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外,德春低声道:“娘娘这是不争?”
王振和周嬷嬷相对一视,微微一笑。
“你懂什么?争与不争,那不在言语中。”
“陛下让你去宁王处,多半是要软硬兼施,务必要把藩王对抗陛下的势头给打下去,德华,不好办啊!”
朱瞻基的旨意下来了,让方醒南下南昌。朝野纷纷猜测着皇帝的意思,及至旨意里只让他带一个千户所随行时,那些担心皇帝准备武力削藩的人才放下心来。
解缙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些藩王的护卫大部被削了,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暗中养人?就像是朱济熿,好家伙,一下拉起了几千人来。所以”
“没那么可怕。”
这事朱瞻基已经和方醒暗中沟通过了,他说道:“此次藩王们借着晋王的袭承之事试探一二,看来是很齐心,所以陛下让我去不过是看看罢了,他们试探,咱们也得试探啊!”
方醒微笑着,给人以安定的感觉。
黄钟这段时间一直在跑工部和朱芳两边,协调利益。今日他恰好休息一天,所以也来议事。
“伯爷,藩王中也就是宁王这一枝威信最高,毕竟当时可是宁王啊!”
解缙点头道:“当年宁王带甲数万,如今蛰伏,必然不甘心,陛下拿他打头阵倒也合适,只是分寸却不好把握,弄不好就闹腾的沸沸扬扬的,若是天下藩王共讨北平,那时候你可就是大明的罪人。”
方醒笑了笑,眼神冰冷:“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就抛开顾虑,撕破脸来做一场,直接拿下,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
“伯爷,到时候群情激昂,怕是陛下也不得不”
黄钟担心到时候朱瞻基迫于上下的压力,把方醒抛出去当替罪羊。
解缙点头道:“黄子澄等人的旧事,靖难靖难,清君侧啊!”
朱棣当年起兵的借口就是清君侧,矛头直指力主削藩的黄子澄等人。
“他们就少个借口,不过如今大明并无外患,若是动手,他们可没有当年文皇帝的条件!”
后来的宁王造反,不过是以少数精兵统领临时招募的地痞流氓,还有些被抓来的壮丁和蛊惑来的百姓,结果被王阳明直接破掉,让一心想证明自己武功的正德皇帝大失所望。
解缙起身道:“你放心的去,到时候京城有何变故,这边马上修书快马传递给你。”
方醒说道:“不只是南昌,我估摸着还得要在金陵停留些时日。”
。。。。。。
“有人去给宁王报信了吧?”
杨荣最近很头痛,朱瞻基的想法在做储君时积累了不少,现在跃跃欲试的想把它们付诸于实践,于是每日他们还得要探讨一番某事的可行性,焦头烂额。
杨士奇也有些头痛,他揉着眉心道:“肯定有,希望别闹出大事来,到时候麻烦啊!”
“一个千户所罢了,这不是去削藩的模样,放心好了。”
金幼孜对藩王没啥好感,他甚至希望方醒去把宁王朱权给撩拨造反了,那样两败俱伤。大明削藩,方醒倒霉。
于是当方醒带着吴跃部和黑刺的一个百户所出发后,京城居然有人在暗中放盘口,赌方醒此去能否把朱权给逼反了。
第1811章 谁先眨眼(感谢“亂~”的盟主打赏)()
盛夏的南昌城热的让人不想出门,可总有些人得顶着烈日在外谋生。
宁王府就坐落在南昌城里,里面居住着宁王朱权一家,也居住着伺候他一家子的各种仆役丫鬟。
这里每日所需的物资很多,每天都有人赶着牛车,或是挑着担子来送货。
“把东西送进去,不许乱看,否则挖了你们的眼睛!”
王府负责采买的管事在后门处吆喝着,然后那些人赶着牛车进去。双方在错身时,送货的人伸出右手,手心向下握拳,然后管事张开手,冷冷的看着那手心张开,然后被捏成一团的宝钞落入他的手中。
“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咱就是挣个辛苦钱,谁敢多嘴?”
管事不屑的把宝钞展开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道:“下个月的再多一成。”
“赵管事,这钱没法多了呀!再多就亏本了!”
“是啊!赵管事,好歹让咱们糊个口,养个家”
那些送货的人马上就开始了抱怨,按照他们的逻辑,我给你好处了,你必须就得照顾我。加价?小心咱们玉石俱焚。
赵管事冷笑道:“咱不白拿你们的钱,下个月开始,府中要的东西多两成,谁不想做的,出来说话。”
几个送货的人眼睛一亮,顿时马屁接二连三,后门处热闹非凡。
王府原先是南昌的布政司衙门所在地,朱权被朱棣从大宁转封南昌,连王府都没有,只是利用了南昌原先衙门的地方略作修缮。
王府中唯一有些样子的就是那一片精舍,花草树木点缀其中,看着颇为精致。
从端礼门进去,一路前行,很快就能看到几蓬竹子,绕过去就是一间小宫殿。
说是宫殿,也只是外面的装饰罢了,里面依旧没有宫殿的规制。
“殿下,兴和伯快到南昌了。”
玉磐清脆的声音响起,禀告的男子躬身告退。
屋子不算大,后面摆放了一个大书架,上面堆满了书。
屋子的中间有一小几,一蒲团,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蒲团上。他把手中的玉锤放下,睁眼吁气
男子的眼睛细长,脸颊微瘦,一身道袍,看着仙风道骨,气质不凡。
小几上摆放着一摞纸,男子随手整理了一下,说道:“他来的好快!”
“殿下,皇帝这是心急了。”
男子就是宁王朱权,他点点头道:“是,皇帝太过年轻,他的心腹也年轻,两个年轻人想干什么?要拿了本王吗?”
先前说话的男子坐在靠右侧的地方,他的身前摆放着一张琴,闻言他抚须说道:“殿下,方醒只带了一个千户所,外加一个百户所的人马,这不像是来拿人的。”
朱权闭上眼睛,深深的从嘴里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那竖子以为本王是朱济熿那个蠢货吗?”
“江训,你去问问,看看他这一路可有异常。”
“是,殿下。”
那男子起身,整理一下道袍之后,施施然的出了精舍。
没过多久,男子回来了,他躬身说道:“殿下,方醒一路并无停留。”
朱权点点头,摸摸挂在身侧木架子上的玉磐说道:“晋王一系如今被吊在那里,朱济熺是彻底废掉了,只能看朱美圭的。可皇帝的意思却有些让人费解,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可不多了!”
江训心领神会的道:“谁说不是呢!少一个就是不孝啊!如今看皇帝的意思,是想要把晋藩给削了。”
朱权双手撑在小几上,一下就站了起来。
“本王上了奏章,就是想让晋藩得以延续,可目前看来,皇帝的意思有些暧昧,罢了,见了方醒再说!”
南昌实际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内陆城市,根本无需考虑外敌,所以开国日久,这里的军事戒备越发的松散了。
天气热,守门的军士也懒洋洋的,都躲在城门洞里打盹。
“大人,马蹄声!”
小旗官靠在边上打盹,被惊了一下,然后迷迷糊糊的拔刀冲过来,问道:“哪里?哪里?”
“大人”
十余骑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小旗官一个激灵,急忙吩咐道:“叫人戒备。”
不管是来人是什么身份,装个样子也好糊弄过去。
至于敌人,这年头南方哪来的敌人?
小旗官踢打着懒洋洋的手下,然后带着人迎了出去。
十余骑风尘仆仆,快到城门前时勒马道:“兴和伯奉旨领军前来,马上就到,令南昌府准备食宿!”
小旗官一愣,晃晃还有些晕乎的脑袋道:“大人,谁?”
“兴和伯!”
没多久,马蹄声轰隆,大队骑兵随即就出现了。
已经得到消息的布政使司只是派了个左参政来迎接,这是因为朱瞻基的旨意早就传到了这里。
藩王的事,皇帝的家务事,咱们少掺和!
当方醒沉着脸下马后,左参议迎上来,堆笑道:“兴和伯一路辛苦,下官岳固,我们王大人手头有要紧事无法前来,托了下官向兴和伯请罪。”
说是请罪,可文武不相关,布政使司就是一方巨头,哪里会来给方醒请罪。而且旨意是给宁王的,没布政使司啥事,他要是主动凑上来,方醒还得怀疑这人是不是有所图谋。
方醒点点头道:“无需如此,只是我部的食宿可准备好了吗?”
岳固说道:“都准备好了,不怕兴和伯您笑话,咱们这边早就得了消息,我们王大人早早就准备好了食宿,就等着您率军前来。”
瞬间方醒对江西左布政使王岳就多了些印象。
——稳!
一路进城,方醒令吴跃带人去宿营地,他自己带着黑刺的人则是去了王府。
仙风道骨!
当方醒第一眼看到朱权时,不禁觉得这位比朱棣帅多了。
旨意很简单,就是说皇帝派了方醒来慰问、看望宁王。
呵呵!
看望需要那么大的阵势吗?
司马昭之心啊!
朱权接旨,然后问道:“本王才上了奏章,想换个封地,陛下却让你来了,可是答应了?”
朱权不想在南昌呆着,从朱棣时期起他就想去富庶之地,比如说苏州钱塘那些地方。
可从朱棣到朱高炽,他的要求从未被满足过。
方醒淡淡的道:“殿下,方某出来时,陛下并未有交代。”
他不会在藩王的面前称臣,哪怕朱权眯眼盯着他也是无用。
江训沉声道:“兴和伯,这里是南昌!”
这话是在提醒方醒,这里是朱权的封地南昌,他需要保持尊敬。
方醒微笑道:“是南昌,大明的南昌!”
他只是在微笑,却和朱权在对视着。
该死的!这家伙是修炼了什么功法?
方醒发现朱权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泉,却又隐含着凌厉。并且这人居然能支撑那么久都不眨眼。
第1812章 不友好的南昌城()
朱权有一双出色的眼睛,凤眼。
这双凤眼淡淡的看着方醒,就在方醒眼酸发胀忍不住想眨眼的时候,朱权缓缓转身,说道:“兴和伯请进。”
方醒侧脸,飞速的眨眨眼睛,然后跟了进去。
王府除去四门之外,看着很是简陋,一路行来到了精舍,方醒看到四周清幽,就说道:“殿下在此修身养性,羡煞方某。”
朱权径直到了蒲团上坐下,方醒在边上没找到蒲团,在江训的注视下,他在朱权的对面缓缓坐在地上。
方醒看了一眼玉磐,说道:“殿下这是准备潜心于道吗?那倒是可喜可贺,这世上从此便少了许多纷争。”
眼前这位的怨气大抵要冲破胸膛了,以至于子孙念念不忘,直至在正德年间来了一次造反。
朱权闭上眼睛,双手交叠覆在下腹丹田处,淡淡的道:“凡俗是非多,离尘却挂子孙,待俗事了了,本王自然归于山野。”
“方某佩服!”
方醒看着小几上的玉锤,有些想顺回家去给无忧敲核桃。
朱权这话表明了自己‘闲云野鹤’的本性,却暗指朱瞻基在削藩。
“晋藩只是小辈,当年的错本王也犯过,可如今大家不是相安吗?为何晋藩迟迟不能复爵?不少藩王给本王来信,都对此忧心忡忡……陛下可有决断了吗?”
方醒笑了笑,说道:“此事非家事,殿下却是想偏颇了。”
这话不大客气,边上的江训说道:“兴和伯,从太祖高皇帝分封诸王始,这如何不是家事?难道朝中有谁想插手一二?”
方醒迎上朱权探究的目光,淡淡的道:“藩王每年耗费多少钱粮?占了多少田地?役使了多少人?这些东西从何而来?莫不是皇家自己种出来的?”
“大胆!”
江训看到朱权面色铁青,就起身喝道:“兴和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大胆!”
方醒没理他,微笑着对朱权说道:“殿下,陛下在宫中也是节俭度日,几位殿下也没建造王府……普天之下啊……”
方醒对江训点点头,说道:“普天之下全是百姓,你有意见吗?”
“家事?”
方醒毫不客气的道:“若是各地藩王自己养活自己,那就是家事!若是不能,抱歉,方某认为这便是国事!”
江训冷笑道:“天家血脉,岂能与贩夫走卒为伍?兴和伯,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在下保证你出不了太原城!”
“谁敢拦我?”
方醒眼神凌厉的盯着江训,说道:“方某敢带着一个千户所横行于交趾,南昌有谁敢拦着我?谁?!”
江训眸色闪烁,朱权喝道:“够了!”
“殿下恕罪!”
江训跪坐在蒲团上俯身请罪,朱权目光一转,说道:“今日本王精神不济,兴和伯请回吧。”
方醒双腿交叉用力,身体随之起来。他拱手道:“殿下,藩王当为国屏藩,若是不能,那也要谨言慎行。方某言尽于此,告辞了。”
朱权眯眼盯着他,一直等人走了,才沉吟道:“他的战功可有虚报?”
朱权当年可是统领数万的强人,也曾率军深入草原,和当时的燕王朱棣等人一起征伐蒙元残余,所以他对方醒的战绩有些怀疑。
在朱权蛰伏南昌的时候,他也没有停止过关注外界,而江训就是他的眼睛。
“殿下,那人就是在交趾成的名,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深得文皇帝的喜爱。而当今皇帝更是与他亦师亦友,所以他来此的目的……臣以为多半是最近藩王闹腾,而您在宗室里的辈分高,德高望重,所以北平有人忌惮了,就派了他来。”
朱权轻嗤一声,说道:“这是来试探还是来威吓本王?可笑!”
江训说道:“殿下,他带了一个千户所来此,咱们得小心啊!”
朱权的眼神微暗,说道:“叫人注意些,今日府中加强戒备。”
……
“如何?”
午饭时,左布政使王岳找来了岳固问话。
岳固今日奉命盯着王府,闻言就说道:“大人,兴和伯进了王府,没多久……也就是传旨之外一盏茶的功夫吧,就出来了。”
王岳叹息一声,说道:“本官问的不是王府,那里至少会保持脸面,本官想知道进城的那个千户所的情况,还有……王府的那些护卫可有动静?”
岳固心中懊悔,觉得自己在王岳这里丢了好形象,急忙说道:“大人,那个千户所进了住处之后就派了哨,不过也就是十余人。王府的护卫还没看到动静。”
说完岳固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兴和伯……难道真敢拿了宁王?”
王岳缓缓刨了一口米饭,等吞咽之后说道:“他敢不敢和咱们没关系,本官只担心宁王的那些护卫,若是火并起来……南昌城可就成了沙场。”
岳固觉得刚才给王岳留下了坏印象,所以就大胆的道:“大人,宁王殿下的护卫可不多了。再说兴和伯如何敢动?一动就是乱子,他不傻啊!”
王岳把筷子一放,用手搓搓脸,叹道:“藩王可是个大麻烦,谁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本官就觉着太急切了些。”
……
驻地的条件不好,全是木屋不说,而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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