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点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好趋势。
科举就是独木桥,而被挤下来的人自然会寻求别的道路,种地多半是不愿意的……科学……
还没吃完饭,宫中就来人召了方醒进宫。
……
在乾清宫外等着的时候,一个太监和方醒擦肩而过,低声道:“有弹章,几位大人也怒了。”
方醒刚想问具体事,这太监已经擦肩而过,就飘来两个词。
“……殴打……李茂……”
方醒神色不变,知道是锦衣卫已经撬开了幸存那两人的嘴,于是那郎官就算是被白打了,然后有人为他出头。
至于李茂……他自信并未留下证据!
“兴和伯,陛下召你进殿。”
方醒垂眸进了大殿,看到了几位学士都在。他心中冷笑,然后行礼。
朱高炽看了面带怒色的几位学士一眼,说道:“锦衣卫拿到了口供,那些人隐藏在庆寿寺中,本是想刺杀几位高官……兴和伯,此事却是你急躁了,这样,朕放诸卿半日假,兴和伯请客,去吧!”
这个玩笑般的处置方式就像是在哄孩子,杨荣瞥了一眼御座上的朱高炽,看到的只是憨厚,还有一些……威严。
……
半个时辰后,第一鲜里火锅飘香。
“兴和伯,今日是什么菜?”
杨荣微笑着问道,仿佛真是在问菜。
“鸿门宴!”
方醒一本正经的说道,然后看到大家愕然、不屑、皱眉,就轻笑道:“记得北征时,数十万人的对峙,连先帝都无法吃到热食,就和大家一般的啃着干饼,最多干饼里就夹了块罐头鱼,或是大肥肉,就着寒风填饱肚子。今日咱们在这温暖如春的包间里,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来,这一杯酒敬先帝。”
恶心!这是大家的第一反应,随即都面色肃然的举杯,然后……很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杨荣和杨士奇,还有金幼孜都把酒倒在了地上,这是有军中经历的人才会干出的事情。
而杨溥和黄淮大抵是在诏狱中待久了,居然一饮而尽。等放下酒杯后,两人愕然,然后面红耳赤。
由于大家的身份接近,而又不愿意让人进来伺候,所以每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壶酒。
方醒倒满自己的酒杯,微笑道:“这第二杯,就为了陛下仁慈和睿智。”
警惕!
五位学士都举杯,然后缓缓喝了。
金幼孜在喝酒时借助长袖的遮挡,一直在看着方醒。
方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顿在桌子上,再次倒满,说道:“这第三杯,就为了在江南和庆寿寺的两次刺杀。”
方醒仰头喝酒,金幼孜却厉声道:“兴和伯,你此话何意?难道以为是咱们弄的手脚吗?”
放下酒杯,方醒淡淡的道:“在金陵,那些人编造了一个可笑的美景,然后方某偏偏就踏入了那个陷阱,贼子加起来六十余人,家丁们不过是一个冲阵就击溃了他们,土鸡瓦狗尔!”
方醒瞟了这五人一眼,眼神陡然凌厉,“方某正准备在金陵犁庭扫穴,把那些地老鼠挖出来,可陛下却有回京的旨意……”
黄淮沉声道:“兴和伯,此事与我等无关。”
“没说和你们有关系。”
……
东厂,孙祥拿着一张纸在沉吟着。
“我家老爷说了,此事公公可看着办,告诉陛下也无妨,隐下来我家老爷也就当没这回事,告辞了。”
孙祥点点头,等来人走后,他对边上的安纶和陈桂说道:“兴和伯让人送来了这份名单,上面的官员最少的能回家种地,最多的三族流放都不为过,总数四十余人,你们怎么看?”
陈桂一个激灵,垂眸道:“公公,奴婢认为还是告知了陛下为好,毕竟人太多,不经过陛下,那就是大罪啊!”
东厂刚成立时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不必禀告皇帝就能抓捕官员。
可现在是新帝,而且那么多人,必然会引发轰动。
孙祥淡淡的道:“兴和伯的话不过是玩笑,这等事哪能不禀告陛下。”
安纶看到孙祥的目光瞟过来,就憨厚的笑道:“公公,奴婢就想到了一个,这张纸就是个军中的手雷,一旦炸了,会不会伤到陛下?”
孙祥的面色淡淡,眼中浮现欣赏之色,说道:“正是这个理,陛下若是知道了,动,还是不动?这就是咱们这些奴婢们把为难之事交给了陛下,那陛下还要咱们干嘛?”
陈桂刚被夸奖,可见孙祥又转向了安纶那边,不禁有些晕,不知道孙祥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桂,半个时辰之后你去禀告陛下此事。”
孙祥波动佛珠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脸上的慈悲之色更加的浓厚。
陈桂点头应了,孙祥对安纶说道:“你去召集人手,咱们马上动手。”
安纶应了,急匆匆的出去安排。
孙祥看着虚空处,喃喃的道:“这是何苦来哉……”
……
东厂的人倾巢出动,动静太大,惊动了宫中人。
而陈桂不疾不徐的朝着乾清宫去了,一路上遇到熟人还点头微笑。
等到了乾清宫外面,在等候的时间里,一个太监从陈桂的身边擦身而过。
“方醒给了名册,东厂动手了!”
陈桂的嘴唇微动,然后又一脸恭谨的站在那里。
求放过。()
第1619章 这边宴客,那边抓人()
没等多久,黄俨就出来了。他看了陈桂一眼,说道:“陛下正在针灸,天没塌下来就暂时搁着。”
陈桂躬身道:“是兴和伯给了个名册,孙公公带人出去拿人了。”
黄俨的面色未变,淡淡的道:“咱家稍后禀告陛下,你且回去。”
陈桂躬身应了,然后转身离去。
黄俨慢悠悠的进了乾清宫的后面,那里就是朱高炽的居所。
前面的大殿办公,后面住人,倒也省事。
特别是朱高炽这种移动困难的皇帝,在乾清宫办公更为方便,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去御门听政。
黄俨一路到了侧面的暖阁,朱高炽就在里面,可他却并未做什么针灸,而是在和人谈话。
“陛下,孙祥遣人来说收到兴和伯给的名册,去……拿人。”
黄俨瞟了站在朱高炽对面的那个男子一眼,不禁把朱瞻基那里的太监雀尾和这人做了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雀尾比这人少了些英武之气。
朱高炽挥挥手,黄俨告退。
等黄俨出去后,叶落雪说道:“陛下,那些官员臣都仔细查验过了,并无一人冤枉。”
朱高炽吃了块酪,眯眼道:“那几人怎么处置?”
叶落雪垂眸道:“那几个官员不当为人,臣想令人暗自下手。不然那罪名传出去未免有些骇人听闻。而且……还有几人和藩王有些勾结,臣以为也当诛杀!”
骇人听闻,不当为人,那自然是犯下了猪狗不如的罪行。
而藩王却是个棘手的问题,从朱高炽登基后就不断在安抚着那群自家的亲戚。多给爵禄,多给土地,目前看来倒是安稳了些,不会出现第二次靖难之役。
只是有人贪心不足,多次索要土地,让朱高炽烦不胜烦。
朱高炽冷冷的道:“秦王、楚王、蜀王……这些藩王坐拥护卫,尤嫌不足吗?宴客……”
朱高炽闭上眼睛,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扶手上叩击着,良久说道:“方醒在宴客,给他们送些下酒菜去!”
叶落雪躬身应了,然后出了暖阁。
朱高炽的身体猛的一松,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呼吸着。
暖阁里温暖如春,朱高炽看似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阁内的朱高炽睁开眼睛,说道:“来人。”
“陛下!”
梁中进来,朱高炽沉吟道:“宗人府也该动动,要告诫各地藩王,民脂民膏奉养尔等,当常思不易,当谨慎,不可虐民。”
“还有,告诫方醒,李茂这等事……若是再有一次,朕绝不轻饶!”
私自杀人,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忌讳!
……
“动手!”
大理寺外,安纶指着里面,带头冲了进去。
“干啥的?”
看门的军士懒洋洋的从门口出来,等看到是东厂的人后,顿时被吓得缩缩脖子,后悔自己问了这句。
安纶没理他,带着人一路进去。
没有通知,没有人敢阻拦。
“薛堡!”
大理寺右寺丞薛堡正在和同僚说话,房门猛地被人撞开后,他刚准备发火,安纶就已经喝令人拿下他。
“你们干什么?”
薛堡被两个番子给擒住双臂,他叫嚷着,目光梭巡,可他的同僚已经被吓得呆坐在椅子上,筛糠般的颤抖着。
东厂出动啊!
……
京中各处衙门今日都没能幸免,东厂的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去,然后按照名册开始拿人。
各部首脑都呆呆的看着东厂拿走了自己的下属,却无人去置喙和交涉。
“拿了多少人?”
夏元吉的户部算是重灾区,被拿了五人,所以他就叫人去打探了一番。
“大人,现在有三十余人了。”
夏元吉头痛的道:“陛下这是要翻脸吗?可时机不对啊!”
……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蹇义面色铁青的道:“一次抓捕那么多人,而且还是东厂动手,本官还有何面目在这个位置上厚颜待着?”
吏部尚书被蒙在鼓里,这算是个打击。
……
“陛下这是要动手了吗?诏狱……”
……
无数官员都被这雷霆一击给惊呆了,都纷纷猜测皇帝是否已经失去了和群臣周旋的耐心,要重回先帝的老路上去。
“陛下的威权不足以支撑他这般做!”
金忠觉得朱高炽急切了些,若是再扩大化,怕是内耗会加剧。
“大人,宗人府有动静了!”
金忠愕然道:“陛下这是要干什么?藩王要是折腾起来,这天下就乱了呀!”
朱棣对藩王颇为警惕,登基后通过几次手段,削了不少藩王的兵权。并定下规矩,在藩王府中当过官的人,不得入京为官。
这一招直接堵死了各王府里王相、王傅等一连串官员的仕途,导致的后果就是没有进士愿意去藩王处为官,而那些藩王们也失去了增加自己影响力的一个渠道,暗中怨言也不是没有。
可那是朱棣啊!
金忠忧郁了,他担心朱高炽急于求成,一下激怒了诸藩,到时候就是天下大乱。
……
一顶小轿就停在一个小巷子里,前后有十余名番子在护卫着。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骑奔来,看到轿子后骑士下马,原来是个番子。
来人走到轿子边说道:“公公,薛堡等三十余嫌犯已经拿下!”
轿子里传来了孙祥的声音:“京城中想必是沸沸扬扬了吧,好了,咱们去转一圈,然后进宫请罪。”
……
“……那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悬赏刺杀方某,最后自然是求仁得仁。”
方醒说完举杯,大家喝了,然后杨荣起身道:“今日多谢兴和伯的厚待,只是陛下虽说放了我等的假,可国事却不可……”
“抓了好多人啊!”
这时楼下有人喊道:“快去看呐,东厂的抓了好些人,都是官!”
顿时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声音就渐渐远去。
没人敢在第一鲜吃霸王餐,所以大家都没听到伙计在讨要饭钱的声音。
“嘭!”
金幼孜面色铁青的一拍桌子,起身道:“今日这也算不是鸿门宴的鸿门宴了,告辞!”
杨荣垂首拿起酒杯,仰头把残酒喝了,微笑道:“兴和伯还忘记了庆寿寺的刺杀没说,还有那李茂……不过本官却无暇再听,告辞了。”
方醒端坐着道:“各位慢走,不必去结账,方某请客。”
杨溥在出门前看了方醒一眼,很好奇这人怎么能和朱高炽合得来。
方醒还以微笑,然后夹了一块蒸的软烂的东坡肉,吃的津津有味。
……
杨荣当然不会去结账,他微笑着走出第一鲜,就看到一队东厂番子走来。
这些番子的身后就是一串人,用绳子连接着的一溜犯官。
这些犯官大多面色惊惶,有人还在喊冤,有人在苦苦哀求……随即一鞭子下去,这些声音就变成了惨叫。
曾经高高在上的家伙被鞭打了,围观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不管这些官员是否被冤枉,不管这些官员是否也曾经兢兢业业的为国出力……
这也是人性!
第1620章 苦肉计()
唐嵩很紧张,在东厂闯进工部时,在同僚们纷纷去看热闹时,他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浑身如筛糠般的在颤抖着。
“东厂的走了!”
外面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后,唐嵩的身体一软,就顺着椅子滑溜到了地上。
屋子里冷嗖嗖的,唐嵩却汗流浃背。
他艰难的爬起来,然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就挤出些笑容,推门出去。
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都在低声说话,唏嘘着、后怕着。
“唐大人,您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镇定如斯,佩服!”
先前整个工部也就是唐嵩没出来,所以大家都有些惭愧,觉得自己的定力不如此人,难怪不能升官。
唐嵩拱手微笑道:“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做,倒是没留心,刚才被抓了几人?”
一个和他交好的官员心有余悸的道:“三人,你刚才没看到啊!那些东厂的番子如狼似虎,连咱们大人都拦不住。如今大人已经进了宫,多半是要去陛下那里给东厂一个教训。”
唐嵩叹息道:“这才刚过完年啊!那些被抓的人家中会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可怜!”
一阵叹息声中,有人说道:“进了东厂就别想着能完好的出来,不过现在还好,大多是流放,虽然苦楚些,可只要能熬,总能把一家子的命给保住了……”
“那是生不如死呢!”
“是生不如死。那些被流放到交趾缅甸的官员,罪行轻的就种地,罪行重的就得去挖矿,前者能活,后者几无幸免之理。”
谈及流放,大家几乎是人人色变。
大明的流放可不轻省,不说这一路上的风险主要是押送人的漠视,甚至是虐待。到了流放地之后,水土不服和不能适应体力活这两个问题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在官员们私下的议论中,大家都觉得流放不人道,应当如前宋般的贬嫡最好。
唐嵩也加入到唏嘘的人群中去,直至有人喊了一声:“大人进宫,都赶紧去做事,免得回来心气不顺拿人出气!”
好大的胆子!
众人听了都悄然各自回去,至于刚才喊了一嗓子的那人,则被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恐惧之下心里不能承受,会让人的胆子变大!
……
这是东厂的第二次大规模抓捕,而第一次发生在永乐年间。
朱高炽当初可是在大力反对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扩张,主张应当按照程序来发现问题,抓捕,审讯,定罪。
而不是东厂或是锦衣卫直接拿人,审讯过程保密,审讯结果公布与否要看君王的心情。
可今天东厂的悍然出动,让群臣感到了背叛。
这个君王在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宫门外,当里面来人请了他们进去时,杨荣擦擦嘴,当先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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