。
他想拒绝,可只是眼神流露些意思出来,范颖就笑呵呵的道:“你新来不久,记住,要勤勉,不要偷懒……”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你今儿可是怠慢上官了,本官要是报上去,这事儿谁都挑不出错来。
而且上官安排你去做事,你还挑三拣四的,这是来做老爷呢!
焦取仁拱手道:“是,小的马上就去。”
这种时候你千万别说什么我吃完午饭再去,那又是一项罪名。
范颖满意的道:“好,年轻人做事就该雷厉风行,好好干,本官会看着你,不会短了你的功劳。”
焦取仁拱手告退,什么看着你,这分明就是让他小心些,别犯错。
回到值房,潘直笑道:“哟!看你笑的开心,范大人可是夸赞你了?”
李新诚也笑吟吟的道:“先前有人来问你在不在,我们说你出去了,后来也忘了此事,范大人没说什么吧?”
焦取仁笑了笑,没说话。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放在一个布包里,斜挎在肩上,然后出了值房。
“自视甚高,可笑!”
“小吏都是本地人,就他一个外地的,不知道来通关系,整日就显摆自己能做事,呵呵!”
……
焦取仁在县衙的牲畜栏里牵了一头驴出来,这头驴就是县衙的豪华公车,谁出去谁骑,所以被精心的伺候着,毛光水滑的。
一路出了县衙,街上冷冷清清的,那些商铺罕有顾客进出,而原因就是春天。
春天要备耕,可这边的土地比不得别处,哪怕是种植土豆,产量也要少一截。
环县的主街不长,走到街尾时,传来了渔鼓的声音。
这是环县的皮影戏,本地人最为喜欢。
一块布,一些剪纸人物,这就是道具。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白纸的后面传来,大白天那些剪纸人物的表现也不够出彩,可百姓却愿意看。
车马缓缓移动,两个人物在白纸后相对移动摇晃着。
苍老的声音从纸后传来,围观的人都鸦雀无声,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
唱腔苍凉,却好似道破了世情……
第1923章 艰难的移民工作()
环县多山,多不胜数。
所以在这边出行比较麻烦。
焦取仁时而骑驴,时而步行,一个多时辰后,这才来到了许塬。
许塬就在一座山上,在山上往下看,能看到那些顺势造的田地,只是近些年水少了,即便是种植土豆也很艰难。
到了坡上,一排排窑洞依山而建,窑洞前坐着些老人和妇孺,他们在晒太阳……
见到焦取仁,一个老汉起身过来,拱手道:“大人面生,敢问来许塬干啥?”
焦取仁拱拱手,笑道:“在下是县里刚来的小吏,叫做焦取仁,老人家看着身体硬朗啊!”
这是客套,也是套话。
双方核对了身份,老汉就有些拘束的请焦取仁在场坝中坐下,然后脱了鞋扔出去,砸在一个半大孩子的头上。
“三娃,去倒水来。”
那孩子把鞋子捡起来送到这边,焦取仁说道:“我这里却有水囊,就不麻烦了。”
老汉的面色一紧,干笑着不再说话。
焦取仁被众人时不时的瞥一眼,他干咳道:“老人家,我此次来这里,却是想问问你们,可愿移民吗?”
老汉目光游离,呐呐的道:“家都在这呢,这辈子都习惯这地方,去了别处怕是会熬不住。”
故土难离,狐死首丘,这些话无不验证着汉人对家乡的深沉眷恋。
那些妇人都看着白净的焦取仁偷笑,孩子们被母亲拉着不许过来,有的嚎哭,有的叫喊,一时间闹的让人头痛。
焦取仁笑眯眯的道:“老人家,咱们环县是个好地方,可近些年时不时的要闹些小灾,有人推算说这里以后灾荒会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到时候怕是连树皮都没得吃。”
老汉斜着看了焦取仁一眼,然后低头道:“大人,那是神仙哦!”
在他们的眼中,能预言以后的事情,那只能是神仙。
焦取仁尴尬的道:“这是科学,您年长,应当知道这些年的灾荒越来越多了。”
老汉伸出粗糙的手在地上刨着,他瓮声瓮气的道:“大人,总会过去的呢!”
这些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他们宁愿过的艰难些,只要饿不死,就不愿出远门。
焦取仁指指那些穿着破烂的孩子说道:“您看看那些孩子,如今大明的布匹也多了,可依旧穿不起新衣服?这是为何?”
老汉隐蔽的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这不都是穷的吗!”
“老人家,现在大明可供移民的地方不少,就说塞外的兴和城吧,那可是新城,去了就有地,没地也有牛羊发放,第一年包括吃住都不收钱,而且还免征赋税十年,十年啊!您算算得多少钱?”
焦取仁想到了利诱,可老汉却顾左右耳而言他:“大人,家里的地要去翻耕了。”
居然被下了逐客令,焦取仁无奈的道:“当年有人这样说过:我大明人,只要祖宗牌位在,只要家人在,那么处处皆是故乡。”
他起身拱手走了,那些孩子这才脱了掌控,都跑过来看焦取仁刚才坐着的板凳,有的还小心翼翼的去摸摸。
一个妇人大概是有些地位,就说道:“五叔,这官说的话能信?方圆十里地,咱们许塬可算是最富庶的,他怎么想着来劝咱们移民了?”
老汉把手中的土扔了,拍拍手道:“信什么信?难道还有人能看到一百年后的事?多半是哄人嘞!”
……
这是焦取仁第一次接触到移民事宜,没有准备的他完全找不到切入点,又担心过犹不及,只能皱眉离开了许塬。
回到县城,皮影戏已经结束了,老汉正在收摊子,动作缓慢。听到动静,他回身看了一眼,脸上那深刻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兴亡都是百姓苦啊!”
环县的皮影戏不只是玩耍,更多的是讲述民间故事。
民间多苦,于是皮影戏里就把苦的部分摘掉,或是在最后来个大团圆什么的。
焦取仁一路回到县衙,找到了范颖禀告。
范颖听完后,面无表情的道:“这就是说百姓不愿移民喽!”
他没有追责,可这话比追责更让焦取仁难过。他说道:“范大人,百姓多蒙昧,恋家,这事得慢慢来,小的以为可以行文京城,请几位移民各处,日子过得不错的环县百姓回来,以身说法,这样……”
“你去行文吗?”
范颖打断了焦取仁的话,拂袖道:“且去,以后你一旬去一次,等年底上官问移民之事,本官只找你。”
这是压担子,同时也是在丢责任。
焦取仁躬身应了,然后回到了值房。
值房里,那两人在打瞌睡。
环县的事情本就不多,春困秋乏夏打盹,焦取仁心中焦虑,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坐在桌子前静静的思索着,只觉得此生从未遇到过这等艰难的事。
“哟!你回来了?事情可办妥了?”
值房三张桌子,焦取仁来的最晚,所以只能向着暗壁,光线不好,还背对着潘直和李新诚。
“没。”
焦取仁随口说道,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潘直和李新诚相对一笑,然后齐齐起身出去。
“这人就是个傻的。”
出了值房,潘直忍不住就笑了:“移民的事哪是他这等小吏能掺和的,他不知所以,被范大人蒙了进去,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新诚挑眉道:“他一来就到处动,到处去探访,比当年咱们的王大人还积极,这是奔着升官来的。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能瞒过人,可……谁是傻子?”
……
这就是大明?
船队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还在宁波府补给了一次。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可繁华的宁波还是让法兰克使团陷入了沉默之中。
船队继续北上,巴斯蒂安发现饮食渐渐的好了,那些饭菜让使团的人抛弃了矜持,吃的就像是一群乞丐。
巴斯蒂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条新鲜的豉鱼就让他忘记了这一路被软禁的现实。
“这鱼闻着臭,吃着香,只是那黑乎乎的颗粒是什么?”
一个随从吃完了米饭,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问道。
另一个吃的比较慢,他笨拙的用手捏了一粒黑色的豆豉,看看大家,傻乎乎的笑道:“这是米饭发大了吧?就像是咱们法兰克的面包。哎!我现在就怀念着白面包,如果法兰克有这种鱼,那我想我一顿能吃完整个家里的面包。”
“明人的食谱实在是太杂了,许多咱们都没见过,法兰克需要学习他们,充分的把食物利用起来。”
普通人从美食中只是享受着愉悦,而巴斯蒂安却由此想到了国事。
这就是层次!也是巴斯蒂安能担任使节的原因所在!
巴斯蒂安吩咐道:“以后要多注意食物,法兰克在经历磨难,我们必须要为王国找到更多的资源。”
第1924章 耐不住性子(感谢“大鸡夿”成为本书新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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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不想回来,可新大陆那边却没有供他杀戮的地方。
“方醒,没有敌人。”
离北平越近,朱高煦就越焦躁,甚至昨天还揍了一个军士。
他的烂脚丫又有些犯病的趋势,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一脸酸爽的抠脚。
他嘶嘶的倒吸着凉气,然后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那边没有敌人,本王过去能干什么?种地?还是狩猎!”
方醒的面色不大好,因为他在宁波接到了不少消息,所有的消息汇集在一起,都指向了北京。
皇帝和太后有过一段时间的不睦,朝中有些死气沉沉,各项工作看似按部就班,可却没有一点朝气。
“大明不是垂暮的王朝,还年轻。”
方醒觉得死气沉沉是一个国家最忌讳的气息,一旦波澜不惊,也就意味着这是个行尸走肉的时代。
“法兰克的使团在沉默,因为他们在评估着大明的实力,不过他们目前还在和还对岸的邻居作战,所以没有强硬的余地。”
方醒的眉心皱的紧紧的,朱高煦也不穿鞋,就赤脚起身,嫌弃的道:“整日看着你,本王就想到了夏元吉,也不知道你们在忙什么,瞎忙!”
他走到舱门外,看了软禁使团的舱室一眼,突然骂道:“都杀光!杀光!”
方醒的思绪被打断了,他苦笑道:“殿下,您这是给了他们口实。”
朱高煦在门外不屑的道:“难道他们还敢和本王理论?那本王就用拳头来告诉他们,到了大明,最好都给本王老实点!”
可他的话音才落,使团的舱室就有人在叫嚷。
看守他们的军士过去喝了几句,然后就过来禀告道:“殿下,他们说担心自己会被屠杀,所以想请见您。”
朱高煦大怒,走到那间舱室的外面,一脚踢飞了舱门。
舱室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惶然。
朱高煦的眼神凶狠,扫了舱室一眼后,轻蔑的道:“胆小如鼠!”
等他走了之后,巴斯蒂安笑了笑,然后冲着一个随从点点头。
“大明这是要杀了我们吗?”
通译得到了授意,就愤怒的和看守他们的军士交涉。
“让他来!”
朱高煦发脾气,方醒得收拾烂摊子,否则巴斯蒂安到了京城控诉一番,那些御史又有事情做了。
巴斯蒂安被引了过来,他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服,把乱糟糟的头发打理了一下,然后闻闻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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