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令麾下在金陵城中拿了三十余人,李秀得知后暗自叫苦,而六部官员得知是违禁之后,也是纳闷不已。
这等小事方醒居然也管?
这真的不算是什么事,每年都有,南北都有。
所以方醒到了金陵的第一步就让人摸不到跟脚。
李秀想起了于谦说的事,却觉得不大可能,方醒不会为了这等事去搅乱目前的大局。
目前的大局是什么?
就是北方的清理!
除非南方也开始清理,否则方醒就没有动手的动机。
于是有人安心,文会继续开,酒照样喝,女人照样玩。
可有人却认为方醒这是在挑事。
“他在挑事,只要有人被挑动去闹腾,他就会借机行事,老师,别忘了河间府啊!”
书房里,小炉子上的小壶在沸腾,可黄俭却顾不上了。
他显得有些亢奋,鼻尖上有几点汗珠。
汪元指指茶壶,见黄俭还没反应,就自己把茶壶拎下来,然后冲泡。
茶叶在开水的冲击下浮沉着,并开始渐渐变色,赏心悦目。
“老师,我敢打赌,方醒是在守株待兔,他一心想削弱了名教,然后他的科学趁机而起,老师,这是心胸险恶啊!”
“那些人被吓住了,刚下我去看了,那些人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就怕被方醒给盯上……”
“没错怕什么?”
汪元喝了一口茶,满意的点点头。
黄俭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误,他坐下后,有些沮丧的道:“老师,这人太可怕了。”
汪元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开始融化的冰盆,淡淡的道:“慌什么?路引本就是祖制,他若是要去弄,那便是不讨好,所以我认为他这是在试探,就如同下棋里的试探,看看对手的应对,然后再做打算。”
黄俭沉默着,神色渐渐冷静。
汪元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事如棋,试应手看似聪明,可在此时却是无谋之举。不应他,从别的地方下一步棋就是了,他的试应手自然就成了废棋……废了一步,那便是落后啊!”
黄俭呆呆的点点头,汪元叹道:“我说了怕什么!就算是被抓了,你不承认就是了。当初就是你堂弟去办的事,和你有何关系?自乱阵脚。”
黄俭只觉得心中不安,稍后就出了汪家,然后去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他经常来,虽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伙计依旧带他去二楼。
“今日真是奇怪了,大堂都坐满了。”
伙计觉得奇怪,汪元的目光扫过,却发现大多是士绅,就说道:“今日我在下面坐。”
伙计也没奇怪,只是寻找了一下,然后指指里面说道:“今日赵老爷他们也是在下面坐,您请。”
黄俭被带到那一桌,几个男子见他后,其中一个起身笑道:“你倒是难得这个时候来,快快坐下,伙计来一副碗筷,换菜换菜。”
黄俭谦虚几句,知道这位好友不差这点钱,就笑纳了。
这人叫做赵智,和黄俭算是一起考过试的朋友,后来喝过几次酒,这便是朋友了。
他换了个位置,坐在黄俭的身边,指指前方的几桌人说道:“这些年轻人很是热血啊!都在声讨那个奸佞。”
前方几桌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人站着,慷慨激昂的说道:“。…。。陛下令他来此监造海船,可他却伸手抓人,这是什么?这是多事,这是挑衅!”
这人说的话在黄俭看来太嫩,没有半点依据。
“。…。。他对儒学恨之入骨,而南方却是名教兴旺之地……”
蠢货!
黄俭听到这里时,已经在心中给这个年轻人判了流放。
他举杯和赵智虚碰一下,然后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奔跑的脚步声。
脚步声就像是城中突然遭遇了乱兵洗劫般的仓皇!
黄俭放下酒杯,就看到大门外跑进来一个读书人。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喘息着,然后抬头道:“那人……那人拿了彭大人的侄子!”
一瞬的寂静之后,有人起身问道:“哪个彭大人?”
来报信的读书人骂道:“蠢货!当然是兵部尚书彭大人!”
大堂里一阵惊叹声,黄俭心中欢喜,就板着脸道:“那人莫不是要再清洗一次南方官场?”
赵智面色凝重的道:“怕是会啊!”
黄俭叹息道:“你家中的堂兄可是……”
赵智打个哈哈道:“我那堂兄为官倒是谨慎,想来无碍。”
两人相对微笑,笑意淡淡的。
非常时刻,谁都不敢暴露自己的弱点。
大堂里顿时一阵喧哗,有人急匆匆的起身结账,然后惶然离去。
“彭大人的那位侄子可喜欢出去玩耍,居然也被抓了吗?”
黄俭听到这些话,他急匆匆的和赵智等人告别,回到了汪家。
汪元在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神色冷漠。
听到脚步声后,他偏头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喝了酒,还是说你需要酒来让自己得到安宁。”
“老师,彭元叔的侄子被方醒给拿了。”
黄俭欢喜的说道:“彭元叔的性子火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汪元冷冷的看着他,尖刻的道:“你越发的蠢了,我在怀疑当年是怎么会看重你。”
黄俭茫然,觉得羞辱。
来问晚饭是否送来的仆役看到汪元的眼神后就躲了回去。
这个时候的汪元六亲不认!
汪元嗤笑道:“方醒做事何曾这般漫无目的?”
黄俭细细回想起方醒在金陵的几次行动,最惨烈的一次就是兑换宝钞。
那时候的金陵几乎接近崩溃,六部无法掌控局面。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方醒率军登岸,一举压下了即将爆发的局势。
“想通了吗?”
汪元起身走了几步,叹道:“你进门前来的消息,彭元叔去找了方醒。”
黄俭心中一喜,说道:“老师,可是去交涉的吗?”
“对。”
汪元回身,反问道:“你觉得彭元叔此行是什么结果?”
第2233章 坑叔的彭公子()
“兴和伯,下官管束不严,家侄违禁,还请念在下官多年勤勉的份上,网开一面。”
彭元叔的到来让方醒有些喟叹,他遗憾的道:“这是律法,但是法不外人情,你有说这个人情的资本。”
彭元叔面露微笑,方醒把最后一丝挽救的想法抛开,淡然道:“回去吧。”
这态度变得太快,彭元叔猛地想起方醒当年整治赵王的事,身体就软了一下,然后强笑道:“兴和伯,下官……这个侄子从小就在下官的身边长大,下官待他如亲子,难免溺爱了些……”
方醒不再解释,王贺在边上指指门外,然后带着彭元叔出去。
一直出了大门,彭元叔才拱手道:“本官多有得罪,只是兴和伯……还请王公公指点,感激不尽。”
王贺看着他欲言又止,彭元叔一咬牙,就去摸袖子。
“别!咱家不受贿!”
王贺退后一步,就在彭元叔在判断这话的真伪时,王贺纠结的道:“罢了,你彭大人还算是直爽,咱家就直说了吧。”
彭元叔拱手低头。
王贺遗憾的道:“彭大人,前途无亮啊!”
王贺拱拱手进去了,留下个彭元叔在门口发呆。
前途无亮……
王贺不会讥讽他,也就是说,他彭元叔真的会前途无亮。
不,是在今天之后前途无亮。
他想起了先前方醒的话,瞬间面色惨白。
回去吧!
那带着些遗憾和厌恶的眼神……
这分明就是厌弃了自己啊!
方醒下来肯定是要和京城联络不断,他一份奏章上去,皇帝那边自然会在彭元叔的名字下面用朱笔画一条线。
一条‘此人不可重用’的线!
他的身体一软,跌跌撞撞的退后,最后靠在了围墙上。
“误了,误了啊!”
彭元叔起码二十多年没流过泪了,可此刻他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仕途没指望了啊!
……
“彭元叔可惜了。”
王贺回到书房里,方醒就说了自己的想法:“张本毕竟年迈,陛下本想考察彭元叔,本伯此行就带着观察他的意思,谁知道却歪打正着,把他卷了进来,可笑可叹!”
王贺有些不忍,“刚才他在外面哭,无声无息的哭。”
“盯着各地。”
方醒打断了这个话题。
“咱家知道。”
王贺不满的道:“彭元叔好歹算是个能干的,就为了这个废了前程,兴和伯,是不是太轻率了?”
方醒无奈的道:“北平的兵部尚书不但要掌兵部,还得要和武勋们平衡,彭元叔今日能为了自己的侄子求私情,明日若是他的那个侄子被人扣了呢?然后让他谋逆,他做不做?”
“肯定不会做。”
王贺笑道:“那是他侄子,不是他儿子,他傻了不成?”
方醒淡淡的道:“可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不能犯这种错。一次错,君王就会睡不着!”
……
就在离方醒这边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三十余人被关押在里面。
“不是我吹牛,家叔兵部尚书,兴和伯这个面子是要给的,否则谁会和他亲近?你们说是不是?”
说是关押,可却没上绑,也没关进屋子里不给出来,连看守都是在大门外,随便他们在里面闹腾。
一个年轻人在院子里踱步,看着颇为得意。
周围站着不少人,台阶上坐着不少人,大家都茫然的看着,听着。
年轻人负手而立,皱眉看着墙头,有些不满的道:“按理家叔应当到了呀!为何没人来放我出去?”
坐在台阶上的一个短须男子冷笑一下,然后笑着问道:“彭公子是为何犯禁?有彭大人在,弄路引就是派个人去的事啊!”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却是坏笑。
年轻人干咳一声道:“不过是去访友罢了。”
这时屋里有人喊道:“不是去宁国府找那个美人吗?那美人一夜可得要五贯钱,彭公子好大的手笔!”
彭公子面色有些难看,喝道:“胡言乱语,等我出去后,自然有你家的好看。”
里面的那人却不怕,只是冷笑道:“虽然不知兴和伯为何要抓我等,可你彭公子却不该,这便是要杀鸡儆猴,彭公子,你一进来,以后尊叔但凡有升官的机会,那些言官和对头自然会用今日之事来弹劾他。你跟在尊叔的身边读书,这便是尊叔的言传身教啊!哈哈哈哈!尊叔此刻大概是想要活剥了你吧!”
彭公子想了想,茫然的看着四处。
那些人没有怜悯,有人在幸灾乐祸的笑,有人在唏嘘……
……
“下官错了。”
“你错了什么?”
“下官以前觉得百姓就该安于本业。”
“如今呢?”
“就和路引一般,限定了百姓的户籍,那就是无形的路引,下官错了。”
……
于谦有些忐忑,他和方醒的关系有些复杂,从他到方家庄开始,方醒就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就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
“你……民为重,多少朝代不是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然后外敌趁机入侵。”
方醒审视着于谦,缓缓的说道:“太祖高皇帝当初定下各类户籍以及路引,那是因为当时反对者甚多,大明并不安稳。等到后来,太祖高皇帝觉得这样也不错,民间安稳,于是就一路承袭过来。”
“可时移世易,如今大明发展的势头不错,而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消解了户籍的隔阂……你……能看到路引的桎梏就不错了,是我过于苛刻,罢了。”
“兴和伯,下官惭愧!”
于谦躬身,方醒伸手去扶,王贺在边上笑道:“罢了罢了,咱家怎么看着都像是将相和,兴和伯,于大人已经很不错了。”
……
彭元叔的失态被许多人都看到了,于是南京兵部将会换一个尚书的谣言开始甚嚣尘上。
方醒对此并未干涉,他依旧是隔三差五的去造船厂看看。
“兴和伯,看看那个。”
洪保带着方醒去了下游更宽阔的地方,十余艘战船正停靠在那里。
“本伯就等着他们了。”
随后方醒上船去慰问了那些刚回来的将士,并询问了关于瀛洲的事。
瀛洲目前算是融合度比较高的地区,土豆的输入让瀛洲百姓生平第一次可以敞开吃饭,于是北平城中的大明皇帝也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口中。
“都说陛下仁慈,如今的日子好的不行。”
“兴和伯,要不去瀛洲看看?”
“不去了。”
方醒摇摇头,拍拍船舷,说道:“去了又如何?当年的硝烟早已散尽……斯波家族几次想迁居内地,都被我卡住了……”
斯波家族在瀛洲攻伐中首鼠两端,不过最后还是保住了家族的大半,在瀛洲算是贵族阶层。
洪保好奇的问道:“兴和伯,斯波家的事……可后悔了吗?”
“嗯?”
方醒微微侧脸看着他,神色淡然的道:“我是大明的兴和伯,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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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4章 人之初,利益驱动人心()
方醒抓了三十余人,大家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 .更新最快可没想到的是,这人隔了半个月,居然再次悍然出手。
杨田田看着越发的成熟了,方醒看着走来的他有些恍惚。
“我怎么看到些官威?”
杨田田近前行礼,方醒问道:“如今你的日子如何?”
“很好,县尊多有信重,下面的小吏也听话。”
方醒是真的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当年的杨田田,那个农夫,淳朴的农夫。
而眼前这个留着短须的男子虽然看似在欢喜的微笑,可那威严竟然有些刻入骨髓的自然,就像是从前世便是做官的。
杨田田见方醒有些神思恍惚,不禁有些紧张,然后以前的淳朴露了一线,随即消散。
方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上次你们县令袁杰想举荐你,被本伯压了下去,你可有怨言?”
杨田田急忙躬身说没有,已经心满意足了云云。
可方醒却在他低头的一瞬看到了失落,巨大的失落。
于是方醒的心就落了下去。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一是上次因为你的缘故,本伯扳倒了县丞张迈,让袁杰逃过一劫。”
方醒渐渐的冷漠起来:“袁杰自然是攀不到本伯这里,于是就通过给你升官来向本伯示好……”
杨田田为官也有几年了,这些话里的含义怎会不明白,他毫不犹豫的跪下道:“是小的贪婪了。小的自从任职吏目以来,就喜欢上了那种手下有人,可以随意指使的滋味……”
方醒背身过去,问道:“还记得你当年给本伯写的那封信的内容吗?”
杨田田抬头想了想,就念了出来。
方醒一直在听着,听着他从结结巴巴到流利,从生硬到有了感情。
“……小民多艰,小吏如虎,上官麻木,勋戚得意,士绅逍遥……大明把担子压在了百姓的头上,却放纵了官吏、权贵和士绅……”
杨田田停住了,他懂了方醒的意思。
“是,小的忘却了当年的愿望,只想着升官……”
方醒幽幽的道:“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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