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方醒回头,见到是沈阳带着一群锦衣卫来了,就强笑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沈阳本来是冷着脸,见到方醒后就疾步过来扶住他,然后低声道:“您该知道的。”
方醒喘息着道:“是啊!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
锦衣卫的人都停在了不远处,沈阳说道:“他早就派人去盯着在福建的闫春辉,东厂的人也在盯着闫大建……”
方醒的气息顺畅了些,他缓缓往前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这不是跋扈。”
他摇头说道:“安纶的秉性我多多少少知道些,他不是那等跋扈的人。”
沈阳嗯了一声,依旧扶着他往里走。
方醒在想着在金陵的安纶。
那是个有些喜欢钻营的宦官,但做事还算是利落,很配合。
等安纶回京担任东厂掌印太监之后,两人之间就是形同陌路。
可毕竟有金陵的交情在,所以方醒总是给安纶留了些余地。
可后来证实了安纶冷对方醒只是一种刻意的疏离,并非他的本意,这让方醒觉得内疚不已。
“我不喜欢欠人的东西。”
方醒已经看到了被军士围的水泄不通的刑房,然后轻轻挣脱了沈阳的搀扶。
他缓步走了过去。
叶落雪迎了过来,说道:“兴和伯,里面就是安纶和闫大建两人。”
方醒问道:“闫大建还活着?”
叶落雪点点头:“安纶正在对他动刑。”
方醒愕然,然后苦笑。
你想挽救什么?
第2581章 为了我的母亲()
方醒走到了刑房的门外,他吸吸鼻子,说道:“安纶,为什么?”
锦衣卫的人已经开始接替了那些军士,其中有人手脚并用,如猿猴般灵巧的攀爬到了屋顶。
里面静默着,沈阳走过来指指里面,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方醒。
方醒并无朱瞻基的授权,可沈阳依旧在请示他,这是在冒险。
“安纶,为什么?”
方醒只是再次问道。
里面幽幽的传来了安纶的声音:“多谢兴和伯亲来。咱家……咱家和闫大建有血海深仇。”
方醒恍然大悟,原来安纶不想进宫的原因就是担心自己无法报仇。
在皇帝的身边很难出来,就算是出来了,可东厂不在手中,他也无法对闫大建这等重臣下手。
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沈阳喝问道:“什么恩怨?”
“嗬嗬嗬……”
安纶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利,恍如夜枭。
方醒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那应当就是闫大建。
他还没死啊!
方醒放心了些,就说道:“什么血海深仇你说,只要你在理,陛下自然会为你做主。”
“多谢兴和伯。”
安纶止住了那渗人的笑声,然后说道:“咱家现在就把刀搁在了闫大建的脖子上,若是有人冲进来,他先死!”
沈阳沉声道:“可你也跑不掉!”
“咱家今日就没想过跑!”
安纶的声音中带着冷冽。
“救命!”
里面突然传来了闫大建的呼救声,接着就是惨叫。
方醒从未听到过这种惨叫。
他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身。
“啊!”
惨叫声连绵不断。
沈阳目视方醒,眼中有厉色闪烁着。
他准备要闯进去。
方醒摇摇头,低声道:“我进去!”
沈阳知道这是方醒在最后挽救安纶,就点点头,然后转身就是一脚。
嘭!
沈阳的腿力不差,可却没踹开房门。
在他踉踉跄跄后退时,里面传来了安纶的尖叫声。
“狗杂种,你儿子当年虐杀了我的妹妹啊!”
辛老七正准备出手,听到这话的方醒摆摆手,然后缓缓走到了房门前。
“你是谁?本官不认识你!”
安纶大抵是停手了,里面传来了两个喘息声。
“闫大建,还记得当年的安家吗?你这个狗杂种,当年我母亲和妹妹进了你家,我就进了宫……”
方醒微微垂眸,大抵知道了些方向。
“你家那时没有资格蓄奴,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狗杂种,闫家奴仆遍地。”
蓄奴一直是个大问题,对此大明有着严格的限定。
可上面的决定往往在下面被当做了废纸。
“可我的妹妹……”
刑房里没有点灯,闫大建被绑在木柱子上,呈大字型,浑身赤果。
安纶左手持着短刀,右手拿着一个锥子,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声音凄厉。
“闫春辉那个畜生想对我妹妹用强,结果被我母亲阻拦。那个畜生竟然令人打死了我母亲,然后……”
安纶仰天号哭道:“咱家终于出人头地了,可派人去却得了噩耗,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最后的亲人啊……你这个狗杂种啊!”
闫大建终于知道自己这一劫的来历,他惶然道:“本官不知道,本官不知道,肯定是下人做的,你放了本官,本官会去找到那人……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安纶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哽咽道:“娘,妹妹……”
他的声音孺慕,闫大建心中一震,就奋力的挣扎起来。
安纶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很温暖。
“娘,妹妹,闫大建一家子都活不成了,我随后就来!”
他从刑具那边找出了几根铁钎,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
闫大建这才想起了安纶能让受刑者发狂的名声,他浑身哆嗦着喊道:“饶命,安公公饶命……”
安纶缓步走过来,他轻笑道:“这是铁钎,看着不打眼,可你知道吗,咱家派人带着这四根铁钎去找到了一个能作法的道人……”
闫大建不知道安纶要怎么弄,可一股子寒意却从脊背处生成,瞬间密布全身。
他嘶吼道:“你这是巫蛊!陛下会灭了你三族!”
安纶微笑道:“我母亲当年跪着求他们收留我妹妹,可那些所谓的亲人却不肯伸手。从那时起,我就没了亲人。”
闫大建希望有人破门而入,可现在外面却悄无声息,显然是在等待。
他们在等待着‘审讯的’结果。
闫大建只觉得心中冰冷,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是被救出去,皇帝也会令人彻查他的过往。
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的闪过了自己的过往,然后面色惨白。
我死定了!
安纶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些蛊惑。
“那个道人在铁钎上作法,能让你魂飞魄散,子孙世代为奴为婢……你有个孙女……听说你很宠爱她……她会活着,而且还会生出无数孩子……”
“不!”
闫大建下意识的哀求道:“求求你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那我的妹妹不是孩子吗?”
安纶冷冷的道:“闫大建,老天爷在看着你呢!”
呯!
屋顶上的锦衣卫奉命在屋顶上捅开了一个洞,准备观察里面的情况。
天光从屋顶上笔直的照射下来。
光柱微微闪动着,里面无数尘埃在飞舞,就像是无数小人在里面舞蹈、呼叫……
安纶怔怔的看着光柱里的飞尘,然后光柱就没了,被屋顶上的一只眼睛遮住了那个孔洞。
他微微低下头,叹道:“你在想什么?”
浊泪从闫大建的眼眶中滑落,他哀求道:“放过我儿吧!求你了。”
“闫春辉?”
闫大建点点头,堆笑道:“一切罪孽老夫担之。”
安纶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恍如来自于九幽地狱。
“那是罪魁祸首啊!”
他走到了闫大建的身前,右手握住一把细长的铁钎缓缓蹲了下去。
闫大建嘶声道:“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他觉得死亡在边上窥视着自己。
他慌了。
安纶缓缓抬头,看着闫大建的眼睛,说道:“为了我的母亲。”
他的右手用力挥动。
铁钎闪电般的从闫大建的左脚脚面上穿刺下去,然后深深的扎进了地面。
“啊……”
惨叫声凄厉,屋顶的那个锦衣卫被吓了一跳,然后闪开了一下。
光柱重新降临。
安纶就蹲在光柱的边上,静静的看着闫大建。
他的左手还握有三把铁钎,他缓缓用右手拿起一把,说道:“为了我的母亲。”
他再次重复了这一句话,屋顶准备重新回来观察的锦衣卫只觉得毛骨悚然,就看向了下面。
方醒就在门外,他不动,谁都无法进去。
光柱的边上,安纶右手中的铁钎用力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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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2章 火()
“啊!”
闫大建惨叫着,五官扭曲,儒雅不再。
安纶缓缓站了起来,说道:“我的母亲善良,本分,在你家干活从不偷懒。”
“可她却死了。”。。
安纶缓缓抽出一把铁钎,说道:“为了我的妹妹。”
闫大建涕泪横流,喊道:“救命!”
安纶走到他的侧面,说道:“我妹妹当年也叫过救命……我收买了你家的一个老仆,他说了……我妹妹一直在求饶,她一直在喊少爷饶命……”
闫大建的身体在颤抖着,“那是……那是……万般过错,都算在老夫身上,只求……老夫只求你放过我儿,来世老夫愿为安家之奴。”
“我妹妹也这样哀求过。”
安纶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
“为了我的妹妹。”
闫大建只觉得右手一痛,接着左手同样如此。
他用力的挣扎了一下,可他的双手却被铁钎穿刺在木柱子上,拉扯的剧痛让他不禁惨嚎了一声。
此刻的他四肢被钉在了木柱子上,稍微动一下就痛彻心扉。
安纶缓缓走到了前方,然后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
闫大建无力的哀求道:“求求你……”
安纶走过去,一把拽下闫大建的官帽,然后看着那块秃顶的地方,不禁冷笑道:“你居然鬼剃头了?报应啊!”
闫大建极力的仰头,冲着屋顶喊道:“安纶在动私刑,求求你们,老夫知道兴和伯就在外面,求求你,救救老夫……”
安纶缓缓跪在边上,然后低声祝祷着。
等他起身时,目光陡然冰冷的盯住了在徒劳挣扎着的闫大建,然后走到边上吃力提起了一个罐子。
罐子被他打开,然后他把罐子踢倒,液体缓缓流淌在刑房里,渐渐蔓延到了他和闫大建的脚下。
闫大建突然福至心灵的喊道:“安纶要放火!”
就在安纶引燃火折子的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安纶缓缓回身,见到方醒出现在门口,就举起火折子,点头道:“多谢了,兴和伯。”
方醒伸手道:“安纶,如果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陛下会收拾他,你无需为他陪葬。”
安纶突然笑了,说道:“我娘的胆子小,我妹妹更是……怯弱,我得去陪她们了。”
“不!”
火折子落在地上。
轰!
火焰骤然升腾,辛老七在后面拉住了方醒。
“啊!”
木柱上的闫大建变成了火人。
安纶已经被火焰笼罩住了,可他却没惨叫,只是站在那里。
“娘……妹妹……”
辛老七硬拉着方醒出了刑房,一群人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军士在拆两边的房子,防止火势蔓延。
……
“查!”
朱瞻基铁青着脸,跪在下面的沈阳起身道:“陛下,当年之事怕是要花费些时日才能找到人证。”
朱瞻基指指外面,沈阳赶紧出去。
“人面兽心?”
朱瞻基冷笑道:“这样的官员还有多少?”
杨荣觉得很尴尬,因为朱瞻基没经过查证就判定安纶的话是真的,把闫大建和闫春辉父子钉在了人面兽心的耻辱柱上。
“陛下,闫春辉那……”
杜谦却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要点,只要拿住了闫春辉,那么此事就会水落石出。
朱瞻基吩咐道:“马上派人去福建。”
……
方醒就坐在东厂大门外的地上。
沈阳要控制东厂,所以没空来陪他。
东厂的人全被召了回来,然后被控制在里面,等待着一一甄别。
“不关小的事,是公……是安纶叫小的去拿人,小的是奉命行事啊!”
钱裕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的,而且还是给安纶背锅。
可皇帝的命令就是甄别东厂上下,闫大建是钱裕拿下的,不管如何,这份嫌疑他再也洗不清了。
“你装作市侩的模样和我闹生分,这是不想带累我吧?”
方醒从未觉得有哪个太监如安纶这般忍辱负重。
“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你是怎么忍下去的?换做是我的话,怕是一天都忍不得。”
“他这是阴险。”
杜谦站在侧面已经很久了,可方醒却一直没发现。
他走过来,坐在方醒的身边说道:“他既然能忍,那为何不忍到西征结束?这个时候动手就是在给大明和陛下增添麻烦。”
方醒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本官才从宫中出来,陛下的计划都被打乱了。现在首要是安抚人心,并重振礼部。胡濙已经去了礼部,他将会兼任礼部尚书。”
方醒微微皱眉道:“这是以前的事。”
“什么以前的事?”
杜谦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你是说以后辅政学士兼任六部尚书吗?”
方醒讥诮的道:“我记得你上次是这样说的:以后六部尚书要兼任辅政学士吗”。”
辅政学士和六部尚书的位置掉了个个,然后语境和立场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讥讽杜谦是墙头草。
杜谦叹道:“你和安纶有交情,所以本官不在意这个。只是陛下刚才发火了,派人快马赶去福建,准备拿下闫春辉,本官怕福建也会人人自危啊!”
方醒冷冷的道:“关我屁事!”
杜谦无奈的道:“这个时候要以西征为重!”
这时方醒听到了马嘶的声音,他缓缓抬头,随口说道:“那就镇压下去!”
这话里杀气腾腾的,杜谦为之苦笑,却不见他在政事堂挤兑那些同僚的尖刻。
“咿律律……”
一声长嘶之后,一匹战马竟然冲进了东厂。
方醒皱眉起身,问道:“谁的?”
战马的后面跟着两个番子,其中一个喊道:“这是公公的马,说是带去陈公公家。”
方醒心中一动,见那战马身姿矫健,但嘴里却不住的嘶鸣着,不禁脱口而出:“它就是那匹断腿的战马?”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两个番子追上来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战马奋力挣扎着,嘴角被撕裂,鲜血滴答着流淌下来。
它张开嘴,奋力的长嘶着。
“放开它!”
方醒和杜谦几乎是同时喊道。
那个番子下意识的松开手,战马就冲到了刑房的前方。
火已经被扑灭了,可里面的东西混杂,十余人正在寻找着两具尸骸。
“找到闫大建了!”
由于人多,所以火头才起就被压制住了,随后用沙土覆盖,一步步把火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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