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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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北京-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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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说了一通儿媒。人家解放军不干,想找个北京姑娘借关系留北京工作。俊英是
想靠上解放军留在北京,结果谁也靠不上谁。”
    “够了,”有人说。“滕柏菊一个就够了,还往北京拉人。”
    “她是想借这个讨俊英欢心,好好帮她看孩子。”
    “我看滕柏菊自个儿当保姆最合适。”
    一屋人笑声震天,却不成想滕柏菊在外屋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气出两眼泪来,
狠狠地一摔门走了,门上的玻璃立即碎了一地。
    人们赶出来,只见到滕柏菊抹着泪远去的背影。
    大家开始心里不落忍起来,纷纷谴责门晓刚不是个东西,太伤人心。
    门晓刚满不在乎:“她活该。谁让她尽干庸俗事儿?她一家占三个火眼儿,还
嫌不够,还烧电炉子涮羊肉吃,一千瓦一点楼上保险丝就断,什么东西。整个儿一
个农村老妇女,东家走西家串,搬弄是非传小道消息。还知道哭啊?北京不相信眼
泪。”
    大家又哄堂大笑。但还是有人建议:“看她那么不容易,帮她找个老太太吧。”
    门晓刚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说:“我劝你算了,这种人倒霉时比谁都可怜,子系
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信不信?她若得了势,就不知姓什么了。”
    “她能得什么势?回家哄孩子的干活。”
    “唉,别小看,没准儿能混个副主任当,她可是把他们主任哄得溜溜转,李老
太太特喜欢她。”
    “李老太太不是喜欢男的讨厌女的吗?”
    “李老太太讨厌的是漂亮女人,吃醋。滕柏菊这种糟女人只能给老太太当陪衬,
又会巴结,老太太对她最放心了。”
    果然像门晓刚预言的那样,滕柏菊大智若愚,在官道上挺有心眼儿,令全楼人
刮目相看。
    移民楼像个烂泥坑。尽管移民们当宝地住着,可别人却不肯轻易来这里住。渐
渐的,这里成了发配病号儿的地方。先是住进一家,女人有点精神病,时常半夜犯
病,大哭大嚎,摔东西,像个害群之马。分房时人人躲她,不肯与她为邻,就被挤
对到移民楼来。紧接着一新调来的编辑患了肺病,赶上分房,只够与人合住一单元
的资格。结果是人人抗议,拒做他邻居,就又给分到移民楼来。楼民们大怒,发誓
社里再干此等坏事就集体抗议。这几天听说又要分入一肝炎患者,大家群情激奋:
这还了得,移民楼成传染病院和精神病院了,坚决顶住。胡义便纠集几个人联合写
了一封公开信,然后找大家签名。谁知议论时七嘴八舌,真要签名了却一个个避之
千里。最有手腕者为冒守财,其次是滕柏菊。冒守财说他得过肝炎,虽然好了,但
决不能歧视肝炎病人,否则说不过去,就没签。轮到滕柏菊,她说他们一家一听说
要搬进肝炎病人就托人走后门打了乙肝疫苗,有了抗体,不怕传染了。滕柏菊这一
说启发了不少人,纷纷表示要去打乙肝疫苗,让自己产生抗体,拒不签名。胡义的
罪恶阴谋一下破了产,气得他大骂:“都什么玩艺儿?两面三刀,下头骂得比谁都
响,签个名就要你命了?!怪不得人说知识分子臭老九,怪谁?怪咱们自己不争气。
我看该叫臭老十! ” 胡义表示就剩他一人他也要去递抗议书,最终被小雷劝住:
“大傻瓜一个!人家有小孩的家都不怕传染,咱们怕什么?住这种脏楼,就是碰运
气,命大的就传染不上。你带什么头?咱们也打乙肝疫苗去。”
    滕柏菊最终胜利了。她总能在关键时刻有胆有谋圆满解决问题,让人不得不佩
服。
    倒是那个肝炎病人一搬进来就在厨房中大骂起来:“把我挤这种脏地方来了,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听说有人是乙肝,咱们可要严格防备着呀,乙肝传染力强哎,
蚊子叮了他再叮你就能传染,炒菜时打个嚏喷也会传染。妈的,凭什么把我和乙肝
跟肺结核分一个楼上来?我得的是甲肝,说好就好。甲总比乙强!”
    一番话把人们气炸了肺,但又有苦难言。庆幸滕柏菊主意高。学习她的榜样,
家家人人打了乙肝疫苗,再住进十个肝炎咱也扛得住。
    照样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做饭谈天。好像乙肝疫苗防治百病似的,从此移民楼的
人很少生病。生大病的一个也没有,个个儿皮实健壮。每每议论起来均觉得不可思
议。胡义说疫苗未必就真管用,关键是精神作用,俗话说精神能变物质,精神上产
生了抗体,什么病也不会得,病这东西也是欺负胆小的。但人们还是更相信梁三虎
的话,因为他学过中医。梁三虎说肝是主人之气血的,只要肝不病,人就有元气,
元气足者则阳气足,阳气足则能御病敌于国门之外。并建议人们多吃点肝,配合乙
肝疫苗打防守战。从此,移民楼大兴了一阵子猪肝热,炒猪肝,熘肝尖,猪肝粥,
熏猪肝,卤煮猪肝,大葱爆羊肝,换着样儿吃。以滕柏菊为首,每天进厨房公布一
种猪肝的做法,家家吃得昏天黑地,面色红润。梁三虎用中医理论解释说,吃哪一
部分补哪一部分,这叫吃什么补什么。
    猪肝热很快就降了温,不仅是天天吃吃腻了,还因为在“迎国庆”的体检中发
现移民楼中出现了几个“脂肪肝”,人们第一次听说这种病,一问才知是肝部营养
过剩造成的,再发展下去会成为肝癌。高跃进多年里节约度日,瘦成了一把骨头,
却在几个月“猪肝热”的恶补之下被猪肝害成脂肪肝了。据说治这病的办法之一就
是少吃脂肪,多吃青菜。可皮包骨的高跃进肝却过于肥,脂肪分布不成比例,既要
给肝减肥,又要增加营养补身子,这下给这两口子又出了个大难题。
    梁三虎被滕柏菊请来出主意。三虎先是把这两口子说一顿,“怎么能如此恶补?
中医上说补,首先要有基础。跃进属于那种底子薄的人,要补,也得先补阴,渐渐
把身子调理好了,才能补阳。现在可好,阴阳失调,弄得阴虚了,相火过重,泄不
得,补不得。越泄,肝火反会越重;再补,那肝就给补爆了。旧时候好些皇帝患的
就是这病,叫相火妄动,阴阳两亢”。看看医务室给开的什么“龙胆泻肝丸”,三
虎一掷八丈远嘲弄说:“纯粹是蒙古大夫,你当是她当知青给猪看病呢?”随之大
笔一挥,开了几个中药方,都是当年跟老中医学会的,告诉滕柏菊说:“照我的方
子抓药,准没问题。”
    滕柏菊恐怖地问:“太贵了吧?”
    梁三虎说:“你真木,拿着方子上合同医院,找个熟人,塞点好处,让医生照
这方子抄一份,不就成公费医疗处方了?医生懂,这都是名贵药,配方很有讲究,
讲究在用量上和搭配上。”
    为配合中药,梁三虎又提出补阴的食疗方法,不外乎吃莲子、银耳、红枣、山
药,外加少量西洋参,平日里多吃些蘑菇和黑木耳,外加少许鱼、蛋和瘦肉,这份
食疗谱令滕柏菊眼睛发黑,这哪里是穷人吃得起的东西?
    最让两口子恐惧的是,梁三虎特意嘱咐,高跃进现在是危险期,脉搏滑虚,要
削减房事,每月一次即可。为此建议跃进适量吃几片己烯雌酚。这叫中西医加食疗
的一揽子疗法。
    跃进和柏菊听到最后几乎要昏过去,异口同声地问:“这不等于给劁了?”
    梁三虎说没事,少吃点,只起抑制作用,停服后又会还阳。总之治疗期间少来
点儿为妙,活命要紧。
    为了保住跃进的革命本钱,滕柏菊下狠心买了点莲子和银耳,只觉得花那钱像
卖了半个家似的。跃进也真让梁三虎给说娇贵起来,家务活一推六二五,吃起东西
来挑挑拣拣,每晚睡觉前必喝上一碗莲子粥。柏菊给跃进盛好,锅底还剩点,就顺
势刮刮,呼噜噜吃掉,边吃边说好吃。却想不到柜子那边的俊英早已抽泣起来,待
柏菊听到声音过去,那俊英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咬着被头哭。柏菊问:“你不是早
睡着了?”
    俊英听此话立即飞身跃起,大声怒吼:“你以为我睡成死猪了什么都听不见是
不是?你们大碗小碗吃好的,就忍心啊?”
    柏菊说那是给跃进的药。
    俊英冷笑:“你怎么不说炖肉也是药?就算是药,你凭什么吃?明摆着欺负人。
我也要吃这么好吃的药。告诉你,我不是老妈子,你们偷着吃东西我就要管!”
    柏菊气得眼发蓝,终于与俊英对骂起来,一气之下轰她走:“你滚!”
    俊英马上收拾起东西,声明明天一早就走,“就冲你这副穷疯子样,我一天也
不在你家多呆。我是可怜俺哥才忍气吞声干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德性?
你给我当保姆还差不多。楼上没一个人看得起你,你倒自美。知道你叫什么吗?天
下第一俗女人。跟你在一块儿我都嫌跌份儿!”
    第二天俊英一大早就出去了,宝宝给扔在家里。滕柏菊和高跃进一筹莫展,但
柏菊决意这次不再哀求俊英,坚决挺起腰杆子来。逼到这个份儿上,决定去找个老
太太家。可这天是柏菊约好去某军人大院约某将军的传记,这本书又是军队上包销
的,一印几万赚了钱柏菊又可以提成一笔,因此今天必须出去。只能让跃进请假了。
临走前给跃进留下三个老太太的地址,让跃进抱着孩子上门去找。老太太们心都软,
尤其不忍心看一个瘦得皮包骨男人拖一个孩子不是?说完就扭着肥肥的腰风风火火
地走下楼去奔她的提成奖了,把跃进和孩子扔下。
    跃进愁眉苦脸地看看那三个地址,拣一个离家最近的胡同就抱上孩子出去了。
    居然旗开得胜。来到东便门附近的一家,看准门牌号码就进去找。院子早让七
盖八盖的小房子挤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胡同。跃进抱着孩子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往
里走,冷不防斜刺里横出一中年女人,手捧半个西瓜用小勺儿挖着吃。她指指左胳
膊上的红袖章,说自己是居委会安全员。仔细盘问了跃进一通,这才放行让他接着
往里走去张老太太家。
    七拐八拐进了张老太太家,在那间角落里的小黑屋里刚坐下,宝宝就闹将起来。
跃进不明白孩子的要求,不知所措。老太太内行,说:“准是拉在裤子里了,不干
了,这孩子挺爱干净的。”说完就手脚麻利地打开裤子,果然拉了。张老太太便弄
来热水给孩子洗干净,很疼爱地哄她睡了。
    跃进很感激地叫声“大娘”,就说是“向导”的刘大姐介绍来的。张大娘说那
刘大姐是她侄儿媳妇的表妹,算是一家人,别客气。然后单刀直入说:“这年头儿,
任什么都乱涨价。你们上个班儿,好歹儿的吧,单位可怜你们,常补贴几个钱儿,
过年过节发点鱼肉。我这寡妇失业的,两个儿子媳妇又不怎么孝,一个月给几个大
子儿花,想吃口儿好的都舍不得,这把老骨头还图什么?不就图个顺心?儿子媳妇
中午还让孙女来这儿吃饭,给我那几个钱儿,我全花孙子孙女儿身上了。白天孙子
孙女儿去上学,我一个人呆着空落落的,也愿意看个孩子,也算有个伴儿,这屋里
也有个人声儿。你们要愿意晚上放我这儿,也行,多加几块就得。”
    跃进怯生生地问“多少”。老太太看也不看他,轻描淡写地说:“就一百三吧,
晚上放这儿,不多要,加二十块夜餐补助,也是花在你女儿身上,喝瓶牛奶当夜点
就三毛多了。”
    跃进忙说:“不麻烦了,晚上我们接回去,孩子她妈也想孩子呀。”
    老太太又说:“忘说了,孩子每天的水果、鸡蛋,奶钱另算,我那一份是工钱,
粮食白吃。”
    跃进听到此心里打了个疙瘩,但仍然说:“行,我回去跟孩子她妈说一声,赶
明儿就送孩子来。”
    老太太看出跃进不情愿的样子,宽心说:“这年头儿找保姆不出点血哪行?谁
活得都不易。你要想上好班,怎么能让孩子拖累了?那还怎么图个长进?听口音是
外省的吧?北京没个亲戚是不?怪可怜的。大娘我慈悲,就少收十块一百二打住,
别再讲价儿了。”
    便宜了十块,跃进自然心里轻松了点。就说回去商量一下。
    老太太眼明手快,接过孩子说:“我看这孩子怪爱人儿的,今儿就先放我这儿,
晚上你跟她妈来接。我先帮你看上一天。”
    傍晚时分下起了中雨。柏菊和跃进打着伞赶到老太太家。一进屋吓傻了眼,只
见老太太正在屋外的棚子里做饭,屋里两个孩子手持大白馒头正围着宝宝逗乐儿,
床上、桌上、地上五个盆正在接着房上漏下来的雨水。
    老太太擦了手进来说:“一下雨就这样儿,真烦人。瞧这大盆儿二盆儿的。”
说完去给他们张罗茶水。
    滕柏菊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冲了出去,跃进紧随其后。
    “怎么不好了?”跃进急急地问。
    滕柏菊气哼哼地说:“亏你也算个知识分子,看不出来呀?咱宝宝托给这家儿,
成冤大头了。”
    “一百三减到一百二了不是?”
    “不是钱,糊涂。”柏菊痛斥他。“你看看她那个家,那破屋子快有二百年历
史了吧?万一宝宝给砸里头怎么办?再看那两个孩子,不到吃饭时间就一人一个大
馒头,饿狼似的。咱给宝宝买的水果、牛奶、鸡蛋还不都得便宜了他们?到头来等
于让宝宝天天在她家喝稀粥,灌大眼儿贼呀?”
    跃进一听才听出情况的严峻,认为还是女人心细,毕竟是母亲。也就不说什么
了,只顾发愁明天怎么办?
    回到家一进屋,俊英早收拾好东西精神焕发地嗑着瓜子看电视。见他们进来,
就落落大方地起身,关切地问:“找到人家儿了?真替你们着急。”说着交了房门
钥匙,说:“那我就走了。”
    跃进说:“大晚上的走多不好,明天坐早车,我送你去。”
    俊英不屑一顾,说:“还送什么?我就上马路对面楼上,有事来找我。”
    跃进这才明白俊英跳槽儿在对面高干楼上找到了一份保姆工作。俊英莞尔一笑
说:“其实人家早就让我去,我是看俺哥的面子,才没去。”
    柏菊气呼呼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我们这穷窝养不起你这金凤凰,
走就走吧。人,哪个不贪富嫌贫的?不过我告诉你,在人家家里你永远是外人,老
实点,别像在这儿似的,让人再轰走。”
    俊英倒不生气,反倒忸怩地说:“俺去那家里可是当家作主的。”
    柏菊十分蔑视地“哼”一声说:“当家作主?我都不敢说我在这个家里当家作
主。你还能去人家当大少奶奶不成?”
    俊英羞红了脸,喃喃地说:“嫂子你还真说对了,人家早就说过让我当他家媳
妇呢,你忘了?”
    滕柏菊这才猛然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家。那是一家老两口带一个四十多岁的半
傻儿子。说那儿子傻吧,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人长相不错,白白净净。就是痴,一
说话就着三不着两,大概算弱智之类。听说“文化大革命”中是中学红卫兵的头头
儿,带学生们抄了父母的家,实行了与“走资派”父母的决裂,便青云直上成了风
云人物,却不知被中央里的哪一帮人利用了,当了人家的枪使。后来那一拨儿人成
了反党分子,他一下子又成了阶下囚,被锒铛下了大狱。他死活想不通,就咬破手
指头写血书,表示自己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要誓死与反革命路线斗争到底。
大狱里的狱友们全是些个强奸犯和抢劫犯,一个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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