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淡淡的道:“泄不泄密在其次,可谁敢冒险?一旦风声透露出去,你可知是什么结果吗?”
柳溥想都不用想,说道:“南方大乱。”
方醒交代了背景,就吩咐道:“柳溥你要多跑跑,去阳武侯那边多看看。”
柳溥应了,满面通红,显得极为兴奋。
方醒看向陈默,说道:“你……”
陈默此刻心中火热,一种参与到某个神秘大事中的感觉让他兴奋异常,就忍不住说道:“兴和伯放心,管他什么士绅官吏,下官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是啊!你的手段倒是不错。”
想起陈默的洗澡大法,方醒不禁笑了笑,说道:“做大事,首要就是消息灵通,而若论消息,锦衣卫和东厂都比不过那些青皮,陈默……你去和那些青皮攀攀交情。”
陈默苦着脸答应了,方醒随即就召集了军中大将议事。
李隆是第一个来的,他现在被闲置了,据说没什么怨言,隔一段时间就写一份请罪反省的奏章,很是知趣。
第二个来的是宋琥,他本以为李隆被闲置后,自己能乘势而起。可谁曾想皇帝居然派来了薛禄。
若是旁人宋琥都敢阳奉阴违,经常挤兑一番。
可那是薛禄啊!
薛禄第三个到,一进来那双老眼就盯住了李隆,沉声道:“此事重大,事泄的代价可知道吗?”
李隆还不知道是何事,但方醒既然叫人来召唤自己,那肯定是有戏,所以他正色道:“不管何事,既然隐秘,李某自然会守口如瓶,若是泄密,死无葬身之地。”
薛禄面色稍霁,勋戚的身后就是家族,最舍不得富贵的就是他们。除非是有人能造反成功,否则他们现在不敢背叛,顶多是阳奉阴违罢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宋琥,眼中的煞气骤然大盛。
“西宁侯可想首鼠两端吗?”
宋琥滑头,并无自家老子宋晟的本事,袭爵后战功了了,才被朱棣弄到了金陵来当看门狗。
而薛禄却是朱棣家祖孙三代都信重的大将,哪怕爵位一样,可地位却天差地别。
所以宋琥不敢怠慢,抱拳道:“宋某不敢。”
“谅你也不敢!”
薛禄坐下后,对方醒点点头,说道:“薛某托大了,兴和伯主持吧。”
方醒微微欠身,表示对这位老将的敬意。
他和李隆等人的交往充满了算计和威胁,而薛禄却无需这些,只凭着自己多年的威信就能让他们俯首帖耳。
方醒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人,后来那位养寇自重的李成梁,然后就笑了。
这是哪跟哪啊!
他在微笑,很自然的微笑,于是对他抱着警惕的李隆和宋琥也放松了些。
“各地卫所可都通知到了吗?”
“已经通知到了,同时动手,只是谁监督?”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
“那就好。”
方醒和薛禄的问答让李隆和宋琥有些发蒙,心中渐渐发寒。
各地卫所……
这是要对哪里动手?
方醒的目光转动,渐渐变冷。
“陛下旨意!”
唰!
三人马上起来,门外进来了东厂在南方的大头目李敬。
李敬拿着圣旨,放低了些声音,“。…。。。南北一体,北方初安,时机已至……”
“。…。。南方田亩多有不法投献,致生民多艰,朕实痛之……令兴和伯方醒……”
“阳武侯薛禄……”
“。…。。即刻清理南方田地,还乾坤朗朗……”
旨意念完了,李敬见方醒一直在盯着李隆和宋琥,心中一惊,生怕自己栽在这莫测的局势中,就笑道:“咱家一直想来恭贺水师大捷,只是事多。能击败泰西联军,我大明兵锋所向无敌,区区士绅,不过是顷刻覆灭……”
李隆和宋琥也附和了几句。
方醒想起这两人上次的态度,不禁觉得权利诱人,皇权依旧能压制勋戚。
“士绅中有不少忠君爱国之辈,要把他们区分开,要大力的宣扬他们的高风亮节,要告诉整个南方,那些偷窃国财的士绅只是少数,明白吗?”
这是要内部分化!
方醒在出发前就和朱瞻基商议了很久,此刻整个大局都在脑海中一一翻动。
“那些士绅把控乡里,勾结官吏,犹如跗骨之蛆,所以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必须要在整个南方同时开始,要用雷霆之势……”
在座的都是武将武勋,李隆数次参加北征,而宋琥也算是家学渊博,自然都知道杀伐果断的道理。
方醒的目光幽深,右手并指如刀挥下去,“敢于武力反抗的……杀!”
第2308章 约定()
韩都原本叫做韩六,世代在金陵种地为生。
他还记得祖父临死前,幸福的说终于还清了欠别人的钱,然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就去了。
那声得意的叹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据说是因为那些债主在蒙元末期的战乱中流离失所,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所以大多数债务都被老天爷抹去了。
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就经历了大明初创,以及靖难之役,依旧是乱。
所以他父亲很聪明的把自家的田地诡寄在一位举人家,五十多亩地,一年能省下不少钱粮。
等到了他时,已经全家都是那位举人家的佃户,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他觉得自己很努力的在养活着自家的五个儿子,可那老举人死了,他的儿子黄环止步于秀才,但却通过关系做了金陵府里的什么小官。
韩都借过钱,就是和主家借的,一贯钱,利滚利,最终他一辈子都还不上,终于从投献的农户变成了黄家的佃户。
货真价实的佃户!
太阳很大,韩六听说那位黄大人回家了,就拎着一只鸡来求见,只想让这位不差钱的大官人把佃租降一些。
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韩六认识的人,黄达,是黄家的管家。
知了在拼命的嘶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韩都赶紧把鸡拎在身前,然后讨好的对黄达说道:“达爷,这是小的……小的…。。”
他笨嘴笨舌的忘记了心意这个词,可黄达却看都不看这只鸡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你来作甚?”
韩都尴尬的道:“达爷,小的……小的想问问……”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求见黄环的,他怕了,被黄达的气势给吓住了。
见他结结巴巴的,黄达不耐烦的道:“究竟是何事?再不说就滚!”
韩都想滚,可想到家里那五个儿子,他不知从哪涌出来的胆子,就说出了来意。
“佃租?”
黄达皱眉看着他,厌恶的道:“你别忘了当年老太爷给你取的名字,那可是一字千金!”
韩都这个名字就是那位老举人当年偶尔路过韩都家门,看到傻乎乎在门口玩耍的韩都时,随口问了一下,然后就把六改成了都。
所以韩家当时还高兴了好久,觉得沾染了文曲星的气息,自家的老六怕是要有大造化。
可时至今日,韩都依旧在种地,而且把自家的地,成功的种成了黄家的地。
家中又要断粮了,韩都不敢再向主家借钱,只想请主家把佃租降一些,他再去出嫁的女儿那里厚颜张嘴,好歹弄些粮食回来。
想到这里,韩都觉得有些快活,就说道:“是是是,主家的恩情小的一辈子都记得,只是……家中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达爷,小的……佃租是约定好的啊!当时您说一辈子都不会改……”
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却牢牢的抓住了手中的公鸡。
公鸡在咯咯咯的叫唤着,黄达厌恶的道:“那是你自己过不下去了,和别人有何关系?至于约定?什么约定?谁看到了?滚!滚回去,带着你的鸡,老爷不稀罕!”
韩都一下就软了,磕头道:“达爷,小的求您了,只要降一些,和去年一样就够了。”
黄达伸脚准备踢翻他,眼珠子一转,就说道:“看在你恭谨的份上,给你个主意。”
“多谢达爷!多谢达爷!”
韩都欢喜不胜,磕头如捣蒜。
黄达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和慈悲,“老爷慈善,先前才说了,庄上若是有活不下去的庄户,尽可借给他们钱粮。”
韩都的脸颊在颤抖,欢喜消失了。
远处来了几个庄户,见这边有人下跪,就过来看热闹。
然后他们就看到韩都高举双手,右手抓住的那只公鸡在惨叫着,然后奋力的啄了那只手一下。
粗糙的大手一松,公鸡落地,然后得意的鸣叫几声。
而韩都的嘶喊声在他们的耳中却是惨叫。
“不!达爷!小的不敢借啊……”
这喊声撕心裂肺,带着惶恐和绝望,让人心颤。
那几个庄户一听是借钱,马上就侧身做出转弯的模样,可身体却向着这边倾斜,就想听听最后的结果。
“借不借?”
黄达冷冰冰的踢开了膝行过来的韩都,冷冰冰的问道。
“不能啊达爷!还不起……”
“那就滚!饿死也死在家里,佃租别想拖欠!”
韩都懵懵懂懂的回了家,然后才发现自己失魂落魄之下,居然忘记把那只公鸡带回来,就疯了般的跑去找。
可黄家的大宅门却关得紧紧的,门外黄土铺地,公鸡没有,鸡毛倒是有几根。
那只鸡就是韩家最后能换钱的东西,如今丢了,那韩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我的鸡……”
一炷香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韩都躺在黄家的大门外呻吟着,良久,他的儿子们才怯生生的来把他抬回了家中。
……
方醒的宴请很难得,所以得了通知的都按照时辰赶到了他的驻地。
一进来没发现什么宴客的欢喜模样,那些军士依旧是冷冰冰的。
等到了地方后,大家才发现,今日来赴宴的就是六部尚书,外加都查院的鲍华。
这是鸿门宴吗?
七个人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用眼神在交流着。
稍后方醒来了,却没有酒菜。
七人心中忐忑,不知道方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醒坐下后,说道:“大明的国势蒸蒸日上,如今的局面宏大,若是往前看,不管看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可有这等威势的朝代吗?可有这等蒸蒸日上的势头吗?”
七人摇头,在没有了解方醒的用意之前,他们不想发表意见,以免站错队。
方醒的目光看向外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陛下旨意到了……”
李敬再次出场,这七人中聪明的已经联想到方醒到了金陵差不多十日了,却不见动静的古怪。
而北平离金陵那么远,有旨意来,多半是事先就有了默契的举动。
是什么?
等李敬念完了圣旨后,那七人都面色惨白。
果真是要动手了啊!
在北方的清理结束之后,有人说皇帝会马上清理南方,为的只是趁热打铁,不给南方士绅蓄力的准备。
可这种分析却在一片乐观中被忽视了。
今日旨意一到,皇帝的强硬几乎让人窒息。
那么这十天方醒在等待什么?
有人想起了薛禄和刘观,还有近期异常忙碌的东厂和锦衣卫。
这是在做准备!
方醒端坐上首,淡淡的问道:“陛下的旨意在此,谁反对?”
鸦雀无声,一室寂然。
……
一切准备就绪,方醒站在了金陵城外,看着周围的地形说道:“金陵乃是龙盘虎踞的好地方,南都当之无愧。今日我等就为这好地方清理些渣滓,出发吧。”
就在他的身后,一队队骑兵已经整装待发,随着命令分散奔赴各地。
他们就是信使,来回查看各地情况,及时上报的信使。
而今日就是约定一起动手的日子!
第2309章 精心挑选的目标()
韩都在家里躺着,他闭着眼睛,胸膛急速的起伏着。
昨晚上他吐了血,他的媳妇厚着脸皮去请庄上一个曾经学过医的来看了一眼,没报酬的。
那人诊脉看了面色,然后只说韩都这是气急攻心,能缓过来就好,缓不过来以后会成病症,难说。
这个含糊其辞的答案让韩家上下松了一口气,他的媳妇更是准备马上去出嫁的女儿家,好歹弄些粮食回来缓一缓。
“别去!”
韩都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也有些虚弱。
“不去明天就没米了。”
“别去!”
韩都的眉心皱在了一起,肿胀的眼睛艰难的睁开,说道:“扶我起来。”
他的两个儿子过来扶起了他,大家都在担心,不知道这个家还能撑住多久。
“爹,去哪?”
从土豆普及之后,饿肚子的人家真的少见了。
可韩家就是,他家佃种的地越来越少,交了越来越高的佃租之后,一家子连吃饱饭都成问题。
韩都被两个儿子扶着往外去,他的媳妇大抵知道他去干嘛,却不去阻拦,只是吸吸鼻子,然后招呼剩下的几个儿子准备一下,明日出去找些野生能吃的东西。
而韩都父子三人就一路来到了黄家的大门外。
“想借钱?”
黄达打个哈欠,然后冷冷的道:“老爷还在睡觉,过两日再来。”
韩都马上就堆笑着奉承了他几句,就准备回去了。
什么老爷还在睡觉,不说已经日上三竿了,就说韩都借的那点钱,哪用得着黄环来做主?
主家只是定下规矩:咱们家要放贷给庄户,把利息定高些,把那些田地的所有权彻底的弄到手……
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有下人出手,大老爷只需安坐看着家产不断增加完事。
这是黄达在溜鱼,等再过两天,韩家怕是都要饿死了,到时候自然不会争论什么利率太高……
见韩都恢复了精神,竟然挣开两个儿子的搀扶跪下磕头,黄达厌恶的冷哼一声,转身进去。
他更希望看到韩都去死,那样的话,他家里那几个小崽子哪是自己的对手,随便哄几下,就能让韩家欠下主家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务。
这是士绅发家的重要手段之一,渐渐的那些人就和奴隶一般,到时候挂个名头就能收拢在手下,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
做出那个决定之后,韩都的心中一松,然后欢喜的说过几日就去割点肉回家。
两个十多岁的儿子还在傻乎乎的的欢喜,直至看到一队骑兵来了才赶紧扶着韩都站在边上。
这队骑兵像是来郊游的,看着不见凌厉,甚至还有人在说笑。
近前后,韩都大胆抬头看了一眼,恍惚好像看到了县尊袁杰。
当年袁杰刚任职上元县时曾经跑过这边,那时候的韩都曾经见过。那是他见过最大的官儿,荣幸之至,回家吹嘘了许久,所以直至今日还记得他的相貌。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却好似看到袁杰在谄笑。
他心中疑惑,觉得袁杰就是最大的官了,怎地还会对人那么客气。
他本就有些神志恍惚,于是又大胆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袁杰谄笑的对象,一个男子正在看着自己,顿时他心中一个咯噔,急忙跪下请罪。
方醒看着跪在侧面的父子三人,皱眉道:“为何动不动就下跪?”
袁杰堆笑道:“兴和伯,您战功赫赫,他们哪当得起您的虎威啊!”
有人叫韩都父子起身,韩都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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