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春妹的眼中闪过无奈之色,然后把车拖进去。
院子里很简单,除去在墙角抛出几个坑,在卧着的几只大鸡之外,就只剩下些晾晒的谷子。
“娘,我回来了。”
春妹看到了一袭青衫从正堂闪过,然后露出了她爹杜海林那张愧疚的脸。
“喜妹回来了?娘刚准备去接你呢,快歇着,这些东西娘来收拾。”
冯氏从厨房里走来,看到丈夫露个面就回了书房,不禁微微摇头,然后喊道:“小尚,出来帮忙。”
随着喊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从书房出来,脸色有些白,手上还有些墨迹。
看到喜妹后,年轻人埋怨道:“姐,你今日收早了,我还算好时间去接你的。”
喜妹笑道:“你读书重要,再说有推车,姐轻松的很。”
三人把推车上的东西全搬下来清理好,然后就要准备明天的面饼和菜,于是厨房开始冒起了炊烟。
杜海林在书房里看着儿子杜尚刚才的那篇文章,不时的摇头,觉得在对圣人之言的理解上还是有些偏差,总是喜欢走偏锋。
“不能偏啊!”
考官大多不喜欢剑走偏锋的文章,不是认为考生是在取巧,想出惊人之语;就是认为这考生学歪了,不可取。
“这孩子,还得……咦!”
杜海林从窗户看到院子里多了三个男子,急忙把文章放下,急匆匆的出去。
三个男子很好分辨,中间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微笑间带着……什么气息?
煞气?
不对,好像是……反正不是贵气!
杜海林谨慎的拱手问道:“敢问贵客何来?”
方醒笑着拱手道:“在下方醒,敢问可是杜先生?”
杜海林懵懂的拱手道:“方先生到寒舍来……敢问何事?”
杜尚和冯氏并肩站着,皱眉看着方醒。
喜妹在后面看着方醒,咬着嘴唇,神色恼火,还有些害怕。
那个小刀回去告状了!
肯定是!
然后这人肯定是来威胁的!
喜妹恨不能马上有衙役冲进来,然后把方醒三人抓走。
而且都快夜禁了,他还敢呆在城里,这是要准备干什么?
“方某此来,是想和杜先生谈一桩事,好事,还请见谅。”
杜海林下意识的回身看了喜妹一眼,再看看方醒同样一袭青衫,可身后的辛老七和小刀却气势不凡。
不会是看上了咱家的喜妹吧?
“天也快黑了,方先生请说。”
杜海林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也不请方醒进去坐。
方醒不以为忤,笑道:“家中有一个小子,无意间见到令嫒一面,在下已经呵斥了他,只是他却有些痴心妄想,不知杜先生可否考虑一二?”
“不考虑!”
喜妹听到这里,果断的怒了,然后转身冲进了厢房。
杜海林尴尬的道:“方先生,你看这……”
果然是奔着喜妹来的啊!
杜尚皱眉拱手道:“方公子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敢问方先生家的那个小子可有?再说家姊不喜,大家就此作罢可好?”
方醒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眼前的杜海林只能做半个主,一对儿女都很有主见。
小院里弥漫着警惕和戒备的气息。
这是担心遇到骗子吗?方醒笑了笑,再次重新介绍。
“在下方醒,侥幸在朝中混了个兴和伯。”
兴和伯?
杜海林有些迷茫,他多年科举无果,那些同窗早就疏远了他,完全是个彻底的宅男。
可杜尚却失神道:“兴和伯?您是兴和伯?”
方醒微笑道:“天子脚下,天还没黑,随时都可以召唤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方某还不敢以身试法。”
辛老七沉声道:“我家老爷听闻了小刀之事,觉着这里面有些误会,就趁着城门没关的机会进来了。”
方五拿出一个牌子,杜家父子仔细一看,再无疑虑。
在大明仿照太孙府的牌子,那就不是骗子那么轻松,而是要掉脑袋。
“伯爷,敢问一百六十九加上九十七,再加上八十三等于多少?”
方醒一愣,看到杜海林想呵斥杜尚,就笑着阻拦了,随口道:“三百四十九。杜先生,你这个儿子果然不得了,很是机敏。”
还没等杜海林尴尬,杜尚就躬身道:“见过伯爷,学生读过伯爷的数学和字典,获益良多。”
方醒乐了,“你姐的账目也是你帮着算的吧?若不是,那不是你偷懒,就是不能学以致用。”
杜尚羞赧的道:“正是学生算的,不过开始有些找不到条理。”
方醒点头道:“条理就是归纳,你首先得有归纳能力,然后分出各种数据,横竖比较,看看每日卖了多少,成本上下浮动多少,最好能制个图,一目了然。”
杜尚点头道:“学生正琢磨着这事呢,若是能制成图,家姊也能一眼看个通透。”
两人在热火朝天的谈论着旁人不懂的话题,冯氏堆笑道:“伯爷若是不嫌弃,就在寒舍吃顿便饭吧。”
千万别以为这是趋炎附势!
这是自古以来镶刻在百姓骨子里的自然反应——莫惹祸!尊重上位者!
甚至是要感到荣幸!
方醒笑道:“那方某就做个恶客了,不过倒是带了些下酒菜和劣酒过来,算是搭伙吧。”
方五拎着个包袱,打开后,里面用油纸包着些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还有一小坛子好酒。
吃饭时,春妹和冯氏在厨房,把正堂让给了男人。
方醒在席间几句话就收拢了杜家父子的心,特别是那个许诺,直接就让杜海林意动了。
“小刀边塞孤儿出身,脾气好,我早就想找个厉害的,能持家的姑娘给他,最近京城的媒婆们没少被我骚扰,知道此事的人不少。”
方醒举杯和杜海林喝了一口,眯眼道:“有人说方某为一个家丁操持也太假了,在这里我放一句话,小刀虽然是家丁,可在方某的眼中,就和子侄一般,马上就去脱籍!”
良贱不通婚,这是大明的规矩,不然被人告上去,方醒都得灰土头脸。
杜海林点点头道:“伯爷恕罪,虽然您看重小女,可在下还是想看看那个小刀,若是不满意,还请伯爷恕罪。”
方醒毫不犹豫的就把小刀给卖了,“没问题,明日春妹继续出摊,我让小刀稍后来。不满意方某没二话,从此约束他,不许接近春妹。”
第1030章 方德华的弟子,马苏的反击()
带着叮嘱,大清早小刀和马苏一起进城,一个去兵部,一个去……见女方家长。
“切忌不可发脾气,她家人再怎么为难都不许发脾气,好好说。”
进了城,马苏用过来人的身份叮嘱道:“女方家的家长肯定会用挑剔的眼光看人,实在不行你就装傻子,傻乎乎的,她的父母肯定喜欢。”
小刀有些紧张,他摩挲着身上的新衣服,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蹦蹦跳的厉害。
“马苏,可……可我还是害怕。”
马苏哈哈笑道:“我当时也怕,那还是武将岳父,可后来才觉得,人家又不是要打你,坦荡就是了。”
两人分手,马苏一路到了兵部,笑眯眯的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没人来。
打水,擦桌子,然后整理桌面,这是马苏每天的习惯。
“哟!马苏来的那么早?方便就把我们的桌子也擦了吧。”
孙俊和陈建一起进来,看到马苏已经坐下了,就嬉笑的说道。
马苏闭目在养神,闻言睁开眼睛道:“抱歉,擦桌子那是自己的事,兵部好像只有金大人那里有人帮忙吧。”
孙俊的面色一僵,冷着脸自己去打水。
陈建的眼珠子一转,笑呵呵的道:“马苏啊!孙俊的脾气是不大好,你是新来的,多忍耐一二就是了,以后有难处可以来找我。”
马苏笑道:“那我就先多谢陈大哥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陈建不擦桌子,只是用嘴吹了吹完事。
各地的奏报,如果不是紧急事务,一般不会在夜间递进城中,所以早上是最清闲的时候。
三人各自泡茶慢慢的休息,直到有人在外面喊道:“陈建,孙俊,你们昨日的表呢?”
陈建一愣,看向了马苏。
孙俊同样如此,还喝问道:“马苏,你没交上去?”
马苏愕然道:“我不知道今天要交啊!”
陈建怒道:“你!你这是坑人呢!”
说着陈建上前就想扇耳光,马苏脸上的惊讶消散,冷冷的看着他,等巴掌来时,立掌如刀,斜砍下去。
“哎哟!”
马苏的武艺师承辛老七,加上方醒的人体结构分析图,这一砍就砍在了陈建手腕边上的筋上,陈建的右手顿时就用不上力了。
马苏回身看着孙俊,笑了笑:“孙大哥也是这般想的吗?”
此刻在孙俊的眼中,原先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那个马苏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一个头上长角的恶魔。
我咋忘了呢!
那位兴和伯人称‘宽宏大量’,他的弟子怎么会是一头绵羊啊!
给新人穿小鞋没问题,连方醒都无法说三道四,否则以后书院的弟子就不用出仕了。
——知行书院的人都是疯狗,吃亏了兴和伯还会亲自报复回来!
在官场上,谁听说过弟子吃亏了老师赤膊上阵的?
那样的话,大家以后都不用做事了,直接拼身后的背景就好了,谁厉害谁就牛逼!
无数的例子证明,那些名门子弟在仕途起步时就吃过无数的亏,甚至中道落马的也有,可也没见谁出来护犊子。
大家做一场就是,但护犊子就是破坏规则!
想想以往护犊子的都是什么人?
都特么的是奸臣!
陈建的右手垂下,惊疑不定的看着马苏,然后哀声道:“完了!交不出东西,你我二人就等着被处置吧!”
孙俊也哭丧着脸,别看金忠每日好像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兵部的纪律却如军队般的严苛。
——军情如火!片刻都不能耽误!
这些表格每天早上都要送到金忠的案上,若是延误,不消说,准备责罚吧!
若是没做,呵呵!恭喜你,你可以滚蛋了!
丢了兵部的差事,这两人以后都不用在公家混了,自寻生路去吧。
如同是以后下/岗时的心情一样,陈建和孙俊的脸色变得比鸡蛋白还白。
——惨白!
“哎!你们赶紧啊!大人那边还等着呢!”
陈建抬起头,身体里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软趴趴的往外走。
主动交代,兴许还有一线生机,狡辩绝无幸免。
和陈建比起来,孙俊更是不堪,几乎是一路扶着墙壁走出去。
外间的小吏不耐烦的道:“东西呢?就因为你们这边耽误了,要是送晚了,大人非得要剥了我的皮!”
金中发脾气,那嗓门能震动整个兵部。
“拿来吧!”
小吏伸出手,却看到陈建和孙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你们……不会是没做吧?”
“大人近期最关注的就是北方卫所的情况,你们!你们……”
陈建和孙俊缓缓点头,全身都在哆嗦。
小吏气得指着他们,然后摇摇头准备去禀告。
“大人,他们的表格方才掉在墙角没看到。”
小吏愕然看着微笑走出来的马苏,他的手中拿着一摞纸,笑着对陈建道:“陈大哥,你们刚才找了半天,却是灯下黑,就在墙角那里呢!”
陈建的嘴角抽搐,呆呆的道:“是吗?是啊!”
孙俊的脸突然变得红彤彤的,热情的道:“是啊!马苏,还是年轻人的眼力好,我们老喽,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马苏笑眯眯的道:“孙大哥说笑了,小弟在兵部只是过客,还得要多多向两位大哥请教。”
小吏不耐烦的接过表格,看了一眼,急匆匆的就往金忠那里送。
人走了,陈建目光复杂的看着马苏,而孙俊却是笑道:“果然我们是灯下黑,马苏,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苟富贵,勿相忘哦!”
陈建这才强笑道:“是啊,马苏,中午我请客,咱们出去吃。”
马苏笑道:“好啊,那就多谢陈大哥了。”
三人进去,气氛沉默了一阵后,慢慢的,开始有了说笑,气氛变得格外的和谐。
金忠接到了表格,时间比昨天晚了些,就问了一下。
等小吏把经过说了,甚至还取笑了陈建两人的眼力时,金忠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他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你的弟子啊!”
看看表格,分明就是马苏的笔迹,金忠哪还有不明白的。
“示敌以弱,然后伺机反击,倒是一脉相承啊!”
……
而就在此时,小刀也来到了那个小院的外面,在左右徘徊,几次想敲门都缩了回来。
几次之后,就在小刀想再次上前时,门打开了,冯氏出来,看到小刀在门外徘徊,就喝问道:“你找谁?”
第1031章 开始了()
感谢书友:‘20170730215101801’的万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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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前,一身新衣的小刀拎着几个纸包,面红耳赤的道:“大娘好,我是小刀。”
冯氏本是要出去买菜,闻言她挎着篮子,瞬间就把小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小刀浑身紧绷着站在那里,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摔倒。
“进来吧!”
小刀浑身一松,跟着进去,随即身后传来了关门声,顿时这个单骑在草原哨探,曾经被三头狼围杀都没害怕的家伙胆怯了!
两袭青衫出现,一大一小。
“你就是小刀?”
“是……是!”
“你喜欢我姐?”
“没!不不!喜欢,喜欢!”
“……”
……
方醒也在城中,还是在夏元吉的值房里,还是那几个人。
夏元吉开门见山的道:“宝钞治理不能耽误了,本官准备上书陛下,从北平开始!然后金陵,最后再从北方开始铺开!”
目光扫过众人,夏元吉坚定的道:“诸位可有建议?”
居然是建议,而不是对此有何看法。
老夏这是要搏命了啊!
宝钞改革若是失败,刚才的话就是夏元吉的罪证,其他人都可以脱身了。
蹇义还是眯眼,仿佛没听到这番话。
杨荣面色复杂的看着夏元吉,良久还是没有开口。
朱高燧还是坐在窗户的边上,明暗之间,他微微点头道:“夏大人果然是豪气干云!”
“此事是方某建议的!”
方醒的话顿时搅动了气氛,朱高燧讶然道:“兴和伯果然是一心为国啊!本王佩服!当会去为兴和伯此举渲染一番,希望兴和伯能青史留名!”
方醒拱手笑道:“多谢殿下的好意,方某愧领了!”
蹇义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方醒,觉得这人是不是傻了,在有夏元吉出头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出来背锅,真是……
夏元吉很愧疚,也很无奈。
方醒对他点点头道:“是我提出的方案,不会让别人当替罪羊,这点担当方某还是有的,有所不为罢了!”
夏元吉用力的点点头,目光一转,拱手道:“诸位,可还有要说的?”
蹇义又重新恢复了眯眼状态,他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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