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去歇息。”
方醒站在门口说道。两个番子看向安纶。
安纶要了钥匙打开房门,说道:“今日兴和伯做主,去转转吧,别喝酒犯忌讳。”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黄俨就被绑在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黄俨抬起头来想看看来人,可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一下就晃花了他的眼。他眯着眼看了半晌,干笑道:“兴和伯这是替陛下来的吗?是了,陛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只是你来……”
方醒进了房间,安纶随后把门关了,室内陷入了昏暗之中。
“你想要什么?”
方醒站在房门后,说道:“你一心谋逆……趁着先帝垂危之际下手,我很好奇,你从哪找的毒药,居然能无声无息的毒死了成大他们三个。若是有他们三人在,加上叶落雪,你那点人真不够看。”
黄俨笑了,笑的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他挑眉道:“咱家在朝鲜好歹呆了许久,什么东西找不到?那三人太厉害,咱家的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毫无知觉。等察觉到中毒时,人已经成了木头,无法言语……顷刻即死。”
他得意的道:“咱家暗中留意了好些年,这才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不过是一壶茶水罢了。”
方醒点点头,说道:“你倒是预谋已久。”
黄俨嗬嗬的笑道:“先帝登基之后,咱家知道自己怕是要被冷落了,冷落咱家不怕,可当时的太子却对咱家恨之入骨,咱家难道要等死不成?”
“可是要咱家招供吗?”
黄俨坦然的道:“是晋王让人告诉咱家,说是太子要动手,咱家一时鬼迷心窍就跟他谋逆,此刻早已懊悔不已……”
“是狼狈为奸吧?”
屋子的空气有些污浊,方醒皱眉道:“你们不过是一拍即合罢了,别把所有的事都丢在晋王的身上。”
黄俨一怔,随即说道:“咱家到了这个地步,你说什么都行。不过兴和伯,陛下登基了,你以后如何自处?咱家想到终归有一日你会和陛下反目成仇,这心中就高兴的不行啊!”
这就是一条毒蛇,时刻准备喷吐着毒液。也只有朱棣能蔑视,不,是无视这等毒蛇,并为己用,朱高炽和朱瞻基都不行。
方醒退后一步,点点头,说道:“你的结局大抵逃不过千刀万剐,别跟我说你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吗?想想纪纲,而且陛下和朝野都恨你入骨,黄俨,你的结局会比纪纲更惨,咬舌自尽吧,真的,赶紧,不然你会后悔活在这世间。”
黄俨的面色陡然惨白,然后嗬嗬嗬的笑着,笑的歇斯底里,眼泪都出来了。
他喘息着,鄙夷的道:“咱家以前折腾过一个小太监,他不知道听谁说的咬舌能自尽,结果舌头没咬断,却生不如死。方醒,咱家又没刨你的祖坟,你哪来那么大的恨意?”
方醒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这般见识,不过却是恶毒的代价。
“说吧,你想用什么秘密来再次保住自己的狗命?”
方醒发誓,就算是黄俨用某个价值亿万的宝藏来换取活命,他也让这条老狗凄惨而死。
黄俨仔细看着他的神色,却是面无表情。
“咱家知道文皇帝的生母是谁。”
安纶不由自主的就想往门边靠,他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方醒眯眼看着黄俨,黄俨嘿然道:“此事咱家有确凿的证据,方醒,你别想杀人灭口,否则外面的人会把此事传的沸沸扬扬,皇室?嘿嘿!丢人!”
“你上次用了什么秘密在先帝那里讨回了一条狗命?”
方醒突然换了话题,黄俨一怔,然后得意的道:“那也是一个秘密,想要吗?那便弄些酒肉来,给咱家松绑。”
“你想多了。”
方醒觉得这条老狗是在胡言乱语,外加虚张声势。
“陛下登基大赦天下,而你却在十恶不赦之列,保重。”
方醒转身,黄俨脱口道:“陛下难道不想知道文皇帝的生母是谁?”
朱棣的生母是个禁忌话题,他靖难成功之后叫人编书,其中一本奉天靖难里面有记载,说他是马皇后的亲生子。
方醒嗤笑道:“你傻不傻?文皇帝雄才大略,千古一帝,什么生母是谁,这等问题不过是那些无聊文人的酒后龌龊,丝毫无损文皇帝的光辉。你偏生要拿来当做保命符,本伯看这便是催命符。一路走好,下辈子记得别做毒蛇,做宋老实都能善终。”
黄俨心慌了,他说道:“方醒,陛下不可能不想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埋藏祸根,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方醒走到门边,把门拉开,看着阳光倾泻在自己的身上,感觉舒坦极了。
“王者无私事,不该惧怕或是苟且,否则心中埋了刺,那格局怎么大的起来?文皇帝便是挥洒自如,俾睨天下。而如今的陛下是文皇帝一手教出来的,你认为他会在意这个?黄俨,你作的一手好死!”
门被关上了,黑暗再次降临。
……
“兴和伯说王者无私事,文皇帝挥洒自如,俾睨天下,何曾会在意这些。不管几个文人的酸话如何,也无损文皇帝的光辉分毫。”
朱瞻基在看奏章。新帝登基,各种奏章比往日都多出几倍。而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种祥瑞汇报。
“有白蛇在山头冲着京城方向三点头,然后……然后消失不见了?”
朱瞻基偏过头去,免得忍不住想撕掉这份奏章。
安纶有些紧张,他干巴巴的继续说道:“那黄俨满口胡言,兴和伯没搭理他,只是让他准备等死。”
朱瞻基最终还是没忍住,把那份奏章撕成两半,随手扔了出去。
“皇爷爷做事顺从本心,却符合大局,这便是身与国同,朕差远了!”
安纶觉得新帝的身上在散发着威严,他不禁说道:“兴和伯出来后还说了,他说……黄俨一党肯定是不成的,不过当时若是武勋没有站出来,群臣无首,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等您归来收拾残局之后,那些藩王肯定会蠢蠢欲动,这个开局差的不能再差了……”
这话有些大胆,安纶看了朱瞻基一眼。
朱瞻基嘴角噙笑,说道:“兴和伯必然不只说了这些吧?”
“是。”
安纶看到朱瞻基没生气,心中松活了些,说道:“兴和伯说,黄俨此人就是一条毒蛇,浑然不以国家着想,恨不能大明遍地烽烟,此辈就该千刀万剐。”
朱瞻基点点头,安纶赶紧告退。
“武勋啊……”
方醒的话在提醒着朱瞻基,不管武勋是如何的一路下滑,目前还是要暂时拉一把,否则文武一偏,君王的压力就大了。
第1790章 诸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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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之后并未大肆封赏,而是选择了沉寂。
这个现象让少数人忐忑不安,大部分却称赞新皇有大气,稳得住。
而后宫之中,目前胡善祥尚未进入状态,只是萧规曹随。
由于皇后是个软和性子,所以那些嫔妃们都在觊觎着协助管理后宫的机会。
后宫之中目前有一后,一贵妃。按道理贵妃可以协管,可孙氏却偃旗息鼓了,让人好生不解。
“娘娘,目前还是温婉为上,毕竟宫中此刻最大的乃是太后娘娘。”
哪怕是穿着一身太监服饰,可王振却穿出了一身的亲和气息。
“陛下至孝,每日都去太后娘娘那里说话探视,娘娘,这便是……机缘呐!”
王振微笑着给孙氏分析了里面的利弊,然后悄然退到边上。
孙氏赞赏的点点头,起身道:“去太后娘娘那边看看。”
贵妃有仪仗,不过目前工部还在打造中,想显摆还得等一段时间。
一行人到了宁寿宫外面,却被告知皇帝就在里面和皇太后说话,要稍等片刻。
……
“母后,国戚多颓废,武勋也跟着堕落,这些人……若不是还要他们来平衡朝政,儿臣定当要全数压下去。”
朱瞻基坐在下首,眉间紧皱,显得有些不耐。
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就有些朝着操劳的模样去了,就叫人给他上了一碗静心的药茶。然后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当政不易!”
“你父皇当年就是和文臣走的太近,登基后那些武勋就作壁上观,最后文官步步紧逼……你父皇那么多年都熬下来了,为何登基才……就压不住了,这人就有些郁郁,火气大……你倒是见过了这些,想必自己也琢磨过了,记得别偏废就是了。”
“你刚登基,那些人都在观望着,所以你稳沉是好事,说句不该的,你父皇当年就是登基后封赏太过,那些人待价而沽……都没几个一心为国的……”
朱瞻基点头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才是兴旺之道,那些人无功,如何封赏?反倒映衬着儿臣心虚了。”
太后笑道:“是了,无功封赏,那便是心虚。”
母子俩心知肚明:若是保持这种惯例下去,等以后皇位更替时,那些人就会待价而沽,不是权臣,却也变成了商人。
朱瞻基想起了方醒提过的利益交换,不禁说道:“君王要臣子卖力,这是利益。臣子向君王要好处,这也是利益,朝堂成了商贾之地,君臣成了商贾,倒也是有趣。”
太后听着这话里有些讥讽,就劝道:“也有好的,夏元吉他们也不错,只是可惜了一个金忠,他若是在的话,哎……你便多了个助力。”
朱瞻基也有些惋惜:“金忠两朝老臣,忠心耿耿,临去前还在记挂着儿臣……”
太后想起来就有些伤感,说道;“人说恩泽后人,金忠如此,你就该让他的后人安稳些,免得忠心耿耿的臣子身后凄凉,让人寒心。”
朱瞻基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母后,兴和伯那边说……等金忠的后事料理清楚了,就让金达去书院读书,以后有什么事自然有书院出头。这不是儿臣不愿意厚待金达,儿臣只是担心骤然富贵,却失了进取心,那反而不是好事。”
太后点点头,看到门外有个太监站在那里,就笑道:“你的事多,快去吧。”
朱瞻基躬身告退,出去时看到孙氏等候在外面,就说道:“怎么想着到母后这里来了?”
孙氏心中一惊,大为懊悔自己这段时间没来陪伴太后的错误,垂首道:“陛下,臣妾今日抄写完了佛经,就来请见太后娘娘。”
后面的王振听到这话不禁在心中点头,觉得孙氏的脑子好使,比皇后厉害百倍,他这次过来算是找了个好主子。
朱瞻基点点头,然后走了。
孙氏顺利的进去,行礼后就问候了几句,笑意盈盈的,看着很是得体。
皇太后打量着她,没有一点儿闪避。
在朱高炽走后,她的地位最是超然,所以行事自然直接。
孙氏落落大方的站着,任由太后打量。
良久,太后说道:“听闻你在抄写佛经?”
“是,太后娘娘。”
太后收回目光,淡淡的道:“修身养性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你们年轻,却不可钻进去,到时候暮气沉沉的,难道要皇帝看着一张张苦脸?”
孙氏心中一楞,赶紧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只是……为了先帝祈福,并无沉迷。”
太后点点头,然后随意的说道:“如此就好,本宫也倦了,你且回去吧。”
当了太后的好处不止一处,面对儿子的这些媳妇小妾们她可以随心而为,这就是其中一项。
孙氏恭谨的告退,等她走后,太后问道:“皇后在做什么?”
她身边的一个嬷嬷说道:“娘娘,皇后整日在做衣裳,不是陛下的就是小公主的,还有给您也做了几件。”
说完她瞥了一眼,却看到太后的嘴角噙笑,显得心情不错,就在心中腹诽了一下孙贵妃。
您啊,来献殷勤可有些晚了,太后这是喜欢皇后呢!
“每年做的衣服都穿不完,她还做来干什么?等老了眼神不好使才知道后悔。叫人去传话,就说让她少弄这些,有时间到本宫这来坐坐。”
……
在京的武勋们都接到了皇帝召见的旨意,这算是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动作,一时间外界纷纷瞩目,恨不能跑去旁观。
“我不去!”
方醒在庄上巡视,正在和庄户们打招呼,等到了近似于崇拜的回应,觉得自己这个主家做的极得人心,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宫中来传话的太监愁眉苦脸的道:“伯爷,这是陛下的意思,您这……”
方醒摇摇头道:“我不掺和他和武勋之间的买卖,回去就说我病了,正在吃药。”
“吃药。”
被方醒抱着的无忧认真的说道:“爹,要吃药,苦苦的药。”
“嗯,吃药,无忧陪着爹一起吃好不好?”
“不好,苦!”
太监愁眉苦脸的回去了,私下把方醒的话和状态说了个清楚。
那人抱着女儿在庄子里逍遥呢,吃啥子药?活蹦乱跳的,看着比陛下您都精神呢!
朱瞻基略一思忖,说道:“罢了,兴和伯这是不想……”
朱瞻基知道,方醒这是不想看到那些武勋堕落成这个样子,更不想看到他和武勋们交易。
乾清宫中,看着下面的武勋,朱瞻基微微一笑,说道:“诸卿战功赫赫,从靖难开始……不少都是三朝老臣,尚能饭否?”
下面一溜武勋,可大多垂眸,不敢回答。
“泰宁侯?”
朱瞻基点将,第一个挑出了泰宁侯陈钟。
陈钟尴尬的出班说道:“陛下,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朱瞻基微微点头,再点一人:“永康侯?”
永康侯徐安出班,一脸毅色道:“陛下,臣在家亦时常操练不辍,随时可披甲征伐。”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转动,在徐景昌的身上停留一瞬,吓得他背心见汗。最后却问了张辅。
“英国公以为如何?”
张辅出班沉声道:“陛下,大明已历经三朝,本朝所虑者唯有武嬉,军兵久不经战阵,为将者不思琢磨统兵之法,不琢磨周边兵患,长久以往,必将废弛了。”
这话打击面有些大,后面那些候伯不少都是接班而来的爵位,闻言有的讪讪,有的羞愧,有的木然……
而徐景昌更是尴尬,他祖父是大明第一名将,不,是大明第一帅才徐达。他老子也是家学渊博。及至他时,却因为他老子被建文帝一剑干掉了,所以没人督促,就变成了半个纨绔。
所以现在的定国公,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勋戚、国戚,却和武勋半毛钱关系都不沾。只是皇室相信徐家,这才渐渐的让他们在以后带兵。
朱瞻基目光转动,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这是敲打吗?
一干武勋都静默无言。
第1791章 可怜的徐景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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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不喜欢老是坐着,他想起了太后转达先帝的那句话:那些人就想把帝王困在那张椅子上,不得动弹。
他起身站在前方,俯瞰着一干武勋,皱眉道:“大明很大,卫所不少,各地的将领也不少,可能独当一面,能率军临阵不乱的有几人?诸卿可知?”
这话只有孟瑛能答,他出班道:“陛下,大明各地卫所人才不少,只等陛下一一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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