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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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北京-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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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很给义理丢面子,怒斥她“少说外行话,别丢人,学着点”。
    这里真成了大家的家了。谁进城办事都会来这里吃饭,谁上下火车都会来这里
落脚,不管清晨半夜,敲门声不绝于耳,常常来些陌生人拿着熟人的条子,必须招
待。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座楼方便,电随便用,煤气随便用,水随便用,一个月一户
才掏十元钱。楼上别人家也一样。“移民楼”成了一家便宜旅店饭馆,终日川流不
息着南北口音的全国人民。后来附近做小买卖儿的人发现了这座宝楼,便纷纷来这
楼上上厕所、烧开水、煮午饭,竟发展到有的小贩儿来楼上熬一大锅一大锅的凉粉
儿,端了到街上去卖。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后来出版社发现每月移民楼的电水煤气费猛增,开销大大,平均每户一个月要
达到一百多块,而实际才交十块。这才有领导来查看,发现这里成了全北京全国的
公共建筑。于是开大会批评移民楼楼民。楼民们马上揭发了浙义理的《明日星辰》
诗沙龙,说它是一个全国性的联络站,用去了全楼百分之九十的水电煤气,并说各
家放在楼道里的酱油醋水壶均有丢失现象。义理受到了严厉批评,被迫转移了这个
据点。但从此沙龙就因没有固定据点而自告解散,诗报也变成一年三期了,大家很
扫兴。
    那一阵子,义理像丢了魂一般,在上班时不敢怎么样,只会回家来找小琴的碴
儿,拿她出气。摔盆砸碗的小琴还能忍受,可义理晚上酗酒,喝到够耍酒疯的量了
就借酒劲打小琴,打得小琴用被子捂住嘴不敢出声。接下来就是强迫小琴陪他做爱,
也不知酒怎么会使义理变得如此疯狂有力,连续作战十个晚上竟然毫不草鸡,还要
看着外国录像照猫做虎,让小琴苦不堪言。
    小琴知道, 义理是事业上受了挫折才这样的, 就在义理清醒了以后劝他找找
《贴心大姐》的朋友,先把那些热情向上的诗发一发。凭她的经验,这类杂志上好
发一些,因为这些杂志发行量大,读者众多。义理发现小琴在出版界泡久了,也泡
成半个编辑了,说得有理。于是就把“热爱全人类”之类的诗复写多份,投向百十
家《贴心大姐》类青少年刊物。这些诗竟然在几乎同一个月内的几十家刊物上呼啦
啦出现,义理义理义理……如雷贯耳。
    也就在这时,边大姐发现了潜伏在她身边的浙义理是个大诗人,因为她儿子看
的那些杂志上总有义理的诗,儿子的学校还请义理去做了文学讲座。这位当年以一
首《贫下中牧腰杆硬》驰名大草原的知青诗人,面对这些年越来越看不懂的洋派诗
十分惶惑。突然发现义理的诗格调高尚,思路清晰,易读易诵,一看八个明白,觉
得这样的诗正是对什么乱七八糟伪西洋诗的反驳,出个集子一定会有印数。好就好
在义理的诗透着一股童男子的清纯,几乎打动了这个不惑之年女人的心。正赶上她
男人有了外遇要跟她离,苦闷中看到义理的诗那么纯洁,似乎那诗中跳动着一颗小
男孩儿的痴心。如果世上的丈夫都这样纯正忠厚该多好啊。边大姐在渴望之中开始
了一项伟大的工程,为义理编了一本诗集,取名《爱情——童贞的自白》,激情荡
漾地甩开知青诗人的大笔为这集子写了一份征订广告:

    童贞与爱情在一起,请看一个痴情男子向全世界的少女敞开他的心扉,袒露出
男性最后的秘密……

    首次征订成功,第一版印了二十万!少女读者的信随后雪片般飞入“向导”。
义理在南方出差,就看到了满街地摊上他的诗集,书摊的广告上甚至写着“初恋初
吻初夜人之初的全部秘密——本世纪最后一个童男诗人浙义理爱情诗大酬宾”。虽
然心中有点被当众扒光的感觉,但他成功了,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现在该有的他都有了,只想换个老婆,把这个患了妄想症的高中生老婆换掉。
真应了简·奥斯汀那句名言:“世人公认,一个单身富翁一定需要一个妻子。”把
这话变变样儿就是另一条真理:“世人公认,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一定需要换一
个妻子。”
    小琴翻个身,又呼呼睡过去了。义理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该
去国风大厦了。十二点整,大歌星黄叶红的生日宴会开局。一想到又要闹一夜,义
理就犯困。可这是歌星们的生活习惯。黄叶红从来都是晚上七时《新闻联播》一响
才起床吃早点看报纸,九点美容,十点吃中饭谈天谈点买卖,午夜十二点正式开始
社交活动,喝咖啡酒水,唱歌跳舞。只是每次义理陪这伙人过一次夜生活回来就要
睡上一个白天,半夜再吃安眠药睡上几小时,第三天才能恢复正常。
    义理坐在梳妆台前,换上他的名牌衬衫和太子裤,把头发擦亮,香手帕塞好,
俨然一个阔少爷。婚后生活正常了,人也开始丰满起来,不再像个可怜巴巴的瘪三,
一身名牌打扮一衬,反显得个头也高了,有了一米七五的正品男人感觉。再配上一
副进口平光镜,金丝边一框,活脱脱一个港客。
    都收拾停当了,又带上他的“长城卡”,准备在大厦里给叶红买一件生日礼物。
走出屋满地臭水迎接他,又回屋穿上胶鞋,手拎着他的老板鞋趟着水下了楼。到了
院子里,换上老板鞋,把胶鞋偷偷塞在大门背后的黑暗角落里,准备回来时再换上
上楼,然后风度翩翩地下了楼。
    恰巧有一辆出租开过来停在楼前,义理便要走过去。车门一开,下来的是季秀
珍,又紧跟下来一个胖老头,义理一眼认出是大画家、美协的什么领导劳思贵。小
季披着头发,扭着腰肢钻出车门,猛抬头,几乎把义理吓死。一脸抹得熬白,口红
在路灯下照得乌黑,两道眉毛直入发际,活像日本的歌舞伎,戴了个假面具似的。
紧巴巴的旗袍裙肯定是比实际臀围小二号的。
    劳思贵追上来拉住小季,又在她脸上响响地闯两口才放她上楼。小季嗲声骂句:
“老不要脸,白了您呢!”
    “文坛婊子!”义理暗骂一声。知道坐不上这辆出租了,只好去到长安街上挡。
    进了大厦直奔黄叶红今晚包下的那间小宴会厅。里面挤满了时下走红的歌星影
视星们。这儿是他们经常的据点。义理在花房里买了一束玫瑰,把自己的名片别在
里面,差boy送上去。黄叶红刚好唱完一首歌,接过鲜花后便对着麦克风甜甜地说:
“谢谢,我要特别谢谢时下最走红的诗人义理的鲜花!”
    义理不失时机地款款走上前,掏出自己新写的歌说:“这是献给你生日的礼物。
诗人自认穷困,但有金子样的心。怎么样,找‘甜妞儿’给唱唱?”
    黄叶红浏览一遍词曲,惊叹:“啊,《年轻是美丽的》,好美的旋律呀!若不
是献给我的,我倒要亲自唱它呢!回头给我专门写一辑哦。甜妞儿,快来,练练去,
一会儿唱给我听啊!”
    爱称“甜妞儿”的美少年应声跑来,接过歌直奔钢琴师那边练去了。这小子正
因味儿甜大走红。
    义理明白今天自己出够了风头,该收场了。别人肯定送的都是上千元的礼物,
照他们的规矩一千是最低的了。可义理就可以以穷卖穷,只送一把百十块的鲜花就
行。他的价值是给他们写歌。不由得自豪起来,“知识就是力量”,归根结底还是
知识分子厉害,他们光卖嗓子的,在这儿算劳力者,咱是劳心者。
    正自豪的当儿,大款们开始抬价点黄叶红一支歌。义理还没反应过来,价码已
经升到五千了。仍在一百一百地往上码。全场死静。这时有一粗汉一拍桌子:“一
百一百地叫到天亮去呀?爷们儿替你们包了,五万!”
    掌声雷动。黄叶红特地进更衣室去换了一身十二分紧透露的白裙短衫,犹抱琵
琶半掩面地用一条红丝巾前后搭在半裸的背和胸上,风扫残云般地飘到大款跟前深
深鞠一躬。随后紧依着大款柔声唱起《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大款呆坐在扶手椅
中,目光正及黄叶红的胸部,直眉瞪眼地死盯着正前方几厘米处的半裸胸部,直到
黄叶红唱完,大款才长出一口气,仰面朝椅中躺进去,半身不遂般地瘫成一团。掌
声又一次雷动。
    钢琴悠扬地响起,“甜妞儿”仪态万方地依着琴,柔媚地唱起义理的新作《年
轻是美丽的》:

    年轻好啊年轻美,
    五月的鲜花三月的春水。
    绫罗绸缎比不上你的玉肌,
    千金难买是你燃烧的活力。
    莫说人生短暂青春难再,
    莫说人心难测爱情难觅,
    只要你用生命寻找每一份爱,
    青春的辉煌就是永远的青山
    永远的大海!

    最后两句一再重复成为副歌,让人想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老话。星们
纷纷鼓掌,一边祝贺黄叶红大寿一边讨好着义理。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歌星聚在义
理身边套起磁来,纷纷要求义理根据他们不同的嗓音条件写歌,因为人们明白这年
头光靠学唱别人唱红了的歌已经无法轰动了。北京城里吃歌星这碗饭的人已经到一
麻袋一麻袋装的数目,嗓子不过那么几类:甜、沙、粗、野,成功与否关键是靠作
品。黄叶红这样的大腕儿当然不愁词曲作家们源源不断的供应,而这些小星星就必
须自己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作品,因为他们自己除了会唱以外,既不会写词又不会谱
曲,黄叶红们唱过的歌小星星们再怎么唱也让人听着别扭。这批小星星几乎把义理
崇拜到了极点,敬神一样地端咖啡递烟送蛋糕。不知什么时候,义理竟被他们连推
带搡裹挟进了另一间会客厅,几个小星星合资包了这间房,也包了义理的后半夜。
    义理也记不清自己向他们侃了些什么,恍惚发现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在听。他
们问他怎么写出那些轰动的诗和歌词的,他就避而不谈,反倒大谈宋词,不时背几
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什么的。 大家问他怎么学会谱曲的,他说
“关键是要用生命寻找那种灵的节奏,而灵的节奏主要是指记忆的节奏,这就不得
不提一下法国大作家普鲁斯特的七卷小说《追忆似水流年》,那是一曲长长的行板。
行板,懂吗?完全是靠记忆的节奏使生命变成永恒,作者本人也因此而获得永生…
…”
    等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赤裸着躺在一间豪华的客房里,身边一个陌生的女
子正低头凝视着他。他有点想起来了,这是个专唱纯情歌曲的小老歌星,唱了七年
了,至今还没人为她灌盒带。她曾写信求义理帮她,义理则盯着别人没理她。
    “醒了?”她深情地俯下身,把义理的脸埋进她的怀里。她裸身穿着睡衣,义
理立即感觉到她温热的肉体。这是个成熟的肉体。
    “这是怎么回事?”
    “你喝醉了,他们都去凑叶红的热闹,把你交给我照顾。以为我花不起八十美
元怎么着?放心,我包了这间房,我们可以好好在这儿过一天。”说完脱去睡衣贴
紧了义理。
    “你!”
    “好人,就这样定了,专门为我写歌,我养你。唱红了,一半钱归你。”
    义理想都没想,就拥住了她。
    两人一同沐浴。义理第一次住这种八十美元一宿的五星饭店,在那四面亮闪闪
的镜中看到自己和一个小三十苦巴巴的歌女在蒙蒙气雾中的身影,顿时觉得是在看
一场环形电影一样,梦一般的,好像那是别的两个人。歌女酥软无力地依着义理,
任凭他在喷洒的热水下为她擦洗着,不禁发出很滋润的呻吟。这一派小鸟依人的柔
顺,又激起义理热烈反应。义理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如梦如诗”,感到了一种童
话境界的忘我。他的目光直直地盯住镜中那个瘫软在那个男人怀中白影样的女人,
看到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站在女人身后,双手紧紧抓住渐渐下滑着的女人,最终呼
啦啦大厦倾斜,镜中的一对男女一同倒在哗哗流淌的水中。
    他像从一个遥远的梦中醒来,仍不愿睁开眼睛,一任那温暖的方舟载着他在热
流中航行着。只觉流水悠悠,从身上滑过,恍惚是儿时在晒得发烫的河中和大芬一
起玩水。义理不知怎地幸福地哭出声来,浑身抽动着不能自己。歌女悠悠地哼着谁
也听不懂的歌,在义理身下喘息着,用自己的喘息托着义理起伏。
    义理毕竟是苦出身,本性难改,放纵了情欲,想起这样任凭热水哗哗白流太浪
费,摇摇歌女说:“起来吧,擦干了上床去,把水关了吧,多可惜。”
    “我一天交八十美元呢,就得为所欲为,让它流二十四小时,又值几个钱?一
看就知道你没经过这个。”
    “啪”,义理一个耳光扫过去,“臭娘们儿!知道你姓什么不?给我上床去。”
    义理再上床时,歌女流着泪扑在他身上,狂吻着他说:“你真是个大好人,从
这一点上就看得出来,我没白费心思!其实我也是个苦孩子,我家连洗澡间也没有,
夏天男人们就在里弄口的水管子边上冲凉,女人用木头盆在屋里洗,一边洗一边出
汗,从来都洗不干净的。我就是恨,人跟人太不平等。所以我现在有了钱就拼命享
受。”
    “你浑蛋!你以为有钱就有水是不?我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呢!他妈素质太低,
要不歌老唱不好呢。”
    “所以我才投奔你呀,你别老想跟大腕儿,人家有的是女人,不稀罕你的歌词。
可你跟我就不一样,我会使劲儿给你唱,咱们好好配合,早晚会红。你再当我的经
纪人怎么样?”
    义理闭着眼点点头。
    “可你得先跟你老婆离了。”
    “不,不行。你不能太狠心了。她是个病人,这辈子不容易。”
    “真看不出你这人还真‘五讲四美’呢。”
    “你不是不懂,咱们都是苦出身。”
    “那我算怎么回事?”
    “那她要自杀怎么办?你没我可以,她没我就要去死。唉!”义理不知怎么说
出了这样的话,自己都吃惊。
    “佩服!我就喜欢这样厚道的男人。也好,那咱们就一块儿走一程,到时候好
离好散。至少这一年你专门为我一个人写。可你不懂,我是真心真心地爱你呀!这
个圈子里哪有几个像样的男人?”
    “在圈外找一个不好么?”
    “不行。我倒是想嫁个什么大学老师,有才有德,可没钱,靠我养活我可受不
了。我吃够了没文化的亏,就爱个文化人儿。像你这样有才有德又有点钱的最理想,
可惜我命苦,不该有这福分。”
    一席话把义理说得心肝俱颤,把她抱得更紧了:“可惜咱相见恨晚,我也没福
分娶你。”
    “那就多陪陪我,有你陪我,我就知足,我不会跟别人。”
    两个人边说边抽抽搭搭,慢慢睡了。像两个小孩一样,哭累了,就睡着了。
    可义理没睡几分钟就让空调给冻醒了,不习惯这么凉快。那女人正甜蜜蜜地抱
着他酣睡,嘴角里淌出一线口水滋润着义理的胸脯。义理咧咧嘴苦笑不动。



 
                   第四章  季秀珍与她的“同情兄”们

    可一进美术编辑室她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天罗地网。来自几个女人的
目光与她的傻姐姐们别无二致,是那种仇恨、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充血目光。

    季秀珍一脚进楼就踩进水里,立即感到那水的浓度。完了,她意识到,这双刚
上脚的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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