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就是一根刺,让朱高炽难受的刺。
解缙叹息道:“关键是太子是支持武勋的,而陛下却想暂时把武勋压下去。北征打的太出色了呀!”
太出色了,自然给了文官们压力,也给了朱高炽压力。
平衡不好维持,朱高炽并没有朱棣的威信和能力,所以打压必然成为第一选择。
“你们闹那一下虽然帮了陛下一把,可抱团的武勋不是好武勋。”
解缙把果汁喝了,起身道:“太子最好出去一阵,这样对大家都好。”
方醒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一切要看陛下的意思,那些文官们大抵是巴不得吧。”
方醒没有说的是,朱瞻基若是远离京城,那么他的影响力将会急剧下降。
……
而影响力下降的最快的就是朱高燧,这人现在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
“今日遇到了赵王的车驾,在城门处很规矩的排队出去,还比不上那些勋戚高官的子弟。不过听说汉王和赵王马上就要去封地了……”
林群安唏嘘着,他想起以前朱高燧的嚣张,对比之下,顿时觉得物是人非。
“说吧,什么事?”
方醒知道林群安轻易不能出聚宝山卫,而且此行还没有王贺陪同,多半是私自来的。
林群安突然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近期调来营中的肉食多了肉干,王贺进宫被人给讥讽了,说是此后在军中做监军没前途,言语间很是轻蔑,把王贺给气坏了。”
“伯爷,这是不是要让咱们卸甲了?”
林群安带着不安的问道。
“卸不了。”
现在大明军方有些失重了。
击败哈烈之后,正如朱棣临去前所说的那样,大明举目四眺,却发现独孤求败。
若是朱棣在,他的手法大抵会是精兵简政,精简大明军队的人数,然后慢慢铺开火器。
可朱高炽却没有动作,而且态度冷淡。
“都安心些,麻胜之事过后,那些文官也看到了军方的怒火,真是惹急了,闹出事来,谁都收不了场,明白吗?”
方醒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林群安悚然而惊,他脱口道:“伯爷,那些文官难道还真想把咱们压下去?”
“不是压下去,而是要死死的压住!”
方醒不介意自己的话传出去,他冷笑道:“不过无需担心,武勋们反抗了一次,吃到了甜头,下次谁再敢弄这些削弱军队的事情出来,他们不会坐视。”
“回去告诉大家,安心操练就是。”
“伯爷,可没仗打了呀!下面的兄弟们都没了精神头。”
方醒这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没有目标的军队就失去了灵魂!
“你且回去,我这边和他们商量商量。”
方醒也有些心神不定,等林群安走了之后,他就沉思了片刻,然后让人给张辅和朱勇,以及孟瑛、薛禄下了帖子,说是在第一鲜请客。
……
作为主人,方醒早早到了第一鲜,叶青听了要请的人之后,就说道:“老爷,这里人多耳杂啊!”
方醒坐在最大的包间里,满不在乎的道:“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东西,若是被人听到了也无妨。”
尽管如此,叶青还是把隔壁的两个包间给封了,吩咐伙计这里今日不开门。
最先赶到的居然不是张辅,而是朱勇。
两人之间原先发生过冲突,不过北征之后倒也一笑泯恩仇。
“兴和伯邀了我等何事?”
朱勇看着有些疲惫,还带着颓废。
方醒叫人上茶,然后说道:“等人全到了再说。”
朱勇点点头,颓然坐在椅子上,然后闭目养神。
这就是失去了目标的武勋,现在只是颓废,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富家翁。
没多久,人就陆续来了。
方醒令人上了全素席,说道:“先帝去了,咱们虽然不如皇家守孝那么久,可终究不宜铺张。”
薛禄赞道:“是这个理,兴和伯这一点和老夫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孟瑛依旧沉稳,他说道:“兴和伯今日请了我们,所为何事?”
方醒点点头,小刀过来给大家倒酒。
酒满,方醒举杯道:“为了先帝。”
五人默然,稍等片刻后,方醒说道:“有人说大明已经不需要军队了,至少不需要那么多,方某听了勃然大怒,却无可奈何。”
张辅马上知道了方醒请客的意思,他振眉道:“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孟瑛也说道:“若无用武之地,我辈可辞官归家。”
薛禄却摇头道:“长此以往,军心就没了,不败而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朱勇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他把酒杯重重的一顿,说道:“可外敌在哪?叛乱在哪?若是都没有,我辈此后有何用?”
方醒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没有外敌,那是因为大明的脚步走的还不够远,目标还不够大!”
孟瑛说道:“兴和伯,孟某以前听说你对海外颇有看法,今日给咱们说说?”
方醒也不谦虚,他自信的道:“这些年方某对海外的研究不少,不说别的,一个肉迷国就足够大明警觉了,当然,若是咱们自废武功,那另当别论。”
“你说的是宝船吗?”
薛禄问道,对于宝船下西洋,军方的态度是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而这个态度来源于船队的属性——船队隶属于皇帝,和军方没有多少联系,甚至指挥船队的都是个太监。
第1526章 以利诱之()
“对,就是下西洋!”
方醒蘸了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单的南洋地图,指着爪哇说道:“这边的金银矿很多,而且物产丰富,而爪哇上次就被殿下给灭了,目前应该是混战状态,咱们只需去些军队,那里就会变成大明的疆土,自古传承下来的疆土。”
朱勇的眼睛一亮,追问道:“果真有金银矿?”
“如假包换!”
方醒说道:“上次就看到当地的土人拿了金块换东西,问了问,说是爪哇有,苏门答腊那边也有。”
“啧!”
张辅牙痛的道:“苏门答腊有土王啊!先帝还给了金印册封。”
朱勇不满的道:“文弼兄,怎地我听闻那国主对大明不满呢?”
孟瑛点头道:“正是,他们的老王,就是那个渔翁被人杀了,而杀人者却窃据王位,这不是乱臣贼子当道吗?大明应当要主持公道。”
薛禄苦笑道:“薛某没话说,能弄就弄吧。”
“能说动陛下吗?”
薛禄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大明现在用的是宝钞,金银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朱勇皱眉道:“可宝钞只是废纸,金银才是用了千年的宝贝!”
方醒不失时机的补充道:“那边可是物产丰富,而且香料大明可缺不得。”
想起香料,张辅苦笑道:“前阵子陛下赏赐了不少胡椒,家里都堆了不少。”
“可百姓用得起吗?”
方醒挑拨了一句,顿时朱勇的眼睛就红了。
“玛德!若是能占了那些地方,香料就是咱们的了,朝中拿大头,咱们拿小头总行吧!”
这就是利益,令方醒深恶痛绝的利益。
可只有利益才能驱动人去效力,若是没有利益,朱勇估摸着也就是跟着说几句,可事后依然会继续颓废下去。
而朱高炽也需要利益,那么……
“夏元吉那里倒是可以说说,毕竟金银越多,宝钞就越稳固。”
方醒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果然,其他四人的目光马上就盯住了他。
张辅笑眯眯的道:“德华,你和夏元吉相交甚好,你去说说吧。”
“对,咱们去陛下那里旁敲侧击,你去找夏老抠开门见山,他若是出力,此事的把握大些。”
……
新皇登基,夏元吉的事情不少,再加上北征回来后,那些粮草需要重新核算归库,一时间户部上下都被他骂的见面就跑。
“都不省心!”
夏元吉看着手中的表格在发愁,门外传来了声音。
“我说夏大人,你这是要考状元呢?”
方醒指指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图表笑道。
夏元吉本是心情不好,见到他还开玩笑,就准备开喷,却看到了方醒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
“什么东西?”
“烤鸡。”
方醒把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却压住了一本册子。
夏元吉把油纸包拎起来,看到那册子上面有了油渍,就问道:“别说你是良心发现来送礼的,说吧,找本官何事?”
“户部的金银够不够?”
方醒挑眉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夏元吉警惕的问道,对于方醒他知之甚深,深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
方醒坐下后,随后拿起一张表格看了看,却是宝钞发行折旧的统计。
“夏大人,没有金银做底气,这宝钞稳不住吧?”
夏元吉叹道:“是稳不住,人越多,出产越多,宝钞需求就越多,可金银少了,就缺少了镇压的利器。”
所谓镇压,指的是发生大规模挤兑,或是宝钞贬值异常时,要用金银来作为保证金,甚至是提高宝钞的价值。
“那你想不想多弄些金银?”
夏元吉算是年富力强,朱高炽登基后对他也是多有肯定,也就是说,大明管家这个职务他还得干下去。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食大明不缺,户部缺的就是金银。
“说吧,哪里有?”
上次方醒派人找到了交趾的大铜矿,后来又在朝鲜发现了铜矿,人品值得信任。
“爪哇和苏门答腊等地都有,而且数量不少。”
啧!夏元吉看着方醒,摇头道:“本官就知道你来了没好事,你这是想让本官去游说陛下,重开船队,哎!你且去吧。”
方醒没有着急,他笑眯眯的说道:“那边的土人只要管饭就行,夏大人,到时候就地冶炼出来,大船一运,最后走运河送到北平,耗费不高吧?”
夏元吉面无表情的道:“且去且去,本官的事情还多呢。”
方醒起身道:“此事错过了可没有了啊!”
“为何没有?”
“那些船员都被遣散了,再过几年,估摸着都不会驾船了。”
方醒挥挥手,潇洒而去,却给夏元吉出了个大难题。
夏元吉再也没有心思弄那些账簿了,他坐立不安的模样让来禀告事情的下属们都面面相觑。
“尚书大人这是遇到难事了吧?”
“八九不离十,而且兴和伯刚走,多半是他这尊瘟神带来的麻烦。”
没多久,夏元吉就匆匆的离开了户部。
……
朱高炽对重臣们很尊重,夏元吉求见,他把手头的事情丢开,马上就召了进来。
夏元吉是技术官员,朱高炽习惯了他的作风,直接就问了来意。
“陛下,宝船……”
夏元吉知道这事有些难度,可对于金银的渴望让他还是说出了来意。
“宝船一停,那个耗费也不小啊!”
朱高炽的笑容一收,问道:“为何问这个?”
夏元吉知道瞒不过朱高炽,就苦笑道:“兴和伯说那边有金银,很多,臣对宝钞总是有些不放心,若是金银多些,想来更好。”
朱高炽漫不经心的问道:“有多少?”
夏元吉说道:“陛下,您想想交趾和朝鲜的铜矿。”
朱高炽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大矿啊!”
夏元吉心有戚戚焉的说道:“陛下,兴和伯从不会在国事上虚言,臣以为应当是有。”
朱高炽马上板着脸道:“可他回来后为何不说?还有瞻基。”
居然把战火烧到了朱瞻基的头上,夏元吉心中大悔,急忙补救道:“兴和伯说了,当时只发现了金块,后来大概是从苏门答腊使者的口中问到的。”
大金矿,大银矿!
朱高炽深知金银的作用,所以犯难了。
沉思良久,朱高炽说道:“你且回去,此事容朕思之。”
第1527章 深沉的皇帝()
太阳高照,北平城中依旧人来人往。
帝国的前主人已经离去,哀伤之后,生活依旧在继续。
“人是健忘的,他们会欢呼胜利,会欢呼万岁,可人死如灯灭,你看看,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挂上了笑容,他们忘记了先帝。”
“你没忘吗?”
“没有,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先帝。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岁月,想起这段岁月,就无法遗忘起到了中流砥柱作用的先帝。”
“我忘了。”
徐景昌讪讪的道:“我不瞒你,家中的老母仙去,陛下拉我去陪杀场,我已经忘了。”
“你不怕我去告诉陛下吗?”
“不怕。”
徐景昌笑道:“你方醒不是那种人,再说……你也该知道,大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先帝,你不过是记得先帝对你的好,所以一直不忘。”
“先帝不只是对我不错,他对许多人都不错。”
方醒唏嘘道:“你看如今的大明,仁政遍地,一片欢呼,可治国不只是仁政,若是仁者无敌,那也不会有这么多纷争和杀戮。”
“仁政没我啥事。”
徐景昌话锋一转,说道:“你说的金银矿不能急,你想想,陛下刚登基,扑啦啦就是一串仁政出台,停了宝船下西洋也是仁政啊!骤然而停,哥哥我担心陛下会让你去海外呆一辈子。”
“咦!你的长进不小啊!居然能看出那么多的东西来。”
方醒讶然道,他觉得徐景昌就像是换了个人。
“你不会是被千年老鬼附身了吧?”
徐景昌翻个白眼道:“家母离去之后,恰逢陛下去了我的冠带,当时你也看到了,门庭冷落鞍马稀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交情靠不住,大家都是明哲保身。”
徐景昌苦涩的道:“想我徐景昌那么多年了,先父为了先帝死于金陵城破之前,我自己是个浪荡子这我知道,可陛下拿我来作伐,这是把我,把定国公这个爵位往泥地里踩啊!我若是再不醒悟,迟早会湮灭不闻。”
“我想湮灭无闻,只是却……”
此时已经到了宫外,两人请见。
在等待的时间里,徐景昌低声道:“听说那两个佞臣可是深得陛下的看重啊!”
“谁?”
“那个学魏晋疯子的,还有那个什么张茂。”
佞臣,这个可不是徐景昌胡说八道,不但武勋认为他们是佞臣,连文官中不少人也是如此。
“文官们大多是羡慕嫉妒恨,换个位置,他们保证乐开花。”
稍后两人进了宫,一路到了乾清宫。
“陛下,臣有罪。”
孝期未过就来请罪,这个态度很诚恳,可却有冲撞君王之嫌。
朱高炽脸上的肥肉颤动一下,摩挲着镇纸说道:“朕希望勋戚能与国同休,但更希望你们能上进些……”
徐景昌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好像在害怕。
“哎!徐家本是国戚,要做出表率,少飞扬跋扈,少饮酒作乐,少……侵夺田地,如此方能成为国之干城。”
看到徐景昌在瑟瑟发抖,朱高炽叹息道:“都好好的,去吧,安生在家守孝。”
徐景昌起身时居然泪流满面,然后感激零涕的告退。
都是好演员呐!
朱高炽目光一转,问方醒:“你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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