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的忘却了当年的愿望,只想着升官……”
方醒幽幽的道:“若都是这般,你哪来见本伯的机会?”
杨田田躬身道:“小的不敢辩驳,只恳请伯爷冷眼看着,看小的以后如何。”
他转身走了,等他消失在门外后,辛老七说道:“老爷,他没回头。”
方醒转过身来,苦笑道:“人性本贪,我却过于苛求了。”
辛老七随口道:“老爷,他本就是借了您的势。”
“可我却不想在身边聚集一群官员啊!”
方醒不想开这个先河,那样的大明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他更担心的是身不由己,当利益把大家都捆绑在一起时,由不得他不坐在那个‘盟主’的宝座上,然后带着那些人奋力向上。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方醒打个寒颤,问道:“查到了多少?”
辛老七说道:“到昨日回报为止,三百余人,有事的百姓两百多人。”
方醒笑了笑,说道:“叫人来。”
没多久,费石和李敬都来了,林群安也来了。
随后来了一个让方醒都意想不到的人。
“勤斋公?”
方醒想了想,才想起那位连朱瞻基都要笑脸相陪的老儒。
“请他待茶,等着。”
方醒只是随意的吩咐着,费石尴尬的建议道:“伯爷,勤斋公在南方……颇为德高望重。”
“这是国事,德高望重和国事有关系吗?”
方醒皱眉看了在边上笑吟吟的李敬一眼,说道:“准备收网。”
李敬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发毛,就干笑道:“兴和伯,三百余人,怕是要整个聚宝山卫全部出击才能保证抓住那些人呐!”
“只拿那一百余士绅。”
呃……
李敬的嘴角抽搐着,“兴和伯,那是……火上浇油啊!”
金陵城中的气氛本就随着方醒的到来够紧张了,等他拿了三十余人之后,城中不少人都在盯着,只等他的后手。
当这个后手出现后,城中的那些人会怎么想?
方醒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教本伯如何做事吗?”
“咱家不敢。”
李敬起身,束手而立。
方醒看了林群安一眼,说道:“锦衣卫和东厂只是带路,动手还是要咱们的人,至于有负隅顽抗的……”
林群安杀气腾腾的道:“那便是叛逆!”
……
邱帧越发的老态龙钟了,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嘴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三四颗牙齿。
“兴和伯,你每次一到金陵,南方就会震荡不安,就会流血……”
“何至于此?”
方醒把茶杯推过去些,然后看着邱帧那双浑浊的眼睛,微笑道:“勤斋公,北方已经在清理了。”
“是。”
邱帧杵着拐杖,轻轻的敲打着地面,喘息了一下,说道:“北方贫困苦寒,而南方才是大明的根基,没了南方,赋税从何而来?”
一阵风吹进来,竟然有些冷。
院子里开始有了落叶。
邱帧看着那些落叶,眼中多了垂暮的哀伤。
“可老夫知道,既然动了北方,南方就没有幸免的道理,否则北方就会闹起来,哎!这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方醒一怔,有些意外于邱帧的敏锐。
“勤斋公倒是比那些一心想着侥幸的士绅们明白多了。”
邱帧多大的年纪了,这等夸赞根本就不入他的眼。他突然起身,然后拱手问道:“敢问兴和伯,多久?”
方醒沉默,这是国事,也是机密,就算是张辅来问他也只有沉默以对。
“老夫懂了。”
邱帧落寞而去,方醒并未相送。
“老爷,咱们这次来就带了聚宝山卫,这不是动手的意思,他为何还问?”
辛老七觉得邱帧有些倚老卖老,不值得尊重。
方醒把玩着茶杯,说道:“他这等人一般不肯出来卖老脸,两次出来,背后肯定都有利益的驱使,南方和大明有隔阂啊!”
他冷笑道:“而清理田亩,振奋科学,这些都是在和那些隔阂争斗,不消除隔阂,大明就无法腾飞!”
他想起了后来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前夜。当君王殉国,京城失陷的消息传到南方后,南方……
“他们会狂欢!欢欣鼓舞!利益控制之下的人心比魔鬼还要可怕。”
“而这个隔阂不但是士绅,也有百姓。”
王贺在后面飞快的找了纸笔来记录着,家丁们都在听。
“士绅觉得朝中管束太严厉,没给他们太多的好处,不……”
方醒想了想,说道:“是那点好处满足不了他们越来越大的胃口,于是他们会盼着改朝换代……”
王贺停了一下,然后照旧把这话写了上去。
“至于百姓……”
方醒苦笑道:“百姓要的也是好处,但南边的百姓总觉得北方拖累了自家,就算是有了土豆,可这个观念依旧根深蒂固,他们觉得南方比北方富裕……”
第2235章 雨中的使团()
“我们必须要在入冬前赶到金陵!”
车队在官道上疾驰着,几个工坊的工匠一路在紧张的盯着车况,这是金英去求来的机会,让工坊的车多经历几次测试。
而礼部对于这种好事自然不会拒绝,胡濙还夸赞了几句工坊的一片公心,据说金英当晚就喝多了,泪眼模糊的喊着陛下。
前方有骑兵开道,左右和后面有骑兵保护,这规格几乎可以和太子出行媲美了。
可马车里的使团却没有丝毫得意。
因为在赶路!
“他们在修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着很平整。”
“是啊!要是能修通两边,想想到时候的速度……”
多克麻木的听着手下的人在赞叹着,他在想着这一路经过的城镇。
那些城镇大小不一,大的大得让人绝望,只能走马观花,然后飞快的被赶进了驿站或是客栈里。
于是一个个庞大而繁华的城市在他的脑海中渐渐驻足,然后渐渐模糊。
他迫切的需要纸笔,随行的礼部官员很大气,给了纸笔。
多克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笔,再看看纸上的墨团,忍不住骂道:“这么软的东西,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写出那些方方正正的东西来!”
三家使团被分开了,再也没办法集思广益。
天气有些闷热,多克探头出去看看天色,骂道:“要下雨了,下一个城镇在哪?”
他现在也穿上了大明的袍子,天气闷热,他把裤脚拉到了大腿上,依旧觉得烦躁,就恨恨的把毛笔往大腿上戳了一下……
“啊……”
“何事叫嚷?”
柳溥打马过来查看。他现在留了胡须,脸上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里多了肃然。
这是一个不断在成熟的未来侯爵!
多克躺在车厢里,其他五人都呆呆的看着插在他大腿上的毛笔,温热的鲜血从插进肉里的笔端流淌出来,多了几缕黑色。
“谁干的?”
柳溥的眼神凌厉,手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准备动手。
多克已经停止了惨叫,通译尴尬的道:“大人,是……那毛笔捅进去的。”
毛笔已经被多克仍在了边上,柳溥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丢回去,说道:“稍后有郎中过来,听从吩咐。”
他驱马往前去了,陈默在等消息,见他过来就挤眉弄眼的问道:“难道他们是……忍耐不住寂寞,有人用强了?”
哪怕是这一路已经见识过了陈默的猥琐,可听到这话后,柳溥依旧是招架不住。
他减缓马速说道:“毛笔硬了。”
“硬了?”
陈默的右边眉毛挑了起来,低声道:“那么急不可耐?”
柳溥捂额道:“是墨汁硬了,他用劲恰到好处,就捅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下雨了!”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陈默遗憾的道:“可惜了。”
柳溥觉得这人真是礼部之耻,可胡濙却派他跟着南下,分明就是看重。
他仰头看天,恰好被一滴雨水砸在眼里,就骂了一声,低下头来揉眼睛,没看到对面来了一队骑兵。
这边有骑兵迎了上去,喝问来历。
那队骑兵勒马,为首的喊道:“奉兴和伯之令前来迎接使团!”
柳溥抬头,眨巴着眼睛认出了方五,就驱马过去问道:“金陵如何?”
从方醒南下开始,京城的人都在等着南方沸腾不安,有人甚至开出了盘口,赌方醒此行杀人的数量。
方五看了看车队,说道:“小的出来时,老爷令人拿了百余人,都是违禁的士绅。”
柳溥不禁赞道:“果然是德华兄啊!这手笔就是大,等传到京城去,一城惊骇啊!”
陈默却不赞同,说道:“整个北方都在清理投献,有那同情的心思,先把自家的屁股擦干净了再说。”
这时雨渐渐的大了,战马在嘶鸣着,方五建议找个地方躲一下,然后有人说附近有废弃的寺庙。
一行人在雨中找到了寺庙,却已经有人在了,而且看着不像是躲雨的。
里面的三个男子在见到进来的军士后,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就跑。
“拿下!”
随后骑兵们带着三个男子进了树林里,使者得以进庙里休息。
柳溥在盯着这一切,直至口供出来。
“大人,是真定府李家的三兄弟。”
大雨中,那三个被刑讯的男子被带到了柳溥的身前。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一个男子抬头嘶吼着,他的眼中全是血丝,可见压力之大。
柳溥冷冷的到:“你三兄弟侵占田地之多,在真定府赫赫有名,知道吗,因为你们杀了官吏出逃,真定府上下的官员全被东厂带回了京城,海外又将多出几十户移民,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哈!”
陈默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李家的三兄弟可是要犯,陛下当时大怒,催促了刑部下文捉拿,这可是天降功劳啊!”
柳溥摇摇头道:“他们三兄弟杀官之后,北方有人效仿,十余处烽烟,群臣沸腾,奏章当时几乎堵住了皇宫,传闻陛下几夜未睡,最后还是硬顶住了。”
陈默回身,正好看到几名军士正在驱赶通译进庙里。
他回头低声道:“当时礼部中都有人说陛下得罪了天下人……”
柳溥冷笑道:“那又如何?”
“那不是天下人。”
方五说道:“我家老爷说过,那些只是士绅,于国并无多大的益处,他们代表不了百姓!”
“正是如此!”
柳溥握紧刀柄,看着北方说道:“若是没出来,我此次定然要请缨去士绅最猖獗的地方,让长刀饮血!”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几次找借口想出来的通译被他饱含杀机的眼神吓住了,跌跌撞撞的退了回去。
“德华兄那边想要弄什么?”
柳溥随口问道。
“老爷的奏章估摸着已经快到京城了。”
方五没隐瞒这个:“老爷向陛下建言,逐渐取消路引,并建议让户部多想想怎么用户贴来证明身份,而且还不好仿照。”
柳溥有些意外,就说道:“此事在这个关口不好提啊!那些人正在等着找到攻击德华兄和陛下的机会……”
方五不在意的道:“我家老爷哪会怕弹劾,至于陛下,老爷说此次清理北方,正是陛下建立威信的时机,废除路引之事正好试试。”
这话里隐藏着血淋淋的杀戮,哪怕是柳溥都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沾边的事。
“这一路使者们可老实?”
“不老实,总是在窥看,还想记下来,他们以为自己用炭笔记录的事能瞒过我,可笑!”
方五笑道:“老爷以前喜欢用炭笔,那些人自作聪明了。”
柳溥放低了声音说道:“德华兄派了你来,多半是想要拿三国使者做文章,那咱们就加快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德华兄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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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6章 这是绑架()
今年的秋季格外的冷,老人们说这是要动刀兵的迹象,叫家里人没事少出门。
紫禁城中也冷,太阳仿佛失去了温度,徒然耀眼。
从方醒南下开始,宫中就多了肃杀。
北方的整顿清理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皇帝在监控着进程,百官几乎没有能置身事外的。
宫中紧张,但和皇帝的女人和孩子无关。
太后终于去看了一眼那个小名叫做‘玉哥’的孩子,孙氏感激零涕。
没有祖母的关注,玉哥一辈子都将背负着‘被长辈厌弃’的名声。
于是宫中关于玉哥的议论终于是消停了许多,至少不会是一个靠着皇帝才能站住脚跟的皇子。
而皇后却继续在过着自己的日子,恍如与世无争。
“母后,弟弟吐口水!”
坤宁宫中,端端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跑进了房间里,然后趴在做衣服的胡善祥的腿上喘息着道:“母后,弟弟不乖。”
胡善祥放下小衣服,摸摸她的后背,嗔道:“你又去逗弄你弟弟了。”
她眉眼含笑的抬头问道:“玉米呢?”
门边有宫女答道:“娘娘,殿下在外面学步,走的可好了。”
胡善祥觉得有些眼花,就揉了揉,说道:“三岁了,也该能走了。”
端端在她的腿上侧脸问道:“母后,我几岁会走的?”
胡善祥笑道:“比你弟弟早。”
端端一下就得意了,然后又跑出去,说是教玉米学步。
等她走后,怡安就进来了。
“娘娘,那边做了一道点心送去了宁寿宫。”
胡善祥微笑道:“前几日无忧进宫和端端在母后那里玩耍,说是年岁上来的人要少吃点心,免得身子不好,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道理。”
怡安有些意外胡善祥的反应,犹豫了一下,就放弃了劝说她也跟进的想法。
“北边最近有些闹腾,陛下那边烦心事不少……”
“本宫知道了,少拿别的事去烦他。”
“金陵有人快马通报,兴和伯在那边拿了不少人,说是没路引远行的,全是……士绅。”
怡安的通报就到这了,再下去就是干政。
胡善祥拿针在自己茂密的秀发中插了几下,然后说道:“记得当年还在家时,家父有时候要出门也是烦心路引。只是……”
怡安重重的道:“这是祖制!兴和伯怕是孟浪了。”
胡善祥坚定的道:“兴和伯肯定和陛下有沟通,这不是孟浪,一定不是!”
……
“陛下,路引一旦取消,百姓自由迁徙,那……臣不敢想那混乱的景象。”
“陛下……”
金幼孜觉得方醒天生就是能折腾的,而且胆子特别大。幸而是文皇帝宠信他,他要是生在洪武朝的话,金幼孜觉得掉脑袋都是轻的。
“路引乃是祖制。”
作为首辅,死守祖制自然是不行的,也是呆板和无耻的。所以杨荣在沉默。
所以金幼孜继续说道:“没了路引,各地客户比主户还多,怎么查户籍?案子必然增多,各地疲于奔命,乱套了,肯定乱套了。”
几位辅政学士都面露赞同之色,觉得这个建议真的是在信口开河。
至于扯上祖制,在辅政学士这个级别还扯这个,皇帝肯定会记在小本子上,下次就收拾你。
祖制从来都不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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