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点头道:“稚子无知,父母确实是不该远离。不过瞻基在南方需要人帮衬,到时候你还得回去。”
方醒说道:“国事为重,臣还是知道分寸的。”
朱高炽看着被灯笼映照出一个棱角的暖阁,说道:“朕记得你前些年说过关乎藩王的话,今日你再说说。”
方醒心中微动,借着周围太监们提着的灯笼瞟了一眼朱高炽的神色,却看到的是淡漠。
从朱棣靖难成功之后,藩王就成了一个敏感的话题,所以方醒斟酌了一下后,才说道:“陛下,洪武年间,郡王以下有宗亲男女五十八人,至洪武二十八年,太祖高皇帝察觉到了宗藩的爵禄耗费太大,便以军士官吏众多为由,削减了宗藩的爵禄米粮……”
说着他瞟了朱高炽一眼,朱高炽缓缓向前,婉婉瞪了他一眼,然后捂嘴偷笑着,那弯弯的眉眼给夜色增添了许多明媚。
“今夜就朕与你二人,你继续说。”
朱高炽缓缓的走动着,婉婉跟在身边,听到只算两人,就不满的拉着朱高炽的袖子。
朱高炽莞尔道:“你还小。”
疼爱子女的父母总是这般的说法,你再大,可在我的眼中永远都是个孩子。
方醒也笑了笑,借机清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陛下,从五十八位到差不多两百位,没多久啊!”
“三四十年就会翻一番,陛下,臣就以一百为基准,三百年后就得有五六万人……”
方醒看到朱高炽依旧不动容,就继续说道:“而且这人口会随着个人的道德而暴涨……到了那时,陛下,到了那时,大明再大,钱粮再多,可也无法容纳那么多宗藩了。臣离间宗室,死罪!”
方醒躬身请罪,婉婉被吓到了,她拉着朱高炽的袖子,暗中扯了扯。
朱高炽没有回头,他沉默良久,才失笑道:“你倒是算的快,朕那么久才计算清楚了人数。”
呃!
婉婉松开他的衣袖,得意的冲着方醒挑挑眉。
朱高炽不用回头就知道婉婉在干什么,他微笑道:“你说的道德是何意?”
人口因为道德问题而会暴涨,这个让朱高炽有些不悦,感觉方醒把宗藩比作了地痞青皮。
方醒看看左右,梁中就使了个眼色,那些太监都退开了。
这里是暖阁的外面,外面挂着的灯笼照的几人清清楚楚的。
方醒说道:“陛下,先帝在时就严令宗藩不得干涉地方事务,可据臣所知,这道禁令的作用不大,那些宗藩依旧对地方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朱高炽上了台阶,闻言身体一顿,然后就进了暖阁。
进了暖阁,朱高炽坐在椅子上,浑身舒泰的道:“你是说藩王的护卫吗?”
至今那些藩王依旧有护卫,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一旦爆发,那就能席卷一方。而对地方官员来说,那些护卫就是一把吊在自己头顶上的铡刀,一旦落下,玉石俱焚。
方醒说道:“陛下,是。不过就算是削掉了护卫,那也会带来一个后果……饱食终日,无事可做……陛下,臣……”
方醒瞟了婉婉一眼,后面的话就忍住了。
但朱高炽却懂了。
无事可做,那就玩女人呗!然后生一堆孩子也不必管,反正有爵禄饿不死就是了。
朱高炽闭上眼睛,想想那种场景,不禁喃喃的道:“限与不限……都是难事。”
方醒一个激灵,这才知道朱高炽原来是想在限制宗藩上下手。
可他登基后,为了稳住各地拥有护卫的藩王,就用加爵禄的方式来安抚。
开了这个头的朱高炽大抵是后悔了吧,所以才会大晚上把方醒招来。
方醒说的这些朱高炽不是不知道,可大明以孝治天下,宗藩无错就不能动,否则天下文人就会讨伐他这个暴君。
可宗藩和那些文人没关系吧?
而且文人们往日对宗藩也多有不满。
可事情就是这般神奇,一旦朱高炽这般做了,文人们就会义愤填膺的说他是暴君。
历史上越往后的皇帝对宗藩的限制就越多,不许出城,二王不会面,所有的护卫取消,不许科举,不许经商,不许种田纳税……
也就是说,到了后期的宗藩就安心当米虫好了,别的事情一概不许做。
这样的宗藩终于让朝中和皇帝放心了,可也堆砌出了一个庞大的、需要国家供养的宗藩群体。
这个群体不事劳作,一心享受,一心盘剥,最终伴随着吏治的崩坏,一起葬送了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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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3章 陈潇被人给坑了()
方醒顶着夜色到了家,先在外间把身上烤热,然后才进去看了看已经熟睡的无忧。
闺女的脸蛋红扑扑的,方醒轻轻摸了摸,然后蹑手蹑脚的出去。
小白正在看话本,这个是跟方五的媳妇呆呆学的。见到方醒进来,就眉开眼笑的道:“少爷,被子已经暖和了呢!”
“没用那个热水袋?”
方醒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用了,滚烫的好舒服。”
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自然知道如何取悦对方。一番折腾之后,小白汗湿鬓角,喘息道:“少爷,以后真的是让方专跟着平安吗?”
方醒在平缓呼吸,说道:“是啊!等以后我去了,平安肯定要出去开府,到时候你就跟着去享福,带孙子,带重孙。有个老人在的话放心些……”
“少爷别说这个。”
小白捂住方醒的嘴,伏在他的胸膛上说道:“咱们一起去,不然妾身会怕的。”
方醒揽着她的背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有何可怕的,不过还早着呢,咱们且好好的过,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小白点点头,然后两人耳鬓厮磨,渐渐的睡去。
这是一株纠缠着大树的藤蔓,若是大树倒下,它将会茫然无依,渐渐枯萎……
……
解缙的年纪渐渐的大了,于是乎对规矩也越发的蔑视起来。
大清早他就牵着悠悠进来找无忧玩耍,等无忧进去后,他和方醒在外面说话。
方醒说了昨夜进宫的事,解缙一听就劝道:“你得知道,宗藩之事是忌讳,从先帝开始,对宗藩就多有限制,陛下已站稳脚跟,肯定要对宗藩再斟酌,所以所谓的增加爵禄,那不过是稳住他们而已。”
“此事不好掺和啊!”
解缙觉得朱高炽有些可怜:“陛下并无太多可以信任之人,叫你去既是信任,也是考量,不过你的说法并无过错,宗藩再不限制,迟早会成为大患,不是造反就是养不起。”
“你贸然掺和这些事,一旦泄露出去,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就会恨你入骨……”
“为何要恨我?”
方醒笑了笑,说道:“不管是陛下还是殿下,限制宗藩已经成了共识,以后的宗藩,大抵会成为米虫,聪明的自然会顺应大势,不聪明的,以后就等着一代不如一代吧。”
解缙皱眉道:“你想干什么?陛下谨慎,必然是不肯大动的。”
方醒说道:“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解先生,您说是吃饱睡觉玩女人舒坦,还是能自由自在的舒坦?”
解缙面色古怪的道:“老夫不知,不过你这个想法极其大胆,殿下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朱高炽稳重,这等方案绝无同意的可能。
至于朱瞻基……
方醒摇头道:“没给他说过这些,太早了。”
解缙说道:“可以殿下的聪慧,自然不会不知道宗藩的危害,只是他的手段估摸着也有限,最多就是想办法削了护卫,然后进一步只能限制他们的活动,仅此而已。”
方醒点点头,正准备回去,解缙却说道:“你且等等……”
“解先生还有事?”
“有。”
解缙想了想,说道:“老夫这记性越发的差了,都忘了你昨日奉旨宴客,然后城中大肆抓捕,你这是和陛下联手了?”
老家伙哪是记性不好,分明就是日子过得太逍遥了,万事不挂心。
方醒腹诽一下,沉吟道:“此事难说,不过那名册是赛哈智给我的,其中的奥妙解先生当然能猜到。”
解缙摇头道:“从太祖高皇帝开始,这皇家就没省油的灯,先帝是想把你留给太子用,所以任由你去得罪人,当今陛下也是如此,纵观这些……其实都是戒备,让你先做孤臣,等以后太子上位后,自然会给你补偿。你且小心着吧,老夫去书院了。”
方醒送他出了内院,回到内院,就在院子里沉思良久。
“夫君,您不是要去陈叔父家拜访吗?趁着今日休沐吧?”
张淑慧在给无忧换衣裳,随口冲着外面说道。
“休……”
早上睡足的无忧精神很好,一手抓着铜镜挥舞,一边叫嚷着。
“一起去!小白也去。”
……
“方家少爷一家都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
门房是老熟人,看到方醒抱着无忧,身边上是两个儿子,身后是两个妻妾后,就热情万分的喊人去通报。
“老爷说了是通家之好,小的只是让人去通报,免得怠慢了方少爷,请进。”
方醒记得这货,就点点头,辛老七扔了一小串铜钱过来。
门房单手就接住了铜钱,笑的近乎于谄媚的引着方醒一家子进去。
如果有人以为这是个小人的话,那么他会告诉你,在他波澜壮阔的门房生涯中,也就是拿过方醒的赏钱,其它人赏的财物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更遑论是接。
一路到了内院,陈潇居然也在,让方醒有些吃惊。
“给你放假了?”
上林苑监的活很辛苦,满世界跑。
而陈潇在培育良种,按理两个月能回一次家就算是不错了。而过年长假才过去没多久,显然他是没有假期的。
陈潇的肥脸颤动一下,苦笑道:“德华兄,咱们进去再说吧。”
无忧看着陈潇的胖脸,那小眉头不知何故,皱的紧紧的。
一路到了内院的正房,陈嘉辉和马氏已经在等着了。
方醒带着家人行礼,陈嘉辉笑眯眯的道:“土豆和平安倒是长大了,看着机灵结实,老夫就等着小冉的这一胎,若是个孙子,那辞官都肯啊!”
陈嘉辉想抱孙都想眼红了,说着就瞪了陈潇一眼。
而马氏却最喜无忧,说道:“薇薇在她娘那里,你们可带了无忧去一起玩耍。”
于是女人们都去了怀孕的陆小冉那边,土豆和平安被人带着去院子里玩耍。
“叔父,建中这是为何?”
陈嘉辉瞥了尴尬的陈潇一眼,没好气的道:“他弄的良种被人给下了药,全白费了,左监正袁弥找到了老夫,说是耗费太大了,报上去要被处置,就让他回家歇着,至于何时能回去……老夫估摸着要看你和太子以后的发展了。”
方醒瞥了陈潇一眼,看到他有些不忿,就说道:“小冉有孕,建中正好在家中多陪陪,至于小侄和太子,叔父放心。”
陈嘉辉抚须道:“你请了杨荣他们吃饭,东厂马上下手拿人,昨夜你又进宫,可见陛下对你依旧如故,老夫放心了,好了,你们自己聊,午饭就在这吃了。”
等陈嘉辉走后,方醒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陈潇苦着脸道:“德华兄,小弟被人给坑了……”
方醒淡淡的道:“啥时候的事?”
“就你和太子去了金陵之后。”
第1624章 咱们做事不需要证据()
“小弟是存心想给家父争脸,所以在嘉蔬署真是拼命了,每日带着那些栽种户在田地里折腾……”
陈潇说着就怒道:“德华兄你想想,辛辛苦苦的栽培出来的种子,一夜之间就被人下药成了废品,小弟这心中得多愤怒?”
“然后呢?”
方醒觉得这手段在以后都烂大街了,不外乎就是职场挖坑而已。
可对于陈潇来说,他的背后是陈嘉辉,而且这职位还是汉王……
可朱高煦却回了封地,北平城中没有那咆哮声,让人觉得缺了些什么。
陈潇说道:“小弟也是疏忽大意了,以为是嘉蔬署的地盘,就疏忽了防备。不过小弟估算应当是典署郭瑾干的好事。”
方醒进入官场后,除去当初被轻视打压之外,此后就是一路杀了上来,所以对这位郭瑾有些兴趣。
“你有证据?”
陈潇摇头道:“没,不过小弟却知道他对袁弥不善。”
方醒沉吟道:“袁弥上次释放了善意,可郭瑾是下官,他怎敢对袁弥放肆?”
陈潇笑道:“那次小弟在茅房外面听到他和人说话,言语间好像是要弄弄袁弥。”
一个七品官居然要去弄自己那正五品的上官,这个世界让方醒觉得有些疯狂。
“他……的倚仗是什么?”
方醒觉得这背后有问题:“你别告诉我他是自己在折腾,那你马上就可以回去把他打个半死,保证不会有人责罚你,因为他肯定是疯了。”
陈潇低声道:“郭瑾应该是右监正许梿的人。小弟曾经看到郭瑾悄悄的去找许梿,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笑的就像是刚吃了鸡屎般的得意。”
“你这都是揣测,不足为据。”
方醒说道:“没有证据……不过咱们做事不需要证据!”
“德华兄威武!”
陈潇谄媚的笑了笑,得意的道:“出来前我去找了郭瑾,一拳封了他的眼。”
……
“陈潇的事你别管,不然老夫早就去找那袁弥说话了。”
吃完午饭后,方醒一家告辞,陈嘉辉和方醒落在后面谈话。
方醒想起上次陈嘉辉去庆寿寺时都没提及此事,就说道:“是,建中歇歇也好。”
可等出了陈家,方醒就让家丁们护着家人回去,他自己却去了东厂。
……
孙祥是侧躺在软榻上和方醒见的面,他苦笑道:“一顿板子下来,幸而下面的人还知道分寸,不然今日兴和伯大概只能去城外找咱家了。”
城外,那只能是乱坟岗!
方醒随意的坐在边上,单手搁在椅背上,问道:“孙公公,上林苑监你们盯着谁了没有?”
孙祥说话间都没避讳手下打自己板子时有水分的事儿,所以他坦然的道:“六部都来不及安排人手,上林苑监更是没工夫,怎么……是陈潇的事?”
居然都知道陈潇的事了,这货还说没安排人手去盯着上林苑监!
方醒点点头,说道:“这坑人坑的水准太差,明晃晃的要拿陈潇作伐,方某想找那人说说理去。”
孙祥笑了笑,说道:“你那哪是说理,不过罢了,上林苑监里争斗有些厉害,左监正袁弥原先的靠山倒了,就在陛下登基时倒了,所以那些人就蠢蠢欲动,想着把他拱下来……这些权利倾轧太过平常,没有谁回去关注一个失势的五品官的前途如何,所以多半是有人在觊觎着袁弥的位置,不过手段确实拙劣了些,弄不好这主意就是出自于你的仇人之手,太拙劣了,不然他们就不该去动陈潇。”
这是明晃晃的说:上林苑监的权利倾轧咱家知道,而且还知道那些人是想弄袁弥,而陈潇不过是炮灰而已。
方醒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就问了问孙祥的伤势,起身告辞。
孙祥吩咐道:“安纶替我送送兴和伯。”
一直在边上当背景的安纶应了,然后和方醒一起出去。
能这么肆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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