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被李时勉气病了。”
辅政学士的办公房间里,此刻聚集了不少人。
杨溥是最后来的,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杨荣不在,杨士奇只得暂时主持了这个‘会议’。
“风闻奏事那是御史之事,再说宫中的事情李时勉是如何得知的?无稽之谈!”
杨士奇对朱高炽的感情很深,所以一一驳斥道:“陛下勤政如此,咱们回家了,陛下还在处理奏章,这样的陛下外间居然还胡乱传言,可鄙!可耻!”
金幼孜也点头道:“咱们经常来往于宫中也没听闻此事,可见谣言伤人啊!该整治整治了。”
杨溥说道:“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动起来了。”
“抓了多少人?”
没人会质疑朱高炽的这个决定。
居然编排到了皇帝的身上,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杨溥摇头道:“没抓人,只是在找幕后人。”
杨士奇叹息道:“除非是谣言刚起时还差不多,此时已经晚了呀!”
众人一阵沉默,黄淮干咳道:“那李时勉被仗责,诸位以为如何?”
杨士奇漠然的道:“罚了就罚了。”
又是一阵沉寂之后,杨溥说道:“听说李时勉回家后还说要继续进谏。”
众人面面相觑……
黄淮叹息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漏泄禁中语他不知道是何罪名?何况还是造谣。”
杨士奇怒道:“外间造谣就罢了,官员也跟着若有其事,还据此进谏,这是什么脑子?”
杨溥摇头道:“陛下的身体本就不大好,换做是先帝,此刻李时勉已经人头落地了,可他尤不知足,逼迫太甚啊!”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然后静默。
良久,杨士奇说道:“陛下是仁君,本官说了,陛下是仁君!要收敛些!”
金幼孜垂眸,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600章 召唤,虚情假意()
朱高炽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觉得胸口有些闷,看看烛光黯淡,就低声道:“什么时辰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梁中一个激灵,欢喜的道:“陛下,您可算是醒来,现在已经戌时了。”
“哦!”
朱高炽觉得口干,就让人伺候着喝了一杯茶,然后靠在床头上回想着先前的事,面色渐渐的冷了下去。
“让孙祥来。”
孙祥一直在殿外候着,很快就进了寝宫。
“陛下。”
灯光下,朱高炽的眸色变换着,问道:“外面的传言如何?”
孙祥想起皇后的叮嘱,说道:“陛下,外间的传言已不可追溯,奴婢拿了两人,都是证据确凿。”
朱高炽的嘴角微微翘起,讥讽的道:“是啊!朕当初的一念之仁,却放纵了那些人。父皇在时谁敢如此?看来是朕的德行不够,不足以让人臣服。”
孙祥跪在床前,悲声道:“陛下,那些都是乱臣贼子,您勤政于此……他们是想让您……让您最好呆在宫里……”
梁中的心中一颤,他和孙祥不怎么和睦,可此刻也忍不得了,不禁同仇敌忾的道:“陛下,那些外臣从何得知宫中的密事?不过是信口造谣,该杀!”
孙祥突然捶打着踏脚哭道:“陛下,您在宫中如何奴婢们再清楚不过了,可那些外臣却大胆如此,长此以往,这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朱高炽静静的听着,嘴角的讥讽一直都在。
从刚接手这个帝国时的亲密期,再到改元之后的隔阂,君臣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权力之争罢了。
辅政学士是朱棣的一个缓冲,有他们在,各部尚书就不可能直接威胁到皇权。
可现在辅政学士却在这场风暴中显得格外的被动,或是…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上台后就给这些辅政学士们加了官阶,甚至是直接挂职,让他们的权利更上一层楼。
“作茧自缚啊!”
对自己的人格魅力过于高估的后果出现了,朱高炽却微微一笑,说道:“马上派人去金陵,让方醒立刻回来。”
孙祥的身体一颤,知道朱高炽终于是放弃了和文臣们和睦相处的初衷,要用方醒这根‘搅屎棍’来打破朝堂上的那股子默契了。
梁中脱口而出道:“陛下,殿下怎么办?”
说完他就后悔了。
作为朱高炽的身边人,他却去关注朱瞻基,这个说轻了是不分轻重,说重了就是有异心。
可朱高炽却微笑道:“他们把南边弄的草木皆兵,那些倾诉被迫害、南方民不聊生的奏章已经堆满了半个房间,有王琰在,当无恙。”
孙祥回去安排,皇后带着婉婉来了。
“父皇,您可好些了吗?”
婉婉提着个食盒进来,朱高炽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为了朱棣去做叫花鸡,而被烫伤双手的小女孩。
“为父好了,婉婉可吃了吗?”
婉婉欢喜的道:“没有呢父皇。”
朱高炽也眉间舒展的道:“那就一起用饭吧,来人,扶朕起来。”
皇后看着欢喜的父女俩,突然觉得那些纷争再无意义。
“父皇,今晚可没有荤腥!”
“好,就吃素。”
……
金陵严家,春天的气息已经来了。
言秉兴觉得自己的春天也来了,他在书房中满意的看着自己刚写的一幅字,说道:“今日笔随心动,酣畅淋漓!”
飞燕在右边帮他拉住宣纸,这就是美人镇纸。
言秉兴把笔洗干净,然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指指自己的大腿。
飞燕白了他一眼,然后坐了上来。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啊!”
言秉兴唏嘘着,然后不规矩起来。
飞燕的脸上浮起了厌恶之色,然后赶紧娇嗔道:“老爷,殿下可是在金陵呢!要是奴怀孕了,老爷您可会被罪责?”
言秉兴闻言就大笑起来,结果手重了,引得飞燕尖叫了一声。
尖叫声就像是号角,言秉兴兴致盎然的一边动手,一边得意的说道:“魏国公死了,哈哈哈哈!死的不明不白啊!”
飞燕一怔,然后顺从的躺下……
……
言鹏举正好休沐来见言秉兴,在书房外被拦了下来。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不禁微笑着。
老父依旧龙精虎猛,这是做儿子的福气啊!
退到远远的地方后,言鹏举想起了国子监里对徐钦的死因的议论,不禁不屑的冷笑着。
学生们大多猜测是朱瞻基逼死了徐钦,而老成些的,有政治经验的人,大多猜测是徐钦在赎罪,为了徐辉祖当年的事赎罪。
“太祖高皇帝果然说的不错,天下事天下人皆可说得,就生员说不得。”
言鹏举对那些学生的幼稚言论和肆无忌惮的揣测有些不满,为此昨天他还去找了祭酒提意见。
只是祭酒却有些懒,对此事不怎么热衷。
这就是天高皇帝远的结果,官吏懒惰,抱团贪婪。
哎!
言鹏飞叹息了一声,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飞燕面色绯红、脚步踉跄的出来。
看到言鹏举后,飞燕举袖遮住脸,然后飞快就走了。
走远后,飞燕回头连续呸了几口,低声道:“好臭的嘴!”
干呕一下后,飞燕往左边去,却看到守外面大门的王三在内院的门那里往这边窥望。
看到飞燕后,王三的眼中贪婪之色大作,甚至还擦擦嘴角,那恶心的模样让飞燕不禁呸了一下,然后疾步去了。
“臭娘们!”
王三看到内院无人看守,就悄然摸了进来,等再出来时,已经是面色潮红,双腿发软。
……
“徐钦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言秉兴在打瞌睡,他强忍着疲惫说道:“此事应当要为魏国公讨个公道,明白吗?”
言鹏飞愕然道:“父亲,徐钦应当是自尽啊!”
“放肆!”
大早上欢愉的代价就是萎靡不振,言秉兴只觉得胸腹处一股邪火冲了上来,就随手把挂着的毛笔扔了过去。
“你懂什么?他自尽谁看到了?”
言秉兴看到没砸到言鹏举,就忍住邪火说道:“那些刺客被一网打尽,金陵的豪商都屈膝拜服,那些学生到处跑没人管,南边要乱了!要乱了!懂不懂?!”
言鹏举喃喃的道:“父亲,兴和伯不好斗啊!”
一句话就把言秉兴忧国忧民的假面具给摘下来了,他恼羞成怒的一挥手,桌子上的那幅字飞了下去。
重重的喘息声在书房里回荡着。
良久,当言秉兴再次抬头时,看着好似老了几岁,他沮丧的道:“方醒不身败名裂,不离开金陵,严家就再无出路。”
“父亲……”
看到老父的模样,言鹏举心中不忍。
言秉兴叹息道:“为父老了,不在意这些,可你呢?孩子们呢?难道他们以后就得背着个恶名走下去吗?你能忍下去,为父忍不下去啊!”
“嘭嘭嘭!”
“父亲!”
看到言秉兴拿头去撞书桌,言鹏举大惊,急忙过去抱住了他。
言秉兴的额头有些青肿,他老泪纵横的说道:“我的儿,为父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啊!”
“父亲……”
一个是身败名裂,一个是饱受连累。那哭声越发的凄凉了。
父子俩在书房里抱头痛哭,让门外的丫鬟不禁捂嘴偷笑。
这时飞燕怒气冲冲的回来,丫鬟看到后急忙就躲到了屋后。
飞燕走到书房外面,正准备进去,却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就止步。
渐渐的,她的面色变得复杂起来,然后又蹑手蹑脚的走了。
第1601章 放弃,自作孽()
国子监学生的高谈阔论让朱瞻基有些怒火,只是被方醒劝阻了责罚的举措。
而后方醒就去找到了曹瑾。
曹安的身体恢复的很快,除去精神有些萎靡之外,看着没啥问题。
再次见到方醒,他赧然的道歉,并感谢了自己生病期间大家的帮助。
方醒问了他的身体情况,然后劝慰了几句。
曹瑾急匆匆的赶来,见面就拱手道:“犬子忘形,差点让兴和伯陷入险境,后来又劳烦了殿下,老夫惭愧。”
方醒微笑道:“好了就是喜事,何必纠结于那些。”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方醒就漫不经心,像是无意般的说道:“国子监的学生有些失于管教了……”
就在曹瑾思索方醒这话的意思时,方醒已经转换了话题,说起了金陵城新开的一家小店的美食。
“那家卖的锅贴极好,粉丝和蛋皮做的细致,卤料加的恰到好处,倒是把第一个做出锅贴的第一鲜给比下去了……那味道真是极好,远山公有暇不妨去试试,切记不要带,当场买了就走着吃,那才是美味……”
等方醒走了之后,曹安愕然道:“父亲,兴和伯来咱们家就是为了说这家的锅贴?”
曹瑾摩挲着渐渐变冷的茶杯,眯眼道:“哎!此事与你无关,且去读书。”
曹安走后,曹瑾叹息道:“果然是兴和伯,只是安儿不能拜在他的门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随后曹瑾就去了国子监,几句话就让祭酒令人去呵斥那些胡乱猜测的学生。
“远山公,此事不该是您来过问啊!”
祭酒很好奇的道:“不管是殿下还是兴和伯,只需派人来此,本官肯定是要出手的,为何是您来呢?”
曹瑾苦笑着,然后说道:“别人硬让老夫来还人情,没办法啊!”
呃!
祭酒毕竟是官场中人,马上就明白了。
“难道是兴和伯?他这是请你来找老夫说项……”
“对,他对小儿颇为欣赏,只是老夫当时却犹豫了。后来小儿连累他遇险,他大概是知道了老夫的意思,干脆就送了个现成的人情过来,然后两边互不相欠。”
曹瑾和祭酒的关系不错,所以也没隐瞒。
“哎!这倒是光明磊落啊!”
祭酒摇摇头,冲着外面喊道:“叫人再去看看,若是还有叫嚣的,收拾了!”
曹瑾拱手道:“多谢了。”
祭酒叫做沈步伟,看着老糊涂的模样。他说道:“远山公,不瞒你说,若是我那孙子有这个机会,本官必然要求了致仕。”
曹瑾讶然道:“你居然敢让你那个孙儿去学科学?”
沈步伟老眼一瞪,不屑的道:“这劳什子官老夫早就不想做了,整日看着那些人模人样的家伙就觉着头痛。”
看到曹瑾惊讶,沈步伟冷笑道:“殿下是稳的,那些想撼动他太子之位的人怕是白费心思了。以后科学会渐渐的崭露头角,老夫提早一步又如何?”
曹瑾苦涩的道:“可……终究是小道啊!”
沈步伟嗤笑道:“何为小道?老夫也好生看了那几本书,言之有物啊!普通人若是都能学会了,至少能当个七品官。”
曹瑾的心乱了,他苦笑道:“兴和伯大抵是察觉了老夫的意思,国子监这里的人情一过,以后两边就没了揪扯,老夫也没脸再去了呀!”
沈步伟摇头道:“他说了此事,就是让你来做人情的,必然已经放弃了你整日挂在嘴边的麒麟儿。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就当是无缘吧!”
……
魏国公的丧事当然要大办,整个金陵城几乎都被卷进了这场丧事中。
“好大的手笔!”
朱瞻基拿着李敬送来的厚厚一摞单子叹道。
这是魏国公府为这场丧事所采购的东西,堪称是全城都被波及,可见身家之丰厚。
方醒有些坐不住了,想回去看看莫愁,闻言随口说道:“这是魏国公府重新站在勋戚中间的一次亮相,不搞隆重些,怕被人看清了。”
朱瞻基把那一摞清单放在桌子上,冷笑道:“死人做给活人看,谁的决定?”
方醒无奈的道:“这等铺张是很无谓,也会带起风潮,不过你此刻还是太子,去的魏国公还是你的长辈,就别管了。”
朱瞻基有些悻悻然,这时贾全进来禀告道:“殿下,外面有人传言,说故去的魏国公是被……”
方醒看到他瞥着自己,就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说被我毒死的?”
贾全点点头,然后说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已经去查了,而且王大人的人也去了,说是当做操练,免得黑刺的人骨头发酥。”
方醒起身道:“那我回去了。”
有黑刺出手,幕后人大抵要倒霉了,所以方醒很坦然的要去陪孕妇了。
朱瞻基艳羡的道:“去吧去吧,哎!也不知道端端可还记得我。”
……
外面的传言渐渐多了起来,可金陵的官吏们却对此嗤之以鼻。
“那不是瞎扯嘛!要对魏国公动手,那肯定得要陛下的首肯!”
“杨田田,你是学那个科学的,觉得外面的话是真是假?”
上元县县衙,杨田田正在理账,闻言抬头说道:“魏国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兴和伯为何要杀他?再说了,除非殿下首肯,否则兴和伯哪会大摇大摆的进了魏国公府去下毒?”
说完他又低头看账本。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道:“殿下不会这么做,陛下肯定也不会,那就是谣言咯!”
杨田田叹息着说道:“陛下若是要动魏国公,那还恢复爵禄干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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